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诗经》走出的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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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深宅大院里,往往有荔枝树。
  我的童年在农村长大,对于荔枝,没有太多感觉。记忆还是来自于杨贵妃吃荔枝的一首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有一种荔枝,名字就叫妃子笑。这典故就来自于杨贵妃,除了她,我查遍史书,也未见还有哪个妃子如此和荔枝结下难解之缘?
  真正吃到荔枝,还是来到海南之后。第一次见到荔枝,我大为吃惊:原来这就是荔枝,原来荔枝是这样的。个头像家乡的青枣,外表灰褐色,平滑如未琢之玉。小心谨慎地从顶部剥开,立即看到裸体荔枝那嫩白的肉,像刚出锅的豆腐?像剥了皮的葱?像初熟少女的皮肤?总之,给人无限的遐想。难怪,古代文人看到荔枝,就生出诗情和兴奋来。脱去外层皮之后的荔枝,白白嫩嫩,圆润,艳丽,冰肌玉肤,玉体横陈,那种丰腴情态,像雾像雨又像风,让人有出墙的欲望或者莫名的兴奋。这感觉的确很别致。
  钱钟书说过一句很风趣很经典的话,大意是说,吃过鸡蛋之后又何必见那只下蛋的母鸡呢?
  话虽这么说,大多数人还是好奇,看过一本好书之后,就忍不住想看看作者长得什么样,至少我是这样。吃过荔枝,脑子中就一遍遍地想象:荔枝树长得什么样呢?是什么样的树能结出如此性感的果子呢?
  “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遠,你看云时很近。”诗人顾城的《远和近》,说的正是这种“心理距离”。
  来海南之前,我一直以为荔枝果一定是结在类似棉花这么大的树上,真没想到,这么高大的树上却能结出这么精致的果。我在南方农村听到老人说,过去,谁家生了男丁,一般都要在家附近的地上种上几棵荔枝树,荔枝树和这家的男孩一起成长,男孩长大了,要外出求学了,这个时候荔枝树也开始结果了。
  荔枝树,那么茂密,那么壮观。高大的荔枝树,遮天蔽日,蓬蓬勃勃,长在这么大的院子里,经历上百年风吹雨打,见证了很多人和事,难怪荔枝树的身上有如此斑驳的记忆,看到那一树的沧桑,我就想起了我家里的老人……
  在性情这方面,我相信人和树是相通的。人有灵性,树也有,否则,为什么有人愿意和一棵树结夫妻呢?我相信那个人能听懂树的语言,就像树能懂他一样,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地和树结合,演绎了凄美的“人树情未了”。
  但人和人之间,悲欢并不相通。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当你翻开微信相册,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淡出了朋友圈。偶尔发一两个链接,可能也只是刷一下存在感罢了,完全没有了当初发朋友圈的激情了。现在的朋友圈,我是越来越不感兴趣了,朋友筛选标准从“是否喜爱郭德纲”改为“是否是晒娃狂魔”。更过分的是,“晒娃党”都发展到赞美儿子拉屎啦,这么无聊的事情,谁有闲情去关注啊。
  幸福越与人共享,它的价值越增加?未必,这不过是社会媒体的发明人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罢了。你觉得开心的事情,或许在别人眼里是显摆、作秀;你觉得难过的事情,可能在别人眼里是矫情,是一颗玻璃心。发朋友圈越来变成小心翼翼的事了。发朋友圈,一字一句都要斟酌,累不累呀。事实上,社会工具越年轻,用得越熟,同时也越孤独,越不合群。有多少人,一到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为了获得认同,个体愿意用智商去换取归属感?砸钱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孩高票推举到偶像选秀节目的高位,你认为是“反智主义”,他认为有趣、励志,这世上还有比运气更令人向往吗?你哀叹社会粗鄙化、低龄化,他觉得社会精致化、娱乐化,你说怎么沟通?
  我甚至想,苏东坡当年千里迢迢,被贬到海南,一定也是惊讶于荔枝树竟能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的吧?否则,为什么在深宅大院里,往往有荔枝树呢?
  这几年,城市化改造蓬勃发展,在城市里,有人一改过去几千年来喝茶的生活习惯,开始喝咖啡、吃简餐了,但更多的人对外来饮食习惯采取包容的态度,中国人喝茶的习惯没有抛弃,外国人喝可乐、咖啡的习惯也可以尝试,偶尔交换一下口味,并不存在谁取代谁的问题。在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的今天,人们试图到茶艺馆里喝茶来放松一下自己的情绪。所以,在南方,一直有喝茶的习惯。茶艺馆在城市的各个街道兴起,真正品茶的人又特别向往纯朴自然的感觉,根雕就这样流行起来。荔枝树的根雕就格外特别。
  把树根雕成工艺品,这是近年来流行的休闲方式。据说,在广西的深山里有野荔枝树,野生的荔枝果更好吃,酸得够味。而野荔枝树的树根的根雕价格不菲,很多人进深山,专门找这种树。野荔枝树的木料可与花梨檀木媲美,如此珍贵,我担心那些野荔枝树的命恐怕不久矣。
  荔枝树,树枝开张,很包容的样子,树干呈灰褐色,表现平滑,茂密旺盛,树虽高大但像海韵一般柔和、美好,让人产生自然的亲和力,很容易联想到爱情或者暧昧。尤其是,那荔枝果,剥了皮,晶莹光洁,春色满满,软语款款,唇红齿白,冰清玉洁,很容易让异乡的男人目眩、兴奋、陶醉,也很容易让异乡的女人怀春、温暖、梦幻、饱满。
  “一骑红尘妃子笑。”那圆圆的荔枝,那艳丽的荔枝,那湿润的荔枝,那肉感的荔枝,真让人不忍心下口吃,只想囫囵吞枣般含着,含着,像含住风景、含住云朵、含住海风、含住眷恋一般地含住爱情。“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苏轼的一首荔枝诗,对荔枝极尽赞美。
  龙眼树和荔枝树一样高大,蓬勃,壮观,而且龙眼一般在荔枝之后成熟,所以吃完新鲜的荔枝,接下来就可以吃新鲜的龙眼了。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面说:“食品以荔枝为贵,而资益则以龙眼为良。”可见,新鲜的龙眼是植物的精华,是水果中的上品。而清代医学家王士雄则说,龙眼是果中神品。我不知道怎么个神法,据说女儿吃了可以留驻青春,可以养颜,延缓衰老。
  龙眼,带着龙字,所有和龙沾上边的身份都与众不同,听上去就有了皇帝的派头,就像慈禧说的那样:“谁要是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就让他一世不痛快!”   一个水果的名字带上“龙”字,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宫廷水果之类。三亚还有一种水果叫火龙果,也带“龙”字,价格不菲。据说吃了能泄火。
  古人崇拜龙,只知道龙很强大,却无法具体描述出它的能量究竟有多大。有种说法,我们都是龙的传人。可是,在考古史上发现的所有动物遗骸化石中,并没有发现龙这种外形的动物。现在人们普遍认为,龙卷风很可能就是龙的原型。在古代的传说中,龙常常伴随着风出现,伴随着云出现,它出现時就会下雨,龙总是能主导下雨事件。因此,龙这种动物很可能是龙卷风在古人脑子里留下的印记。
  在有关龙的古老传说中,龙不仅跟雨水有关,也跟火有关,传说有的龙能吐火,这也可以找到对应。因为除了水龙卷,还有一种罕见的火龙卷。也就是当发生大火的时候,地面热气上升发生对流,也会导致龙卷风,出现火龙卷的时候,火苗形成一个垂直的漩涡,旋风般直插入天空,火龙卷或许就是火龙的原型。
  也许,世上本来没有龙。龙是中华民族的祖先在漫长的岁月里,以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将多种动物的长处融汇演变并加以神化而成的。它神通广大,无与伦比。久而久之,龙演化为一种图腾,成为中华民族的象征。
  龙眼,龙的眼睛。这名字的来历,我没有考证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它的别名倒是听说过几个,诸如桂圆,龙目,蜜脾,荔枝奴等等。
  茶艺馆里流行吃一种甜汤,名字叫:龙眼煮蛋。其做法极其简单,就是把晒干的龙眼洗干净后,放在水里泡片刻,然后放到锅里,等到水开之后,再将鸡蛋打开,放进去,煮几分钟即可食用。因为龙眼本身就是甜的,所以无须再加糖。做出来的龙眼煮蛋,清甜可口。
  龙眼和荔枝不同,荔枝有点酸,但龙眼没有,甜,很自然地甜。而且龙眼的果肉白白嫩嫩,像少女的皮肤。直到现在,桂圆,也就是烤干了的桂圆,都是一种高级补品。过年的时候,给老人带点桂圆,那感觉要比酒好得多吧。
  南方的水果,除了龙眼和荔枝,我还喜欢石榴。我是很爱吃北方石榴的。掰开之后,专门吃里面的籽粒,像黄豆那么大,白的像水晶,红的像玛瑙。吃起来清凉之后就是酸甜的味道,像极初吻的滋味。酸酸甜甜,朦朦胧胧,欲言又止,欲说还羞,有了第一次就想着第二次、第三次。
  我在老家的时候,最爱吃的水果之一就是石榴。除了味道,还与那形状有关,像苹果,但又在一头长出一个大笑的小嘴,看见了心情就舒畅。我曾经在石榴树开花的季节,坐在树下等石榴果成熟,就像今天的网友爬上墙头等红杏一般,什么时候成熟不重要,就是想像那种熟了的味道……
  我知道这样做其实很傻,但人生有时候就想傻一回或者几回。直到我上中学,在语文课本上读到“某某拜倒在某某的石榴裙下”,我现在明白,那石榴还真像女人的石榴,无辜开了一条口子。我曾经多次拜倒在石榴树下呵。记得,当时,我曾经一个人跑到石榴树下,默默地对着正在开花的石榴树说话,我说,我可能等不到你结果了,我要到南方去了,到海南去了。我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你。
  8. 菠萝蜜是世界上最重的水果。
  “硕果何年海外传,香分龙脑落琼筵。中原不识此滋味,空看唐人异木篇。”这是明朝王佐的诗《菠萝蜜》。
  没错,从前在北方,不知道菠萝蜜是什么。后来到南方,才知道,菠萝蜜的个头一点也不比冬瓜小。这么重,怎么可能挂在树上呢?
