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暮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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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期回顾:苏南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去酒吧放纵一晚,怎么也能撞见阔别七年的初恋男友,还好死不死上了他的贼船……
  苏南不相信,她抱着胳膊,站在门边不肯走进这个小空间。这里曾经有过的愉悦和激动都不能替换掉她的伤心和失望:“你说谎。”
  夏衍走向靠墙的那张单人床,铺开被褥,拍拍松软的枕头和被子:“睡一下吧,你累了。”
  苏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合过眼,确实又累又困,额头还一抽一抽地疼。但她不想在这间屋子里的这张床上休息,可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夏衍知道她不会轻易妥协,退后一步:“我出去,你睡一会儿。”说着迈步出去,还关上了门,隔着院子对老苏说:“南南累了,我让她睡一会儿。”
  苏南坐到床上,松了一口气。夏衍的房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她休息的地方,是逃避现实的港湾,现在她又在这个港湾里停泊,她慢慢往后仰,倒在枕头上。
  这一睡就睡了四个多小时,苏南睁开眼就闻到了饺子香,是小茴香馅的,是她最喜欢吃的。
  苏南坐起来,书桌上搁着一杯咖啡。她喝了一口,感觉精神振奋,慢吞吞地起来,掀开窗帘一角就看见夏衍和老苏坐在院子里说话。
  苏南一出房门就被盯住,老苏满脸都是笑意,口气比刚才还亲切:“饿了吧,你先去吃两个饺子垫垫肚子。”
  苏南正好要去厨房找宋淑惠,悄悄跟她保证下午就会带老苏去医院。
  宋淑惠低头站在锅边,闷头煮着饺子。当着苏南的面她总抬不起头来,不为别的,就因为丈夫对女儿过分看重,这个家里谁也不能跟苏南比,不管是她还是儿子。她知道苏南这么多年不回来是不想让她不自在,于是头更低:“真是麻烦你了。”
  谁知道一锅饺子才刚端上桌,老苏就自己提出要去检查,还笑眯眯地告诉苏南:“小夏说已经替我联系好医院了。南南放心,爸爸肯定健健康康的。”
  苏南扯着夏衍的袖子把他拉出去:“你跟我爸说什么了?”老苏有多固执,她最清楚不过了。
  夏衍手里还端着饺子汤,喝了一口,气定神闲地道:“我说我们打算结婚了。”
  苏南还没有见到石杨,他就先在老苏的面前坐实了正宫身份。
  苏南铁青着脸,她急于撇清,而他纠缠不清,气得在原地踱了两步,然后转身抬腿踹了这个王八蛋一脚。
  这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尖头皮靴的威力让夏衍倒吸一口冷气。看他终于皱起眉头,苏南觉得痛快了,笑了一声:“行啊,等我爸看完了病,我们老账新账一起算!”
  听她说要算账,夏衍眉梢一挑笑了起来。他原本长得薄唇星目,一副薄情相,不笑的时候尤其冷峻,可一旦笑了又仿佛盛夏凉风。十七八岁的苏南绝对抵抗不了,但现在的苏南可不吃这一套。她呵了一声,扭头进屋,吃完饭就带老苏去医院。
  苏南虽然狠狠地踹了夏衍一脚,但她心里知道,她还真没有办法让老苏能这么欢欢喜喜地去医院。
  无论哪种办法,老苏和宋阿姨都是要吵架的。吵过一场,老苏虽然还是会去看病,可他不高兴,宋阿姨也不高兴,弟弟小北要两边看脸色,当然也不会高兴。
  现在这个局面,除了苏南自己硌硬之外,一家人个个都很开心。小北去上学之前还从夏衍那里得到了许诺,期末考试要是能进前十,就给他买乐高死星;要是他能完整地拼出死星,就带他去乐高乐园。
  夏衍如今在小北心里的地位瞬间超过了苏南,他背着书包去上学的时候一路都在跟同学炫耀,邀请他们到家里来一起拼乐高。
  这些都是宋淑惠告诉苏南的,她搓着围裙角,很是局促:“那个太贵了,太破费了。”儿子一直都想要一个,而家里不会拿出这么多钱给他买玩具。
  苏南只好开口宽慰:“不要紧的,小北高兴就好。”她打算等事情过了,就把夏衍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把钱转给他。
  夏衍不光说了他和苏南打算结婚,他还为老苏描绘了一个愿景。他告诉老苏,苏南想在结婚的时候挽着爸爸的手进礼堂。
  他說苏南觉得爸爸肯定希望看着自己出嫁,两个人还准备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生两个孩子,最好是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老苏听着这个清俊的年轻人说这些未来的打算,除了说“好好好”之外,其他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夏衍一表人才,年轻有为,还知根知底,把女儿托付给他,老苏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一直以来老苏都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女儿。
