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季琦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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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庭酒店集团在纳斯达克上市以后,季琦经常被“多次成功,有何感受”这样的问题包围。他敏感地意识到,过于乐观的情绪可能会对企业的经营造成威胁。在一篇文章里,他从电影《阿凡达》谈到未来电影明星将面临淘汰的危险,明眼人一眼可知,这是他在提醒汉庭的员工:“务必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
  内省精神难能可贵。对创业者来说,所有进步都与内省有关。一来,内省可以抑制自我膨胀,避免作出愚蠢的判断;二来,内省可以使人海纳百川,兼收并蓄。对季琦来说,继携程和如家之后再创立一家新的上市公司,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成就背后的逻辑。
  这位出身平民的企业家不同于通常所见的创富英雄,季琦显得并不那么张扬和闪耀,他一直在保持对自我的平视,情感丰富,同时混合激情和平和。
  没有人是完全的胜利者。移身到季琦成功的背面,或许你才能知道他经受的挫折和苦闷可能更多。据他自己说,他不是一个习惯向他人倾诉苦楚的人,他更愿意一个人默默忍受,然后消化掉。所幸,他是一个乐观主义者。
  
  从历史中发现企业的参照
  
  《中欧商业评论》(以下简称CBR):你最喜欢哪一部电影?请谈一谈你的读书偏好。
  季琦:我很喜欢看电影,最喜欢的电影是《阿甘正传》。阿甘看上去虽然傻气木纳,但非常专注,非常执著,做每件事情都很成功,包括谈恋爱。有人以为阿甘谈恋爱是失败的,但他爱的那个女孩在最苦最累的时候还是回来找他,这就是成功,其实那个女孩是爱他的。阿甘的一生很有意思,通过自己的专注和执著,认真付出,使得内心充实又平和。这是一个很好的美国梦。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其实跟我们当下的时代很像,国家高速发展,凭借强大的商品和军事实力向全世界输出文化,整个社会充满喧嚣,人都很浮躁。阿甘的可贵在于,在那样一个浮躁的时代,他的内心很安静,没有随波逐流。
  我喜欢哲理性、历史性、有沉淀的东西,比如历史、社会学、哲学方面的书籍,尤其喜欢历史书。我还爱读诗歌,比较喜欢国外的诗人,像普希金、泰戈尔、雪莱,等等。前两天我还在读裴多菲的诗,我觉得他是那种把个人激情发挥得淋漓尽致的人。诗歌能够与我的内心相呼应。我也有懵然的时候,读一读这些诗人的诗,激情会感染我,把内心的东西重新扬起来,这是我读诗的主要目的。
  CBR:人们都认为你是一个血液里就很有激情的人,你也需要这样来调适?
  季琦:需要。需要找到共鸣,需要外面的声音提醒自己。
  CBR:就你的体会,企业和历史互为参照的地方在哪里?
  季琦:历史包含着人类的许多智慧和教训,包括一些最佳实践。我喜欢探究历史背后的原因,寻找那些辉煌和失败背后的力量。比如汉朝和唐朝为何如此强盛?比如中国共产党为何最后会取得成功?清末新政本来有机会使中国变成一个像日本这样的君主立宪制国家,为什么最终会失败?是因为中国人的国民性善于破坏,不善于妥协?还是清政府实在腐败得不行了?
  人类历史的规律具有普适性,企业活动也是人类活动的一种,同样遵循一些大的规律。了解我们这个行业,最好的办法是阅读国外的酒店史。酒店史有很强的现实意义,欧洲人、美国人和中国人在睡眠上的需求没有本质区别。了解了发达地区的住宿业,你就可以推断出这个行业在中国未来的发展趋势。此外,一些人物传记,比如希尔顿的传记,可以让你知道其他人是怎样经营酒店的。这里没有所谓经典著作,各式各样,参差不齐,有个人写的,也有公司自己出版的,例如《一个银河系的诞生》等。对我来说文笔不重要,重要的是书中陈述的事实。我甚至会上国外一些酒店业公司的网站寻找更为详细的资料,进一步作分析研究。
  