  菠萝蜜是世界上最重的水果,一般重达5—20公斤,最重超过50公斤,加之果实肥厚柔软,清甜可口,香味浓郁,故被誉为“热带水果皇后”。
  到了海南,我才总算看清楚,原来菠萝蜜树异常高大、茂密,发叉的树枝很多,由于菠萝蜜果实的重量太大,树枝不可能承受也无法承受,所以,菠萝蜜就结在树干上。
  我曾经看到一棵古老的菠萝蜜树上,沿着树干,挂满了菠萝蜜,有好几十个。按照市场的一般价格,一个菠萝蜜,怎么说也能卖100多块钱吧,这一树的菠萝蜜,能卖多少钱呢?——当我正在算这笔钱该作何用途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被全球化浪潮给改变成一个不理性的经济人了。一棵结果的菠萝蜜树,一年之中收入就达几千元,而且菠萝蜜树种在自家的院子里,枝叶茂盛,遮天蔽日,夏天格外凉爽。
  当地人说,菠萝蜜树到了老年,树根上也会结果实。菠萝蜜成熟的季节,香气四溢。果肉里有菠萝蜜核,棕色,有鹅卵石般大小。这核也是宝贝,可以煮熟了吃,有点像板栗。想起我小时候,在山东老家吃不饱的日子,真的羡慕海南人了,种上一棵菠萝蜜树,既有果实吃,又有果核可以当馒头吃。放到锅里煮,放上盐和清水,熟了就有一种天然的香气。
  有时候散步,看到有老人蹲在地上卖菠萝蜜。买了几块果肉,老人便给我一小碗清水,示意我沾水之后再吃。我问是什么水?老人说盐水。原来又是盐水,又是朴实的“要想甜先放盐”的道理。不由想起年轻时在曹县县城看到的酱菜厂的细节,那么多大缸,放着各种各样的咸菜,有酱黄瓜、酱白菜根、大头菜等等,味道确实不错,后来知道,那也是放了盐之后,也放了糖,当然还有酱油、醋等,就像我喜欢吃的糖蒜制法一样,先放盐再放糖,既甜又咸,人的味觉被刺激得越来越追求舒适。
  冬天,吃不到菠萝蜜,遗憾。只能选择等待。
  作为一种水果,菠萝蜜不仅好吃,营养价值也是非常丰富的,就菠萝蜜药用价值而言,可治疗多种疾病。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也有记载:“菠萝蜜性甘香……能止渴解烦,醒脾益气。”菠萝蜜花及果肉可止渴除烦,核仁补中益气。
  菠萝蜜中提取的菠萝蛋白质与抗菌素及其他药物并用,能促进药物对病变组织的渗透和扩散,适用于治疗各种原因引起的炎症、水肿等症,如支气管炎、支气管哮喘、急性肺炎、咽喉炎、视网膜炎、乳腺炎、产后乳房充血、产后血栓性静脉炎、关节炎、关节周围炎、蜂窝组织炎、小腿溃疡等疾病。此外,用菠萝蜜树汁直接外涂局部,可治疗淋巴管炎、痔疮等疾病。树液、叶也可入药,割取树皮流出的液汁涂之,或者用菠萝蜜树叶,焙燥磨细粉,敷患部,可治疗下肢溃疡、外伤、创伤出血。用菠萝蜜种子仁炒燥磨粉,每服15克,米汤调服,一日2—3次,食前服,可治疗慢性肠炎。   食用任何东西都必须适度,过量食用菠萝蜜,应当心避免过敏反应的发生,特别是过度食用时。吃菠萝蜜出现过敏反应主要表现为:皮肤瘙痒、潮红、产生风团、腹部疼痛、呕吐、腹泻、脱水,严重的可能会发生过敏性休克。
  菠萝蜜和香蕉,都是甜味,但品性大不同。
  在海南之前,香蕉对我来说,是稀罕之物。记得有一年,应该是1993年冬天吧,我的孩子想吃香蕉,我当时刚刚在《山东经济报》上發表了一首小诗,名字我都忘记了,稿费还记得很清楚,收到13元人民币。当时我的工资是64元吧,13元是一笔可观的钱了。我带上孩子,上街给他买了一盒巧克力。然后,找到一家水果店,要买香蕉。老板娘说,两毛钱一根。
  我自己最终也没舍得吃。
  香蕉,在当年,对于北方人来说,是奢侈之物。我大学毕业那一年,1986年,被分配到山东-城一中教书。-城,曹操曾经在那里驻过兵,安营扎寨,至今-城县城里还保留着一口井,据考证说是曹操当年挖掘的。后人将这口井神话了,说水如何如何甘甜,用来酿酒,味道绵长,回味无穷。当然,我知道,那是酒厂对文化资源的巧妙挖掘。
  文化的力量真的不小,当时县里建酒厂,每个县都有自己的老窖酒。为了打品牌,就拼命在名人身上做文章。当然,最终这些酒厂都和当地棉纺厂一样,破产、倒闭,那些投机钻营,花钱送礼,终于买到城市户口,并通过劳动局的亲戚当上工人的,最终也免不了下岗的命运。
  我记得在-城一中教书的时候,有个老乡在-城当领导,刚好分管工业,所以权力不算小。他的儿子也在-城一中读书,我是他的班主任。有时候去他家做客,他爱人接见了我。说起某某学生欺负他儿子的事,很是气愤,说,下次那个孩子要是再这样,就让派出所把他抓起来算了。那口气,估计是某某酒喝多了,仿佛派出所对她言听计从,也许她有这个能力,毕竟她丈夫是县里的领导。我当时不怀疑她的能力,还有一个理由,我在她家的茶几上看到好几大串香蕉,金黄金黄,耀得我眼睛直晕,口水四溅。现在想来,如果还能遇见,我还能“嘿嘿嘿”以对生活。
  那时候,能将那么多香蕉摆在客厅啼笑皆非地炫耀,能力实在不可小看。
  若干年后,我来到海南,发现香蕉居然是最平常的东西,不由嘲笑自己当年的眼光。就冲着这一点,我觉得离开那个学校,那个县城,都不觉得后悔。
  清代医学家赵学敏在他的书《本草纲目拾遗》中,谈到香蕉还可以用来代替乳汁,可喂养婴儿。大意是说,如果产妇的乳汁不够吃,可以用香蕉喂之。书中还说,用香蕉浸酒,味甚美。
  这方法还真没试过,不知道赵学敏说的是米酒呢还是烧酒?