  苏南的妈妈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美人,长得很像当时正当红的一个明星。苏妈妈从小城镇出来,漂到北京想当明星拍电影,被所谓的导演骗了色,无依无靠,生活落魄,像一朵被冷雨打过的花。就是在这时她遇见了苏南的爸爸,被他感动,然后嫁给了他。
  老苏虽然人才普通,但有北京户口,有房,还有固定的经济来源,平白捡到这么一个大美人,他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从苏南有记忆开始,家里就是老苏做饭,老苏洗衣服,老苏陪她玩、哄她睡、送她上学、带她去游乐园、给她讲故事。
  而妈妈穿连衣裙、高跟鞋,学电影明星的样子烫头发,去歌舞厅跳舞。偶尔妈妈才会带她去看电影,看苏南看不懂的电影。
  老苏乐呵呵地陪着妻女,默默地打点一切。等女儿大一点就坐在他的自行车车筐里去少年宫学跳舞、拉手风琴,他还在那个筐里给苏南加了一层粉红色的软垫子。
  苏南是少年宫里最显眼的孩子,即使化着大红脸也漂亮得像洋娃娃,汇报表演的时候她穿着层层叠叠的小裙子,扎两朵大绢花,站在最前面。
  这张照片一直都压在饭桌的玻璃板下。
  九十年代,人们纷纷下海,老苏一个老实人没有那么多心思,也不会做什么生意,老老实实工作,遇上了下岗。
  两个人过了两年争吵不断的日子,通常都是老苏闷头坐着听,身子越来越弯,背佝偻着,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苏南的妈妈转身跟了个导演走了,后来听说又去了美国,之后就没有一点消息,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老苏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就在胡同口支了个修车摊,好就近照顾女儿上学、放学和中午吃饭。一直到苏南读中学的时候,老苏才再婚。
  以前也有人给他做媒,但他怕别人会薄待了女儿。可女儿越来越大,要买胸衣了,要用卫生巾了。他拜托班主任,又拜托老邻居,家里没个女人在,他没有办法照顾好女儿。
  他娶宋淑惠,就是看中了她人温柔贤惠,两个人结婚的时候请了胡同里的老邻居们吃了一顿饭,隔一年又添了个儿子。
  儿子的出生虽然没有降低苏南的地位,但或多或少分走了老苏的注意力。宋阿姨在她面前多了笑容,看着儿子咿呀学语,一家人其乐融融,苏南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苏南一直是这么想,家里的亲戚也一直都这么说,连邻居也是,说老苏做了十年白日梦,也该醒了。这样的美人,哪里是他有福气留住的。
  老苏觉得是自己没本事才没留住妻子,让女儿小小年纪就没了妈妈。而苏南觉得是因为有自己的存在,才耽误了老苏再婚,两个人互相觉得亏欠,于是不断弥补。
  老苏的弥补是顺着女儿,苏南的弥补是减少出现。宋阿姨才是要陪老苏过一辈子的人,宋阿姨能做到的,自己永远也没办法做到。
  苏南决定暂时忍耐,等到老苏检查完了,她就跟夏衍说个明白。他想重新开始是不可能的,不管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也不能改变他们的关系。
  在夏衍决定出国,放弃她的那天起,一切就都结束了。
  石杨等在医院大厅,大冬天的掌心出了一层薄汗,黏糊糊的。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又擦,从没想过有一天苏南会主动联系他。
  他们加了微信,然后石杨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点开了苏南的朋友圈。
  石杨一直单身,读医学院很辛苦,好不容易毕业实习,身边不乏亲戚给他介绍女朋友,医院里还有暗恋他的小护士。突然之间曾经暗恋过的校花也联系他,他心里自然而然起了一点涟漪。
  他拿手术刀的手从来都是很稳的,但点开苏南的照片时竟然紧张得手抖。穿粉红色护士服的小护士路过他身边,笑着把他从头看到脚 :“石医生今天特别帅哦。”
  石杨长得一副文弱书生模样,戴着细框眼镜,被护士这样夸奖,微微发窘,托了托眼镜架,朝大门看去,一眼就看见了苏南。
  比他记忆里的更明艳,比照片里的又更生动。
  他还没迎上去,就看见陪在苏南身边的人。他一下子卡了壳,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是夏衍。
  苏南的目光在大厅里搜寻,她还没找到石杨,夏衍已经先她一步看见了。他对石杨扬起微笑,长腿一迈,上前一步,率先打招呼,再一把握住石杨的手,用力收了收手掌 :“石杨,好久不见,真是麻烦你了。”
  石杨脸上全是尴尬的笑,感觉自己又一次窥探了别人的女朋友。可他看了苏南半年的朋友圈,里面根本就没有夏衍的影子。
  石杨想起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苏南写信,他花了一年工夫才决定鼓足勇气,可那封信还没塞进苏南的课桌,就被夏衍给拦截了。夏衍当年也是像现在这样笑着问他:“你想跟她说什么?”
