郑板桥的进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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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作为古代一个普通下层知识分子,作为热衷过功名、又从官场退出的一个人,作为最终成了一个大艺术家的人,郑板桥与做官这个话题较丰富有趣,也较复杂,我们试以八则短文从头说起,稍尽其详。
  做官,在古代称为仕途,是人生的一种可供选择的道路。郑板桥是县城里一个市民子弟,是一介平民,而同时代的年岁略小些的徐述夔,是农村里一个商人家的子弟,他们都可以求取功名。
  踏上仕途有一定正规路径,就是科举,就是考文章,一般地说,先得中举,再得中进士,然后就好被朝廷录用为官员了。郑板桥的父亲是教书匠,一直把郑板桥作为读书种子来培养,还让他跟着兴化本城陆种园等君子习诗作词,所以郑板桥从小肚子里装进去的书本是不少的,这些传统书本内容庞杂,至少含有两大门类,一是历史,一是文学,当然,也有地理、天文、哲学、美学、军事、政治理论,等等,人们概括为“文史哲”,混合一起,就像一大锅精粹的杂烩。
  肚子里装进这些杂烩,若没有一个很好的胃(正确的学习方法),就会“食而不化”。而消化之后,所吸取的东西,最为实用的,莫过于用到考场上的作文中去,敲开做官的大门。我们不知道郑板桥的先辈们曾对他说过些什么,但他们一定把这个仕途,作为最有出息的未来,作为辉煌远景,指示给他、希望于他。可是,不曾料, 板桥竟然对于文学,以至对于书画艺术,有了偏爱,他的聪慧,使他从那一大锅杂烩里吸取了指导着文学艺术的东西,而对于仕途,却自有独立思考。他后来在诗中写道,“十年不肯由科甲,老去无聊挂姓名”(《范县呈姚太守》),说的正是这种状况。这个不愿意科举的十年,应该指的是三十岁之前的十年,他的社会活动主要是在江村教书,基本上没有涉猎仕途,“不肯”二字说明这是他清醒的自觉的选择。当然,他是拎着考试的书包走进过设立在泰州的“扬郡试院”的,走出来之后成了“康熙秀才”,这就形成了他没有完全决绝的一面,生活经历也还远远没有让他到完全决绝的时候。
  三十岁之前,他为自己有过的设计,是像农民一样自食其力,诗、书、画“日卖百钱,以代耕稼”,这样“座有清风,门无车马”,免得奔走权门、仰人鼻息(《署中示舍弟墨》)。这样说来,他基本上就是个高蹈隐逸派。虽然他后来一度放弃了这个初衷,但这应当算是他内在的可贵根基。
  在后来的十年中,他到扬州卖画,大约听了别人的劝,同时追求功名,在四十岁考中了举人。
  中举毕竟令他高兴,作为一个穷书生,不禁想起了许多艰难以往,他写道,“一枝桂影功名小,十载征途发达迟”。从后一句诗看,他的考举,可能不止一回,落过榜。中举后,他想到父母、妻子都已去世,将来即使进一步、得了做官的文令,又怎么样呢?“捧入华堂却慰谁”(《得南闱捷音》)!书生的这种辛酸之路,他有着切身的体会。
  既然中了举,接着也就要去考进士,这时的心情,对于功名,当然更热衷了些,有几首《行路难》的诗,是对于他自己赴京赶考途中情况的描写,虽也见着些艰难,但心中是涌动着某种特殊激情和愉悦的,比如:“天明始觉满身霜,抖擞征衫曳马缰。茅店暖烟嘘冷面,射人朝日出林塘”。
   所以,考中进士之后,心情也就更不一般了,不觉就乘兴作《秋葵石笋图》一幅,并题诗一首:“牡丹富贵号花王,芍药调和宰相样。我亦终葵称进士,相逢丹桂状元郎”。 从“老成人”的眼光看来,这就见出性格上有点“狂”了。
