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快递员”的苦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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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桂芳在送快递

  国家邮政局数字显示,随着“双11”的到来,全国快递行业邮递件业务量将达28亿件,210万名一线快递员平均每人每天要送240多件快递。当数字转化为庞大的货物量,快递行业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压力。据国家邮政局统计数据,今年11月11日至18日快递高峰期间,全行业快件业务量达到28亿件。
  为了面对可能出现的“爆仓”,很多快递企业在“双11”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通过邀请员工亲属、劳务外包、聘用临时工、钟点工等方式,临时补充了约40万名快递员。他们来自各行各业,经历千差万别。我们找到了4位临时快递员,倾听他们加入快递大军背后的故事。以下为他們的自述。

龚桂芳:请假送快递是为体验人生


  9月底,邻居和我聊天的时候,问我今年“双11”要不要参加众包配送,也就是“临时快递员”。我这位邻居40多岁,是一家智能家居公司的老板。但去年“双11”还有今年的“6·18”,他都报名参加了临时快递员招募。
  我在深圳有两套房,但邻居比我成功得多,看到他都这么努力,我为什么不可以呢?于是想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通过另一种方式赚点钱,买个小礼物给老婆和小孩。
  11月9号,我开始参与送货,一直到13号,总共送了近200单。前两天主要是学习配送流程,后来很快就熟悉了。
  卸货、扫单等都需要眼疾手快,然而我是个生手,看地址的速度很慢。第一天货到得比较晚,大概晚上8点左右,我才将40多单货装到车上,放得比较凌乱就去送了。到了小区,我把一栋楼的所有快递装在小推车上,很多顾客买的是纸巾、洗衣液等生活用品,箱子都较大,不好码放,小推车堆得很高。晚上送货还算顺利,客户家里基本都有人在。90%的客户态度很好,因为是送货上门,很多人都会说声“谢谢”“辛苦了”。我听了非常开心。
  晚上10点左右,有个客户到了4个快递,我打电话通知他来领取,他让我把货放入快递柜,但那时我就在他家门口,最后我只能再把快递搬下楼。快递柜我还不会操作,又只能拉回车里,第二天去送。?
  36岁来体验这样一份工作,我感触很多。一方面,我看到了每一个行业都不容易,每一个行业也都有工作技巧。另一方面,担任“临时快递员”也让我有机会接触到办公室之外的世界。我是位高级设计工程师,通过这份工作,我意识到了普通人想要一个月挣七八千块钱,还是要付出很多劳动的。