  书呆子石杨满头都是问号,什么时候夏衍和苏南变得这么熟络了?然后他才知道,苏南每天都是坐在夏衍的自行车后座上来学校的,那封信就被扔在了角落里。
  苏南越过夏衍向石杨道谢:“真的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本来想今天晚上就请石杨吃饭的,可有夏衍横插在中间,苏南觉得不太合适。
  石杨点点头:“不用客气,都是同学,应该帮忙的。”
  夏衍去缴费,苏南挽着老苏的胳膊等待。老苏笑眯眯地和石杨分享自己的喜悦:“石医生,南南和小夏要结婚了,到时候要来喝喜酒啊。”
  老苏的想法很简单,要办喜酒肯定要请老同学,石医生这么帮忙,应该请人家喝杯喜酒。
  石杨满脸尴尬,除了点头说“恭喜恭喜,一定到场”之外,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夏衍还不知道老苏维护了他的正宫身份,缴完费回来就看见石杨像个正经医生那样在看老苏的体检报告,对老苏格外温和:“伯父别有心理负担,阴影也可能只是炎症,还得找专家看了再说。”
  虽然石杨只是骨科医生,但苏南愿意相信他的话。她满心赤诚地希望石杨说的是真的,老苏只是肺部炎症,不是什么大问题,看着石杨的目光简直在发光发亮。
  夏衍垂下眼睑上前一步,挡住了苏南,把单子交到她手里,一行人到二号楼去看专家门诊。
  石杨实在没有话题能跟这两个人聊天,他想到中午刚刚收到的消息:“班级群里说这两天要搞同学聚会,你们去吗?”
  苏南进了大学之后,还一次同学聚会都没参加过。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她从来要面子,但这些同学个个都知道是夏衍甩了她。
  她瞥了一眼身边站着的男人,笑着问石杨:“董丽娜去不去?”
  石杨一心读书,但这桩惊天八卦还是知道的。当年夏衍出国,董丽娜后脚就跟着一起去了,在班级群里无异于八级地震。他看看夏衍,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说这次人很齐。”
  苏南微抿红唇:“那当然是一定要去了。”
  老苏肺部右下方查出了两厘米的圆形占位,因为位置不好,不建议做穿刺,先做消炎治疗,然后再观察占位的强化情况。
  老专家告诉苏南:“不排除有恶性肿瘤的病变可能性。”
  苏南坐在诊桌旁边,夏衍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好像在给她力量:“没有你想的这么坏。”
  老专家把开好的药单递给苏南:“病人自己还是乐观的,家属也不要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看看消炎之后的情况如何,再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苏南拿着药单出去,当着老苏的面她马上换了表情,笑眯眯地告诉他:“医生说是炎症,先消炎再来复诊。”说着挽住老苏的胳膊,“必須戒烟。”
  说着,她从老苏的口袋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扔进自己的手包里,没收。
  老苏拿女儿最没办法,苏南告诉他肺部炎症难消,之后还要再去复诊,规定他不许抽烟,清淡饮食,早睡早起,健康生活。女儿说得越多,老苏的嘴巴就咧得越开,一边笑还一边叹气:“我就说不用来看,就是咳嗽,多吃点消炎药就行了。”   老苏原来是不抽烟的,自打苏南的妈妈走后,他就开始抽烟,还越抽越多。苏南问了宋阿姨,说他现在烟瘾很大,一天要抽两包才勉强过瘾。
  苏南久违地跟爸爸撒起娇来,只有宋阿姨和小北不在的时候她才会这样,老苏高兴得不得了,拍着女儿的手:“好好好,戒了,戒了。”
  可还没把老苏送到家,他的烟瘾就犯了。苏南赶紧下单订了一堆戒烟糖,又买了电子烟,还给老苏买了白菊花、金银花煮水喝。
  苏南埋头忙这个,车却开到了胡同口。天色已近黄昏,老苏要留她在家住,苏南顿住。她睡小卧室,那小北睡哪儿?已经几年没进过家门了,她很不自在。
  夏衍马上接话:“我在总公司附近有间公寓,要重新装修一下,想带南南去看看。”