  9.艾草、苦瓜与含羞草。
  中国的许多节日,都有相应的花或者草作“代言人”,比如,一提起重阳节,就很自然地想到菊花,赏菊并饮菊花酒,登高。据说赏菊及饮菊花酒,起源于晋朝大诗人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句诗太有名了,即使不了解陶渊明的人,也知道他爱菊是出了名的。后人仿效他,于是就有了重阳赏菊之俗。
  那么,提起中国的端午节,你想起什么草了呢?没错,就是艾草。民间有谚语云:清明折柳,端午戴艾。意思是说,到了清明节这天,家家户户都去摘柳叶,这个季节正逢春天,柳树的枝头刚冒出嫩芽,像含苞欲放的少女的脸,老远就能闻到春天的气息。
  在我们老家山东,清明节那天一大早要吃用嫩柳叶和面做成的煎饼。我估计,这习俗是因为柳谐音为“留”,是为了留住对祖先的思念。
  端午节,家家户户都在门框上系艾草,吃粽子,赛龙舟,据说是为了纪念屈原。这位忧国忧民的爱国诗人跳入汨罗江之后,善良的百姓为了不让鱼或者其他的水下生物伤害屈原的尸体,就想出一个办法,往河里丢粽子。
  那么,门框上系味道浓烈的艾草,而且还要斜挂着,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民间的说法是为了避邪。老百姓说,艾草可以祛邪。民间相信世界上有一种凶猛的东西,叫做蛊(gu),会定期出来害人。什么叫蛊呢?就是把许多毒虫放在器皿里,让它们互相吞噬,最后剩下来的那个不死的毒虫叫蛊。这样的蛊不仅毒,还很会迷惑人,一不小心就上它的当,所以有个词叫“蛊惑”,意思是使人心意迷惑。
  怎么对付蛊呢?办法就是用艾草。一物降一物,蛊的天敌就是艾草。看到或者感觉到蛊过来的时候,只需要舞动手里的艾草,蛊便退避三舍。善良、温顺的百姓为了保家人平安,防止蛊来伤害,就在门口挂上艾草,有姜太公在此的味道。在春天这个万物蠢蠢欲动的季节,在端午节这一天,挂艾草,也是用神秘的力量吓退各路蛊,百虫都不要来破坏庄稼,希望春天的播种,到了秋天能够收获应得的果实。
  怕冷、痰白、面青、舌苔白,这是寒气入体的四大表现。寒气入体怎么办呢?可以通过穴位贴敷、穴位按摩、艾灸来祛寒、排寒。胃脘部凉的艾灸中脘穴,全身畏寒的可以贴敷神阙、关元、气海、足三里、三阴交、涌泉。另外,苏叶能疏风祛风,用苏叶、生姜、红糖煮水饮用可以预防感冒,祛除风邪、寒邪。受寒后发烧不明显的,可用芦根加生姜熬过后再加点红糖搅一搅饮用。
  在我的家乡,每年正月十五前后,有一个风俗很是奇怪,就是“点天灯”。大约是因为我生在农村,没有闹花灯的条件吧,民间就一直流传一种由小孩子们参与的“点天灯”游戏。一人拿一小捆芝麻杆之类的材,用火点燃,然后比赛跑步,看谁跑得快,谁先跑到临近的村庄——祝口,谁就是赢家。赢家也没有什么物质奖励,甚至也没有组织人。但到了那天,村上的同龄人自发地云集到村口,然后搞一场纯民间的娱乐活动。我从小学到初中,年年参加。考了县城的高中之后,离开家求学,就再也没有参加这样的活动了。后来考上大学、毕业工作,一直到移居海南,离家乡越来越远,倒是怀念起来了。听说这样的活动早已成为历史了,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完全不记得有过什么“点天灯”游戏了。
  艾草是一种极其常见的野草,一点也不高贵。青青地生长,没有任何动静地活着,在河边,在田梗,叶子像羽毛状,仿佛可以飞翔的样子。高高的,清秀挺拔,高的达数尺。在春天,在山野的春风里,最是在端午节前后,最青最嫩,绿莹莹的,洒满阳光的样子,甚是可爱。   说了艾草,再说说苦瓜。苦瓜被誉为菜中君子,因为,当苦瓜和别的菜放在一起炒或者拌的时候,它从不把自己的苦味传给别的菜。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实我更希望说:“己所欲,亦勿施于人!”后者同样是君子。
  苦瓜晒成片,还是一种中药材。在一般大超市或者中药店里,都有卖。苦瓜片用来泡水,可以健胃、祛火,利咽,清痰。
  每次吃苦瓜,我都想起苦瓜和尚。石涛这位艺术大师,为什么叫苦瓜和尚这个别号呢?没有证据表明他酷爱苦瓜。是他喜欢找苦吃吗?还是他另有寓意?
  石涛的画,很是欣赏,用语言难以形容它的美。有画界的朋友说,张大千是模仿过石涛的。起名石涛,石而为涛,骨气和魄力俱在。但画家黄宾虹和石涛研究学者郑拙庐却不这么看。他们批评石涛没有骨气、没气节。证据是:在南京和扬州,石涛曾经两次迎接圣驾,一个明朝的子民,还是明朝的王孙,既然已经隐居,削发为僧,又何苦出来接驾?还大言不惭地写诗歌颂新朝,这不是变节又是什么?
  这种说法看上去颇有道理,但是,明朝灭亡时,石涛仅仅3岁!朝代的更替,国家民族的大义,国破家亡,这些宏观的意识形态,一个3岁的孩子岂能了解!要求一个3岁的孩子必须对新朝充满仇恨,即使他口头上答应了,也无法恨到骨髓里。他已经削发为僧,不问世事,寄情山水,只不过接了两次驾,写了几首诗,并没有做清朝的官,我觉得作为明朝遗民,他已经表明了不合作的态度,可以了。还能要求他怎么样?以身殉国么?
  其实,石涛的多个别号,像什么苦瓜和尚、大涤子、清湘陈人、瞎尊者等等,已经表现他对清朝的态度:非暴力不合作。我想,这别号决非随意叫的,一定有讲究,有寓意。
  艺术界有人猜测苦瓜和尚的寓意,苦瓜,外表是青色的,但内瓤是红的。应该是说:身在清(朝),心却属于朱明。
  这么一解读,一个苦瓜也就有了不同的意思,不单是一种可口的青菜。
  接下来说说含羞草。含羞草,在我的老家山东,那是相当珍贵的观赏植物,有钱、有闲的人买来一盆含羞草,放在自家的阳台上供观赏,无聊的时候,用手触摸一下含羞草的叶子,叶子马上害羞地闭上眼睛,让人顿生怜惜之情。不由想起一首歌: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其实,玫瑰何尝羞答答?自从玫瑰被用来表达爱情、成为爱情的代码之后,玫瑰已经差不多成为最走红的花,但含羞草不同,她从来没有红过,也从未奢望过走红。见过含羞草开出的粉红色的小花吗?我见过。不够鲜艳,更说不上夺目,就像一个害羞的女孩脸红时的一刹那,有一种少女的美丽和羞涩。
  含羞草,《辞海》上对这种植物是这样解释的:含羞草,亦称“喝呼草” “知羞草”。豆科。草本,有毛和刺。二回羽狀复叶,富感应性,触动时小叶折合,叶柄下垂。夏秋开花,花淡红色,头状花序。荚果成熟后分节脱落。原产热带美洲;中国各地栽培,供观赏。全草入药,功能宁心安神、清热解毒,主治失眠、小儿疳积、疮疡肿毒、目赤肿痛等症。
  1995年,我放弃山东的教职,移居海南之后,才发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果然不虚。记得在中学课本上学到杨朔描写北方白杨树的散文,其中有这样的句子(大意):那高高的白杨树,你不觉得像北方的农民吗?那伟岸的身躯,你不觉得像民族的精神吗?
