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前不久,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发生了一起致两人死亡的惊天血案:一位曾在铝合金厂当了16天门卫的男人,因厂方要扣除他210元工资,心生怨恨,持刀将厂长和办公室主任刺死。区区200多元工资何以竟会酿成惊天血案?雇主和工人围绕这笔微薄的工钱产生了怎样的矛盾和纠纷?案情背后又折射出怎样的社会问题……
打工被拖欠210元救命工资
曹富山1955年5月出生在黑龙江省佳木斯市。高中毕业后,他进入当地一家建筑公司当电工。1977年金秋,曹富山和同单位的姑娘喜结连理,第二年生下女儿。
然而,曹富山的婚姻却在20年后因种种原因解体了,女儿被判随母亲生活。离婚对曹富山的打击很大,他经常借酒消愁,喟叹自己情感失意。好在懂事的女儿时常过来看他,替他缝补洗涮,令他感到些许安慰。可即使这样的日子也没过上几年,曹富山便再次遭受了打击:他下岗了,生活陷入了困境。
2006年4月24日晚上,正在吃饭的曹富山忽然感到头晕目眩,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恰巧,邻居到他家收水费,见房门虚掩便随手推开,发现了在地上挣扎的曹富山,急忙将他送到市中心医院。
曹富山患的是脑出血,医生对他进行了急救。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后,曹富山的病情稍有好转,便执意出院回家调养——因为自己没有钱,住院治疗的费用都是女儿掏的,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忍心再给女儿添压力。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后,眼看连下锅的米都没有了,曹富山只得强撑着四处找工作,可一连转悠了两三天也没有找到。
7月30日,曹富山听说劳动大厦正在举行就业招聘活动,一大早就赶去。一家铝合金厂正招聘门卫,曹富山欣喜地上前去打听情况。负责招聘的是厂办公室一位姓于的主任,他介绍说:“到我们厂工作月薪400元,而且必须要干满两年,每月扣50元的风险抵押金,干满两年后,如果没有违规现象抵押金一并返还。”为了能得到这份工作,曹富山有意将自己前不久患病的情况隐瞒下来。结果,他被招上了。于主任让他第二天就去厂里上班。
8月1日,曹富山来到铝合金厂做了门卫。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来厂区的各种汽车和人员的登记、升降大门电动横杆以及收发报刊等。因为正值夏季,厂门前又是条砂石路,所以车辆往来就会卷起滚滚黄尘。这样一来,曹富山每天还要用水管子往地面洒水降尘。
干了十多天后,曹富山觉得头晕眼花,有点吃不消。他怕再犯脑出血,就于8月15日向于主任提出辞职。于主任说:“你再坚持几天,得等到我们找到接替的人才行啊。”曹富山答应了。
第二天,曹富山上班后,得知厂里另招聘来一个门卫,便找到于主任说:“于主任,把我这16天的工资给算了吧。”于主任说:“厂里月底才能结账,12号开资,你下月12号再来吧。”曹富山便回家了。
9月12日,曹富山满怀希望地来到厂子,找于主任要自己16天的工资。他仔细地算了一下,自己月薪400元,每月按30天计。每天的工资应该是13.3元,那么16天工厂应该支付自己工资212.8元。抹去那2.8元的零头,厂里至少应该给他210元。谁知,于主任却摊开双手为难地说:“这事我也做不了主,钱的事你得去找赵厂长。”赵志今年48岁,连续两届被选举为市人大代表,当地工商联合会会长,并获得过“优秀青年企业家”等多项荣誉称号。他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在企业管理上奖罚分明,员工干得好的予以奖励,干得不好的决不姑息。由于创业初期历尽艰辛、吃尽了苦头,赵志非常珍惜现在拥有的财富,不乱花一分钱,对自己要求也极其苛刻。作为身价千万的老板,赵志生活极其简朴,他和妻子及儿子一直住在厂里,洗衣、做饭这些家务都由妻子张娟亲自操持,从不雇保姆。曹富山想,区区200多元工资,赵厂长是不会和自己计较的。可是,他在赵志那里碰了个钉子。赵志冷着脸对他说:“我们不能给你工资,因为按照当时招工的要求,你应该干满两年。而且你说不干就不干了,不给厂子一个缓冲时间,弄得我们措手不及。”