  老苏笑呵呵地道:“你们忙你们的,装修是个功夫活,平常要是不能看着就交给我,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苏南答应下来,这下老苏就更高兴了,自己背着手溜达回家。苏南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有韵律地摇头晃脑,一下子就湿了眼眶,已经很多年没听老苏哼过京戏了。
  夏衍瞥了她一眼,看见她眼中有泪光闪动,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过去。
  苏南抽出一张纸巾按在眼睛上,把心里涌动的悲伤压下去。夏衍突然低声解释:“董丽娜跟我不是一个学校的,我们不在一个州。”
  如果不是今天苏南特意提起,他早就不记得这个人了。两个人分手并不是只有苏南一个人伤心。
  他刚去美国,压力很大,专业书籍一堆一堆摞在他的面前等他去啃,他还必须拿奖学金。要做的事情这么多,他根本没有余力去关注别人。
  董丽娜确实去夏衍的学校找过他,可几次之后她就不再来了。在美国的这几年,两个人根本就没有联络。苏南看向他,他没有回头,夏衍是从来不骗她、不哄她的,只要是他说的,就肯定是真话。
  “那她为什么发你的照片?”苏南耿耿于怀。
  董丽娜发过许多她在夏衍的学校拍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夏衍的背影。苏南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抱着一沓书,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这张照片一下子就戳中了苏南的玻璃心,让她知道自己离夏衍这么远。而夏衍根本无暇关注这些,他都不知道董丽娜曾经拍过那些照片,还把它们发了出来。
  年轻的苏南绝对不肯拿这些照片去问他,哪怕是喝醉了大骂他的时候,也咬着牙不肯说出半句示弱的话。
  可她現在问了,既然要算账,就把留在心里不能释怀的一切问题都问个明白。
  “你应该去问她,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夏衍皱起眉头,“你当时怎么不问?”
  苏南不说话了,太阳落下去,余晖照进车中,并排坐着的两个人被勾勒出一明一暗两张面孔。
  “你不相信我。”
  “是。”苏南硬声硬气,她刚刚还眼眶泛红,柔顺得像只猫咪,现在却像奓了毛的刺猬,“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在我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地方,连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无法向我保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等你?”
  就像老苏等了那个女人这么多年却没有结果一样,走了的人是不会回来的。
  如果要问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国家让苏南痛恨,那一定是美国。她妈妈抛下她去了美国,男朋友也要抛下她去美国。
  准确地说,提分手的人其实是苏南。她定下了规则,只要夏衍出国,他们就完了。
  而夏衍不想放弃眼前摆着的机会,苏南既不肯支持他,也不肯相信他。他不是没有许诺,只是她不肯相信,给他的唯一一条路就是留下。
  除非他留下,不然就分手。
  十八岁的夏衍满心烦躁,既不能安抚恋人,又不能放弃机会。他有自己的骄傲和理想,可无论保证多少次他会回来,苏南都不肯相信。
  她的情绪崩溃,反反复复,偶尔有些松动了,马上又会故态复萌。夏衍已经没时间再等了,他们经历了最大的一次争吵,终于分道扬镳。
  以前的夏衍不懂,她为什么不肯成熟一点,认真地思考这份感情的未来。后来他懂了,苏南自从被妈妈抛下,就再也没有长大。
  “可我回来了。”夏衍终于看向她,摊开手向她展示自己确实做到了,就像他曾经告诉过她的那样,“我回来了。”
  刚刚还硬声硬气的苏南红着眼睛瞪他:“谁要你现在回来?”
  孙佳佳在这个时候打了电话进来,苏南接起来,孙佳佳问她:“叔叔怎么样?”