  当时,没觉得什么,长大后重读这样的散文,感觉有套路话的嫌疑。但在海南居住近30年,重读这样的句子,不但没有厌烦,相反还觉得很亲切,也许因为我在海南再也看不到那高高的白杨树了。吃面条、馒头长大的人,身板都有点像挺拔的白杨树,就连说话都像,声调是直的,不拐弯。
  10. 想念地瓜叶做的窝窝头了。
  记得我小时候,最爱看小人书,看到早当家的穷孩子不得不挖野菜充饥,就痛心不已。有一次,生产队组织社员一起到大队吃忆苦思甜饭。我当时也就五六岁吧,小屁孩一个,跟在大人后头就去了。大队书记布置,要社员们开一个忆苦思甜大会,吃一顿忆苦思甜饭,让小孩子知道旧社会有多苦。母亲早已和其他社员一起下地去挖野菜了。我记得,跟着父亲来到忆苦思甜大会的时候,各家都陆续扶老携幼自带碗筷一起来吃忆苦思甜饭了。
  队长拿着大喇叭对大家喊:我们现在日子过好了,不能忘了过去的苦日子。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我们煮了两大锅野菜饭,大家排好队,一人一碗吃下去,这叫忆苦思甜饭。
  不知道那是什么野菜,只知道很苦。那味道确实难以下咽。菜里没有油盐,有一股草腥味。回来的路上,我印象没有吐,但我看到有人吐得一塌糊涂。父母教育我,原话记不得了,大意是说:他们小时候连猪食都吃不上,让我好好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吃野菜是旧社会的事,新社会新生活,忆苦思甜时才吃。
  吃过忆苦思甜饭,回到家,吃地瓜叶做的窝窝头(因是冬天,没有青地瓜叶,只好用晒干的叶子泡水后切碎,掺面而成),虽然不好吃,但不至于难以下咽。
  这么多年过去,我却总是怀念那个味道的窝窝头,真的想吃,可没有人会做了。
  想不到,现在的野菜反而成了最贵的菜了。物以稀为贵,可以理解。野菜之野,不光是因为她无涉农药、化肥、杀虫剂,吃起来健康、环保,还因为她热爱阳光,在广阔天地里接受风吹日晒,她的家就在沟旁、山坡上、草丛中,没有人关注她们的成长,没有人了解她们的心事,就像山里长大的野孩子,身体倍儿棒。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田园梦、山居梦。但那指的是城里人。我在鲁西南一个偏僻的农村长大,伴随成长的主要食物就是地瓜和大白菜。地瓜很好种,秧苗埋在地里就能活。我小时候,到了冬天,家家户户都会挖一口深井似的窖,我们管它叫“红薯(地瓜)窖”,将一年收成的地瓜储藏在深深的地窖里,以免被寒流冻坏。
  我下过地窖,在最冷的冬天,那里却是温暖如春,当然我显然比地瓜娇贵——至少我自己这么认为,所以,我如果呆在温暖的地窖里,就可能因为没有对流的空气而窒息死,我必须出来,回到摄氏零下十几度的地面上瑟瑟发抖。   在整个漫长的冬季,仅仅依靠地瓜显然还不够,肉是一种奢望,至少青菜是必须吃的吧,所以同样需要储藏的还有大白菜。几千年应付自然,农民有各种让自己活下来的本领。大白菜,不像地瓜那么娇贵,用不着放地窖里,随便挖一个大坑,将大白菜放进去,上面埋上黄土,就可以了。想吃的时候,扒开土,拿出几个,然后再埋上土。我家的饭菜极其单调,顿顿大白菜,餐餐地瓜面做的窝窝头,再加上面条、或者玉米粥、地瓜粥,当时吃得我无比反胃,一到吃饭时间,我就恐惧。永远的面条、粥,永远的窝窝头,永远的大白菜汤,看到一点油腥,就可以兴奋莫名。但是,乡村毕竟是乡村,没有钱买好吃的,大自然常常会施舍给我们吃。比如说,我们几个孩子,会到地里“偷”西瓜,到村里的五保户家“偷”大枣,到村里的苹果园里“偷”苹果,还可以爬上榆树“偷”吃榆树叶,爬上桑树“偷”吃桑树结出的鲜艳的果子。
  我们从来不缺水果。对于吃大白菜,那时候已经厌烦了。
  记得韩愈有诗曰:“晚菘细切肥牛肚,新笋初尝嫩马蹄。”唐元和元年(公元806年)后,韩愈因避谤毁,求为分司东都,移官洛阳,又因“日与宦者为敌”,降职河南(洛阳)县令;其间,孟郊、卢仝(tóng)等人居于洛阳,与韩愈联合形成“韩孟诗派”。
  有一年冬天,大雪飘飘,孟郊、卢仝来访,韩愈把储藏的白菜细细切丝慢炖,加汤慢炖,满满一碗好像烩银丝,配上屋外新挖出的冬笋。众人品菘尝笋,煮酒论诗,韩愈赞白菜赛过牛肚,冬笋胜过嫩马蹄的味道,众人也有诗唱和,成了一段千秋佳话。
  因为偶尔进城,看到城里人能吃白面馒头,我们自己种的小麦部分上交了,然后啃地瓜窝窝,产生不平衡心理,因而生出烦恼来,梦想有朝一日改变生活环境,自己也能变成城里人。
  但这几年,我真的很怀念儿时的面条、糊涂(玉米粥)、窝窝头了。真的怀念。可惜,吃不到了。
  记得,有一年春天,父母下地干活了,我第一次做饭。做什么呢?就到自家自留地里摘回大把的地瓜叶,做了一锅地瓜叶粥。当时,我感觉很有成就感。记得,我在粥里面放了很多花椒。喝下去,不大一会儿,就感觉脾胃发热、胃气上冲。
  《诗经》里多次提到花椒,赞美它“椒聊之实,蕃衍盈升”“有椒其馨,胡考之宁”“贻我握椒”。“椒聊之实,蕃衍盈升”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在房间里多放花椒。花椒的形状不是“多籽”么?以此来祈福女眷生育能力茁壮,多子多福,子孙茂盛。古人把花椒掺在黏土里涂在墙上,这样可以让房间里充满芬芳,还可以使房间温度升高以避寒。史书有记载说:汉代美人赵飞燕被纳入后宫后一直没有身孕,御医诊断后认为是风寒入里,宫冷不孕,用今天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宫寒”。御医建议建一个“椒房”,要她住在“椒房”里,一是因為花椒能散发香味,二是用花椒涂墙壁,可以提高室温使其气正。
  不过,《诗经》里并没有把花椒当作烹调作料或者香料的例证,当时,花椒只是作为一种植物而存在。
  我们在家炒一盘青椒土豆丝,端上桌的时候,一股芳香醇麻气味扑鼻而来。你从花椒树上摘下一粒红红的花椒品尝,马上就有一股麻麻的味道弥散开来,直冲喉咙。
  花椒作为调味料,是逐渐被认识的,和胡椒或其他香料一样,有药理作用,本来,花椒重要的功能就是药材。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说:“一妇年七十余,病泻五年,百药不效,予以感应丸五十丸投之,大便二日不行,再以平胃散加椒红、茴香、枣肉为丸与服,遂瘳。每因怒食举发,服之即止。此除湿消食,温脾补肾之验也。又《上清诀》云,凡人吃饭伤饱,觉气上冲,心胸痞闷者,以水吞生椒一二十颗即散,取其能通三焦,引正气,下恶气,消宿食也。”
  记得小时候,肚子里有蛔虫,村里医生就让吃“宝塔糖”。在李时珍那个时代,不用“宝塔糖”,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宝塔糖”。那古人用什么驱蛔虫呢?张仲景治蛔厥,在《伤寒论》和《金匮要略》里面都提到一个名方——乌梅丸。乌梅丸里面用大量的乌梅和蜀椒,就是用酸味和辣味,虫子藏不住。从而把虫子引诱出来,“诱而杀之”。因为蛔虫喜欢甜味,它受不了酸味和辣味。古代就是用这个花椒治蛔厥。李时珍说:“凡人呕吐,服药不纳者,必有蛔在膈间,蛔闻药则动,动则药出而蛔不出,但于呕吐药中加炒川椒十粒,盖蛔见椒则头伏也。观此,则张仲景治蛔厥,乌梅丸中用蜀椒,亦此义也。”据说现在的小孩子生蛔虫的很少,原因是他们平时吃的“药”太多了,虫子藏不住,其中食品里的“毒”,对此“功不可没”。估计这是玩笑话吧。
  那个年代,家家都穷,在吃上也都没有什么攀比,但尽管如此,地瓜叶一般是不吃的,尤其不会拿来炒菜吃。没人把地瓜叶当盘菜。想不到现在成了受欢迎的菜了。
  还有蕨菜,也值得一提。蕨菜是最常见的野菜。古诗里面最常见,诸如“言采其蕨”,可见在古代文明程度最高的中原一带,采蕨是很常见的事,女人一边采蕨,一边等待心上人,那是再平常不过的情景。
  据说,蕨菜是最古老的野菜,在恐龙时代就有了。所以,蕨菜是山菜之王,是野菜家族中的族长,德高望重。蕨菜个头很高,可达人身的一半。嫩茎呈卷曲状。蕨菜还有一个名字叫如意菜,我想大约是因为她的茎长得像玉如意,因而得名的吧。
  如意菜,多吉利的名字。难怪这种菜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了。人们一见到吉利的东西,就想占有,比如发菜,只因谐音“发财”而大受欢迎,发菜因而身价百倍,以致这种菜越来越少见了。
  蕨菜炒着吃,有淡淡的苦味。用来制作“下酒菜”,那味道好极了。做汤同样出味道,有山野之气,令人心旷神怡。
  蕨菜大多生长在灌木丛生的阴坡和潮湿的谷地里,在过去是非常常见的野菜。只是这些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随着环境污染的加速,这种菜也越来越少了。古诗里面写到的采蕨菜,并不是把整根蕨菜拔出来,而是将它新长出的嫩茎,最好吃的不是蕨叶,而是那一柄小小的绿如意。
  童年的记忆里,还有马齿苋。
  马齿苋在我们老家太多了,田埂上,草丛里,水洼边,到处都有,那时候,我们很少有人家吃。母亲在我上学的时候,就经常逼我早早去地里拔草,回来喂养家禽。那时候,我们村几乎家家养羊、牛、鸡、鹅、猪,农村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好玩的。马齿苋,我们管它叫蚂蜂菜,也不知道什么理由。一般地说,人不吃,但可以喂猪。   当时没有手机,没有微信,所以也没有养生“专家”出来吓人,诸如“亲们注意了,这个东西千万不能喝!”“不是吓唬你,七点以后不要再吃它了!”“3个动作,多活3年。”我们农村人也没那么娇贵,地里的很多野果子,连名字都不知道,见别人吃,也跟着吃了。后来到城市生活,发现马齿苋竟然成了名菜,感觉不可思议。
  现在想起来是不是很可笑?我们小时候用来喂猪的马齿苋,现在却成了有钱人饭桌上的名菜。真不知道人是越来越幸福了呢?还是越活越苦恼了?谁知道呢?