  按常规,中举的第二年就参加会试,板桥四十岁中举,按理四十一岁便可中进士,怎么到四十四岁才中呢?所以有可能第一次考进士是落了榜的,三年后又一次机会来到,这才考中。加上他考举时也可能落过榜,并且他中进士后的第六年才得授官,他的科举之路算不得顺利。
  能够考中举人、进士,既是对于十年寒窗的回报,也是对于一个人读书成绩和能力的检验,在当时社会上,也格外得到人们刮目相看,高兴难免是要高兴的,不过,另一方面,也就离开高蹈隐逸的初衷而心甘情愿地跨进了朝廷的牢笼。对于某种矛盾心态,所有像他这样正直而热血的知识分子,也许都不能说清楚自己,最好的托词就是“达则兼济天下”,还要看他以后为官如何,所以我们也就不必苛求于板桥了。
  
  二
  
  功名二字,在其封建统治的意义上,既然是朝廷对于人才的牢笼,那么设计者就得考虑这东西要对人才实际而有吸引力,而人才呢,无论从哪一方面,也不得不为它所吸引。事实正是如此。封建统治者靠的是两个东西,一个是儒家思想(精神),一个是生活现实(物质)。读书人既然读了孔孟的书,就觉得自己负有历史的社会的使命,要有所作为,另外,不管本来贫穷与否,做了官,既享受官禄,又光宗耀祖,也是踏上了最好的生活道路。精神与物质,观念与现实,形成强大的社会环境,从小这样教育你,自始至终这样包围你,郑板桥就是一例,他想舍弃、想挣脱,也很难。
  他在《后刻诗序》里说:“古人以文章经世,吾辈所为,风花雪月而已……骚坛词客尔,何与于社稷民生之计”,在《潍县署中与舍弟第五书》里说:“写字作画是雅事,亦是俗事。大丈夫不能立功天地,字养生民,而以区区笔墨供人玩好,非俗事而何?东坡居士刻刻以天地万物为心,以其余闲作为枯木竹石,不害也。若王摩诘、赵子昂辈,不过唐宋间两画师尔,试看其平生诗文可曾一句道着民间痛痒?”
  这其中贯穿的思想,就是儒家有为、入世的思想,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而要能实际做到这一点,客观条件就是得去做官,即使明知它有牢笼的一面,可是它也有让你能有所作为的一面,所以,要绕开是很难的。
   郑板桥在中举前一年除夕将临之际,作为一个穷秀才,曾向当时兴化县令告贫,县令赠金给他,解决了他过年的困难,他为此成诗一首。作为一个读书人,他是只有把生活的希望都寄托在科举上的了:“琐事家贫日万端,破裘虽补不禁寒。瓶中白水供先祀,窗外梅花当早餐。结网纵勤河又冱,读书无主岁偏阑。明年又值抡才会,愿向秋风借羽翰”(《除夕前一日上中尊汪夫子》)。
  郑板桥长期为贫穷所困,在他的许多诗文中有反映,他回忆贫困时以沫相濡于他的乳母等人,不觉写道:“平生所负恩,不独一乳母。长恨富贵迟,遂令惭恧久……”(《乳母诗》)。他写于三十岁时的《七歌》,悲切凄怆,描述了他这位“郑生”穷困窘迫的生活,其“第五歌”写道:
  “几年落拓向江海,谋事十事九事殆。长啸一声沽酒楼,背人独自问真宰。枯蓬吹断久无根,乡心未尽思田园。千里还家到反怯,入门忸怩妻无言。呜呼五歌兮头发竖,丈夫意气闺房沮”。
  所以,“萧骚易惹穷途恨”(《村塾示诸徒》),生活的困窘也逼着“十年不肯由科甲”的郑板桥,放弃不入仕的初衷,而踏上了科举之路。
  科举、仕途这个牢笼,虽然是统治者设计的,是统治者手中的得力工具,却也是在社会发展中自然形成的,因为它包含有人类不能回避的内容,就是:任何社会总需要有自身的管理,以及管理的人才。从这个角度说,科举、仕途也还有经过扬弃可以吸取的合理内核,可以叫作“人材选拔学”,无数杰出人材当年也正是这样脱颖而出,在历史上绽放光芒。所以,考虑到这个因素,我们如果过于责备或嘲笑古代读书人,就没有多少道理了。如今的“考公务员”之类,又何尝不在“人才选拔学”范畴之内呢?就其需要进一步完备来说,也许还该认真汲取古人的一些经验呢。再说,换位思考一下,只怕我们还达不到郑板桥的精神境界呢,正由于这样,郑板桥的人格,才得到人民的歌颂,引起我们的景仰。他的科举入仕,从要有所作为来说,自己也是有着一定主动性积极性的,这应视为他的可贵之处。
  
