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骑士的游侠历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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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上小学的时候,着迷于武侠小说,自己跑去拜师学艺,梦想游走四方,行侠仗义。结果弄得功课很差,考了五所中学也没被录取,差点就让家里送出去当学徒了。幸好上了中学以后,思想和兴趣都转了向,摆脱了武侠小说的魔障。在欧洲17世纪的时候,有一个人的经历同我相似:他着迷于欧洲流行的骑士小说比我更甚,并且照其行事,命运比我要悲惨得多。但是,悲惨的命运激发了他的无比才情,使他成为了欧洲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他创作的小说《堂吉诃德》成了世界文学宝库中的经典。
  伟大而倒霉的作家《堂吉诃德》的作者叫塞万提斯,是一个伟大而倒霉的作家。他出生在西班牙一个穷医生的家里,小的时候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却有机会读了很多骑士小说,在头脑里形成了非常狂热的为国献身的理想。他参加了无敌舰队,投入了抗击土耳其侵略的战争。在战争中,他表现了足够的勇敢。在和土耳其军队对阵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首先跳上了敌人的军舰,而后继者没有跟上来。他被土耳其士兵包围,身负重伤,左手残废。这是我们的作家第一次英勇作战。接着他又跨海参加了占领突尼斯的战役和其他一些著名的海战。在这些战役当中,他屡立战功,得到元帅的嘉奖。可是当他拿着元帅的保荐书,做着即将成为将军的美梦时,在归国途中,遇到海盗,被俘虏后卖到阿尔及利亚,在那里做了5年的苦工。一个做着将军梦的人沦为了奴隶。他两次谋逃没有成功,后来还是靠一个神父募集了一些钱,把这个年轻人赎回来。当他回到自己的国家时,很不幸,他的国家已经忘记了这位英雄。他连一个很普通的工作都找不到,最后好不容易在无敌舰队里拿到了一个军需职位。一次,他下乡征税,被乡绅诬陷,锒铛入狱。从监狱里出来以后,改做税吏。他把收上来的税存在银行里,偏偏这个银行倒闭了,塞万提斯因此第二次入狱。从监狱里出来以后,穷困潦倒、一文不名。他住的地方,楼下是酒馆,楼上是妓院。在这样一个很恶劣的环境里,他开始了里程碑式的作品《堂吉诃德》的写作。有一天,天气很冷,他打开门,发现有一个人躺在他的门前气息奄奄。出于一种怜悯之心,他把这个人背到自己的家里,没想到,这个人死在了塞万提斯家里。他因此涉嫌谋杀,第三次被捕入狱。在这之后,他又因为女儿的事情,被法庭传讯。接连不断的苦难铸造了伟大的作家。到了1613年,他写出了《堂吉诃德》的第一卷,名声大噪。当时在西班牙一些城市的街头,如果你碰见一个人拿着书,一边走一边看一边笑,如果他不是疯子,就一定是在读《堂吉诃德》。《堂吉诃德》在很短的时间里再版了6次,但是由于塞万提斯不懂如何和出版商打交道,所有的钱几乎都落入了出版商的口袋里,塞万提斯依然一贫如洗。在这时候,又有人伪造了《堂吉诃德》的第二部,在极度愤慨的情绪之下,塞万提斯加紧写作《堂吉诃德》的第二部。完成之后,他患了水肿病。各位知道,水肿病一般都是由于劳累和营养不良所致。1616年塞万提斯病死在自己的故乡,死后连墓碑都没有立一个。西班牙就这样潦草地埋葬了自己伟大的儿子。
  
  可笑而又可悲的故事《堂吉诃德》这部书的原名叫《奇情异想的绅士堂·吉诃德·德·拉·曼却》,也有的把它翻译为《拉·曼却的瘦脸爵爷》。塞万提斯自己讲,他写这部小说是要打击骑士小说,因为他觉得自己深受骑士小说之害,满脑子奇思异想。他要完全把骑士小说摧毁,以免贻害后人。事实确乎如此,《堂吉诃德》出来以后,西班牙的骑士小说一蹶不振。但是,《堂吉诃德》的意义远不仅于此。这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名著。在这部将近100万字的作品中,描绘了西班牙在16世纪和17世纪初的整个社会,写到了公爵、公爵夫人、封建地主、僧侣、牧师、士兵、手工艺人、牧羊人、农民等,不同阶级的男男女女约700个人物。它尖锐地、全面地批判了这一时期西班牙的封建政治、法律、道德、宗教、文学、艺术以及私有财产制度,成为一部“行将灭亡的骑士阶级的史诗”。