  马齿苋的叶,看上去有点像马齿,也许因为这个缘故,才叫马齿苋的吧。马齿苋的叶子很特别,像婴儿的小手,胖嘟嘟的。我在三亚的一家本地菜饭店里吃过,做法是蒸熟了之后,凉拌。嗯,味道很山野,有种说不出的清香。
  比起那些野菜来,枸杞,是个好东西,现在成了一种补品。那红红的枸杞果,可以用来泡茶,也可以用来泡酒。在宁夏,有一种酒,就叫枸杞酒,味道不错,据说有强身健体的作用。
  枸杞,本来就是野生的,自生自灭,没有人关注它。后来因为“有用”而走红,也就有人琢磨大规模地种植了。有一次,我在菜市场和超市里看到,有枸杞菜出售。我恍然大悟,原来枸杞叶也是可以吃的,枸杞的茎也是可以吃的。用枸杞叶做蛋汤,新鲜爽口。
  冬天到了,怎么不说甘蔗呢?
  甘蔗不是稀罕之物,在我老家也有。小时候读《青纱帐和甘蔗林》的课文时,我就好奇,青纱帐是什么东西呢?我至今也没弄明白。甘蔗林我是去看过的,浅浅的绿色,在阳光下随风舞蹈,很容易生出某种欲望。
  不由想起张艺谋拍的成名电影《红高粱》,据说为了拍这部电影,张艺谋专门在山东高密种了大片的红高粱。就在那片高粱地里,张艺谋让“我爷爷”和“我奶奶”进行一次畅快淋漓的野合,生出“我爹爹”。我上初中的时候,是在祝口中心学校,学校在一片荒凉的草地上建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距离我家前刘村应该有5公里路吧,可能还不止。那时候单车还像今天的宾利轿车一样稀罕,很少有学生能买得起单车。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大家都是相约一起,走路上学。冬天,最受罪,天寒地冻,我现在都记不起来当时的情景了,怎么受的那份罪。差不多忘记了。和我一同上学的几个伙伴,这些年也断了联系。
  还记得,冬天,看着一排排的大雁整齐地从头顶飞过,偶尔还有天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又飞去。麻雀特别多,晚上,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到屋檐下或者树叉上、地瓜秧里抓到几个。还有鸽子,太多了,在自家的屋檐下安家,想抓很容易,当时很少有人打扰它们,那年代虽然没有肉吃,也没听说谁去吃麻雀肉、鸽子肉。老屋里,燕子飞来飞去,就在大厅的房梁上安家,从来没有人打扰它们的生活,就当它们不存在一般。那时候的鸟真多啊,布谷鸟、斑鸠、鹌鹑等等,太多了。地里的动物也多,野兔、松鼠、水鸭、黄鼠狼、刺猬、狐狸等等。那时候,吃肉,那是过年才会有的好事。但是,在我们那里,没听说过谁家敢吃鸟的肉,除了猪肉、鸡肉,也没有谁家会吃其他的动物的肉,就连鹅肉都没有人吃。
  夏天或者秋天,那是我们快乐的时光,一路上,几个同学边跑步边说笑,不知天高地厚地去上学。看着路边的红高粱,我莫名地兴奋,那么红,那么高,那么诱人,难怪莫言能联想到欲望、想到高粱地里的野合呢。
  还有玉米,谷子。成熟的季节,金黄金黄,到处都是田野的香气。我记得曾经去过谁家的甘蔗地,甘蔗长得比我还高,那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书写的事情。来到海南之后,才发现,原来南方甘蔗和北方的甘蔗是不相同的,很不相同。北方的甘蔗要粗一些,而且节短,颜色青皮的居多,但来到海南,发现这里的甘蔗,细,节长,皮色多属深紫。吃法也不同。我看过海南人在冬天把甘蔗拿来烧烤,然后摊主将烤好的甘蔗,用专用的甘蔗刨刀,唰唰几下,皮削得干干净净,再剁成几节,用白色的塑料袋一裹,交到客人的手上。食客一般都是靓女,手里拿着两个塑料袋,一个装甘蔗,一个专门用来装嚼剩的甘蔗渣,边走边嚼,津津有味,在冬天里怎么看都是一道风景。
  想起东晋画家顾恺之,别人吃甘蔗只是为了味道,而他吃甘蔗却悟出了书画之道——渐入佳境。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一般人吃甘蔗都是先吃根部最甜的地方,最后再吃梢部。顾恺之不一样,他反其道而行之,倒啖甘蔗,也就是说,从梢部往根部吃,越吃越甜,成为佳话。《晋书·顾恺之传》记载:“恺之每食甘蔗,恒自尾至本,人或怪之。云:渐入佳境。” 渐入佳境,后来成了一个成语,就是从倒啖甘蔗这儿来的。
  吃甘蔗吃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白描画家。
  11. 沉香:“得神者昌,失神者亡。”
  最近在看一本书——《怀特书信集》,猛然发现,原来琐碎的生活、平凡的泛着新鲜泥土气息的人生也可以很温暖。可爱的怀特于1985年10月逝世。就在1984年2月10日,怀特写信向他的传记作者埃尔吉表示感谢时,這样说:“我唯一遗憾的是,自己的一生并没有那么激动人心,并未充满情色暴力。这也是我的命。”
  那么,怀特到底是何许人?思郁在一篇推介文章中介绍说:遥想1929年,怀特在《纽约客》已经崭露头角,冬天的时候他提前收获了春天的爱情——与同为《纽约客》编辑的凯瑟琳结婚。当时的凯瑟琳是一位两个孩子的母亲,怀特的家庭并不赞同他们的婚事。于是怀特把两人的婚礼悄悄地定在了一个乡村的小教堂,仪式干净,简单,全程只有一条凯瑟琳的小狗黛茜陪同。我们在书中见识到了怀特对这场婚礼独特的记忆:“婚礼相当不错,没有人抛洒东西,倒有一场狗打架。”没有丝毫的遗憾,只有简简单单的满足,正如这本书的名字所言,这是他一生最美的决定。
  怀特拥有一个农场,他养了鸡、鹅、牛、羊、花栗鼠,还有很多蜘蛛,“在谷仓附近的树林里,还有红松鼠、乌鸦、画眉鸟、猫头鹰、豪猪、美洲旱獭、狐狸、兔子、小鹿。在牧场的池塘里有青蛙、蝌蚪、真螈。有时候,会有巨大的蓝苍鹭到池边来抓青蛙。在海岸边还有矶鹞、鸥鸟、珩科鸟以及翠鸟等,低潮时,泥地里有蛤蜊。有7头海豹生活在附近的岩石和海水里,我划船时,它们会游到我船边来。家燕就在谷仓上筑巢,我车库下面还有一只臭鼬呢。” [1]   读着这些细腻熨帖,还泛着新鲜泥土气息,仿佛秋日清晨露珠一样通透的文字,才能真真切切明白生活的美好。
  原来,平淡的人生、琐碎的生活也可以如此有滋有味,也可以如此美好。
  原来生活可以更美的。想起上学时背烂的那句名言:生活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但如果你坐在沉香树下读闲书,你就无法发现沉香树本身的木性之美,因为号称“药中黄金”的沉香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当然,这种岁月静好,需要一个基本前提,那就是:天下太平。兵荒马乱的年代,吃饭尚且成问题,生活的美好,就属于奢望了。
  冷兵器时代,没有枪炮,打仗拼的是体力。一个“琴棋书画诗酒茶”的雅士,和一个吃烤羊腿骑马射箭的打架,输赢的结局都不用想。
  冷兵器时代,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打仗,不用开打,仅仅在气势上,长城那一边的党项、契丹、女真、蒙古这些草原帝国上游牧民族的强悍,已胜了一筹。农耕民族只习惯于“汗滴禾下土”的安逸,天生缺乏攻击性。