  三
  
   郑板桥初衷不入仕。他在《署中示舍弟墨》里说自己过去以诗书画“日卖百钱”,是“托名风雅”而“实救贫困”,后来才“四十科名,五十旃旌”,走了科举的做官的道路。现在我们要进一步探讨,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初衷?他的这个初衷,可以说,是同他的父辈对他的期望不尽相符的,难道父辈把他当读书种子培养,是为了让他做一个卖字画的穷书生?显然不是。当然,父辈对他的教育一定是正宗儒教,不会要求他做一个只想着升官发财的人,这也是可以肯定的。问题在于,郑板桥怎么在三十岁之前竟然固执地、乃至是相对偏执地抱着不入仕的态度?否则,他大约可早一些踏上仕途。
  通检板桥诗文,答案十分明白,他的确有他自己的独立见解。《道情十首》,作于雍正七年,到乾隆八年,他决定付印。他是雍正十年中的举,而乾隆八年才是他做官后的第二年,从这个准确的时间记载上,可以看出,这个作品中的思想体系,是他踏上仕途之前形成并且奉行的,踏上仕途之后,他心中未肯放弃、依然向往。而他的这个思想体系,相当程度上是历史的和人民的,所以付印之后,广为流传。
  《道情十首》,开宗明义,要“唤醒痴聋,消除烦恼”。这《道情》,“每到山青水绿之处,聊以自遣自歌。若遇争名夺利之场,正好觉人觉世”。寥寥数言,迷漫着封建末世的觉醒和悲凉,我们甚至感到进入了曹雪芹的氛围。曹雪芹晚生板桥二十多年,却差不多和板桥同时离开人间(板桥寿高七十,雪芹四十而逝)。板桥与曹雪芹某些方面的同调,很耐人寻味。《道情十首》的思想体系如何呢?引其第一段如下,即可见于一斑:
  “老渔翁,一钓竿,靠山崖,傍水湾,扁舟来往无牵绊。沙鸥点点涛波远,荻港萧萧白昼寒,高歌一曲斜阳晚。一霎时波摇金影,蓦抬头月上东山”。
  此景此情此意,超然世外,放达遨游,恬淡自然,寂寞无为,与热闹的仕途之境相去十万八千里!再问一层,为什么会有这种思想呢?其根据是什么?《道情十首》里已有回答,展现了一幅令人失望的历史图景:
  “邈唐虞,远夏殷,卷宗周,入暴秦。争雄七国相兼并。文章两汉空陈迹,金粉南朝只废尘,李唐赵宋慌忙尽。最可叹龙盘虎踞,尽销磨燕子春灯”。
  这一口气,把几千年历史都叹尽。所以,倒不如做一个逍遥自在的老渔翁!还有老樵夫、老头陀、老道人、老书生、小乞儿,在“茫茫野草秋山外”,在“夜烧茶炉”古庙中,在“悬岩结屋”白云深处,在“蓬门僻巷”,在“街市桥边”,平凡地打发一生,都胜过人们惯来称道的荣华富贵、功名伟业!真是消极到了极点,却又自有道理。历史已经到了最敏感的文学家为它做一个大总结、大悲叹的时候了。板桥此作,在他的时代,可算是先声夺人的,最有力地说明着郑板桥。所以,他的不入仕的初衷,其思想根源,极为深刻。
  郑板桥还有一件重要作品,那就是词《瑞鹤仙·渔家·酒家·山家·田家·僧家·官宦家·帝王家》,与《道情十首》互印互证、异曲同工。这词中的渔家是“一棹水天无际”,酒家是“人与夕阳薰透”,山家是“山深人迹少,云痴鹤老”,田家是“布谷烟中杨柳,唯知农友”,僧家是“少却几茎头发,省得许多烦恼”,官宦家是“燕衔春去,终成画饼”,帝王家是只剩下“故纸纷纷,宫墙瓦砾”。总之,“世间穷达,叶底荣枯,卦中奇偶”,不如都到酒家去长醉不醒:“一扫长安旧梦,来觅中山渴友。解金貂付于当垆,从今脱手”。
