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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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时隔多年,我依然记得初见周寒风的那一刹那,他如一道闪电刺亮了我。这个手指细长身材颀长的男生,有一种迷离而又颓废的味道,一瞬间,就让我痴迷。于是我伸出手,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向一个男生伸出手,我说:我是江晓莹,舞蹈系三年级的女生。
  他没有伸手,目光专注地望着校园里那一树刚刚盛开的丁香。我想我停在半空中的手臂一定是充满了僵硬,不像我后来成为他眼里的白天鹅。美术系有很多男生都盯着我们舞蹈系的女生,而周寒风不同,似乎在他眼里除了那些花花草草再无其他。
  上天赐我恩缘的那个下午,是个周末。天空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从步行街的一个商店走到又一个商店,在一家女装商铺门口,我遇到了满头是水的周寒风,他笑着喊我:江晓莹?宛如我曾经和他那么熟悉。
  陪他逛了好几个商店,我甚至忘记了自己出来要买什么,他只是告诉我他要买一条牛仔裤,一条我们这样女生最爱的牛仔裤。女生有着修长美丽的大腿。女生最爱穿的牛仔裤。
  那天付钱的时候出现了一点意外,那就是周寒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钱包掉了,看着他米色的夹克衫下面翻开的口袋,我禁不住想笑。于是我替他付了钱,还假装自己好饿,让他陪我吃了一碗面。后来我说你下个星期还我的钱,顺便请我吃顿饭吧。他说好!
  
  2
  
  对着镜子试了不知道多少套衣服,最后还是穿了平日里的白背心牛仔裤,外面一件橘色的夹克。初秋的风吹掠着我刚刚烫直的长发,我的心也如风般浮动着。
  周寒风自己点了一碗大碗的牛肉面,连问都没问我便对服务员说:给她来个小碗的。那天的饭吃得很沉闷,我对服务员说给我来杯橙汁给他一杯可乐,周寒风急忙说不要了,这里的饮料好贵的,我一会出去给你买。
  在冒着热气的两碗面端上来的时候,周寒风从外面回来了,脸上依然像上次那样有了汗。接过他递来的橙汁,我才发现他没有买可乐。吃饭的时候我们没有说话,望着低头只顾着自己吃面的周寒风,我慢慢地搅动着碗里的面,到最后还是没有吃下去的欲望。
  沿着街头漫无目的地行走,有很多的男孩女孩从我们身边走过,有的男的搂着女的腰。于是我抬头看周寒风,目光有了一丝暧昧。只是他依然望着前面,偶尔特别回头看一看哪一个女生穿着牛仔裤的丰盈的大腿。
  他回学校我回家,在公共汽车站停下来的时候,他掏出钱包还了我的钱,我上了六路,他去坐二路。那天的天后来有点阴,以至于公共汽车开走的时候,我再回头就没有看到周寒风的身影。
  
  3
  
  元旦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大型的文艺晚会,我的独舞《春之声》后来获得了一等奖。我在台上激动地发表感谢的时候,目光搜到了周寒风的热切关注,那一天的他和以往有些异样,眼里满满荡漾着的是烧开的水。
  我一直怀疑我是一个轻薄的女子,周寒风没有再约过我,似乎从还了我的钱以后,江晓莹这个名字只是他所有同校不同系的同学中的一员。而我却在一场意外的搜索中迷上了网络。在一个青涩时代的栏目中注册了一个叫风之恋的网名,整天没事就写自己的心情日记,把我对周寒风的爱恋都写进了我的文字。那个我梦里想象着,一个人站在家乡的吊脚楼,对着满天的星星独自吹箫的男子。就那样在那段时间完美着我所有的爱情神话,我的字空灵婉转,却缺少了那么一点真实。
  在论坛上混得小有名气,我收到了一个叫风之语的男生的情书,记得那时正是寒假,那一天是情人节。他的字清风秀骨,一下子就让我有了迷恋,后来我们在网络中开始传递爱,我的情书越来越长,我的相思越来越重,只是我没有说出自己所在的城市,我也不知道他来自何方。每一次动笔,我的眼前都会浮现着那个叫周寒风的男生那迷离的眼神略带颓废的背影。
  相识一百天以后,风之语对我说:我曾经是一个不相信爱情的人,我曾经错过了一个女孩的爱。风,我想我对你的爱已经超越了网络,我们给对方一点勇气吧!
  