  曹雪芹和曾国藩就是农耕文化下产生的两个代表人物。曾国藩的人生智慧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自我完善的理学情怀。他有五字箴言“诚、敬、谨、静、恒”,并且主张慎独。他一生奉行为政以耐烦为第一要义,主张凡事要勤俭廉劳,不可为官自傲。二是韬光养晦,大功不居。“花开七分上得岸” “日正则仄,月盈则亏”“花未全开月未全圆”,这是他的人生体悟。至于曹雪芹,你相信吗?他竟然不喜欢李商隐,文人真是复杂。潘向黎在《林黛玉为何不喜欢李商隐》一文中谈林黛玉不喜欢李商隐,说曹雪芹是借黛玉之口,说出了自己的诗学标准。譬如黛玉对香菱说:“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作‘不以词害意’。”而李商隐的诗风,是“浓得化不开”的,“自然无法得雪芹的青眼了”。又说:“细细推想,林黛玉恰恰应该是喜欢李商隐的。再往深处想一层,发现这里暴露了曹雪芹作为小说家的一个失误……他笔下的‘这一个’林黛玉有轻微的违和。”
  《系辞上》中有这么一段话:《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周以后,《老子》描绘了“道”创生万物的过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即:“道”孕育混沌未分之气,混沌之气内含阴阳二气,阴阳二气运动形成天地,阴阳二气相合生出的和气产生万物。再后来,道家另一位代表人物庄子,领悟到天地精神会萌生创世造物的非凡之人,首提“造物者”一词(《天下》)。其中谈到了始创世造物者伏羲的出生,他说伏羲与女皇(女娲)结为夫妇生了四子(四神)。他们遵循阴阳参化法则开辟天地,混沌宇宙从此两分。这个特点就是“家庭创世”。我们的老祖宗在与天地的互动中认识了大自然,创立了“二十四节气”,最初指导农耕生产,后来,也启发了中医学。
  我国古代哲学就讲究天人相应,这也是《内经》的观点。无论养生,还是治病,都要与时节相应。农耕民族有很多讲究,比如朋友圈温馨提醒长寿的好习惯,多喝开水啦、经常运动啦、少食多餐啦、少盐少糖啦、排便顺畅啦、保证睡眠啦、多吃果蔬啦、消除压力啦、交友聊天啦、良好心态啦等等。比如养生茶饮滋养身心。“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每年公历10月23日左右便会迎来二十四节气之一的霜降节气。霜降节气含有天气渐冷、初霜出现的意思,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意味着冬天就要来临了。霜降时节,养生保健尤为重要,民间有“一年补透透,不如补霜降”的说法。俗语说:“寒露寒露,遍地冷露。”寒露节后,天气由凉爽向寒冷过渡,集天地之精气的露珠,冷寒而将欲凝结,放出微微的寒光。寒露之后,雨季的喧嚣归于宁静,烈日的火热归于萧瑟,露寒而冷,繁华不再。进入冬季,养生有4藏:第1藏,防寒保暖。第2藏,饮食藏热量。民间有“冬季进补,开春打虎”的谚语,冬季是饮食补养的最好季节,中医有“秋冬养阴”的说法,在饮食上的体现为饮食不宜生冷、燥热,而应以有滋阴潜阳功效的高热量膳食为宜。第3藏,运动摄氧。俗话说:“冬天动一动,少闹一场病;冬天懒一懒,多喝药一碗。”第4藏,养精蓄锐。冬季万物凋零,常会使人触景生情,容易抑郁寡欢。这时候要保持精神安静自如,含而不露,就像个人隐私“秘而不宣”一样。比如秋冬季谨防皮肤疾病,像乏脂性湿疹、鱼鳞病等。叶落知秋。入秋以后,随着季节气温的变化,人的肌肤也在发生着不同的变化。因为秋冬季节空气干燥,温度下降,皮肤表面水分减少,油脂分泌也少,加之人体毛细血管受冷刺激开始收缩,使皮肤的供氧量减少,皮肤营养变差。因“燥”而来的邪气就会深入肺阴,对五脏造成伤害。另外,骤变的早寒也会伤及人体的阳气,造成阴阳失调,免疫力降低,易出现反复咳嗽、慢性支气管炎等呼吸系统疾病。这些季节性的因素使得皮肤在秋冬季节显现干燥、脆弱的季节特点,皮肤的抗病能力下降。如果不了解自身皮肤的變化,加以适当的保护和护理,就很容易患上皮肤病。
  过去是农耕时代,农耕民族在漫长的冬季,总能找到袅袅余香的闲情,以滋养身心,比方说,一个人喝茶也能品悟出“禅茶一味”的真谛。用橘红3—6克、绿茶5克,泡出橘红茶,以达到润肺消炎、理气止咳的功效。用大蒜、生姜、葱白各适量,煮出三辣饮,以达到温中祛寒的功效。用丹参、黄芪各6克,枸杞、女贞子各3克,煮出丹参黄芪茶,以达到补气的功效。用玫瑰花6克、研碎的砂仁6颗、研碎的胡椒6粒,闷制出玫瑰砂椒茶,以达到行气健胃止痛的功效,治疗慢性胃炎、胸闷等症状。用百合4朵、杭白菊5朵、蜂蜜适量,闷制出百合菊花茶,以达到滋阴补肺、补气益中、清心安神,有助于睡眠。
  马克思说,劫掠的前提是要有可以劫掠的东西。当农耕民族吃饱饭,点燃沉香喝茶,然后去收获成熟的庄稼时,恰是游牧民族草原枯萎之日,漫漫严冬,人和牲畜都要吃饭,慢慢寒冬如何熬过?没有相对完善的贸易,北方的游牧民族生出劫掠之心,于是凶猛地挥鞭,一路向南,向南。真的佩服两宋王朝,面对这么强大的草原民族,竟然存活了320年。
  有人说宋朝文人拥有一颗纯真的心,但这颗纯真的心,怎么抵御游牧民族的劫掠呢?   同样是著名漫画家,中国著名漫画家方成老先生,享年100岁。而日本经典漫画《樱桃小丸子》作者樱桃子,享年仅仅53岁。樱桃子有句名言:“是自己太天真了,还是世界太过无情……”用樱桃小丸子的话来说:“可能就是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虽然还拥有一颗纯真的心,却不足以再用来抵御这个繁杂的世界了吧。”
  有人说,两宋的文人喜欢“意淫”,那又如何?熏着沉香,能“意淫”出这么美好的诗词,也是真的厉害。不能不对沉香树刮目相看了。
  沉香树在《中国植物红皮书》上被列为濒危树种,是首批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植物。
  沉香树,原本不过是“木材”,因为沉香珍贵的医用价值被市场炒热,成了收藏家眼中的“药中黄金”。
  沉香并不是一种木材,而是一类特殊的香树遭遇毁坏后为保护自己自然“结”出的,混合了油脂(树脂)成分和木质成分的固态凝聚物。
  沉香最早始见于梁代陶弘景《名医别录》(公元502—566年),被列为“上品”。在宋代,好沉香是“一两沉一两金”,被喻为“香中之王”。到明代,就已变为了“一寸沉一寸金”。
  我们看三国,关公大意失荆州,之后被孙权的将士俘杀。孙权害怕刘备来报仇,就设计将关羽首级送给曹操。曹操是聪明人,知道孙权这是嫁祸于他。但曹操敬关羽忠义,命人以王侯之礼,将沉香木雕刻为关羽的身躯,与首级一同埋葬洛阳城南。
  沉香,袅袅娜娜,延绵不断;芳香溢远,心有灵犀。沉香这味药,益精、补气、养神。如果说“气”是万物的本质,那么“精”则是气的精华凝聚。医家认为沉香有益精壮阳的功效,而在养生中,“精”是指生命的精华、本元,是生命的起源。
  沉香为纯阳之物,闻其香可以助内在阳气上升。
  《素问·移精变气论》也说:“得神者昌,失神者亡。”
  中医药典中说:“沉香,味辛,气微温,阳也,无毒。入命门。补相火,抑阴助阳,养诸气,通天彻地,治吐泻,引龙雷之火下藏肾宫,安呕逆之气,上通于心脏,乃心肾交接之妙品。又温而不热,可常用以益阳者也。”
  沉香是一种珍贵药材,就是治疗龙雷之火通天彻地的良药,能行气止痛,温中止呕,纳气平喘,对过敏性咳嗽有治疗帮助。什么叫“龙雷之火”呢?龙主水,雷主火。清代名医喻嘉言在《医门法律》中这样说:“阴邪旺一分,则龙雷火高一分,譬如盛夏之日,阴霾四布则龙雷奔腾,离照当空则群阴消散。”