  这件《瑞鹤仙》系列词,想来当与《道情十首》一样,不是一日写成,也是屡抹屡改的,它反映了板桥对社会从上到下、由古及今,全面的观察思考,他的根慧,也是来自历史和生活的启迪。有了《瑞鹤仙》的具体论定,也就有了《道情十首》更为空灵的歌唱。
  顺便说,他的初衷不入仕,我们估计多半是受了他的老师陆种园先生的影响。我们也可想象,板桥从小就接触到人们在这个问题上的争论和分歧,这确实曾经深深困扰着他,事实上他也先后作过截然不同的选择,以至于他的清高是有名的,他的做官也是有名的。“少日曾探上苑花,乌纱一顶负烟霞。而今老去亲兰竹,江北江南总是家”(《墨迹》),深刻地矛盾着,矛盾地选择着,复杂地统一着,这才全面构成了一个郑板桥,他真是占尽了风光。
  
  四
  
  板桥大体在三十岁之后渐改初衷,而深涉名场。比起蒲松龄这样一生都未能考中的人,板桥还算是幸运的。前已论过,板桥的科举之路也不平坦,所以他有“十载名场困,走江湖盲风怪雨”的感叹。以“盲怪”二字,来形容这一段人生,也说明他那无奈的心态,因为相对来说,他本来确曾于此淡泊多年,现在简直走进怪圈了。板桥名场困恨,切肤切骨,在他自己的诗文中留有多处痕迹,他的天资根慧不由得在困恨中发出异样的光芒,反映了他思想的一个重要侧面。
  板桥一旦克服了思想上的矛盾,踏上名场,也就认为自己是合格的,因为,那一社会在板桥眼中看来,不知多少高官厚禄者皆是庸人俗物、寡才无能,而他这样有怀抱有才能的人,却无位无禄,对比之下,他觉得世道不公。但他并不绝望,所以才去应试,以求得国家朝廷的录用。
  然而,名场虽是牢笼,挤进去却也不易,“开科取士”并不完全等于公平公正,有时也许完全不公正不公平,举子的天真是不免受到挫伤的,板桥的牢骚就出来了,悲愤孤独。他写道:
   “啬彼丰兹信不移,我于困顿已无辞。束狂入世犹嫌放,学拙论文尚厌奇。看月不妨人去后,对花只恨酒来迟”(《自遣》)。
   《寄许生雪江》诗中说,“金紫人间事,极贱到为儒”,对于自己寒贱的地位发出了怨愤。他写的《贫士》诗,虽没有说是写自己,那体会却是十分真切的,也可以说是他对自己的一个写照:
  “贫士多窘艰,夜起披罗帏。徘徊立庭树,皎月堕晨辉。念我故人好,谋告当无违。出门气颇壮,半道神已微。相遇作冷语,吞话还来归。归来对妻子,局促无仪威。盘中宿果饼,分饷诸儿饥。待我富贵来,鬓发短且稀”。
  《沁园春·恨》一词,单取一个“恨”字为题,写得恨声连连,牢骚达于极点:
   “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把夭桃斫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荥阳郑,有慕歌家世,乞食风情。
  单寒骨相难更,笑席帽青衫太瘦生。看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难道天公,还箝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颠狂甚,取乌丝百幅,细写凄清”。
  本来,一般是可以对花对月把酒遣怀的,如今却觉得花无知、月无聊、酒无灵了。心中有一种破坏欲,要“煞他风景”!什么书啊、砚啊、琴啊、画啊,统统焚之、烧之、椎之、裂之,“毁尽文章抹尽名”,与名场之路坚决而永远地断绝!今后做什么去呢?唱道情、讨饭去!看相的说我“单寒骨相”,恐怕真的天生是一个穷命,就认了吧!蓬门、破巷,一个人到了如此寒贱的地步,发这么一点牢骚总是可以的吧?难道还不许人说话?