曹富山傻眼了,急忙拿出随身带来的CT片子和医院诊断,说明自己得过病,想让厂长可怜一下自己。赵志看见曹富山突然拿来了病历,既吃惊又气愤:“你怎么居然撒谎?当初应聘时你不说自己有病,现在却拿着病历来找厂子,有你这么做的吗?你找于主任去,这事我都和他交待了。”曹富山只好从厂长室退出,转而再次找到于主任。于主任说:“这事我管不了,我没有财权,而且你违约在先,说好干满两年,你才干了16天。”曹富山只得忍气吞声地离开了工厂。
想尽办法怎奈工资难讨还
曹富山回到家,愈想愈觉得厂方是在欺负他。自己在厂里干一天活,厂子就应该支付自己一天报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思来想去,曹富山来到前进区劳动保障监察大队投诉。劳动保障监察大队的一位主任接待了曹富山,表示他们要调查核实,让曹富山过几天再来听答复。
9月18日,曹富山再次来到前进区劳动保障监察大队。那位主任显得有些无奈地说:“我们和铝合金厂协商过了。他们说你违约在先,不同意支付你16天的工资。看来,你们之间的争议,我们是无法协调了。”曹富山急忙问:“难道我这16天就白干了吗?”那个主任说:“钱要不回来,你可以向劳动仲裁部门申请仲裁啊。”
曹富山随即来到前进区劳动仲裁委员会咨询,被告知如果走仲裁程序,他首先要支付520元的仲裁费。他犹如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从脑门凉到了脚后跟:工厂欠自己的工资才200多元,拿500多元去打200多元的官司,即使自己赢了也是得不偿失。再说,他现在也根本掏不出那么多钱啊!曹富山怅然而返。
接下来的日子,曹富山没再去铝合金厂讨要工资——他对讨回这210元钱几乎失去了信心。而且,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马不停蹄四处打工赚钱以填饱自己的肚皮。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过去了八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曹富山没有去过工厂,工厂也没有找过他,双方相安无事。
2007年5月21日,曹富山在某小区找到了一份烧锅炉的活儿,每月500元工钱。曹富山干了两三天,发现煤质不好,煤矸石较多,不爱起火,他总得用铁钎子去锅炉底下钩炉灰,还要一锹一锹不停地往锅炉里面添煤,炉灰粉尘飘落下来,弄得他灰头土脸,还总是迷眼睛。曹富山曾两次向老板提出煤不好烧、希望换煤的建议。老板虽然嘴上答应了,却迟迟不见行动。
曹富山干了半个月,感到有些力不从心。6月5日,又累又乏的曹富山觉得实在干不动了,便找到老板提出辞工。老板见他果然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同意让他走。曹富山向老板提出结算工钱,老板立刻叫来会计给他发工资。巧合的是,这次曹富山在森宇小区锅炉房也正好干了16天。月工资500元,曹富山工作了16天,该得267元。会计将钱如数给了他。
拿到这笔钱,曹富山心满意足,买来米、面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把自己关在家里休养身体。尽管他很 节俭,但19天过后,267元钱只剩下16元,下一步又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眼看家徒四壁,想找点可以变卖的东西都没有,曹富山不由得愁肠百结。这天中午,他花了一块钱买了两个馒头,又买了5角钱的咸菜,就着白开水吃过了午饭。吃过饭,到了曹富山吃药的时间,他打开药瓶,却发现里面只剩下2片药了。
走投无路之际,曹富山忽然想起铝合金厂还欠着自己210元。联想到在森宇小区干了16天后,老板将工资如数发放给了他,赵志厂长腰缠千万,不会认真计较这210元钱,不如去求求他。曹富山决定再去一次铝合金厂碰碰运气。