  清末郑钦安在《医理真传》的“坎卦解”一篇中,用坎卦的一阳寓于二阴之中来说明龙雷之火的实质。水涨则龙飞,人体阴盛一分则浮阳外扰一分。
  沉香现在已是“一片万钱”。最名贵的奇楠香,价钱早已超过了黄金,据说一克三万块钱。
  宁静的沉香已摇身一变为“疯狂的木头”。沉香林中,你可以看到:工人在树上挂着一个个吊袋,一头是硬塑料袋,一头是扎进树身的一根细细的软管。他们在给香树“打吊针”,只要一针,不到两年,全身生香,包括树梢和树根都有。采沉香依靠自然结香速度很慢,所以往往靠外力使其结香,伤害越深,结香越快。于是,用刀砍、在树干上钻洞、开香口,让伤口分泌树脂,生成沉香。但如果整棵沉香树都结了香的话,它就会死掉。所以干脆有人砍掉树干,采香。“欲得天下宁,当拔眼中钉!”沉香树不会这么想,各长各的,犯不着去消灭异己。
  沉香树生病了,结出香。这就好像“冬虫夏草”,那是虫病了,而成了非虫非草的“怪物”。冬虫夏草,夏为草,冬为虫。冬在土中,身活如老蚕,有毛能动,至夏则毛出土上,连身俱化为草。所谓“夏为草,冬为虫”,并不是它自身的自然变态行为,而是虫被菌感染,也就是病了,最后病菌感染了整个虫体。到了第二年夏天,菌又要繁殖了,就在虫的头部生出了子座。因为虫病,有了偏性,中医就利用它的偏性,以偏纠偏,調理人的身体。沉香,也是沉香树生病之后的“偏性”。
  沉香树在开始结香后,会经历漫长的生长期,一般需要几年至十几年,但一块优质的沉香需要生长数百年甚至上千年。
  和沉香树相比,樗树简直太没有用了。
  樗树,俗称臭椿,我们老家人叫椿树。在木匠眼中,樗木材劣,没啥实际用途。文人自谦,说自己是“樗材”,就是无用呗。有的人给自己起个号,叫“樗庐”之类,自谦为“无可用”。 “樗”字,按照字的外观构成看来,那是下点雨也吃亏的树木。
  在《逍遥游》中,庄子有一段关于樗树的话,说:“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於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惠施的原话里有这么一句,他对庄子说:我有一棵臭椿树,木匠都不看它一眼。庄子说:现在你有一棵大树,担忧它没啥用,那你为什么不把它种在虚无之乡、广阔的原野,在它旁边散步,躺在它的下面逍遥。这臭椿树不会遭斧砍,也没有什么东西会伤害它。它没啥用,怎么会有什么困苦呢?
  惠施说:“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我看,你庄子的学说,就像樗树,“大而无用。”
  12. 人闲桂花落:一场事先张扬的花事。
  金秋时节,郑州人喜欢跟着花香,相约来到人民公园,因为这里有不少桂花树。
  “世人种桃李,皆在金张门。攀折争捷径,及此春风暄。一朝天霜下,荣耀难久存。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清阴亦可托,何惜树君园。”这是唐代伟大浪漫主义诗人李白的《咏桂》诗。“八树拂丹霄,四时青不凋。秋风何处起,先袅最长条。”这是唐代诗人雍裕之《山中桂》中描写的桂树。
  “叶密千层绿,花开万里黄。”这个季节,在小区里牵着狗散步,信步悠游,徜徉黄昏月下,微风徐徐吹来,不经意间,就有一阵清新馥郁芳香,那么朴素那么空灵,连绵起伏,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驻足回望。我知道,那是桂花兀自飘出的香气。桂花之香,醇醇的,历久弥香,清可绝尘,浓能致远。
  想当年,白居易在《忆江南》中说“山寺月中寻桂子”,一定是迷恋了那种超然物外的馨恬气息了。   “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这是宋代诗人杨万里的《咏桂》诗。他说,桂花就是天上月宫移植而来的仙花。
  唐代诗人王维在《鸟鸣涧》中这样写道: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鸟鸣涧》第一句有两个版本:一个是:“人间桂花落”。另一个则是:“人闲桂花落”。 “间”和“闲”这一字之差,区别可大了。这里,我姑且不去考证究竟是“间”还是“闲”,只按通常的版本“闲”而非“间”来解读一下这首诗。
  翟永明在《献给无数的少数人》中这样写道:“诗歌将习惯于这样的位置:在某些人那里它什么也不意味,而在另外的人那里,却充满了意义。或者说,在大众无动于衷的地方,诗歌仍会得到某些人的厚爱。”
  这首诗中的月光惊鸟,对我来说,就充满了意义。小鸟唧唧啾啾的鸣叫声,那是大自然的勃勃生机,更加烘托了一个静谧气氛,反衬了大自然的永恒的宁静,比如春涧。动,传达出来的意味,却是永恒的静,本体的静。活着,就要感受每一个美好的瞬间。用一颗干净闲适的心,面对喧嚣的世界。
  桂花,木樨科木樨属,又名“岩桂”“木樨”,俗称桂花树。
  不是说“八月桂花遍地开”吗?怎么王维的诗中说,春天“桂花落”呢?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介绍,桂花的主要品种有金桂、月桂、丹桂,同时特别指出还有“四季花者,逐月花者”。《辞海》也介绍说,桂花分为“四季桂”和“月月桂”。也就是说,有一种四季桂可以“一年内数次开花”,月月桂就属于这个品种群,属于“逐月花者”。
  《心经》言:“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教认为色空不二。“诗佛”王维的“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所描写的清幽,那是春山皆空,只见桂花簌落。王维深谙佛理,观色悟空,以动显静,心境澄明,色相俱泯、万法皆空。如此动静圆融,读之令人身世两忘、万念俱寂。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王维说:“浮空徒漫漫,泛有定悠悠。”(《与胡居士皆病寄此诗》)意思是,不管是执着于空,还是执着于色,都是漫无着落,不能到达涅槃彼岸,都不是色空圆融的禅境,只有将两者圆融起来才是透彻的禅悟。什么叫色空圆融的境界?就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终南别业》),正如他在《山居秋暝》中所写的那样:“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色空圆融,动静圆融,生死圆融,色归于空,动归于静,生归于死。
  中国的传统习惯于视写作为“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这个有点大了。个中有诗意,欲辩已忘言。写文章是“职务工作”,我就不喜自我营销,也不混圈子,“对世界保有好奇心”。我觉得“静”才是“好”。
  你看王维在《辛夷坞》中所写:“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花开花谢,一任自然。山里的辛夷花,该开放时开放,该凋零时凋零,一切那么从容,闲庭信步,慵懒而散淡。人看不看无所谓,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无喜无忧。
  “人闲桂花落”,人不闲桂花就不落了吗?“人闲”和“桂花落”之间怎么会有因果关系呢?这是以静通幽,弃象取神。人忙是不会静的,不静,你就聆听不到桂花落的声音。不静,你就听不到秋叶飘落的声音。人的心需要很静,很静,才能聆听大自然的清籁之声。