  以《沁园春》词牌来写“恨”,似为反讽嘲弄,而这“恨”,写得这样流畅、这样痛快,淋漓尽致,一泻千里,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激愤之情喷薄而出,“穷途”之恨无以复加,大约只有板桥所推崇的徐青藤能同样恨得如此切肤入骨。恨到极点,思想也就回头了,于是就第一千零一次地看破:
  “半生图利图名,闲中细算,十件长输九。跳尽胡孙装尽戏,总被他家哄诱。马上旌笳,街头乞叫,一样归乌有。达将何乐,穷更不如株守”(《念奴娇·劳劳亭》)。
   板桥无法在现实中战胜“他家”,只能在“一样归乌有”这一点上去把穷达扯平。我们不能说板桥这一思想多么深刻正确,但板桥的体会是真切而可贵的,眼光也算看得较为彻底。“不历崎岖不畅敷,怨炉雠冶铸吾徒”,他认为困顿使人得到锻炼,情况正如“义山逼出西昆体,多谢郎君小令狐”(《李商隐》)一样,也是“诗穷然后工”的意思,书生胸中的那一点,最后是只有落到纸上去的。
  
  五
  
  中举之前的板桥,名场困恨,浪迹彷徨。“十载扬州作画师”,他增广着阅闻,磨砺着思想,有时也虚掷着光阴。他难忘的是真州江村。他为此写下了大量动人的诗篇,虽不都作于这时,却包含着的。“云揉山欲活,潮横雨如奔。稻蟹乘秋熟,豚蹄佐酒浑”(《寄许生雪江》)。“村艇隔烟呼鸭鹜,酒家依岸扎篱笆”(《村居》)。江山之美,人情之淳,功名之忘,尽在其中。更有《真州杂诗》以及《再叠前韵》共十六首专写真州,从中可以看到,不但真州的“山色江光”曾经滋润他的心田,那里文天祥的庙,浣女、伍子胥的祠,黄将军、柳永的墓,也引起他的景仰和深思。“真州漫笑弹丸地,从古英雄尽往还”,他从真州得到了历史的启迪。
  这期间,他的足迹极广,至少确实到过江西,也可能更远。近在二百里外的金陵,他是一定要去的,《金陵怀古》一类作品,就与此时这样的浪迹有关。他一口气就填了十二首《念奴娇》,周瑜、方孝孺、弘光等历史人物,桃叶渡、劳劳亭、莫愁湖、台城、胭脂井、高座寺、明孝陵、长干里等历史遗留,出现在他的篇章中,他努力从中探发六朝兴废的原由和人生的真谛,也抒发着他的感叹。
  板桥和许多僧人结为朋友,打开他的诗集,《赠博也上人》、《寄松风上人》、《赠巨潭上人》、《别梅鉴上人》等等,都反映出了他这方面的足迹。寂寞寺院、淡泊僧人,给板桥以思想的影响和寄托。这期间他也结交不少与他一样的贫穷知识分子。他写了一首长诗给竹雕艺人潘桐冈,对潘的雄豪又温婉的艺术和“萧萧落落自千古”的气志表示敬佩,买了“樱笋鲥鱼”,与潘一同啖食在“扬州四月嫩晴天”。作为“八怪”书画家的板桥,与其他画家的友谊,至少有的已经初交在此时。作为诗人的板桥,也自有许多诗文上的朋友。他们纵谈天下、切磋诗文,从他的《绝句二十一首》、《江七姜七》、《赠郭方仪》等诗篇,都可见这方面的掠影。“爱看古庙破苔痕,惯写荒崖乱树根。画到精神飘没处,更无真相有真魂”,板桥从黄慎的画中领略到一种艺术的至理。板桥结交过一位叫陈孟周的盲艺人,发现了这位盲艺人的艺术天才,大加惊叹。可以说,板桥的《道情十首》等作品,得益于这些民间艺人民间文学的有益熏陶。而诸友之中,李复堂这位技艺超群的宫廷画家和做过县官的兴化老乡,其经历、其人格、其思想、其艺术,都不能不对板桥起着重要而多方面的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最为深厚,可以说,板桥对李复堂曾有过小兄弟一般的依恋情感,而后来则成为终身莫逆。
  对于扬州,板桥更是足迹重重,他写下了最为旖旎的诗章《扬州》:
  “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
  雨过隋堤,风吹红袖,画楼隐隐,檀板铮铮,繁华一刻,酒暖香温。板桥自己也参与着一些“红楼夜宴,彩船春泛”的乐事,只不过他却同时听到水流的千年呜咽,看到累累荒冢之下耕出了玉搔头,那“尽把黄金通显要,唯余白眼到清贫”的现实,也不能不令他感触,他“醉后高歌,狂来痛哭”。