  也是一种天时、地利、人和
  
  CBR:酒店业是人的事业,你怎么看待人与组织之间的关系?
  季琦:我们价值观的第一条就是“人本”。虽然这个词用得很滥了,但我们还是非常虔诚、认真地把这个词说出来。在我们企业,人是第一位的。这个“人”包括我们的员工、我们的客人和投资者。如果客人在我们这儿,不能透过我们的努力得到健康而经济实惠的享受,我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甚至会昙花一现。
  CBR:现在让你总结什么是一个好的创业家,你会怎么说?
  季琦:成功没有定式,一个人成功是因为他独一无二。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喜欢倒过来说,成功的企业家都是不一样的,不成功的企业家都是一样的。所有成功的企业家都是因为独特性而成功,不是因为一致性而成功。
  CBR:那你在汉庭的管理风格是怎样的?
  季琦:首先我不是一个让所有人都顺着我来的人,那是不好的。我根据不同情况采取适合的管理风格。团队是什么样的风格,我就跟他们去互补。比如我的团队比较有进攻性,我就想是不是要稍微谦卑一些,稍微保守一些;如果我的团队比较保守,我就想是不是要主动一些。这是一个互相搭配的问题,我能够自觉调整自己的风格与团队相适应。此外,我更多采用非正式的交流方式。走廊里、餐桌边、办公间,这些都是讨论问题的地方。
  CBR:正式场合下你讲得多还是他们讲得多?
  季琦:他们讲得多。
  CBR:这是你的一贯风格吗?
  季琦:不同的发展时期、不同的团队、不同的顾客需求决定了你需要怎样行事。在创业初期不可能太民主,这个时候公司需要速度和效率,强势的领导能够带来比较好的速度和效率。初创业的人因为各种机缘跟你站在一起,偶然性比较大,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中心。当公司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职业化,招来的人也越来越特定化和专业化,就要越来越注重民主,注重协商,这时你就必须把各方面的力量综合起来,形成团队合力。
  CBR:这种变化有所谓的时间节点吗?
  季琦:没有节点。这是一个渐进的、温水煮青蛙的过程。
  CBR:你是一个铁腕的人吗?
  季琦:看在什么阶段。在创业初期,需要铁腕的时候我非常铁腕,比如某些原则问题。
  CBR:你和店长们之间是如何交流的?
  季琦:早期的时候,每个店我都会去看,每个店长我都会跟他吃饭,聊天,因为人都是我招来的。等到公司大了,做不到这样了,就通过店长班给他们上课,给他们讲经济型酒店的发展历史和汉庭的竞争优势。我到全国各地,一有时间就会去店里看,从店长到客房阿姨和前厅值班,我都会跟他们聊天。接触活生生的一线员工对我来说非常有价值——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要什么,哪里做得不对,哪里是好的,我都能清晰而且没有任何杂音地收到。
  CBR:怎么能够保证没有杂音?有杂音才是应该的。
  季琦:没有杂音。第一,我跟别人接触的姿态非常平实,不是说领导来了就怎样怎样,只是召集员工过来聊聊天。第二,他们的直接领导也没有时间准备,没有可能事先安排,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去哪个店。第三,员工是淳朴的,当你进入第三个店, 就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了。说假话是要统一口径的,那才是最困难的。
  CBR:你一年大概会花多少时间巡店?
  季琦:100天以上。我会到各个省的分店。我也喜欢选址,我认为选址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我热爱它。我们这一行,那些伟大公司的老板,他们最关心的事情之一就是选址。
  CBR:到现在这个阶段,选址主要考察哪些因素?
  季琦:原来可能更多看一个城市的深度、广度、速度;现在还要看看同行们的布局情况,他们的计划如何。关键是怎样走这段路
  CBR:我注意到你很喜欢“有意思”这个词,你对有没有意思、够不够刺激很在意:
  季琦:刺激这个词不太好。假如你让我思考生活的意义,我认为生活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可言,也不是寻求什么刺激,也不是寻求某种符号,也不是财富或权势,关键是你怎样走这段路。走到山顶不是目的,走到山那边也不是目的,爬山的过程超越目的。生活是这样,人的生命也是这样。
  CBR:那么所谓“有意思”有没有高下之分?
  季琦:没有。比如咱们走路,看到鲜花很高兴;过两天,碰到饿狼挡路;又或者下雨了,你躲到树下避雨。三件事情有什么高下?我觉得没有,就是一个人在路上的过程而已。
  CBR:不过普通人还是觉得去纳斯达克敲钟比4月去日本看樱花有意思。
  季琦:顶多也就是树上掉下个苹果,砸到我,我把苹果咬了一口,我可能会很开心,因为苹果挺好吃的,但事件本身并不构成你的全部,完全不足以改变你的整体走向。
  CBR:那对你的人生成长而言,哪些经历至关重要?
  季琦:三个经历对来说比较重要。第一,小时候吃了苦,物质上给了我考验,这些苦磨砺了我的意志,现在每天出差在外,也不觉得累。第二,大学的经历,我从大学开始探索世界。第三,就是你们都知道的,在社会上打拼的经历。
  CBR:当年你从上海交大毕业,放弃了留校的机会,你的内心还是十分勇敢强大的。
  季琦:因为我在大学阶段就确立了自己的价值观,听从心里的声音去做事情。
  CBR:你是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怎么就敢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季琦:正因为如此,我没有什么好损失的,大不了回去种地就是了。家里还有地,还能吃饱饭,赤脚的不怕穿鞋的。
  CBR:不过很多人会想,终于读书读出来,要抓住能够抓住的东西,给父母好的生活。
  季琦:我通常不会看得这么近。我是1989年本科毕业的,我们那个时代的人还是有些理想的。这理想和上一辈革命式的理想不一样,我们的理想从本我出发的更多,对自我实现的要求更多。如果选择留校,虽然看上去以后的路很平坦,但跟我个人的追求相抵触。我知道一成不变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作出这样的决策很正常,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奇怪的地方。实际上,我也不是我们班读书最好的学生。我基本上三分之一的时间花在读专业的书上;三分之一的时间花在读自己感兴趣的书上;三分之一处理日常事务,还有踢球和打牌。
  CBR: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扮演成功者的角色,什么时候你会感觉很失败?
  季琦:从我走出大学校园的第一天就开始失败。找工作找不到,还要买酒买烟送去求人,想出国又出不去,这些都是失败。所谓成功也只是做的三个企业都上市了。有很多地方,自己做得不好,有很多挫折,小的失败。没有这些坎,就没有外人看到的成功。不过我天性乐观,永远乐观,总是想到好事情,不会盯着黑暗的地方不放。
  CBR:你是否会觉得人只是历史中很小的一点,很快就过去了?
  季琦:昨天刚好读到我的南通老乡张謇的一句话:“天之生人也,与草木无异。若遗留一二有用事业,与草木同生,即不与草木同腐。故踊跃从公者,做一分便是一分,做一寸便是一寸。鄙人之办事,亦本此意。”人与草木有什么区别?都是过客而已,但人又不同于草木,草木与日月一起流失了,某些人不会。如果一个人留下点什么,就不同于草木了。他的想法跟我的想法很像,如果有机会在这个世上留下一点东西,而且是美好的东西,就像张謇留下的南通城一样,我觉得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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