  朱光潜说:“厚积落叶听雨声。”院子里落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寂静的夜,小雨打在落叶上,沙沙作响,声音轻抚着大脑,心就像被雨水洗过一样,清澈明净。风一吹,落叶被卷起,那声音使夜显得格外宁静。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这是宋代婉约派女词人李清照的一首名叫《鹧鸪天》的咏桂词。她说,桂花才是花中之冠。
  桂花的香,細密浓酽,藏不住。嗯,那是一场事先张扬的花事,霸气地宣告它们的存在,却又幽幽地弥漫在空气里,如影随形。
  看古书,古人用“拙荆”来代指妻子。当时不明白,这“拙荆”的“荆”究竟是哪种灌木呢?现在我突发奇想,这“拙荆”的“荆”如果是桂数的“荆”,而且是开花时节的“荆”, 那么,用这种“荆”来做妇女的发钗,那这个妻子身上一定散发着迷人的幽香。
  说起来,“妻”这个词最早见于《易·系辞》:“人于其官,不见其妻。”“妻”这个称呼在古代也是有等级的。据《礼记·曲礼下》记载:“天子之妃曰后,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庶人曰妻。”也就是说,平民百姓的“老婆”才称为“妻”。在汉代以后,通常只有王公大臣的妻子才可称为夫人。我们老家人至今还叫丈夫为“外头人”,叫老婆为“屋内人”,简称内人。“贱内”,那是读书人对妻子的谦称。太太,是民国时的流行称呼。娘子,在宋代之前,那是指未婚女子,称已婚妇女为“娘子”,那是元代才有的称呼。爱人,那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才流行起来的称呼。至于“广平兄”这个称呼,那是鲁迅先生和出身名门世家的许广平一段佳话。1925年,身为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师的鲁迅,收到国文系学生许广平来信。鲁迅回信称其“广平兄”。许广平疑惑不解,就在回信中问:“先生之意何居?弟子真是无从知道。不曰‘同学’,不曰‘弟’而曰‘兄’,莫非也就是游戏么?”其实,这并非游戏之语。“兄”在传统礼仪中和“同学”“弟”一样,是老师对学生辈的普通称呼。
  大家知道,历史上有个“和圣”柳下惠,坐怀不乱。他一生和柳树密切相关,所以叫柳下惠。读者朋友应该了解柳下惠经历的那次著名的人性考验。就是这次考验,成就了他正人君子的美名。这个典故记载在《荀子·大略》中,原文是:“柳下惠与后门者同衣,而不见疑,非一日之闻也。”大意就是说,大冬天,柳下惠见一美丽女子穿得单薄,担心她冻死,于是,柳下惠解开外衣,将女子揽在怀里,同坐一夜,什么事也没发生。信不信由你,这就是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当然,柳下惠的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这回不是冬天了,而是炎热的夏季。七月流火,暑气炎炎,又下雨了。柳下惠到一个破庙避雨,偶遇一活色生香的裸女,艳若桃花,他马上用双手盖住双眼,拂衣而去,跑到破庙外面的古槐树下,口中念着:我就是不看,不看,任由暴雨浇淋。这个口口相传的版本,被写成:“柳下惠坐槐不乱。”   柳荫下,槐荫下,柳下惠正闭目养神,心情归于平静。我想,柳下惠坐在柳树下也好,槐树下也好,都坚守了高洁的君子品行,坐怀不乱。如果他坐在盛开着桂花的桂花树下,俗话说:“八月桂花遍地开,九月桂花香千里。”桂花馥郁芬芳,香气飘逸,沁人心脾,令人陶醉,莺争暖树,蜂飞鸟鸣。馥郁桂香风习习,晴雨溪流水潺潺,这种情况下,通体透“香”的柳下惠虽然也不一定“乱”,但那迷人的幽香,至少增加了坐怀不乱的难度,你说是吧。
  唐代诗人皮日休在《天竺寺八月十五日夜桂子》的诗中写道:“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诗人说,桂花零落时花瓣上还带着露珠。这些桂花应该是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撒到人间的吧?
  诗人咏赞桂花,说它“独占三秋压众芳”。一棵棵桂花树如艺术学校里羞涩少女的飘逸秀发,一任微风搅动她们身上诱人的淡淡香气。远远望去,桂花树叶浩浩荡荡、蓊蓊郁郁,枝桠间那米粒一样的淡黄色小花瓣,香恬淡雅,像《红楼梦》集结诗社的芳华,用朱淑真的词来说,那就是:“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
  不是说“八月桂花遍地开”么?哦,我忘了,这里是四季不分明的海南。这个季节,桂花花期比较短,也就十天左右,最怕疾风冷雨。看天气预报,甘肃已下雪,北方的桂花早已众芳摇落了。
  我走到桂花树下,登高轻摇枝轻,花朵就纷纷落下。桂花可食。“忘却了/还有再忆起的时候。”百姓的日常,大多都与“吃”有关。记得小时候,母亲会用桂花和面粉一起,放在油锅里煎,做成“桂花饼”。香韵渺渺,轻轻咂摸,味道悄悄地沁出来,清香甜甜地溢在唇齿间,那是童年的惬意滋味。如今,人们早已没了这种心情。老祖宗的规矩来自于劳作生活,有着朴素的养生认知。印象颇深的还有:立春,“天下雷行而育万物”。立春这一天,家里常常会吃春饼,习俗上称之为“咬春”。用开水和面,擀成薄薄的小圆饼,饼中裹上豆干丝、豆芽菜、韭菜等,一口咬下,春意在舌尖复苏,原来生命如此丰盈。
  中医认为,桂花有很好的药用价值。《说文解字》里说,桂是“百药之长”。《本草纲目》里说:桂能“治百病,养精神,和颜色,为诸药先聘通使,久服轻身不老,面生光华,媚好常如童子。”
  天冷了,风一吹,有的人常常会感到胃部不适,甚至出现冷痛的感觉,这个时候喝点桂花茶,就感觉比较舒服。与其到超市卖干桂花,不如自己动手做桂花茶。做法是:将七到十朵干桂花加入适量的红茶、红糖后,以热水冲泡。桂花茶有温补阳气的功效。桂花性温、味辛,入肺、大肠经,煎汤、泡茶或浸酒内服,有温中散寒、暖胃止痛、化痰散淤的作用,对食欲不振、痰饮咳喘、痔疮、痢疾、经闭腹痛有一定疗效。桂花还可以酿酒,桂花酒有“饮之寿千岁”的功效。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所谓美好生活,也即消费至上的生活,是有很多后遗症的,其中之一便是个人幸福快乐未必有保障。
  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说得有点绝对了,但诗歌这种艺术能够让人酣畅淋漓,在心中荡起涟漪,掀起波澜,并审视内心的修为,这一点真实不虚。腹有诗书气自华,对酒当歌,曲水流觞,已经成为中国人独特的审美。
  人作为肉身的存在,不过几十年的时间,每一步跨过去,都不会再来。想一想近些年来的生活,置身于嘈扰时代,埋头于繁杂俗务,仿佛活成了手机屏幕的一道反光,日子在恍惚中倏忽而过。嗯,浮生暂点休止符,还是,慢慢地,读诗吧,也许,你会从花草树木里的禅意美学里,读出岁月静好。
  人间确有真情。愿诗心不灭,情怀依然。
  参考文献
  [1] [美]怀特.怀特书信集[M],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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