6月24日上午8时30分左右,曹富山来到铝合金厂找赵志,门卫告诉他赵厂长不在厂里。一个认识曹富山的员工建议他去找老板娘。老板娘张娟正站在院子里,听曹富山说是来要拖欠的工资,她便让人找来会计。曹富山的心里瞬间燃起了希望。谁知,会计来后说,工资表上没有曹富山的名字。曹富山的心又兀自凉了下来,他用乞求的目光望着老板娘,说:“我都快吃不上饭了呀。”张娟安慰曹富山说:“别着急,我给老赵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通了,赵志对妻子说:“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千万别插手。等我明天早上回去之后和他解决。”张娟是个贤淑女人,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平时从不过问企业里的事。听丈夫这样说,她便让曹富山明天再来。
怒火攻心夺杀两条人命
6月25日早上,曹富山匆匆吃了一口饭就动身往铝合金厂赶。临出门时,他忽然瞥见桌子上放着一把单刃刀。这把刀有10厘米长,刀柄是木质的,是用来削水果皮的。想到赵志气势威严的样子,曹富山有些不寒而栗,他想:自己去厂里要工资,会不会遭人欺负呢?他顺手把刀拿起来别在了腰间,一来想用这把刀给自己壮壮胆,二来有人欺负自己时,也好拿出来震慑一下别人。
8时许,曹富山骑自行车赶到了铝合金厂,看见厂长赵志正站在办公室房檐下和一个客户交谈。过了一会儿,见客户走了,曹富山便走过去对赵志说:“赵厂长,这200多块钱对你们来说不算啥,可对我却挺重要的,我都吃不上饭了,你行行好把工资给我吧。”说着,他强迫自己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赵志一脸严肃地对他说:“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先跟我到办公室来吧。”
曹富山忐忑不安地跟随赵志走进了厂长办公室。赵志坐在了办公桌后面,又让曹富山坐在沙发上。随后,赵志冲着外间屋门喊:“黄主任,过来一下。”从办公室主任的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原来的于主任不在这里了,换成了现在的黄主任黄军强,他应聘到该厂任办公室主任仅仅5个多月。
黄军强进来后,赵志对他说:“把去年对曹富山的处理意见找出来。”黄军强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又拿着一张纸回来,交给曹富山。曹富山眼花看不清上面的字,赵志对黄军强说:“黄主任,你给他念!”文件的主要内容是:曹富山对待工作不认真,擅自离岗、脱岗,工作时间喝酒,不听从安排,隐瞒病情等,按照厂规对曹富山给予300元罚款处理。
曹富山怔在了那里,听明白后气得全身发抖:自己的210元工资要不回来不说,厂子还要罚他300元,他辛辛苦苦干了16天反倒欠工厂的钱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曹富山的血直往脑门上涌,压抑已久的积怨瞬间迸发,他疯狂地冲上前去,抓住了赵志的衣领和他激烈地撕扯起来。黄军强见状,从后面抱住了曹富山,拼命地往后拽他。趁这机会,赵志在曹富山的脸上打了一拳。“你们欺人太甚,我再也咽不下这口气了!”曹富山完全被激怒了,失去了理智的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嗖”地一下从腰间拔出刀子,回身猛地刺了黄军强一刀。黄军强“啊”了一声便倒在了血泊中。
赵志见黄军强浑身是血倒在了门口,冲曹富山大喝道:“你杀人了!”此时的曹富山犹如魔鬼附体,边叫嚣着“都是你逼的,今天我也不放过你”,边举刀扑向赵志。赵志和他搏斗在一起。两人滚在了地上,赵志奋力骑在了曹富山身上并试图夺刀,但没成功。曹富山见自己处在下风,拼死劲紧握刀把,不让赵志把刀夺走。趁着赵志松手去掐他脖子的瞬间,曹富山反手捅了赵志一刀。赵志叫了一声松开掐他脖子的手去捂自己的伤口。曹富山趁机又连续往赵志身上捅了30多刀。据后来曹富山向警方交待,在往赵志身上捅刀时他已近乎麻木,感觉赵志像是穿了一件铁布衫,怎么捅也捅不进去,累得他快要吐血了,而这时赵志渐渐不动了,最后倒了下去。
近9时许,一位客户想要找赵志洽谈业务,他推开厂长办公室的门,忽然发现门口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同时屋里飘来一股血腥味,吓得他慌忙关上门跑到了外面,大声呼叫:“出事了,屋里躺个人!”