  在《送顾万峰》一诗中,板桥对幼年朋友和同学能在仕途上有了出路,表示了肯定,“健羡尔萧然揽辔,首路春风冰冻释”,并且勉励顾君能有所作为,表现了板桥思想正统儒教的底蕴。但面对名场困顿,板桥心情就时时是矛盾以致有所看破的了,从《韬光》一诗可知,心情最不好时,他甚至认为自己遁入空门亦未尝不可。
  
  六
  
   板桥诗《韬光》说,“山中老僧貌奇古,十年不踏西泠土……饮我食我复导我,茅屋数间山侧左。分屋而居分地耕,夜灯共此琉璃火。我已无家归不得,请来了此前生果”。另外,有两首观钱江潮的诗《观潮行》、《弄潮曲》,大约都作于此时,说“我辈平生多郁塞”,但“豪情逸气”仍还在,并且认为人生有如弄潮一样历险,应该有所忍耐,会有“平夷在后头”。综观此时思想,不能说很稳定,是钱江潮这样宏大的自然景象和弄潮儿的勇敢精神开拓启迪了他的心胸。
  这时的板桥尚不能肯定自己会中举,正处于考试之后等待消息之中,他到杭州散心来了。《雍正十年杭州韬光庵中寄舍弟墨》有“愚兄为秀才时”一语,则似已成了举人,那么作这封家书时,是在杭州收到中举的信息了。
  中了举,既高兴又悲伤(得南闱捷音),但接着也就得准备明春进京会试,板桥于是选择焦山作为读书之地。当时有袁梅府一类的人前来看他,达到“十日扁舟五去来”的程度。板桥写于此时的《江晴》一类的诗,可算一扫抑塞之气:“夕阳开一半,吐出望江楼”,“更爱嫩晴天,寥寥三五笔”。
  板桥作于焦山读书时的几封家书,颇耐把玩。一封专谈和尚,说“削去头发便是他,留起头发还是我”,和尚本来都是“穷而无归,入而难返”之人,不应当歧视他们,又指出,贪婪势利的“和尚是佛之罪人”,不仁无礼的“秀才亦是孔子罪人”,都应当“各人自扫门前雪”。一封专谈“秦始皇烧书,孔子亦烧书”,二者烧得不同,“始皇之烧,正不如孔子之烧”,至于自汉以来,著书者甚多,“其间风云月露之辞,悖理伤道之作”,是不必始皇来烧,而皆自烧自灭了。一封是跟弟弟谈买郝家庄坟地的事情,说只要心中“刻刻去浇存厚,虽有恶风水,必变为善地”,坟地上的无主孤坟,也不必刨去,“后世子孙,清明上冢,亦祭此墓,卮酒、只鸡、纸钱百陌。著为例”。还有一封是到江村去了一回,在那里写的,先是一段描绘风光的文字,“江雨初晴,宿烟收尽,林花碧柳,皆洗沐以待朝暾,而又娇鸟唤人,微风叠浪,吴楚诸山,青葱秀明,几欲渡江而来。此时坐水阁上,烹龙凤茶,烧夹剪香,令友人吹笛,作《梅花落》一弄,真是人间仙境也。嗟乎,为文者不当如是乎!” 于是大谈了一番如何评论文章的好坏与如何训导子弟写文章为什么当有不同标准。板桥的这些观点,在今人看去,也许不算咋样,但当时发自心中,真诚清新,不无可取之处。这时的板桥,所谈已经是一些较轻松的话题,他的心情,与过去要“毁尽文章抹尽名”的时候,确实是不同了。
  板桥三十九岁丧妻徐氏,而板桥的儿子之死则可能在娶郭氏之前。他写有《哭犉儿五首》,“天荒食粥竟为长,惭对吾儿泪数行”,“荒途野鬼诛求惯,为诉家贫楮镪难”,可见这个孩子有限的小生命全是在家庭贫困中度过的,板桥希望这苦命的孩子能重返人间,“可有森严十地开,儿魂一去几时回”?“浮图似有三生说,未了前因好再来”!但死者不能复生,按儒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板桥是只有续娶后妻以求生子的了。关于他续娶后妻,也许较难入诗,所以未见这方面的诗痕。总之,经过名场困顿,壮年之际的板桥,有着柳暗花明的气象。他后来的路,也正长。
  
  七
  
   板桥终于考中进士,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燕京得失,会是那样复杂。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他都占了,最后却是抑郁而归。这一年是乾隆元年(1736)。会试是在三月,板桥当早于此时就出发了。他的《行路难》诗,所写就是他这次赴京途中的感受:“东风马上过年时,一杯浊酒家千里”,“天明始觉满身霜,日出才伸十指僵”,“万里功名何处是?犹将青镜看髭须”。