  小说的主人公堂吉诃德,本来是一个善良的声誉很好的绅士,酷爱阅读骑士小说,读到40岁的时候,突然大彻大悟,认为自己肩负着神圣的使命:除暴安良,除强扶弱,应该为老百姓打抱不平。可是这时候,他已经人到中年,身体不是太好,武艺平平,但他毅然决定去做游侠,家人怎么劝也劝不住他。他找到了一匹跟他一样瘦的老马,叫驽骍难得,作为他的坐骑。他在自己的后院里找到了一只发了锈的长矛。头盔在后院里找到了,也生了锈,他想试一试,用剑一劈,就碎了。费了很大劲也没有修好。后来他打跑了一个理发师(因为他认为理发师是魔鬼),缴获了理发师给顾客洗头用的那个铜盆。他认为这个铜盆是有名的“曼布里诺”头盔,一直顶着它行游各地。按照骑士的风习,他应该有一个女恩主。于是堂吉诃德就找到了一个农家的小姑娘,是托波索的杜尔西内娅。他认为她实际上是一个贵族,乔装成农家女住在托波索。他因此把她当做自己的女恩主,而杜尔西内娅一点都不知情。按照当时的规矩如果你要成为一个骑士,必须有一个贵族来给你授封。他走到一个乡村的小店,认为那是一个贵族的城堡,店主是贵族。他千方百计地苦苦哀求,让店主人给他授封。店主人面对着这样一个疯子,乐得假戏真作,先让他到马棚里住了一宿,闻了一夜马尿味,又拿着马料账冒充《圣经》,让堂吉诃德跪在自己身边,嘴里面念念有词,让一个鞋匠的女儿给他挂了腰刀。这位店主人用刀背,拍了一下堂吉诃德的后背,堂吉诃德飞身上马,他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真正的骑士了。游侠伊始,他碰见了风车,便把风车看成是巨人,同风车展开了大战,结果大家可想而知。而后,又遇到一群羊,他认为这群羊是施了魔法的敌人的士兵。于是勇敢地冲进了羊群,结果被牧羊的孩子用石头子打掉了门牙。在这之后,他又遇到了一个小孩子被主人用鞭子痛打,他非常愤怒,上去就把这个打孩子的男人打翻在地,解救了这个小孩。被救的小孩说:“恩主,要么你留下来,要么把我带走。否则我的主人会加倍地痛打我。”堂吉诃德说,不会的,他已经向我保证你会受到很好的对待。后来,这个小孩受到主人很残酷的报复,孩子认为生活中最可恨的人就是堂吉诃德,因为堂吉诃德使他陷入了一个更无法忍受的境地。堂吉诃德遇到一些罪犯,被衙役押解,堂吉诃德认为他们是受迫害的绅士。这些罪犯也编出一些假话来对堂吉诃德讲。堂吉诃德听了之后非常同情他们。他打跑了押解的差人,把他们解放了。堂吉诃德让这些人去找杜尔西内娅,向自己的女恩主谢恩。这些罪犯听了感到非常可笑,纷纷拿起石块向堂吉诃德扔去,打得他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的堂吉诃德被侍从桑丘抬回到家里。病体有所恢复后,他还要出来游侠,任何人劝都没有用。没有办法,他的侄子化装成另外一个骑士和他比武,说你如果失败了,你就要停止游侠。结果,他打不过他的侄子,只好回家。后来,堂吉诃德重病卧床,突然醒悟,意识到自己的行动非常可笑。在他临终的时候,除了必要、基本的开销以外,把财产的一部分给了忠实的仆人桑丘,把大部分留给了他侄女。遗嘱中有一条就是他的侄女不准嫁给读骑士小说的人。
  堂吉诃德的思想从一方面来讲,沉入了一种漫无边际的幻想,使他的许多行为非常可笑。我们现在常把一些不顾实际可能、胡闯蛮干的人称做堂吉诃德式的人物。但是这只是堂吉诃德性格的一个方面。堂吉诃德的荒谬行为的背后的动机却是高尚的、善良的、美好的。他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解救那些受苦受难的人,除尽世界上的妖魔鬼怪,消灭暴行。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个人的目的。他拯救别人的欲望越强烈,他做出来的事情就越荒唐;但他做出来的事情越荒唐,我们越感觉到他动机的善良。他的知识是很广博的,有时候他坐在屋里和桑丘谈天的时候,可以谈出许多历史、人文知识。但是只要涉及到骑士,他马上就变得疯疯癫癫。他对爱情非常忠诚,对他的杜尔西内娅非常忠诚。在游侠的过程中他解救了一位妖艳的妇女,这位妇女看他的样子很可笑就向他调情,堂吉诃德毅然拒绝了这个女人。在堂吉诃德身上有一种纯洁的罕见的东西,令人感动不已。
  小说还着力描写了堂吉诃德的侍从桑丘。作者用桑丘来反衬堂吉诃德的一些性格特征:堂吉诃德是一个满脑子幻想的人,而桑丘是普通的农民,他想的任何东西都是实际的。但他逐渐理解了堂吉诃德,看到主人做事都是出于高尚的理想。堂吉诃德的形象是瘦而高,而桑丘是胖而矮。堂吉诃德骑的马也很瘦,而桑丘骑的小毛驴很肥胖。朱光潜先生对这一对人物有一个绝妙的评价:“一个是满脑子虚幻理想,持长矛来和风车搏斗,以显出骑士威风的堂吉诃德本人,另一个是要从美酒佳肴和高官厚禄中享受人生滋味的桑丘·潘沙。他们一个是可笑的理想主义者,一个是可笑的实用主义者。但是堂吉诃德属于过去,桑丘·潘沙却属于未来。随着资产阶级势力的日渐上升,理想的人就不是堂吉诃德,而是桑丘·潘沙了。”朱光潜先生说的完全没错。《堂吉诃德》表明,骑士主义属于过去,已经衰落,而讲究实用的资产阶级时代已经到来。
  
  片段赏析
  这时候,他们远远望见郊野里有三四十架风车。堂吉诃德一见就对他的侍从说:
  “运道的安排,比咱们要求的还好。你瞧,桑丘·潘沙朋友,那边出现了三十多个大得出奇的巨人。我打算去跟他们交手,把他们一个个杀死,咱们得了胜利品,可以发财。这是正义的战争,消灭地球上这种坏东西是为上帝立大功。”
  桑丘·潘沙道:“什么巨人呀?”