主管业务的副厂长柳涛急忙跑到办公室。打开屋门,他赫然发现有两个人倒在血泊里,已经认不清是谁。抬头一看,还有一个人手持刀子摇摇晃晃地站着。柳涛意识到发生了命案,转身退出,让闻讯赶来的员工们把办公室围住,随即拨打了110和120。
警方立即赶到现场。看到警察来了,曹富山情绪激动,捡起围住屋子的员工扔进来的砖头,狠命地往自己的脑袋上砸,并用刀子往自己身上扎,企图自杀。由于刀刃在行凶时弯曲,只划破了一点皮肉。这时,120急救中心的医务人员赶到,但由于曹富山仍在穷凶极恶地挥舞着刀子,医务人员无法对受害人予以救治。情况危急,民警果断掏枪对准曹富山,令其放下凶器,随后迅速将其制服。
经120急救中心医生检查确认,赵志、黄军强均已死亡。
看守所里,这场命案的制造者曹富山对自己是否被判死刑漠不关心。在接受警察审讯时,他问:“发案那天我是骑着自行车去铝合金厂的,放在厂门口的自行车丢没丢?”当得知自行车被他前妻取走了时,他对警官说:“请转告我的前妻,把自行车卖了,换俩钱给我女儿,我欠女儿的太多了……”
曹富山还向警方交待,赵志当时完全有机会逃脱,但不知为什么却没有跑,一直试图制服他,“看来,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因为赵志不在了,人们无法得知他想要制服曹富山的动机,是免得曹富山再去伤害他人还是其他什么。
警方到工厂调查取证,询问厂方相关人员扣除犯罪嫌疑人的210元工资和对其罚款300元的依据是什么,厂方相关人员回答:对曹富山的处理是经过工厂管理层研究决定的,并且形成了纪要,但因为赵志和黄军强都遇害了,加之厂里现在处于混乱状态,这些文字材料找不到了。
两条鲜活的生命倒在了凶犯的屠刀下,起因仅仅是区区两百元钱,不能不给人们留下太多的思考。记者在铅合金厂采访时,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员工说,赵志在工作中很少讲情面,有时给人一种非常冷漠的感觉,得罪过一些员工。但他又对干得好的员工不错,让人觉得他是个双重性格的人。
曹富山的女儿告诉记者,她虽然没有见过赵志,但听父亲对她说过,赵这个人对那些从事简单工作的下属比较冷淡,说话也不客气,有点瞧不起人。她认为,如果不是赵志的做法激怒了父亲,患过脑出血、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父亲根本不会去杀人。
2008年“十·一”前夕,佳木斯市人民法院对此案进行了宣判,曹富山犯故意杀人罪,被依法判处死刑。
哈尔滨市一位知名企业家听说此事后极为震惊。他认为,作为企业经营者严格管理无可厚非,但是,在严格的背后对员工也应多一份宽容和理解,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如果赵志能够对曹富山给予一些同情,在罚他的同时再给他点关爱和帮助,哪怕是自己掏腰包给他一些补偿。既维护了企业利益,又避免了矛盾激化,便不会招来杀身之祸。此案给企业家们敲了一记响亮的警钟。
经办此案的柳警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此案应完全可以避免。如果曹富山能够依靠法律解决与雇主之间的矛盾和维护自己权益,遇事能够冷静处理,就不会走上犯罪道路;而赵志在实行企业制度化、规范化管理过程中能够多一些人性化、灵活化,或者换一种温和的处理方式,结局就完全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谢绝转载、上网及摘编)
(责编:吴为)
打工被拖欠210元救命工资
曹富山1955年5月出生在黑龙江省佳木斯市。高中毕业后,他进入当地一家建筑公司当电工。1977年金秋,曹富山和同单位的姑娘喜结连理,第二年生下女儿。
然而,曹富山的婚姻却在20年后因种种原因解体了,女儿被判随母亲生活。离婚对曹富山的打击很大,他经常借酒消愁,喟叹自己情感失意。好在懂事的女儿时常过来看他,替他缝补洗涮,令他感到些许安慰。可即使这样的日子也没过上几年,曹富山便再次遭受了打击:他下岗了,生活陷入了困境。
