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那个从纽约来的美国室友起了外号，叫他笑面虎。爸爸见他的时候，看见他真的在笑。地地道道的美国人、犹太人，据说美国很多资源都被犹太人掌握，他们的创造力让美国当今的很多丰功伟绩都姓“犹”。连每天必看的《纽约时报》都被他们掌控着。本来你是要到纽约上学的，福特汉姆录取了你，台湾人叫它佛罕大学。我当时还很高兴，那学校就在中央公园旁边，紧挨着林肯中心。爸爸听音乐会、看歌剧都在那儿。在斯坦福当研究员的康拉对爸爸说，那个学校是犹太人的学校，庞大的校友群落，毕业在纽约找工作也容易。他还说犹太人比中国人强，中国人会照死里欺负自己的同胞，而犹太人虽然精明，可是如果你真有能力，他会看到的，他不会亏待你。爸爸当时就希望你去上这个犹太人的学校。希望你每天穿梭在纽约第五大道、第七大道，在林肯中心，在中央公园，在时代广场、卡内基音乐厅，在朱利亚音乐学院。可是，最终你却选择了明大的法学院。唉，你离开了犹太人的学校，却成了犹太人的室友。你看你看犹太人的脸。
　　儿子，你肯定记得为了你能融入美国，咱们真的仔细设计过。为了能租上你现住的这套公寓，我们付出了更多。在明尼阿波利斯，许多地方的屋子，或许每月只要花400美元就行。可是，考虑到明尼苏达可怕的气候，夏天会把人热死，40多度的高温，冬天会把人冻死，零下40度的低温，再加上每天要下一米深的雪，有车也没法儿开。吓死我们了，为了避开“丁克烫”，一个布满酒吧的街区，那儿黑人多，那儿有人抢劫，为了让你能节省宝贵的时间，法学院学生都是从早到晚地读法律典籍，为了你能跟真正的美国人在一起，避开那些跟你一样的中国人，我们花850美元，为你租了这所公寓。儿子，你的室友叫什么名字？爸爸忘了，第一次听你给他起的外号，就感觉到传神，很形象、准确，当然，爸爸知道“笑面虎”不仅仅是你的室友，而是一切美国白人。他们文明，没有仇恨与恶感，懂规则，天生的普世价值，却不跟你交朋友。儿子，说来忧伤，咱们本来的意愿，是要融入美国社会，跟美国的白人交朋友的，对吗？选择一个美国白人当室友，是我们最大的愿望。你想跟他谈谈你与女朋友，谈谈让你担忧的中国，谈谈美国的物价，奥巴马和艾尼斯的牛排。当然，你姥姥去世时，你内心难过，也很想让他听听自己对于姥姥的回忆，可是，他没有兴趣，最多只是说了句：SORRY。
　　在爸爸的记忆中，美国人不是这样，爸爸在西北大学，在北京漂泊的日子里，在酒吧，在三里屯，在北京的许多地方，对了，在那些翻译人群中……都遇到过美国人，并与他们交谈。他们总是非常有兴趣地听着你诉说中国，以及中国人的故事。那是不是另外一群美国人？他们有德国人的后代，有英国人的后代，有荷兰人的后代，也有犹太人的后代，他们真的表现出了对于中国的巨大关心。他们不是笑面虎，而是可以交朋友的美国人。真的吗？也许那时错了：他们来到中国，正渴望了解中国。他们是少数。他们的利益要求他们去认真地听听中国人在说什么。利益？多么以偏概全的两个大字！
　　你叫那些笑面虎的人，是美国人，美国人的概念复杂说不清，你就说他们是多数族裔。那些让少数族裔感觉到不安的人群。显然你在美国属于少数族裔，仅仅因为你嘴里出现了多数与少数还有族裔这样的词汇，爸爸心里就有些心疼，怕你吃亏，更怕你像爸爸当年流浪北京时那样受侮辱，爸爸这一生最痛恨的是户口制度，你呢？
　　昨天晚上接到了你的短信，告诉爸爸说你的室友名叫： Seth Nadler—塞斯·纳德勒，我的面前再次出现了他那美国白人灿烂的微笑，儿子，笑总是美好的，在美国爸爸问路，只要是白人，总是笑着回答你，只要是中国人，就不理你，遇到的多了，就开始怀疑中国人的身体也许太差了，体内没有热量，缺少激情，就没有笑容，那种阴沉多么可怕。笑面虎？多好的概括，美国人真是笑着的老虎。骂美国人，成本最低，你要是去打他，那就是找死了。笑面虎不肯与你谈心，那你们就谈天气吧。中国与美国笑呵呵地看着对方，各自想着心事，如同两种不同的动物，共同享受着阳光雨露，儿子，我们别太贪了，这就是最好的世间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