  他主人说:“那些长胳膊的,你没看见吗﹖那些巨人的胳膊差不多二哩瓦(注:一哩瓦相当于6.4公里)长呢。”
  桑丘说:“您仔细瞧瞧,那不是巨人,是风车;上面胳膊似的东西是风车的翅膀,给风吹动了就能推转石磨。”
   堂吉诃德道:“你真是外行,不懂冒险。他们确是货真价实的巨人。你要是害怕,就走开些,做你的祷告去,等我一人来和他们大伙儿拼命。”
  他一面说,一面踢着坐骑冲出去。他的侍从桑丘大喊说,他前去冲杀的明明是风车,不是巨人。他满不理会,横着念头那是巨人,既没听见桑丘叫喊,跑近了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顾往前冲,嘴里嚷道:
  “你们这伙没胆量的下流东西!不要跑!前来跟你们厮杀的只是个单枪匹马的骑士!”
  这时微微刮起一阵风,转动了那些庞大的翅翼。堂吉诃德见了说:
  “即使你们挥舞的胳膊比巨人布利亚瑞欧(注:希腊神话里和神道作战的巨人,有一百条手臂)的还多,我也要和你们见个高下!”
  他说罢,一片虔诚向他那位杜尔西内娅小姐祷告一番,求她在这个紧要关头保佑自己,然后把盾牌遮隐身体,托定长枪飞马向第一架风车冲杀上去。他一枪刺中了风车的翅膀;翅膀在风里转得正猛,把长枪迸作几段,一股劲把堂吉诃德连人带马直扫出去;堂吉诃德滚翻在地,狼狈不堪。桑丘·潘沙躜驴来救,跑近一看,他已经不能动弹,驽骍难得把他摔得太厉害了。
  桑丘说:“天啊!我不是跟您说了吗,仔细着点儿,那不过是风车。除非自己的脑袋里有风车打转儿,谁还不知道这是风车呢?”
  堂吉诃德答道:“甭说了,桑丘朋友,打仗的胜败最拿不稳。看来把我的书连带书房一起抢走的弗瑞斯冬法师对我冤仇很深,一定是他把巨人变成风车,来剥夺我胜利的光荣。可是到头来,他的邪法毕竟敌不过我这把剑的锋芒。”
  摘自《堂吉诃德》,杨绛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
  
  阅读提示堂吉诃德同风车大战看起来是荒诞不经、十分可笑的。但是,在生活里我们却时常看到把风车当作敌人而去战斗的人和事。例如,你觉得老师不喜欢你,是由于某位同学在老师那里说了你的坏话,因此你非常怨恨这位同学,处处感到他在同你作对。但是,终有一天你发现这位同学其实对你很友好,老师也并没有不喜欢你。这时,你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有一点像堂吉诃德?很多自以为聪明的人,实际上并不比堂吉诃德高明多少,经常也会干同风车大战之类的蠢事。堂吉诃德是我们的一面镜子。
  堂吉诃德同风车大战是个荒诞不经的故事,但主人公在做这件事时是很严肃的,自有他的“理”和“情”。从堂吉诃德的视角看,他的行为是正义的、合情合理的。好的相声演员在说一件令观众捧腹的事情时自己并不笑。同样,我们在写作一个可笑的故事时,要写出身在其中的人物的内在逻辑。只有如此,故事才真正具有讽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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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拜伦说:“《堂吉诃德》是一个令人伤感的故事,它越是令人发笑,则越使人感到难过。这位英雄是主持正义的,制服坏人是他的唯一宗旨。正是那些美德使他发了疯。”
  俄国著名的批评家别林斯基说:“在欧洲所有一切著名的文学作品中,把严肃和滑稽、悲剧性和喜剧性、生活中的琐屑和庸俗与伟大和美丽如此水乳交融……这样的范例仅见于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的译者杨绛说:“堂吉诃德虽然惹人发笑,他自己却非常严肃。……因为本人不知道自己可笑,就越发可笑。堂吉诃德不止面貌严肃,他严肃入骨,严肃到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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