2006年4月24日晚上,正在吃饭的曹富山忽然感到头晕目眩,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恰巧,邻居到他家收水费,见房门虚掩便随手推开,发现了在地上挣扎的曹富山,急忙将他送到市中心医院。
曹富山患的是脑出血,医生对他进行了急救。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后,曹富山的病情稍有好转,便执意出院回家调养——因为自己没有钱,住院治疗的费用都是女儿掏的,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忍心再给女儿添压力。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后,眼看连下锅的米都没有了,曹富山只得强撑着四处找工作,可一连转悠了两三天也没有找到。
7月30日,曹富山听说劳动大厦正在举行就业招聘活动,一大早就赶去。一家铝合金厂正招聘门卫,曹富山欣喜地上前去打听情况。负责招聘的是厂办公室一位姓于的主任,他介绍说:“到我们厂工作月薪400元,而且必须要干满两年,每月扣50元的风险抵押金,干满两年后,如果没有违规现象抵押金一并返还。”为了能得到这份工作,曹富山有意将自己前不久患病的情况隐瞒下来。结果,他被招上了。于主任让他第二天就去厂里上班。
8月1日,曹富山来到铝合金厂做了门卫。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来厂区的各种汽车和人员的登记、升降大门电动横杆以及收发报刊等。因为正值夏季,厂门前又是条砂石路,所以车辆往来就会卷起滚滚黄尘。这样一来,曹富山每天还要用水管子往地面洒水降尘。
干了十多天后,曹富山觉得头晕眼花,有点吃不消。他怕再犯脑出血,就于8月15日向于主任提出辞职。于主任说:“你再坚持几天,得等到我们找到接替的人才行啊。”曹富山答应了。
第二天,曹富山上班后,得知厂里另招聘来一个门卫,便找到于主任说:“于主任,把我这16天的工资给算了吧。”于主任说:“厂里月底才能结账,12号开资,你下月12号再来吧。”曹富山便回家了。
9月12日,曹富山满怀希望地来到厂子,找于主任要自己16天的工资。他仔细地算了一下,自己月薪400元,每月按30天计。每天的工资应该是13.3元,那么16天工厂应该支付自己工资212.8元。抹去那2.8元的零头,厂里至少应该给他210元。谁知,于主任却摊开双手为难地说:“这事我也做不了主,钱的事你得去找赵厂长。”赵志今年48岁,连续两届被选举为市人大代表,当地工商联合会会长,并获得过“优秀青年企业家”等多项荣誉称号。他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在企业管理上奖罚分明,员工干得好的予以奖励,干得不好的决不姑息。由于创业初期历尽艰辛、吃尽了苦头,赵志非常珍惜现在拥有的财富,不乱花一分钱,对自己要求也极其苛刻。作为身价千万的老板,赵志生活极其简朴,他和妻子及儿子一直住在厂里,洗衣、做饭这些家务都由妻子张娟亲自操持,从不雇保姆。曹富山想,区区200多元工资,赵厂长是不会和自己计较的。可是,他在赵志那里碰了个钉子。赵志冷着脸对他说:“我们不能给你工资,因为按照当时招工的要求,你应该干满两年。而且你说不干就不干了,不给厂子一个缓冲时间,弄得我们措手不及。”
曹富山傻眼了,急忙拿出随身带来的CT片子和医院诊断,说明自己得过病,想让厂长可怜一下自己。赵志看见曹富山突然拿来了病历,既吃惊又气愤:“你怎么居然撒谎?当初应聘时你不说自己有病,现在却拿着病历来找厂子,有你这么做的吗?你找于主任去,这事我都和他交待了。”曹富山只好从厂长室退出,转而再次找到于主任。于主任说:“这事我管不了,我没有财权,而且你违约在先,说好干满两年,你才干了16天。”曹富山只得忍气吞声地离开了工厂。
想尽办法怎奈工资难讨还