崔小勇:结婚10年,想给老婆补个钻戒


  今年“双11”配送我是第一次参加,目标是挣一万块钱,给老婆买个钻戒。
  我们俩结婚十年了,年轻的时候由于我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没能办一个像样的婚礼,所以感到很愧疚,想对老婆作一些弥补。
  我跟她是别人介绍认识的,那会儿我在部队当兵。当兵第四年认识她,第五年退伍回来,我们俩就准备结婚。但当时她家里人不太认可我。她是安徽人,家里条件还可以。我是江苏人,家是农村的。她父母觉得两个地方距离较远。另一方面,不管是从条件,还是从将来长远考虑,他们都觉得自己女儿完全可以嫁一个本地人。
  尽管家里反对,我老婆还是十分坚持和我在一起。结婚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各方面压力都比较大。我自身经济条件不是很好,那会儿做的一些工作也比较累,日子过得比较苦,但是老婆从来没有说过抱怨的话。
  退伍回来以后,我在工厂里上过班、做过保安,也在菜市场卖过冻货,还承包过外卖配送站点。很多时候我们要自己配送,不管下多大雨刮多大风,只要时间来得及,都会去配送。老婆勤俭节约,我一直跟她说:“你该节省的地方才节省,不该节省的地方就得花钱”。为了想给她更好的生活,我也一直在努力挣钱。
  这么多年我心里有件事一直放不下,就是当时结婚的时候很简单,没钱买钻戒。那时我心想,等以后经济条件好了,再把年轻时候的这些遗憾补给她。钻戒算是第一步,有机会的话还可以补办一个婚礼,给她补回这种仪式感。?
  钻戒我们已经去商场看过一次,算是用了一个小计谋。当时也不是专门去看,是在商场带孩子吃饭,饭后我说没事干那就去看看吧。大概摸清了尺寸和她喜欢的款式,这也算是为我的计划作了一个铺垫。?
  我每个月工资交给我老婆四五千,剩下的我就自己存着。现在已经存了一个多月。想趁着这次“双11”多挣点儿,把钱凑足了,就偷偷去把钻戒买回来。
  其实除了我老婆,我的两个孩子也挺遭罪的,特别是我做外卖配送的这两年。我老婆经常在站点陪我。两个孩子就被关在家里,等着我们送完外卖回来。有时候中午高峰,他们姐弟俩可能都吃不上饭。所以不管对老婆还是孩子,我都觉得挺亏欠他们的。“双11”我也给两个孩子买了一些学习用具和玩具,包括一台平衡车。我老婆和我每天要工作,陪孩子的时间其实也很少。所以买东西的同时,希望能抽出更多时间去陪陪他们。
  平时我都是送外卖,这几天跑下来,感觉送快递和送外卖大同小异。在配送时间上,快递比外卖的时间更宽裕,不像送饭那么着急。快递的单子也比较集中,外卖无论送货还是取货,骑车的范围跨度都会比较大,这样一来中间就会有很多不确定因素。

王德瑞:为了买设备,外卖快递都能送


  “喝不到清晨的粥,吃不上傍晚的饭。”这就是我“双11”这几天的真实写照。我早晨5点钟就要起床,起来的时候早餐店都还没开门,晚上送货送到很晚也顾不上吃饭,回去收拾洗漱完差不多就半夜12点了。
  我的主业是做摄像,在一个工作室里跟几个人组团干活,接到单子就一起去拍摄、剪辑。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我没活儿的时候会兼职送外卖。每个月两项收入加起来在一万二到一万八之间,其中主业占七成。   我的经济压力很大,孩子在吉林老家上小学五年级,我每个月要给家里寄5000元。上海的房租又很高,因为有一些贵重的摄像器材,合租怕丢,所以我住的是月租4000多元的一室一厅。
  除去给家里的钱和生活开销,剩下的钱我基本都用来买一些跟摄影有关的东西。这个“双11”来兼职送快递,主要就是因为我想赚点钱买装备。我看上了两样装备,一件是无人机,另一件是专门用来剪视频的电脑主机,两件加起来接近两万五。
  有些设备工作室也有,但我个人也想积攒这些东西,计划以后自己成立一个工作室,这些设备后面都能用得上。
  我本来就对摄像特别感兴趣。2009年,我结完婚第二年,就和几个朋友一起来上海开广告公司。当时的想法就是要干大事,去大城市闯荡,让孩子、老人过得好点。但结果不到一年就失败了。


■ 王德瑞(左)在拍攝楼盘宣传片

  失败后朋友们都各奔东西。我选择留在了上海。有段时间,我还在马路边修过车。为了学修车,我专门去了菏泽一家技校学了三个多月,拿到了职业技能培训证。那时候修车一年下来挣个七八万,总是不满足,觉得这个行业我不太适合。之后,我和朋友一起开过餐饮店,也是没赚多少钱。中途我又做了几年某外卖平台的区域站长,收入还是不理想。
  从2014年开始,我又重新踏入影视行业,从那时候到现在买的设备加起来应该接近20万。摄像和送外卖这两个行业隔层山。这两个行业一起做,我的心情是很复杂的,身边很多人不是很理解。
  “双11”之前,有一个快递员跟我说,“临时快递员”做得好10天可以挣一万多块,我说不能吧,真要挣这么多我就去干。结果这几天干下来平均一天也就挣三百多,而且付出的比送外卖的要多。我对送快递的流程还不是很熟悉,送得比较慢,再加上“双11”有很多快递是大米、油、整箱水等,一单很多货,有的顾客联系不上也很麻烦。就感觉从早到晚都特别忙。
  我本来计划10天完成2000单,现在只能把希望放在1200单。这个“双11”之后,我还是会尽量以主业为主,想让自己的发展空间更大一些。

刘茂再:欠儿子的陪伴,我想补回来?


