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下,一次次流下内向的泪(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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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里藏着他们的秘密礼物


  ——在艾青故居
  回到故乡,他笑了
  像个满脸皱纹的孩童
  此刻,他又迎着毛毛雨
  站在家门口
  望着双尖山,仿佛
  望着失散多年的亲人
  想说些什么,但最终
  什么也没说
  在过于喧嚣的年代
  凝视和沉默才是
  他最心仪的语言
  也是他早就认定的
  最高级的诗歌语言
  这是双尖山教会他的语言
  也是大堰河教会他的语言
  云,树,风,太阳
  溪流中的小鱼,泥土里的
  种子,田埂上的农人
  闪烁着光的水面
  流淌着汗的稻穗,不断
  丰富或精简着这门语言的词汇
  我来到金华,畈田蒋村
  在离他故居五米的地方
  停住脚步,决定
  不再靠近。所谓的致敬
  有时也会是一种骚扰
  就让我们的诗人
  沉浸在他和双尖山的世界
  恍惚间
  我看见他们同时举起了手
  并同时扔出了一颗石头
  无人知道
  石头里藏着他们的秘密礼物

梦中梦


  夜色如梦如镜
  我看到六岁的自己
  赤裸着,站在童年的
  弄堂,透过窄小的
  天空,朝向星星
  发出诚挚的邀请
  一遍,又一遍
  然后竖起耳朵
  踮起脚
  期盼着星星的回音
  星星只會光的语言
  梦却懂星星的语言
  该睡觉了,孩子
  一睡觉,你才会做梦呀
  父亲说着
  搂着我走进屋里
  从此,我常常
  在夜色降临后闭上眼睛
  等候着梦,梦一来
  我就能和星星说话了
  不知不觉间
  父亲已成了我的梦
  每晚,父亲都
  站在夜色中,看看我
  再看看星星
  用笑意点亮我的泪花

诗 人


  即便戴着口罩
  我还是远远就认出了他
  依据他略略眯缝的眼睛
  依据他慢了三拍的节奏
  依据他看湖水和稻田的样子
  依据他唐突却又绝对自然的
  偏离,停驻,仰头,招手
  大哭和大笑
  在无人的旷野里
  没错,他是诗人

雾里重庆


  雾里重庆
  雨和梦,难以辨别
  当代和唐朝
  仅隔着一叶芭蕉
  雾里重庆
  童年回到歌乐山上
  等待从磁器口开始
  水流淌,天地不再言语
  雾里重庆
  夜色热烈,神秘
  在闭合之间,递来一把钥匙
  只要闭拢眼睛,你就会发现
  一个女人,正领着你走进果园
  雾里重庆
  突然的暴雨性情急躁
  刚到凌晨三点,就拼命
  敲打着门窗,非要把你叫醒
  将洪峰逼近的消息,送到你的床头

布拉格即景


  布拉格,九月的一天
  卡夫卡纪念馆小院里
  我坐在一个角落,看
  一波波游客涌进涌出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
  游客停在一组雕像前
  傻笑,那是两位男子
  面对面撒尿,我发现
  好几个姑娘都在抢着
  上前与他们合影留念
  有个姑娘甚至借助手
  做出男人撒尿的样子
  整整一个下午,唯有
  三名游客迟疑着走进
  那属于小说家的世界
  真没想到,这么多年
  过后,孤独之光依然
  在卡夫卡的头顶闪烁
  照亮世上最震撼人心
  最持久的骄傲和独立

重 逢


  甚至连灯光也过于喧闹,
  会惊醒正在睡眠的珍稀鸟儿。
  我们小心翼翼地在湖边
  走着,尽量省略言语,尤其
  在迈上台阶的时候。雨
  下下停停,时急时缓,恰似
  江南初秋的心绪。那一刻
  雨声和水声已无从分辨。
  “路有点滑,我挽着你吧。”
  你伸出手来,没有一丝迟疑。
  我甚至怀疑疫情是否存在过,
  八个月的焦灼和绝望会不会
  仅仅是虚构。我们手挽着手
  在湖边走着,始终撑着伞,
  从路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再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
  谁也没有发现悄悄从云间
  冒出来的月亮,谁也没有注意
  树梢上挂着的闪烁的水珠,
  雨其实已经停了半个钟头了。

江南,微雨之夜


  江南,微雨之夜
  灯光变幻着水的表情
  意志的游轮
  冲破所有的界限。逃离
  或归来,只在瞬间完成
  时节支离破碎
  几重召唤生成的心跳
  注定一场急救般的相逢
  兄弟们伸出手来
  围困太久
  短暂的解放和自由
  恰似戴着口罩的幻觉
  又像铺上落叶的陷阱
  试探着我的神经,五官
  笑和哭的本能
  江南,乡音中的童年
  已经变形,老屋已经拆毁
  晚场露天电影已经取消
  让念想无处落脚。江南,江南
  请你原谅,今生,我已无力
  将你赞美,却情愿在你的
  注视下,一次次流下内向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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