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爱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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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斯卡纳,锡耶纳的乡野一个乌托邦庄园里,一群好像饱经爱海浮沉的中老年人告诫一个寻爱的少女:没有爱,只有爱的证据。
  少女似懂非懂。实际上,她在这里的遭遇告诉了她,甚至没有爱的证据这回事存在。少女的母亲是一位女诗人,十九年前曾在这里生活,不知道和谁孕育了少女。少女自己四年前在此陷入初恋,给予一位少年初吻,但当她这次想要给予他初夜的时候,发现他早已是一个陌生人。证据呢?女诗人母亲留下了一首诗:
  “绿色的凉鞋去了哪儿?
  我不是作母亲的材料,我心有千千结,故我穿着绿凉鞋远走。
  一晚有男人站在橄榄园中,他将蝮蛇击死,再按我在地,
  只那一晚,然后撕断我的裙带。
  我继续穿着绿色的凉鞋,但我无法离开那山。
  意大利啊,那既黑且静的夜,你把我带到哪里?
  他有着牲畜和利刃,且在地球的某处,有妻子。
  他抬起我面,分开我胯,在那之间植下近似爱的东西。
  我自忖已没东西留下,但后来你来了,全新的喜悦。
  原谅我,我并没准备,当我有了可怜的露西,即是你。”
  于是,少女去问她怀疑是生父的男人们这几个问题:你杀死过蝮蛇吗?你见过我母亲的绿凉鞋吗?你吃过橄榄叶子吗?她甚至问她单恋的少年:这是橄榄园吗?——在托斯卡纳,这是明知故问,而只有这一问最接近真相。
  可怜的少女,她不明白她母亲的诗都是隐喻,她自己写的短诗是后现代的口语诗,不需要隐喻。橄榄园是耶稣最后一夜遭遇背叛的地方(客西马尼园),蝮蛇在梦中象征伪善与欺骗,绿凉鞋是流浪者的标配,母亲和少女都曾经穿着。直接从隐喻中寻找证据,结果当然是子虚乌有。证据就是爱本身,那是无形之物。
  和诗相关,《偷香》也是贝托鲁奇最接近诗的一部电影,近乎悬疑的寻父、寻爱不过是散文结构,核心是少女的成长之诗。当十九岁的丽芙·泰勒饰演的处子露西突然从美国来到锡耶纳,就像现代诗里一个著名的主题,曼德斯塔姆、史蒂文斯都写过的“苏珊娜与长老”这一象征,也是西方古典绘画反复描绘的圣经“香艳”题材。
  沐浴中的希伯来少妇苏珊娜被两个长老偷窥,并要挟与其通奸,最后在先知但以理的仲裁下得还清白的故事。诗人们却有不同的阐释,俄罗斯诗人曼德斯塔姆写道:
  “黑色的长庚星在镜子中闪烁,
  一切皆逝。真理黑暗。
  人即将诞生。珍珠在死去。
  苏珊娜应该把长老们等待。”(汪剑钊译)
  美国诗人史蒂文斯则在他最著名的《彼得·昆斯弹奏古琴》里重述这个故事,最后指出:
  “花园也会凋零,它的幽香
  留驻在冬日的僧衣里,使忏悔草草终结,
  少女香消玉殒,却在别的少女
  大合唱声中新生。
  苏珊娜的乐音拨响了
  白发长者的淫邪之弦;她逃走时
  只留下死亡嘲弄人的刮擦噪音。 ”(李文俊译)
  两者都点出了欲望的复杂,少女的欲拒还迎(曼德斯塔姆呈现的是宿命论的虚无,在当今的政治正确语境里很反动),但史蒂文斯给予了报复:少女经历这一切才得以新生、成长,而长老们却离死亡越来越近。
  《偷香》里,露西的来临让庄园里沉睡的情欲苏醒,中老年夫妇再沐云雨,老女人勾搭上小青年,所有男性的目光都在露西皎洁的玉体上游走。最动人的,是绝症晚期的老作家阿历,痴痴地如初恋少男一样爱上了露西。他明知这是无望的爱恋,触抚她的足踝、吹拂她的伤口的时候,依然不能自拔。
  然而就如《洛丽塔》的宿命论:老男人爱少女,少女爱蠢货。毕竟饰演阿历的杰瑞米·艾恩斯,代表作就是演《洛丽塔》(1997年版)里的痴汉韩拔特,他肯定是凭《偷香》(1996年)里的表现获得后一个角色。阿历和韩拔特的相似之处,不在于乱伦般迷恋少女,而在于这种迷恋的彻底无望。
  “我望着她,望了又望。一生一世,全心全意,我最爱的就是她,可以肯定,就像自己必死一样肯定……”韩拔特这段独白,完全可以嫁接到阿历心中。死亡的气息笼罩着他,反而令他的欲望分外清洁。他不用再说什么:“洛丽塔,我生命之光,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了,也不必真有一树梨花压海棠之举,他成为了露西真正的精神父亲——心理情人。
  所以这个留白意味深长:露西问阿历,你爱过吗?阿历说:很多。不。只有一个。
  这一个完全可以是指露西的女诗人母亲,不必挑明。也许剧情安排的是不假辞色的雕塑家在1975年的某夜“植下近似爱的东西”而成为露西的生理父亲,那毕竟只是“近似爱”,女诗人深深懂得,那不代表爱,更不是爱的证据。
  偷香窃玉,电影的中文名妙不可言,窃玉,是没说出来的部分。电影中不止一个男人听到露西的名字轻轻吟唱起甲壳虫乐队的Lucy in thesky with diamonds,记得这歌词吗?
  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
  Follow her down to a bridge by a fountain
  Where rocking horse people eat marshmallow pies
  Everyone smiles as you drift past the flowers
  That grow so incredibly high
  它让我想到我最爱的庞德的一首诗《少女》所写:
  “你是树,
  你是青苔,
  你是轻风吹拂的紫罗兰,
  你是个孩子——这么高,
  这一切,世人都看作愚行。”
  世人不可能理解阿历在露西身上看见的钻石美玉,而他不能窃去,只能分享她的暗香浮动。慢慢的,这变成了一部充满了过时的荷尔蒙的电影,我嗅到了贝托鲁奇在末代皇帝的禁宫里未能燃尽的浓香,而当侯爵城堡那荒唐悲伤的派对开始,我一直期待有某人大开杀戒——然而那个人因病缺席派对,他就是阿历,他只能在当晚露西故意带一个陌生男孩回家挑衅他的翌日,在意识上自杀。
  没有记者没有预言家,那个派对只有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先锋舞蹈者带出真实,他们匍伏、乞求着的,也许是爱,也许是爱的虚妄。
  “我何等幸运能活到这幸运时刻……”阿历对露西说,这样告别让人心碎,“那么多的美,旁观已经很开心……”这也许是露西的母親留给阿历的启示,阿历传给露西,作为一个精神父亲的精神遗产。
  阿历以他的死亡,雕塑家以他的承认为父,来换来露西的自由。没有人再去问那个缺席的母亲了吗?其实后者一直自如自由,如今在露西身上复活。那个纯朴意大利乡间少年,注定成为露西的过客,而不是什么爱的证据。少女,前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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