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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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事件


  在现实的悬崖边,我拒绝飞翔的想象
  和假设
  我接受事物呈现带给我的被动
  比如,今天我要参加两个典礼
  一个是出生,一个是死亡
  为此,我准备一身喜庆的红色唐装,和
  一身肃穆的黑色西服
  这是我尊重他们低微的表达
  我想,迎接我和为我送行的,也应该是这份
  穿着
  出生和死亡都是身不由己的事件
  壮烈和屈辱有时候是同一意義的词汇
  我分别为他们准备好了颂词:你茁壮成长,
  你一路走好
  你有喜鹊陪伴,你有猫头鹰相随

秋点兵


  能够变卖的,萝卜、白菜、玉米
  二分地的谷子和高粱,一瓢送亲戚
  一瓢留给自家吃
  不能变卖的是迁移两次的祖坟
  第一次迁坟是因为打工的哥哥屡遭厄运
  风水先生的建议
  第二次迁坟是开发区占地
  镇政府三令五申
  需要收队的是半旧的锄头、铁锹、镰刀和挎篓
  这些都是顺手的家伙
  乐意服从农人的意志
  明年还得要它们继续出尽风头
  田里最后剩下的只有拉架的藤蔓
  和苍白的茬口
  它们要无条件地隐于泥土
  之后开始等雪
  不大不小的雪是糖和白面
  太大的雪是盐和砒霜

她害怕光亮


  其实我已经醒了
  我不想睁开眼睛
  那个人昨夜返回我的身体
  现在以我的体内为家
  倒炉灰洒扫庭院
  搬动盆盆罐罐的花草
  弄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时辰她应该为我做好了早饭
  在她喊我吃早饭之前
  我必须睁开眼睛
  放她离开
  让她像一个孩子
  回到她另一个新的家中


  月光是被风吹斜的。篱笆
  是被鸡鸭拱斜的。在山路上
  我也是斜的。木槿的紫色斜向我
  她们是我略带香味的爱人

墓地


  能够持久陪伴的,就是这些野草了
  我熟悉它们,但还是将它们连根拔起
  这里是一个把庭院打扫得能留住星星之人
  这里是一个喜欢用晨光细梳长发之人
  每次拔动野草,心生愧疚。一边拔
  一边对一株草说:只有你了,
  只有你的陪伴了
  但是,我还是要把你们连根拔掉
  但是,我还是求你们,在我走后继续生长

太行落叶


  正像你们赞美的
  春天的树叶翠、鲜、玲珑
  “有着前朝妃子的微笑”
  我尊重你们的赞美。我看见的
  是太行山霜降后的树叶
  陈说下来,是苹果树、核桃树、板栗树、
  柿子树的树叶
  它们是果实的前辈和守灵者
  它们来自民间,没有绅士作派
  在一场又一场秋风中,慌张
  刷刷作响,甚至乱作一团
  但不是困兽状,它们
  习惯于与命运握手言欢
  接受日子淡成一把霜
  咸成一把盐
  我还知道
  在接续的小雪大雪中,它们顺从被掩埋
  且在下一个清明日
  为春天的新叶,碎骨,祈祷

幸福的队伍


  母亲临终前,经常念叨
  她的父亲、母亲、弟弟……
  顺序从来不变
  像是一支从眼前踏步走过的队伍
  一支幸福的队伍
  令她目光熠熠
  或许她还有一个情人
  或者一个死敌
  最终她也没有提及
  这让我对她一生的真实性抱有
  遗憾和怀疑

时间


  时间或许是圆的
  我在每日来回走两次的环城路上时这样想
  时间或许是长的
  我在长江边看一艘轮渡大喊着向上游行驶时
  这样想
  时间或许是属于云彩之上的
  我在飞机上透过弦窗看见星空浩繁时这样想
  时间或许是归于地下等着我们的
  我在西安看到那些兵马俑时这样想

闪电


  闪电闪过来的时候
  我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我惧怕突然来临的光明
  迫使我必须首先黑暗一阵子的光明

夜色停泊


  夜色停泊。但它的发动机并没有熄火
  仍在街道、饭馆、洗脚店突突旋转
  同时它也停泊我的窗外
  停泊我的书案前
  这小小的被分割的静寂,令我心生潮红
  我打开台灯,用一束白光
  将它拴住。我从一首诗中
  嗅到了鲜果的清香
  我杜撰着一个果农的身份
  从另一首诗中,望见白银时代天空上撞击的对流
  “诗人是一头倔强的毛驴”
  是的,我还在绕
  绕着诗歌转圈
  并试图拉响这座沉重的磨盘
  “诗歌并不能挪动一个人在地球上的位置”   请原谅,我还在重复着这虚无的手艺
  夜色更深的时候,我没有入眠
  还会惦记着下午见到过的一只小鸟
  它是在屋檐下还是在野草中隐身

亲吻


  不是人
  不是人
  雪地上两只白鸽在交喙
  它们在传递谷物
  和无尘清水味道
  咕咕的叫声
  像滴滴雨点
  像两道亮光
  它们飞起
  绕过了左边的寺庙
  飞进一片披头散发的柳林

旷野


  在旷野,看见一只乌鸦衔木搭窝
  我能感知到,它背负着整个冬天的重量
  蓦地,飞过来另一只乌鸦
  它们一起飞上,飞下
  似乎衔着的是两片云彩
  似乎整个山川,被它们踩到了脚下

隐身人


  其实,我一直相信我的身边有隐身人
  很多年前,她是外婆和娘供奉的文殊菩萨
  现在是归命佛祖的外婆和娘
  我相信,她们一直在我尚不能到达的暗处
  看护我。在我爬坡的时候
  企图推我一把。在我
  作孽时,想按住我
  最终,她们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们懂得,一个人的行程,应该
  由一个人独自走完,而一个人的错误
  需要在月光下,辗转反侧
  接受天地的大爱,和大恨

白雾


  白雾从深的峡谷长了出来
  山中的白雾就是白色的雾
  偶遇的一场景致
  让人兴奋地惊呼几声
  更加兴奋的或者淌出眼泪
  不用猜测它背后的隐情和生长意图
  ……这些白雾还会消隐
  树叶上草叶上的露珠
  都是它们留下的果子
  我喜欢像一个不经年的儿童
  写下这样的诗句
  并沾沾自喜
  尽管我的眼睛已接近白内障
  经历过人世的一场又一场雾霭
  甚至设置过一场或几场的雾霭

中药坊


  “每一味中草药
  都有一片博大的苦心”
  “别看它们现在干枯
  是在山野修行多年的唐僧”
  打包的药草
  徒弟用戥子称一次
  黄药师自己再称一次
  并吩咐说
  “咱不是賣糖块的李掌柜
  见到喜欢的娃娃就乐意多给一块儿”
  “咱不是卖信纸的老马
  每本稿纸都要从后面偷偷撕下两张”
  (选自《四川文学》2019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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