曹富山回到家,愈想愈觉得厂方是在欺负他。自己在厂里干一天活,厂子就应该支付自己一天报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思来想去,曹富山来到前进区劳动保障监察大队投诉。劳动保障监察大队的一位主任接待了曹富山,表示他们要调查核实,让曹富山过几天再来听答复。
9月18日,曹富山再次来到前进区劳动保障监察大队。那位主任显得有些无奈地说:“我们和铝合金厂协商过了。他们说你违约在先,不同意支付你16天的工资。看来,你们之间的争议,我们是无法协调了。”曹富山急忙问:“难道我这16天就白干了吗?”那个主任说:“钱要不回来,你可以向劳动仲裁部门申请仲裁啊。”
曹富山随即来到前进区劳动仲裁委员会咨询,被告知如果走仲裁程序,他首先要支付520元的仲裁费。他犹如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从脑门凉到了脚后跟:工厂欠自己的工资才200多元,拿500多元去打200多元的官司,即使自己赢了也是得不偿失。再说,他现在也根本掏不出那么多钱啊!曹富山怅然而返。
接下来的日子,曹富山没再去铝合金厂讨要工资——他对讨回这210元钱几乎失去了信心。而且,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马不停蹄四处打工赚钱以填饱自己的肚皮。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过去了八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曹富山没有去过工厂,工厂也没有找过他,双方相安无事。
2007年5月21日,曹富山在某小区找到了一份烧锅炉的活儿,每月500元工钱。曹富山干了两三天,发现煤质不好,煤矸石较多,不爱起火,他总得用铁钎子去锅炉底下钩炉灰,还要一锹一锹不停地往锅炉里面添煤,炉灰粉尘飘落下来,弄得他灰头土脸,还总是迷眼睛。曹富山曾两次向老板提出煤不好烧、希望换煤的建议。老板虽然嘴上答应了,却迟迟不见行动。
曹富山干了半个月,感到有些力不从心。6月5日,又累又乏的曹富山觉得实在干不动了,便找到老板提出辞工。老板见他果然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同意让他走。曹富山向老板提出结算工钱,老板立刻叫来会计给他发工资。巧合的是,这次曹富山在森宇小区锅炉房也正好干了16天。月工资500元,曹富山工作了16天,该得267元。会计将钱如数给了他。
拿到这笔钱,曹富山心满意足,买来米、面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把自己关在家里休养身体。尽管他很 节俭,但19天过后,267元钱只剩下16元,下一步又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眼看家徒四壁,想找点可以变卖的东西都没有,曹富山不由得愁肠百结。这天中午,他花了一块钱买了两个馒头,又买了5角钱的咸菜,就着白开水吃过了午饭。吃过饭,到了曹富山吃药的时间,他打开药瓶,却发现里面只剩下2片药了。
走投无路之际,曹富山忽然想起铝合金厂还欠着自己210元。联想到在森宇小区干了16天后,老板将工资如数发放给了他,赵志厂长腰缠千万,不会认真计较这210元钱,不如去求求他。曹富山决定再去一次铝合金厂碰碰运气。
6月24日上午8时30分左右,曹富山来到铝合金厂找赵志,门卫告诉他赵厂长不在厂里。一个认识曹富山的员工建议他去找老板娘。老板娘张娟正站在院子里,听曹富山说是来要拖欠的工资,她便让人找来会计。曹富山的心里瞬间燃起了希望。谁知,会计来后说,工资表上没有曹富山的名字。曹富山的心又兀自凉了下来,他用乞求的目光望着老板娘,说:“我都快吃不上饭了呀。”张娟安慰曹富山说:“别着急,我给老赵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通了,赵志对妻子说:“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千万别插手。等我明天早上回去之后和他解决。”张娟是个贤淑女人,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平时从不过问企业里的事。听丈夫这样说,她便让曹富山明天再来。