  他考中了二甲第八十八名进士。狂喜之余,他作《秋葵石笋图》并题诗一首,前已引录。踏上科举道路,本来也就是从俗,这样的诗,也就很难免俗了。但诗中透出的精神性格意蕴,是丰富复杂的,不可一笔抹倒。尽管板桥已经四十四岁,也久经困顿、饱览人间,他仍有着单纯以至天真的一面,保持着他的要有所作为的人生理想,他似乎认为,李白说的那种“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时候,如今是到了。
  中了进士的人,都在京城找头路,期待早日被朝廷录用为官、甚至安排到较理想的去处。板桥也做过这方面的努力。他的《呈长者》诗,虽是李商隐式的婉言,却是直接表达了求仕的愿望:
  “桃花嫩汁捣来鲜,染得幽闺小样笺。欲寄情人羞自嫁,把诗烧入博山烟”。
  还有《读韩昌黎<上宰相书>,因呈执政》,也是这方面的“婉约之作”:“常怪昌黎命世雄,功名之际太匆匆。也应不肯他途进,唯有修书谒相公 ”。
  此外,板桥这段时间在京师常游寺院而结识僧人,不应简单看作闲情逸兴,而应看到这是间接地在谋求仕途,因为寺院实为特殊交际场所,与官场以至皇家有联络者不乏其人。看板桥留下的此类诗篇,除给他的老朋友无方上人的有一些真情真意,其余如《寄青崖和尚》、《法海寺访仁公》等,皆属应酬。
  送无方诗曰:“松梢雁影度清秋,云淡山空古寺幽。蟋蟀乱鸣黄叶径,瓜棚半倒夕阳楼。客来招饮欣同出,僧去烹茶又小留。寄语长安车马道,观鱼濠上是天游”。
  但事实上,板桥自己也难免奔走在“长安车马道”上。从多年以后板桥所作《画盆兰,劝无方上人南归》诗(万里关河异暑寒,纷纷灌溉反摧残。不如归去匡庐阜,分付诸花莫出山)可知,即使无方上人,也不是那样完全超尘出世的,以至于反过来是板桥劝和尚尽快远离红尘为好。于此更可见,板桥中进士后在京师游寺院访僧人,不可全作闲情看待。
  板桥用他的诗文和书画,在京师广泛交友,除和尚之外,还有贵族和京官。当然,较大的达官贵人也难结识得到,所以这方面极其有限,就连结识那位没有多大权力的康熙皇子慎郡王,看来还是以后的事情。
  板桥游香山寺,见壁上有诗,乃是大学士张廷玉之子、内阁学士张若霭所作,还有大学士鄂尔泰长子、侍读鄂容安的诗,他就和了四首。板桥当时是否就跟这两位达贵见到面,诗是写在纸上交给和尚、还是题到壁上,姑且置而不论,但板桥为了求仕所作的努力,于此可见。后来板桥在山东做官期间,作有《鄂公子左迁》的诗,对鄂容安被革职降职表示同情,说明他此时可能与鄂容安是有联系的,但这距离他在香山寺题诗已经相隔有八年之久了。
  板桥这段时间在京,还做了一件风流上的事,就是在一位程姓商人兼诗人的资助下娶妾饶氏。板桥前妻徐氏已亡,其子亦亡,后妻郭氏未有子,以这样的情况娶妾,在当时无可非议。这位小妾饶氏,与板桥一直到老都十分融洽,给了板桥很大安慰。墨迹《板桥偶记》详记邂逅饶氏经过,写得风流潇洒,依此,则饶氏为扬州人,但这是板桥自己的“戏说”,其实饶氏为京师人,娶妾之事发生在北京。
  板桥在京多时,尽了努力,但未能被朝廷录用,带着进士的空名怅然南归。此时心情十分不好,他在两年后写给一位官员的诗中,还敢于表达一种“又硬又臭”的态度(《送都转运卢公》):
  “何限鵷鸾供奉班,惭予引对又空还。旧诗烧尽重誉稿,破屋修成好住山。自写簪花教幼妇,闲拈玉笛引双鬟。吹嘘更不劳前辈,从此江南一梗顽”。
  
  八
  
  板桥有《答小徒许樗存》词一首:
  “十载名场困,走江湖盲风怪雨,孤舟破艇。江上萧萧黄叶寺,乱草荒烟满径,惹客子斜阳梦冷。检点残诗寻旧句,步空廊古殿琉璃影。一个字,难吟定。
  书来慰勉殷勤甚,便道是前途万里,风长浪稳。可晓金莲红烛赐,老了东坡,最辜负朝云一枕。拟买清风兼皓月,对歌儿舞女闲消闷,再休问,清华省。”
  问题是:此词到底作于何时?