  我是湖北人,之前20多年一直在福建泉州做汽配行业,现在在广州做仓储配送,月薪八千左右。来广州是因为我儿子考上了华南理工大学。今年四月,我也来到了广州,觉得以前对孩子的陪伴太少了,现在想离孩子近点,弥补这一缺憾。
  我儿子当时是在泉州出生,小学四年级读完,就被我送回了湖北老家,后来是他爷爷奶奶和妈妈陪在身边。我一直是一个人在泉州打拼,基本一年回去三趟,有几年只有春节才回去一次。
  这对我们父子关系多少有点影响。孩子大了以后,我感觉两人之间关系有点生疏,表面上还可以,但真正交流起来还是能感觉到距离。
  选择来陪他还有一个原因:现在社会发展太快了,我觉得在他刚进入大学的时候陪在他身边,能起到一定的监护作用。
  刚来广州的时候,我考虑过做汽配老本行,但到了之后发现广州做机械的比较少,电子厂比较多。像我这个年纪,去电子厂也不合适,于是我考虑换个行业。后来我花了四千多买了辆电动三轮车,加入一家第三方服务公司,做一些仓储配送的工作。这个行业工作时间不太规律,讲究时效,需要在规定的时间把货派送完,所以在这边我很少做饭吃。相比以前做汽配,现在付出的体力确实要更多一些。
  我平时住在郊区附近的民房,一个月房租三四百,大概有个十几平米,包括独立卫生间。孩子住校,我们俩虽然在一个城市,见面并不固定。他们学校有时周末也上课,有课的话我们就没有机会见面。
  当初过来的时候,怕他心理上有压力,我没说是来陪读,就说在这边找份事做,顺便陪陪他。他没有反对。后来我问过他,我说如果你同学问你老爸是做什么的,你怎么说?他说:“那就说是为人民服务吧。”这个回答好像也可以,其实我觉得直接说送货的也没有什么,用劳动赚钱没什么不对。
  我感觉孩子还是挺认可我的这份工作,没那么在意。国庆节我还带着他到好几个地方送货,让他体验生活。我觉得这样做很重要,能够让他知道每个行业都是不容易的,只有付出才有收获。


■ 刘茂再正在给客户打电话

  “双11”到来之前,我报名参加了配送活动,想趁这几天挣点钱给孩子买台电脑。开学一个月的时候,孩子就跟我说过想要买台电脑,因为学习有时候需要网络授课什么的,我当时听了没说买也没说不买。
  之前做仓配业务和这几天送快递,看上去差不多,其实还是不一样。“双11”配送也需要报名、培训才能参加。所有快递员不管全职的,还是临时的,都要求8点准时到岗,拣货、扫描、装箱、派送,我都要全程参加。做配送平时没有这么多单量,“双11”的单量会比平时多1.5倍到3倍。这几天我最多一天送过190多单,中间有一天送货受了点伤,导致现在“战斗力”不是很强。
  那天我在十字路口等红灯,一辆渣土车拐弯的时候把我的车碰翻了。我手和脚受了点皮外伤,去诊所简单做了包扎。这件事到现在还没告诉儿子,也不打算告诉他。他安心读书就行了,我觉得没必要给他增加心理压力。
  之前创业失败,我还了不少债务,现在手头其实没什么积蓄。现在就是想攒钱给他买个七千块钱左右的电脑。(资料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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