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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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美洲生活的四个月里,遇到许多在当地生活的中国人,十个有九个来自福建,剩下一个来自广东。九个福建人里,多半七个来自福清,两个来自莆田。
  福清人大多开正统餐馆,在“淘金热”的年代,最早这批人去的是秘鲁,因为不会西班牙语而站在饭店门口喊“吃饭吃饭!”多年下来,秘鲁人就把这类廉价美味、效率极高、贴着奇怪山水图的中餐馆叫成了“chifa(吃飯的谐音)”,并传播到了整个南美洲。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你会发现秘鲁菜和中国菜相似程度是最高的(也是南美洲最好吃的),大多数都是 fusion 的菜式,甚至会用到中式的炒和酱油。炒饭已经成为了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莆田人在国内出名,是因为山寨跑鞋,或者性病医院。他们来了南美洲,开的都是炸鸡连锁,一份炒饭,一个炸鸡腿,在玻利维亚卖十五块钱(汇率大概是0.9:1),成本还不到三块。因为莆田人的团结,也因为南美洲穷一点的国家确实很喜欢吃鸡,这类炸鸡连锁店很快像瘟疫一样席卷了城市。
  一般来说,餐厅的名字都要么带个自己的姓,要么选个很中国的词,要么加上一个人人皆知的中国城市。比如拉巴斯遍地的“中国龙餐厅”“上海鸡店”。稍微发达一些的城市就有些格调,比如叫“玫瑰餐厅”。
  这些福建人大多在南美洲已经生活了多年了,等我问及“为什么不回国?”他们会露出怡然自得的神色“我在仄里钻得比国内多呀!为什么要回去?”
  确实,这里大多数搞餐饮的中国人都富得流油,有一次我去用人民币换波币,街边的炸鸡店老板说“哎呀你这个几千块我们不换的,我们一换都是几十万。”
  卖鸡蛋
  我在智利的海滨城市 antofagasta 碰到过一个大叔,晒得黝黑,眼睛极小,我们擦肩而过,我停了下来,他也停了下来。我试探性地咳了一声,他也吞了吞口水。中间隔着两米,有小孩儿戴着游泳圈从中间跳着跑过。
  僵持了一会儿他开口问,“你是中国人吗?”
  我赶紧点头,“是是。”
  得到了身份认同后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赶紧走到沙滩的一侧说话。
  他小车里卖的是煮熟的鸡蛋,撒点盐巴,一袋五个。另外有一种炸春卷,冷掉了变得湿湿的,咸到有些苦。他就推个玻璃小车在布满各个比基尼和丰满女人的海滩边来回走动,旁边聚满了满头脏辫的嬉皮情侣。
  他十年前就来了智利,因为一个老乡骗他“这里容易挣钱”。他来了之后根本找不到老乡,半句西语也不会说,就在汽车站打地铺,后来被警察赶走又睡去天桥。
  后来他在一家中餐厅找到了抹桌子的工作,刚刚挣到点钱,还没来得及給家人打回去,就被中餐厅老板骗光了,腿还被人家打瘸了。
  他只好用最后的一点钱,买了几个鸡蛋跑到海边去卖。这一卖,就是十年。
  每天早上四点过,他先起床煮蛋、炸春卷,然后跑到海边卖给第一批看日出的游客。接着回家补一会儿觉,九十点过再次出工,这一次就要在海边晒到太阳落山。卖完回家睡觉,晚上十点他会最后一次出摊,一直走到凌晨一两点。
  他的腿越来越糟,工作到第五年的时候,放春节,他的腿疼得厉害,晚上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太想家了”,他说,“没敢跟家里人打电话,直接买了张机票回家了,想给孩子一个惊喜。”
  他的老婆孩子都在福建老家,还没休息几天就被老婆赶了出来,“你回来干啥?老家人都想出国工作还没机会呢!”
  他又回了智利,“那几年赚得多,一个月能挣两万,现在经济不行了。没以前赚得多了。但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我,说啊就那个唱歌的中国人。”
  他的竞争力主要是自己改编的一首中国歌谣,有点《天涯歌女》那种味道,苦兮兮的,一听就像旧上海。但歌词却是西班牙语的,歌词大意是“啊……两个鸡蛋,五块钱,一个春卷,七块钱。啊啊……啊……”
  每次一唱,老外就饶有兴致地跑过来大叫“你好”,生意哗哗都来了。
  大叔递给我一个春卷,拒绝收我的钱,“难得一个跑到这儿来旅游的”。这时智利的烈日烘烤着我们,他一直笑嘻嘻的,老实憨厚的样子。他最后说了一句,“想家,还是想回去。”然后瘸着他那条腿,消失在一个个雪白高大的白人中间了。
  黑暗面
  当然南美洲这种地盘也不那么好混,比如在阿根廷开超市的华人,大多都被持枪抢劫过。还有一个小伙子,曾经被黑社会拿枪指着,被抢得只剩下一条内裤,还有货架上孤零零的一瓶老醋。
  许多年前,还有当地人看过早上六点钟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有个穿着西装的中国男人,戴着墨镜和耳麦,一边给老板通话,一边给一家家店铺开门。然后消失在某个街道的拐弯处。
  在阿根廷的华人圈里也有这样不成文的江湖规矩,中国超市的方圆几公里,你不能开第二家中国超市。在拉巴斯,我的好朋友还曾经被另一个同乡女人威胁,仅仅因为他们相隔太近,而我朋友的店比他们生意好。
  这个暴发户一样的中年女人,专门找了一个丈夫不在的夜晚找上店来,直接下了通牒,“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这儿关门,换个地方重新开张,二是换掉菜单,不准卖米饭和牛肉面。我们在这里20年了,人脉怎样你很清楚。”
  她开了拉巴斯第一家中国超市,在那里人们能找到老干妈、五香粉、火锅底料,甚至福建鼓山料酒,即使价格高过国内三倍,天天吃西方食物的中国人仍然趋之若鹜。而售卖过期产品,非法途径运输,也早就不是行业内的秘密了。
  我听过最惊人的故事,当然还是一个村子里的童养媳从丈夫家跑出来,被舌头(帮忙搞偷渡的)一路送来南美洲,先是被坑,又是心甘情愿做姘头,最后赚得盆满钵盈的故事。其中的心酸挣扎,堪比拍电影。(这个故事以后再讲啦)
  我想象这些人的子女,在中国长大,等到书读不下去的那年,就被家里的亲戚扔到魔幻的南美洲来,从厨房学徒做起,在混乱的街道上小心翼翼打量着拉美女人的胸脯。
  ——摘自《环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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