  王锡荣《郑板桥集详注》说:“当是作者四十岁前后在焦山别峰庵读书时所作”,意谓板桥心情孤凄,有鄙弃功名之意。粗一看,确实是这样。
  但“齐鲁书社”所出《郑板桥全集》“编者注”提供说,此词旧有板桥行书真迹,其中“检点残诗寻旧句,步空廊古殿琉璃影,一个字,难吟定”,作“回首故园心欲折,苦糟糠卧入泉台永,似与续,何堪问”,又,“风长浪稳”作“封侯事稳”,此外还有个别用词不同。
  将不同处两相对照,可见二者有异是因为作了修改,抹去了某些痕迹,意思集中了些,文字也稳妥了些。“回首故园心欲折,苦糟糠卧入泉台永,似与续,何堪问”当是原作,说的是已然续娶,但心中不免思念糟糠。“似与续”之“似”,以含糊语表达有所惭愧的复杂心情,一个“似”字用得生动准确。后来收进文集中时,改成了“检点残诗……”云云,前后语意实已不太连接。而“封侯事稳”当是小徒信中预祝他不久必然得官,板桥原是直接引用入词并用行书写给了小徒本人的,后来自编文集时觉得不妥,改成了“风长浪稳”,含蓄许多。
  词中“金莲红烛赐”,是指朝廷录用,是说假如朝廷果真录用了我,一方面是有官做了,另一方面也将像苏东坡一样失去许多自在快乐。所谓“再休问,清华省”,是在这个意义上说的。“清华省”在这里是指朝廷,而不是泛指科举。
  正因为板桥将这首词的原作做了这些改动,使时空有些模糊起来,所以,此词原意,恰恰不是那样消极而简单的。
  细品词味,上半阙“斜阳梦冷”说的是求取功名时的“困顿”之苦,下半阙“便道,可晓”说的是已有一定功名但尚未被朝廷录用的心情,而不是泛言鄙弃功名。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有可能将要得到“金莲红烛”的荣耀的人说的话,不是秀才举人能说得的。板桥所言“辜负朝云一枕”,在距离功名还有好远的人听来,定会认为“奢侈”。不过,我们可原谅的是,这话出于板桥之口是十足真话,这可由他之前和以后的表现来证明;另外,文人在自己的诗文中,大约就应该这样把话说得清高些奢侈些风流些,否则如何免俗呢?
  所以,把这首词定在焦山别峰庵读书时所作,定得早了些。第一,板桥焦山别峰庵读书,是在板桥中举之后,这是他充满信心与希望的时候,心情特别地好,这种好心情有大量诗文可以作证,这时的板桥摩拳擦掌,为赴京会试而读书用功,准备摘取进士桂冠,决不会说“拟买清风兼皓月,对歌儿舞女闲消闷,再休问,清华省”这样消极无为的话。第二,所谓“金莲红烛”,“辜负朝云一枕”,一个有资格说这些话的人,其潜在的心情倒是较得意的;作为举人,一般还不能这样,如果是进士,就完全可以,因为规矩他是随时可能被朝廷授予官职的。第三,当嘴上说着“再休问,清华省”这样清高的话时,其境况定然是官职没有到手、心情难免有些焦急;举人距离这种情况也还较远些。当然,官职一旦到手,就不会说这种“再休问”的话了,就会欣然赴任而去,至于“朝云之枕”,也不必丢在一旁的。
  所以,这首词的创作时间,只应定为板桥已经中了进士,在京续娶了饶氏,但未被授官,怅然南归之后;其创作地点,可能是扬州李氏小园,而不是焦山。
  词中的板桥,虽是空头进士,却毕竟随时可能得到“封侯”即选授为县官;怀念已故世的糟糠徐氏,想不到续娶了第二个妻子郭氏之后,因为未得子,在朋友怂恿和资助下,和光同尘地又娶了一个小妾饶氏,并且朝夕相处的就是很年轻的饶氏,心中不免有愧然之意;渴望得到朝廷录用,但对别人关于“封侯”的恭维或预祝,又不觉就回答以一派清高之词;久不得官,虽不能对朝廷和世道公然流露微词,胸中也难免隐忍着不满。
  当他写“惭予引对又空还……从此江南一梗顽”的诗句时,态度“又臭又硬”,这实在是等官等得太久了,喷发出一腔埋怨。这一诗一词,说明着空头而闲居的进士郑板桥,一会儿想起来很得意,一会儿想起来又很失意,就在这种忽上忽下的心情中受一种煎熬。将来,等他得了官,又要受官场的煎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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