怒火攻心夺杀两条人命
6月25日早上,曹富山匆匆吃了一口饭就动身往铝合金厂赶。临出门时,他忽然瞥见桌子上放着一把单刃刀。这把刀有10厘米长,刀柄是木质的,是用来削水果皮的。想到赵志气势威严的样子,曹富山有些不寒而栗,他想:自己去厂里要工资,会不会遭人欺负呢?他顺手把刀拿起来别在了腰间,一来想用这把刀给自己壮壮胆,二来有人欺负自己时,也好拿出来震慑一下别人。
8时许,曹富山骑自行车赶到了铝合金厂,看见厂长赵志正站在办公室房檐下和一个客户交谈。过了一会儿,见客户走了,曹富山便走过去对赵志说:“赵厂长,这200多块钱对你们来说不算啥,可对我却挺重要的,我都吃不上饭了,你行行好把工资给我吧。”说着,他强迫自己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赵志一脸严肃地对他说:“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先跟我到办公室来吧。”
曹富山忐忑不安地跟随赵志走进了厂长办公室。赵志坐在了办公桌后面,又让曹富山坐在沙发上。随后,赵志冲着外间屋门喊:“黄主任,过来一下。”从办公室主任的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原来的于主任不在这里了,换成了现在的黄主任黄军强,他应聘到该厂任办公室主任仅仅5个多月。
黄军强进来后,赵志对他说:“把去年对曹富山的处理意见找出来。”黄军强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又拿着一张纸回来,交给曹富山。曹富山眼花看不清上面的字,赵志对黄军强说:“黄主任,你给他念!”文件的主要内容是:曹富山对待工作不认真,擅自离岗、脱岗,工作时间喝酒,不听从安排,隐瞒病情等,按照厂规对曹富山给予300元罚款处理。
曹富山怔在了那里,听明白后气得全身发抖:自己的210元工资要不回来不说,厂子还要罚他300元,他辛辛苦苦干了16天反倒欠工厂的钱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曹富山的血直往脑门上涌,压抑已久的积怨瞬间迸发,他疯狂地冲上前去,抓住了赵志的衣领和他激烈地撕扯起来。黄军强见状,从后面抱住了曹富山,拼命地往后拽他。趁这机会,赵志在曹富山的脸上打了一拳。“你们欺人太甚,我再也咽不下这口气了!”曹富山完全被激怒了,失去了理智的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嗖”地一下从腰间拔出刀子,回身猛地刺了黄军强一刀。黄军强“啊”了一声便倒在了血泊中。
赵志见黄军强浑身是血倒在了门口,冲曹富山大喝道:“你杀人了!”此时的曹富山犹如魔鬼附体,边叫嚣着“都是你逼的,今天我也不放过你”,边举刀扑向赵志。赵志和他搏斗在一起。两人滚在了地上,赵志奋力骑在了曹富山身上并试图夺刀,但没成功。曹富山见自己处在下风,拼死劲紧握刀把,不让赵志把刀夺走。趁着赵志松手去掐他脖子的瞬间,曹富山反手捅了赵志一刀。赵志叫了一声松开掐他脖子的手去捂自己的伤口。曹富山趁机又连续往赵志身上捅了30多刀。据后来曹富山向警方交待,在往赵志身上捅刀时他已近乎麻木,感觉赵志像是穿了一件铁布衫,怎么捅也捅不进去,累得他快要吐血了,而这时赵志渐渐不动了,最后倒了下去。
近9时许,一位客户想要找赵志洽谈业务,他推开厂长办公室的门,忽然发现门口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同时屋里飘来一股血腥味,吓得他慌忙关上门跑到了外面,大声呼叫:“出事了,屋里躺个人!”