  苏南略带鼻音:“医生说要先消除炎症,然后再诊断是良性还是恶性。”
  孙佳佳马上安慰她:“你先别想得这么坏,你要想现在就发现治疗是件好事,对不对?”
  “我知道,还要谢谢你帮我找到石杨。”苏南的心情慢慢平复,假装夏衍不存在,“我还要在北京待两天,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孙佳佳知道苏南也要去参加同学聚会,这才打来电话,听见她这么说就笑了:“那只能请你来我公司附近了。”
  “好啊,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来挑餐厅。”
  和孙佳佳的邀约一打岔,苏南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她仰着头抬起下巴,对夏衍说:“找家宾馆把我放下来。”
  他们遇上了晚高峰,堵在环线上一动不动。
  除了车还是车,一眼望不到头。天越来越黑,气温越来越低,还飘飘扬扬下起雪来。苏南瞪着夜幕里的一盏盏车灯和路灯,心里爆了百十句粗口。
  夏衍从后备厢里拿水给她喝,拧开瓶盖塞到她手里。苏南接过来喝了一口,伸头去看前面和后面的车,只看见影影绰绰的灯火,恍若要堵到天荒地老。
  车队缓慢移动,车窗上积了一层细雪。苏南睁眼等着,越等越累。两天里她只睡了四个小时,刚刚又情绪激动,消耗了最后一点精力,再没力气跟夏衍算账了。
  困意席卷而来,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东西盖在身上,带着些薄荷的清冽味。夏衍的声音在夜色、灯色和雪色里显得朦胧,苏南听见他说:“我自己要回来的。”
  她已经很累了,头脑发木,但她咬死了不肯松口,乌黑的眼里含着水光 :“你放弃了我。”   夏衍似乎叹息了一声:“难道你不是吗?”
  苏南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在被窝里,被子又暖和又柔软,裹在身上让她一时间不想爬起来。
  她昨天晚上一忍再忍,最后还是哭崩了,眼泪就像湿毛巾拧出来的水那样“哗哗”地流个不停。
  夏衍放弃她,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她绝不肯承认自己也放弃了夏衍,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不必承认软弱,这让她的心里能舒服一点。
  是夏衍把她抱回来的,他竟然真有一间公寓,他脱掉她的外套,把她塞进被子里,给她倒了水后关上灯。
  脚步已经迈到门边,又折返回来。他坐在床边,客厅漏进来的灯光勾勒出他的身影。他伸手想要摩挲她的额头和脸颊,却被苏南拒绝了。
  夏衍俯低身子,凑到苏南的耳边,问她 :“我们都坦诚一点,好吗?”
  苏南紧闭双眼,既不说话,也不看他,绝不肯让他察觉出一点松动。直到夏衍离开,她才睁开眼,盯着漆得皎白的天花板,心里的声音替她做了回答。
  苏南熬得两眼通红才终于睡去,一沉入梦乡便醒不过来,竟一夜无梦。她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才摸出手机,已经下午一点了。她捂着昏昏沉沉的头,只觉得口干舌燥,还没睡够。
  关掉飞行模式后瞬间涌进来十几条消息,沈星问她还需不需要钱,孙佳佳问她今天情绪怎么样。
  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水,玻璃杯下压着一张便笺纸,上面是夏衍劲瘦的字迹——
  我有些公事要处理,晚上回来,门锁密码是生日。
  夏衍久不回来,房间定期有人打扫,可冰箱里什么都没有。热水倒是烧好了,苏南喝了大半杯,一条一条回复微信。
  滑到最后一条,是杂志社发来的,更改了拍摄日期,把原定的时间提前了两天,后天下午要拍第一组,然后会从入选的人中挑选表现最好的外拍。
  苏南先回复工作信息,然后打电话问孙佳佳能不能把后天的晚餐改成下午茶。孙佳佳收到消息后给她回了电话:“我公司楼下有家不错的咖啡馆。”
  苏南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屋子里兜着圈。客厅有一扇全景落地玻璃窗,雪下了一夜,从高处看出去,外面一片白茫茫。
