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就在头顶上方，传来清晰的鸟鸣。因为很近，顺着声音方向，我轻易就找到它的来源一个葫芦形的两层泥土巢穴结实地嵌在路灯金属横粱杆下方，因为被遮挡，加上洞口狭小，光线极其微弱。但两张小嘴和不停蠕动的身体还是依稀可见，一张一合，不停发出声音。但任我怎么变换位置、方向，也无法透过望远镜或长焦镜头多看到些巢内的情况。就这样，我和两只棕灶鸟（Rufous hornero）的雏鸟，在繁华市区不期而遇。要知道，它们可是大名鼎鼎的阿根廷国鸟。

国鸟的本领

　　此时正值午后。我在附近一家牛排馆吃完一块500克的阿根廷烤牛肋眼，一边回味着美味一边心满意足地漫步在雷科莱塔（Recoleta）绿树成荫的街道上。布宜诺斯艾利斯（Buenos Airis，简称BA）市区很多街道总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是来到了巴黎或者米兰。高大的梧桐树树冠能遮蔽整个街道，上百年老公寓外墙总有复杂的雕刻或罗马柱装饰，临界一层的店面被咖啡馆、冰激淋店或卖马球服装的专卖店占据……
　　棕灶鸟巢的位置很靠近七月九日大道，这是全世界最宽的马路。往来共20条车道时刻车流滚滚，嘈杂程度可想而知。但国鸟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并且在此筑巢安家。
　　之所以能首次见到就一下子认出，都是棕灶鸟的鸟巢太过特别。作为城市里的常见鸟，它可是建筑高手，因为能铸造像人类炉灶一样形态完美的巢穴而得名。在幼鸟成长的过程中，它们的父母一边忙着不停觅食喂养它们，一边不断加建巢穴。也就是说，幼鸟在新生、雏羽、换羽等生长的不同阶段，都能有不一样的居住条件。我眼前的这个鸟巢已经有两层，第三层也正在建设中，但这不算什么，因为最复杂的棕灶鸟巢穴多达四至五层，每一层有独立入口，整洁而干燥，内部曲径通幽……
　　“Bala balabala，Costanera Sur，Bala balabala……”一位面容慈祥的老爷爷热情地和我打招呼，他不停说着什么，但由于语言不通，我一句也听不懂，只勉强觉得一个词很耳熟。最终，高科技产品翻译软件和古老的交流艺术肢体语言让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通过我手里的望远镜看出了我是观鸟爱好者，建议我去科斯塔内拉苏尔自然保护区（Reserve Ecological Costanera Sur）。
　　真是巧了，那里正是我要去的下一站。

去湿地保护区

　　虽然距离不算近，但午餐的牛排能量充足，我没多久就步行到了保护区附近。
　　科斯塔内拉苏尔自然保护区在美洲生态界颇为有名。曾被权威媒体评为世界城市湿地保护区的最佳范本。350公顷的占地面积混合了丛林、天然湿地、泻湖和海岸，这里有记录观测到的鸟有300多种。从地图上看，这片保护区的东侧是已经大幅变宽的拉普拉塔河（Rio de la Plata）入海口，西侧则是快速发展中的城市CBD。豪华公寓和高级写字楼林立。其中包括27层的中国工商银行大厦。不过出现在身旁的，更多是在建项目，封闭的道路、往来的重型车辆、各种施工现场让进入保护区的过程谈不上多么愉快。