主管业务的副厂长柳涛急忙跑到办公室。打开屋门,他赫然发现有两个人倒在血泊里,已经认不清是谁。抬头一看,还有一个人手持刀子摇摇晃晃地站着。柳涛意识到发生了命案,转身退出,让闻讯赶来的员工们把办公室围住,随即拨打了110和120。
警方立即赶到现场。看到警察来了,曹富山情绪激动,捡起围住屋子的员工扔进来的砖头,狠命地往自己的脑袋上砸,并用刀子往自己身上扎,企图自杀。由于刀刃在行凶时弯曲,只划破了一点皮肉。这时,120急救中心的医务人员赶到,但由于曹富山仍在穷凶极恶地挥舞着刀子,医务人员无法对受害人予以救治。情况危急,民警果断掏枪对准曹富山,令其放下凶器,随后迅速将其制服。
经120急救中心医生检查确认,赵志、黄军强均已死亡。
看守所里,这场命案的制造者曹富山对自己是否被判死刑漠不关心。在接受警察审讯时,他问:“发案那天我是骑着自行车去铝合金厂的,放在厂门口的自行车丢没丢?”当得知自行车被他前妻取走了时,他对警官说:“请转告我的前妻,把自行车卖了,换俩钱给我女儿,我欠女儿的太多了……”
曹富山还向警方交待,赵志当时完全有机会逃脱,但不知为什么却没有跑,一直试图制服他,“看来,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因为赵志不在了,人们无法得知他想要制服曹富山的动机,是免得曹富山再去伤害他人还是其他什么。
警方到工厂调查取证,询问厂方相关人员扣除犯罪嫌疑人的210元工资和对其罚款300元的依据是什么,厂方相关人员回答:对曹富山的处理是经过工厂管理层研究决定的,并且形成了纪要,但因为赵志和黄军强都遇害了,加之厂里现在处于混乱状态,这些文字材料找不到了。
两条鲜活的生命倒在了凶犯的屠刀下,起因仅仅是区区两百元钱,不能不给人们留下太多的思考。记者在铅合金厂采访时,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员工说,赵志在工作中很少讲情面,有时给人一种非常冷漠的感觉,得罪过一些员工。但他又对干得好的员工不错,让人觉得他是个双重性格的人。
曹富山的女儿告诉记者,她虽然没有见过赵志,但听父亲对她说过,赵这个人对那些从事简单工作的下属比较冷淡,说话也不客气,有点瞧不起人。她认为,如果不是赵志的做法激怒了父亲,患过脑出血、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父亲根本不会去杀人。
2008年“十·一”前夕,佳木斯市人民法院对此案进行了宣判,曹富山犯故意杀人罪,被依法判处死刑。
哈尔滨市一位知名企业家听说此事后极为震惊。他认为,作为企业经营者严格管理无可厚非,但是,在严格的背后对员工也应多一份宽容和理解,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如果赵志能够对曹富山给予一些同情,在罚他的同时再给他点关爱和帮助,哪怕是自己掏腰包给他一些补偿。既维护了企业利益,又避免了矛盾激化,便不会招来杀身之祸。此案给企业家们敲了一记响亮的警钟。
经办此案的柳警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此案应完全可以避免。如果曹富山能够依靠法律解决与雇主之间的矛盾和维护自己权益,遇事能够冷静处理,就不会走上犯罪道路;而赵志在实行企业制度化、规范化管理过程中能够多一些人性化、灵活化,或者换一种温和的处理方式,结局就完全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谢绝转载、上网及摘编)
(责编:吴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