  房子里没有太多的生活痕迹,夏衍只添置了生活必需品,客厅里摆着一张真皮沙发,房间里只有床和衣柜,设备最齐的是厨房。
  整间屋子空荡荡的,干净得一点人气都没有,唯一可食用的只有两包咖啡豆。
  苏南穿着夏衍的拖鞋来回走了一圈,屋子里只有大拖鞋踢踢踏踏发出的声音。她绕到浴室,在抽屉里摸出了新牙刷。
  她一边刷牙一边点开微信,找到黑名单把夏衍从里面给放出来,然后转了他一千块钱,就当是房费。
  昨天哭成这样,眼睛是自然肿的。苏南在包里翻了半天也没翻到眼膜,只好抽了两张纸巾,浸湿了放进冰箱,等两分钟后拿出来冰敷。最后她只上了一层气垫,然后把头发吹干扎起来,翻出一件奶茶色毛衣套在身上,领子松松地裹住皎白的脖颈。从她大学开始当杂志模特,还从来没有这么朴素过。
  对着镜子实在看不下去,她又给自己补了一点口红,哑光正红色薄涂,整个人立马精神起来。她拎上所有的东西,离开了夏衍的公寓。
  孙佳佳以为会看到一个妖娆的苏南,却没想到她穿得这么乖巧。生得丰艳,打扮得又这么规矩,坐在咖啡馆里,反而引人瞩目。
  来这儿的都是谈生意的,嘴里分分钟上亿,人人西装革履,只有苏南慵懒着眉眼,靠着椅背,一双眼睛不断地搜寻。
  孙佳佳知道她美,隔了这么些年,她还是美成这个样子,怪不得让人一见再倾心。
  孙佳佳一副职场装扮,套装黑裙裹着玲珑的身段,走到苏南的桌前坐下,细眉一弯,问她:“喝点什么?”
  孙佳佳昨天在电话里听出苏南在哭,知道她要强,没有说破,今天看着她气色好了很多。
  两个人自从高中毕业就再没见过,可从小是在一个院里长大的,彼此也不陌生,苏南眨眼一笑:“草莓汁。”
  孙佳佳给自己点了美式,接着又要了一份黑椒牛肉意面。苏南看着她吃:“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吃饭吧?”
  孙佳佳一直忙到现在,确实没顾得上吃饭。苏南看着她面前的咖啡:“你别告诉我你等会儿还要加班。”现在都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了。
  孙佳佳咽下一块牛柳:“那还能怎么办呢?”像苏南这样靠脸就能吃饭的女人毕竟少,大多数还不是像她一样,汲汲营营谋一日三餐,生得美,便已经得天独厚了。
  凭苏南的长相、条件和文化课成绩,当年去考影视学院说不定都能拿个第一。为什么没去?老邻居都知道,真要是去了,就是要了老苏的命。
  孙佳佳把最后一点面吃掉,这顿饭总共花了五分钟,比煮面、炒面、煎牛肉花的时间还要短。她喝了一大口咖啡,冲淡口腔里的黑椒味,单刀直入地问苏南:“你和夏衍怎么样了?”
  苏南摇摇头,旧情旧怨,以为能扯明白,张了嘴才发现根本就说不明白,还越缠越乱。
  “你单身,他也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又有了这个机会,为什么就是不肯给彼此一个机会试一试呢?”
  孫佳佳一开始是最不看好这段感情的,可现在她反而是最看好这段感情的人之一,另一个人是陆豫章。
  夏衍在国外这么多年,回来找的还是苏南,已经可以说明一些事情了。孙佳佳问苏南:“你还记不记得吴越和宋晓菁?”
  苏南点点头,她曾经无比羡慕宋晓菁,他们俩是班里高中毕业上大学后第二对好上的,比她和夏衍要顺利得多,两个人考上了同一所学校。
  “他们大学毕业之后分了手。”孙佳佳刚刚收到结婚请柬,是宋晓菁的,她和一个相亲认识的男人将要步入婚礼的殿堂。
  “一直在一起的那些人也没有走到头,你干吗跟自己过不去呢?往好的地方想,现在夏衍成熟地回来了,他的坚持不是更有含金量吗?”
  苏南搅着杯子里的草莓汁,退让了就好像过去的自己输了,丢掉了坚持。她看向孙佳佳,十分好奇:“那你为什么还喜欢陆豫章?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呢?”   孙佳佳细肩一抖:“因为人们在指点别人的感情问题时,总是分外精明的。”
  苏南笑出声,她一笑,周围便有目光投到她身上。刚刚话题的男主角突然出现,陆豫章梳着三七头,穿着蓝西装,径直走过来,冲着孙佳佳说:“你喝个咖啡怎么这么久?我找你几次了!”