　　正当加快脚步准备穿过这片工地的时候，我又一次看到了棕灶鸟，并且数量更多。这次的周遭环境，比之前更加嘈杂。100米开外，一个在建的写字楼施工场面热火朝天，重型机械时常发出有节奏的轰鸣，伴随着一阵阵飘扬的尘土。
　　七八个模样相同的巢穴分布周围。它们的共同点是全不在树上，而是不约而同地选了金属路牌、路灯等公共设施。这边巢中有雏鸟嗷嗷待哺，不远处新建花坛的菖蒲丛中则有若干成鸟飞舞，其中两只声音最大的像是在为争夺领地而大打出手，从草丛中跳跃飞舞着—直追逐到空中，杀得难解难分，直到一只败走逃离才告一段落。不介意吵闹的环境、在人工建筑筑巢。这样的情景是棕灶鸟习性的最好解读：遍布城市，深入人类生活范围，环境敏感度低……最新一版阿根廷鸟类手册里这样描述它们。而在文字旁边，小小的国旗标志是其他任何鸟类没有的。或许正因为和人类的紧密关系，让它成了阿根廷的国鸟。
　　棕灶鸟喜欢与人类为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更容易得到它们必不可少的筑巢材料——泥巴。眼下就是最好的证明，工地上的土方堆积如山，随时供它们取用。顺着这个未来的广场步道接着往里走，树木逐渐变得浓密，绿色占据的比例明显开始变多，巴洛克风格的大理石圣女喷泉水声潺潺，一些身着颜色鲜艳运动装的人在这里做完热身运动后出发，这里是它们的起点，科斯塔内拉苏尔自然保护区的入口。

动如蜂鸟，静如水禽

　　进入保护区后，鸟的种类明显增多，除了棕灶鸟总是成双成对，一边快速飞过一边呱噪不停，通体绿色的锥尾鹦鹉（Nanday Parakeet），周遭出现的有不少熟悉的身影，野鸽（Rock pigeon）、麻雀（House sparrow）、珠颈斑鸠（Spotted dove）……在地球另一端，全世界与中国距离最远的阿根廷，它们依然不会缺席。
　　就在我仰头朝着巨大的蓝花楹树冠望了一会，没有特别发现而准备离开时，偶然间闯入视线的一只金红嘴蜂鸟（Gilded hummingbird）让我有些意外，它闪着青铜色光泽的身体在低处油绿的草丛后快速飞过。像锥子一样细长的红嘴格外醒目。当我意识到这是蜂鸟后，马上停止了一切动作，几乎屏息而立，希望它不被惊扰，能飞得更近。这样的做法似乎有些奏效，蜂鸟几次飞到离我不足10米的地方，在一片盛开的花前寻觅食物，悬停、转向、离开，继续重复上述动作……蜂鸟的速度太过矫健，一切都像是加了快进操作。虽然在这么接近的地方绕了好几圈，但终究还是因为体型太小（小于蜻蜓），速度太快，别说拍下来，连用望远镜一直追踪都非常困难。但不管怎样，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测到蜂鸟，也是接下来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若干天唯一一次见到蜂鸟。

行走者语

　　季节：布宜诺斯艾利斯地处阿根廷中部偏北，最佳观鸟季节为10月至次年3月的春夏季。4月和10月，大量从过境南极的海鸟经过，在此停留休息，而12月-3月的夏季则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观赏蜂鸟的好时候。
　　交通：没有公交车可以到达科斯塔内拉苏尔自然保护区，出租车也只能到门口。进入走上一圈，需要一两个小时。如果不想步行，最好的办法是选择市政府运营的共享单车，下载名为Ecobici的App并注册，就可以快速找到身边的单车。
　　装备：一个8-10倍的高品质望远镜让你不错过鸟类的行为和细节。
　　服装：穿着灰色、绿色色系的服装，尽量避免身上有颜色鲜艳的红黄或白色，这会让你低调地与丛林保持一致，有更多机会看到更多种类的鸟。
　　注意事项：观鸟需要耐心和保持安静，与鸟类保持安全距离（水鸟20-30米，林鸟5米以上）不要去惊扰它们。
　　导览：保护区定期有专业向导带领的游览，让你可以在短时间内游览精华。游览不仅局限在白天，夜晚也同样进行。在每个月的月圆之夜，还有历时2-3小时的“Full moon tour”，可以登录市政府官网www.buenosaires.glb.ar预订。
　　蜂鸟短暂现身后就遁入天空，再也不见踪影。剩下不远处浩荡的水面。三个彼此相连的湖泊像三颗宝石，镶嵌在保护区的中央，也占据了足够大的一片面积，湖岸另一侧的再远方，就是已经变得很宽广的拉普拉塔河。如果选择一个高处，可以看到河道上繁忙的航运情景，大大小小的船只往来于对岸的乌拉圭。和船只一样繁忙的是穿梭在那里的各种海鸟。河流与海洋交汇的特殊环境让水下生物格外丰富。那是水鸟享用大餐的地方。而当它们吃饱喝足，便会飞来不远处的这里享受片刻安逸，湖畔的芦苇等水生植物茂密生长。给它们提供了足够理想的栖息地。放眼望去。就会看到水面上、草丛中那些懒洋洋的大鸟，它们甚至半小时都不移动一下，这样的节奏与刚才的蜂鸟形成鲜明对比，也让这里的气氛显得缓慢而安逸。