  4
  
  三月的春风吹暖校园的时候,新的学习生活就开始了。学校的画廊里有两幅画引起了大家的围观,一幅是一棵盛开的丁香树,一幅是一双穿着牛仔裤的腿。那腿真的是好美啊,美得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震撼。作者是周寒风。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在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原来网络中海誓山盟的网恋还抵不过周寒风这两幅画对我的感动。我终于决定放下所有的骄傲去找周寒风,我想告诉他我爱他,是的,我爱他。
  命运也许注定了我们的擦肩而过。我以为我会等到周寒风主动找我,而我终于鼓起勇气去找他的时候,周寒风的老乡同学却对我说,怎么你还不知道嘛?周寒风已经退学了!他家里只有一个下岗的妈妈,妹妹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双腿。他放弃学业,想早点帮家里,听说已经找了一家美术社做小工。
  泪水在那一刻喷涌而出,我打电话给班主任,我说我病了,这两天不来上课了。我一个人茫然地走过曾经走过的那一条步行街,街上依然有相携的男女走过,我拐了好几个弯来到了当初和周寒风一起吃过面的那家面馆,我坐下对服务员说:两碗面,一个大的,一个小的;不来橙汁,这里的饮料好贵啊。
  
  5
  
  我依然给风之语写情书,我网络的爱情从寂寞开始,又从寂寞蔓延。我知道我们都是因为寂寞在某一时期寻求真实的感动,爱过嘛?爱与不爱又有什么不同?
  那个曾经写过“但愿如同廊上燕,年年岁岁与君见”的男生,是否该道一声春色缠绵,日日安好。我纸上的情人,我甚至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
  当所有的错乱彻底把我唤醒的时候,就是我收到了风之语的照片那一刻。在我和风之语诉说了自己那一场如梦似幻的初恋抑或暗恋以后,他对我说,我只想看看你的样子,我先发一张照片给你。也许以后我不会再来这个论坛了,毕竟青涩的时代会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总有一天要面对长大。
  照片上的男子目光迷离,身姿颓废,吸烟的手指绵长清瘦。我震惊了,那个我相思了满满一季青春的男生,那个满头是汗为我买来一瓶橙汁的男生,那个悠远的目光透过开花的丁香树,透过满街穿着牛仔裤美腿女生的男生,那个名字刻在我的心里、样子印在骨髓里的男生——周寒风……此时,他的照片就在我的面前,就在我的面前!来不及理清所有的思绪,我便痛哭失声。
  
  6
  
  我拍了无数张的照片,无数张的照片拍的都是我的腿,满街的牛仔裤形形色色在我的眼前变化,我知道错过的花期已然错过,倘若初恋只是校园里那一刹那的吸引,或者是那两幅画的感动。而爱情总要给我们一个专一的理由。每个人都想追求心灵的完美,我爱着周寒风的同时却暧昧了风之语的爱。当周寒风的爱离我远去的时候我又在下意识中想得到风之语的情,甚至继续演绎着无法预知的将来。
  给风之语发过去了二十张照片,留言只有短短的几个字:谢谢你的爱!照片上是我傲然挺立于寒风中的美腿,我想那一刻我一定还有些站不稳,二十岁的青春记忆就那样定格在了那些照片里,也许有一天周寒风会看出照片上的美腿女孩是我,也许一切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随风而过。只是我知道这个秘密我会永远埋藏在心里,连同我在网络中消失的名字风之恋一样,成为我青春时光的一道风景。
  虽然我依然还会去论坛写字,只是我换了名字。我再没有接受过网络的爱情,我想爱情假如真的负不起责任的话,还不如不爱,无爱不伤。
  尾:
  六年以后我们学院校庆,我看到了周寒风,依然是迷离的眼神消瘦略带颓废的背影。那时候我已经留校做了一名舞蹈老师,周寒风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美腿画家。学友们叹息当初的才子退学如今也算功成名就的时候,我意外地看到了他带来的几幅画。
  丁香花树下的又一个下午,周寒风主动伸手:江晓莹;谢谢你!是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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