  扭头看见苏南,他满眼惊艳,磕巴了一下,想起这是老铁的墙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苏南啊,好久不见。”
  苏南眼看话题聊不下去,拿着账单要去结账,被陆豫章抢先一步。苏南看了孙佳佳一眼,就这种看见美女走不动道的德行,她怎么还能死心塌地暗恋这么多年?
  孙佳佳只是微笑不语。
  不过账已经有人结过了,那个人不仅结了账,还留下一张名片,指明是要给穿毛衣的小姐。陆豫章把这张名片揣在兜里没拿出来,心里给自己默默点了个赞,替老铁守住了墙脚。
  苏南站起来要走,孙佳佳看见她拎着个圆筒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就问她:“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公司替我租的公寓就在附近,我把密码告诉你,冰箱里有酒。”
  见苏南还有些犹豫,孙佳佳又说:“放心吧,公司还给我配了车。”
  苏南掀了掀眼皮,陆豫章给的待遇还真不错,她正好十分需要,便笑着答应下来,把旅行包交给了孙佳佳。
  乘电梯上楼的时候,陆豫章伸手从孙佳佳手上接过旅行包,问出苏南晚上要和石杨一起吃饭,飞快地给夏衍打了个电话。
  夏衍“嗯”了一声,他知道这件事,陆豫章急了:“你不知道,苏南穿得……穿得……”
  夏衍收紧下巴颏:“穿得怎么样?”他瞬间想起苏南那天晚上的红裙。
  “特别……纯情。”陆豫章有一肚子不正经的词能用来形容,但他不想挨揍,于是挑了个比较好听的,接着又安抚起夏衍来,“你放心,晚上她住孙佳佳那儿,我公司租的公寓。”
  “还有空房吗?”
  陆豫章“嘿嘿”地笑:“我那间还空着,对门。”
  苏南不知道夏衍究竟在做什么工作,他看上去很体面的样子,又这么快就买了房。可她克制着不问,就像她克制着自己不去搜寻他的衣柜,找找有没有女人痕迹那样。
  苏南这几天听得多了,常常想起原来的同学们,和夏衍初恋的那些事也时常从她的脑海中破土而出。
  尤其是,她曾经和夏衍待过的那间体育楼一楼的器材室。
  六月盛夏,体育课后,汗水浸湿了女生们的白色运动服,隐隐露出里面胸衣的形状和颜色。
  青春期的男孩们很惹人讨厌,血气方刚无处挥洒,总是过分关注这些,而苏南又是他们最关注的那一个。
  夏衍臭着一张脸把她拉进体育楼器材室,打开了電风扇,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一罐冰可乐递给她。
  苏南晒得脸颊通红,碎发贴在额头上,汗珠不断地滑进衣领里。她又渴又热,拉开拉环急急地喝了两口,呛了一下。
  然后,夏衍就把她抵在门上,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地喘息着。
  这一举动突破了纯洁的界限,风扇在头顶盘旋,夏衍急促的喘息声充斥着苏南的耳郭,比窗外的蝉鸣更热烈躁动。
  苏南直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场景,咸,是夏衍的汗水;甜,是她手里的冰可乐。
  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们才分开。那是苏南第一次从夏衍的眼睛里明明白白感受到情潮涌动,这才知道他原来看着自己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下期预告:
  来到好友孙佳佳家的苏南正弯腰换鞋时,却意外地看到了住在好友对门的邻居陆豫章,还有陆豫章身后站着的夏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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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我叫韩扬,受雇武林盟,是一名光荣的江湖调解员。因我业绩实在突出,上司交给我一个棘手的任务——劝杀手从良。  1.例行调解  我叫韩扬,受雇武林盟,是一名光荣的江湖调解员。众所周知,江湖各门派动不动就论剑啦、火拼啦、寻仇啦,戾气太重,不利于武林和谐。  故而,盟主思虑再三,设下这个高薪且有编制的公务员职位,面向整个江湖招聘。  而我,成功地在一百多位应聘者中脱颖而出。  之后几年,无论是门派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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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傻子不懂你的美  天刚蒙蒙亮,锦王的贴身小厮便在我的门外开始号:“付御医!我家王爷不好了!”  我被他的破锣嗓子吓得一个激灵,抓了两下鸡窝头就从床上蹦了起来,裹上衣裳就冲了出去,一脸紧张地问:“王爷怎么了?”  自从二十天前我进了锦王府之后,我每天早上就再也不是被鸡叫醒,而是被锦王的贴身小厮准时号醒,也不知道身为纨绔的锦王为什么起得比鸡还早!  小厮一脸的难以言喻,让我赶紧跟着他去瞧瞧。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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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两个月前,皇帝下旨抄了任芝芝的家。  此等历史性的一刻,任芝芝并未有幸亲眼见证。因为她打小对江湖心怀向往,数年前已逃家南下拜师丹霞门,直到一个多月前才从兄长的来信中得知此事。自此,她决意夹着尾巴做人,生怕掌门知晓她的来历,为明哲保身而把她赶下山去。  兄长寄来的第二封家书洋洋洒洒数千字,任芝芝私心里觉得他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出去赚钱,任府上上下下几十张嘴还等着吃饭呢。这一刻,她又想起家里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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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A私塾前言:  作为拼夕夕首席桃夭代言人,对于如何在这个鱼目混珠的软件里快速找到便宜又好用的商品,我当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用一句俗话来说就是:璇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此处应有掌声。)  