湿地捕食者

　　人和鸟一样，有的喜欢在湖边椅子上坐下，或者水边一躺，享受大半天的慵懒日光浴。也有的愿意一刻不停地动起来，沿着小径骑车或者跑步。对后者来说，这里像伦敦的海德公园或纽约中央公园，是城市中最好的运动场，一条条砂石路遍布保护区，从最短的几公里到十几公里。指示牌上标示清晰的。除了每一条路径的距离、强度、平均所需时间外，还有沿途可见的动植物和鸟类图案。
　　在湖畔停留了一会，我开始移动。如果穿过湖上的桥笔直向前，将穿过丛林到达另一边的拉普拉塔河入海口岸边;左转，则进入一条一边人工湖泊、一边湿地。中间被浓密树木覆盖的步道。时间有限，并且看到距离不远就有一个理想的湿地观鸟点，我选择了后者。
　　茂密植物长满陡峭岸边，到水边变成芦苇，一直蔓延到水里，隔一片水再次长出来，形成一个个小岛。透过岸边浓密植物，一个棕色身影首先引起注意。可能颜色反差较大，加上身形庞大，它格外引人注意。块头大并不意味着容易认，我打开事先下载的本地观鸟App软件Aves Agentinas、同时摊开观鸟手册，又是琢磨描述，又是放大照片细节，在条背苇鳽（Stripe-backed bittern）和虎鹭（Tiger-heron）之间仔细对比半天，一通忙活后总算通过腿的颜色和尾羽确认这是一只虎鹭。鹭科一直以来都是我个人喜欢的鸟类。如今又看到其家族新成员。相比白鹭、池鹭的修长，虎鹭身材明显要壮实许多，自背部一直延伸到尾巴的灰褐乡间斑纹，横向构成乡间的条纹，像虎皮，毫无疑问，这让它有了自己威武的名字。
　　在我忙着鉴别的时间，虎鹭自始至终等待机会。它棕色的斑纹是理想的伪装颜色，就算我密切观察着它的动向，但一个走神，发现这个体型庞大的家伙竟然不见了，再仔细看才找到，原来是它随便一个转身或移动的动作，就让自己完美隐身——和环境色融为一体。像其他鹭科鸟类一样，它也是将一条腿下探水中，搅合一番，让受到惊扰的鱼虾游动，然后再看准机会，用长而尖的嘴巴入水捕捉。遗憾的是，在我观察的一段里，它始终没有收获。看来。这只虎鹭还要耐心地再等上一阵子。
　　丛林小径繁忙地被骑车、跑步、健行者共享，敏感的鸟类极少露面，我总会看到因为鸟的跳落造成的树梢晃动，但都是在旁边密林深处，始终不见踪影。
　　让人欣慰的是。小径每过不久就有一个横向水边的缺口。让观鸟者可以离开繁忙，安静地到水边观察。与之相配的，还有贴心准备的椅子和固定望远镜。在这些地方，我远远看到了成群的肉垂水雉（Wattled Jacana）、红翅秧鸡（Rufous-sides crake），以及黑颈天鹅（Black-necked swan）。舊世界的天鹅浑身雪白、澳洲天鹅通体黑色。而在南美洲，脖子乌黑身体雪白的黑颈天鹅，似乎是新旧世界妥协融合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