对于已经是拼夕夕钻石会员的我来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某天夜里我一时之间心血来潮想试一下御姐风格的鞋子,就打开了手机某购物APP准备海淘一波。但我总是被鞋子的价格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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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萝莉璇  自从看了这本集搞笑+青春+甜宠为一身的《其实喜欢你呀》的书后,我就陷入一种上班时间总是捂嘴笑的怪病。(没办法,实在是这本书的女主龙琪琪的脑回路实在太搞笑了阿喂!!)对此,我邻桌的胖又对我的遭遇表示了深深的同(好)情(奇)。  我原本以为这种怪病会在这本书上市后消失。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刚刚才把实体样书拿到手上的我,看着封面上穿着校服表面你侬我侬的男女主,其实内地里却是互相欺负的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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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们俩都是纪检委,就是可以在同学们都做着眼保健操时光明正大地出来散(巡)步(视)的那种学生干部。那天阳光明媚,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干净利落的短发落在好看的眉眼上。他静静地看着我,我们的距离近到我可以在他的瞳仁上看到自己羞涩的脸颊。所以,胆小如我,那一刻选择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在小憩。忽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一把迷死人的嗓音对我说:“看看你的语文书。”  我心里想: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让我看书?!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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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A私塾  前言:  作为拼夕夕首席桃夭代言人,对于如何在这个鱼目混珠的软件里快速找到便宜又好用的商品,我当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用一句俗话来说就是:璇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此处应有掌声。)  对于已经是拼夕夕钻石会员的我来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某天夜里我一时之间心血来潮想试一下御姐风格的鞋子,就打开了手机某购物APP准备海淘一波。但我总是被鞋子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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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忽见喜神  寅时,天色将明未明,长街还笼罩在朦胧的睡意中。  北街上相貌最俊朗、最有希望高中状元——风靡无数花季少女的端方公子颜书生,早已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借着天光读圣贤书。  读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时候,颜书生觉得身下的石头动了动。  颜书生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他断定这个异动又将酿成一场无妄之灾。颜书生一下跳起来,刚想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不想脚下一滑,整个人朝河里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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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见颜书的第一面,青石小巷,雨水顺着伞面滑落,季白翎走得小心翼翼,鞋上的菡萏绣得栩栩如生。他站在路的尽头,眉目微扬,令人见之忘俗。  见颜书走近,季白翎垂眸,羞涩得不知所措。一只手探过来握上伞柄,季白翎惊疑地抬头,却听到他道:“得罪了。”  紧接着,季白翎就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颜书抢了她的伞,淡定地看她被淋成了落汤鸡。  湿透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冻得季白翎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你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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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小桃夭你们好呀!我是新来又不算新的编辑——萝莉璇。  2017年11月,我有幸加入了桃夭组这个温(黄)暖(暴)的大家庭里,喜欢看书的爱好使我们相聚在同一桌电脑屏幕前,每天午夜时分,暗搓搓地在百×云分享××资源更是我们至今不变的默契。(胖又:那是你们!不是我!!!)  至今为止,我仍记得来魅丽面试时的自己,肉嘟嘟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纯真(?),那时候的月儿,也不是爆炸头,及腰的黑色卷发里更没有掺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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