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避战自保与骑墙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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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伊朗战争的乌云散去,叙利亚才能在不引起伊朗反弹的情况下与以色列谈和,从而螺旋式地提升叙以、美叙、美伊关系。这也可以说是骑墙主义的匠心吧。
  
  7月中旬,到巴黎出席“地中海峰会”的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做出了两个重要决定,一是决定与在法国委任统治时期曾是同一个国家的黎巴嫩建立外交关系,二是响应法国和以色列的呼吁,提出未来的叙以直接谈判将在“少则6个月长则两年”内达成和平协议。
  考虑到叙利亚与伊朗在过去20多年里的密切关系,尤其是两国在2006年6月所建立的“联合阵线”带有军事同盟的意味,在以色列和伊朗当前正为核问题频频上演“神经战”的时刻,叙利亚高调与西方阵营接触并对以色列释出和谈善意,便容易被指是在出卖盟友伊朗。
  不过,随着美国和伊朗7月以来各自发出了和解的试探气球,并于7月19日在日内瓦安排了一次伊欧核谈框架内的美伊两国官员非正式会面,叙利亚这种先行一步的做法就不仅仅是出于避战自保的考虑,反而带有代替伊朗“出使西方”的勇敢者色彩。难怪伊朗外长穆塔基在7月17日访问叙利亚时,对巴沙尔总统在法国期间有关“美以若对伊朗动武,必遭报应”的表态表示赞赏,并欢迎叙利亚帮助伊朗“消除在核问题上与西方之间的紧张气氛”。
  
  叙利亚上了伊朗的船
  
  种种迹象显示,叙利亚与西方的和解进程已经不可逆转,而伊朗与西方的“斗法”却存在诸多变数。鉴于叙利亚在之前两次战争中曾“站错队”而今它更要考虑内外各方面因素。
  1980年代两伊战争期间,几乎所有的阿拉伯国家都站在伊拉克这边,唯独与萨达姆有隙的叙利亚总统老阿萨德选择了支持伊朗,结果被阿拉伯世界主流孤立。1990年8月,债台高筑的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引起美国和西方世界干预。叙利亚抓住机会,应沙特等国的要求向海湾派遣军队,并在战后积极参与海湾安全安排,由此改善了与阿拉伯国家关系;同时,叙利亚与拉夫桑贾尼和哈塔米主导的四届伊朗政府(1989-2005)也维持了不咸不淡的关系。
  2003年3月伊拉克战争爆发,多数阿拉伯国家保持中立或站在美国一边,包括1990年海湾战争中支持伊拉克的约旦,这次也高调宣布支持美国,但叙利亚却从唇亡齿寒的角度“反战”,称侵略触犯国际法,要求美英联军立即和无条件撤军。这一表态令其备受美国舆论的挖苦嘲弄,一些新保守派干将甚至鼓吹美应对叙动武。作为惩罚,2004年9月,美、法等国推动安理会通过决议,要求28年来一直以“阿拉伯威慑部队”名义驻扎在黎的叙军撤出。
  
  也就在这时,伊朗通过表态支持叙利亚巩固了双边关系,同时叙利亚为了减轻西方的压力,主动邀请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充当斡旋者,谋求与以色列重开于2000年破裂的和谈。但是当时的以色列总理沙龙迫于美国的压力,不愿与叙利亚公开谈判,于是双方通过几个退役外交官和商人充当中间人,自2004年9月起在欧洲开展秘密谈判,不到一年即达成协议,主旨是以色列承诺从它在1967年战争中占领的戈兰高地撤军,叙利亚则同意结束对真主党和哈马斯的支持,并远离伊朗。但这一切,美国都被蒙在鼓里,这使得协议长久被束之高阁。
  布什第二任期伊始,因为要替伊拉克战后乱局寻找替罪羊,直接点名叙利亚为“支持恐怖主义”国家,令双方对立关系升级。雪上加霜的是,反叙的黎巴嫩前总理拉菲克·哈里里于2005年2月遭暗杀,令叙利亚成为众矢之的,被迫加快从黎撤军。6月,哈里里的儿子萨阿德领导的“未来阵线”击败亲叙的真主党和阿迈勒运动,成为黎议会多数派。之后的国际调查结论指向叙军情机构负责人阿塞夫·肖卡特,认为他涉嫌谋杀哈里里,但叙方拒绝引渡这个现总统的妹夫。叙利亚由此在国际上名誉扫地,巴沙尔本人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时候,伊朗选出了极富个性的德黑兰市长内贾德当总统,他一改前任政府在外交上不结盟的方针,与巴沙尔在不到半年里实现互访,不到一年即将叙以关系由准盟友提升到盟友级别。在接下来34天的黎以冲突期间,舆论甚至认为第六次中东战争即将爆发,以色列会与伊朗和叙利亚同时开战。当然,叙利亚并不担心战火波及自身,因为其已经通过与以色列的秘密谈判和与伊朗的结盟给和平上了“双保险”,所以当时大马士革几乎未启动备战措施。
  黎以战事于2006年8月14日草草结束,半年前才接替沙龙的奥尔默特军事经验不足,未能实现拯救两名在真主党越境伏击中被俘的以军巡逻兵的既定目标,被迫于2008年7月16日,用5名在押真主党成员和多具黎巴嫩人尸体换回这两名以军士兵的尸首。倒是叙利亚当时趁着战乱,派外长去贝鲁特与黎巴嫩各派疏通关系,为如今两国建交打下了基础。此外,黎以冲突将以军的“退步”暴露在伊斯兰世界面前,令伊朗更为肆无忌惮地推进核计划。
  叙利亚和伊朗的关系在2007年2月巴沙尔第二次访问德黑兰期间达到高潮。伊朗官方通讯社援引巴沙尔的话说,“我们需要密切合作,使公众了解美国和犹太复国主义者的邪恶企图……敌人只有通过制造悲观情绪和分裂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当时,以色列政府还沉浸在半年前军事失利的检讨中,美国政府则为一个民主党控制的新国会头疼不已;自2006年5月起在阿富汗卷土重来的塔利班正酝酿着一场春季攻势,而伊拉克的治安形势也恶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迫使五角大楼紧急增兵2.15万人。叙利亚此时紧跟伊朗,实属势所必然。
  
  美以在叙伊间打楔子
  
  但是形势很快有了变化。2007年3月,安理会通过了针对伊朗的第二轮制裁方案,禁止伊朗出口武器,给叙伊关系来了个“釜底抽薪”。同年5月,年仅42岁的巴沙尔在叙全民公决中胜出,获得了第二个为期7年的总统任期,这使他可以摆脱第一任期中受制于父亲时代老臣的窘状,着力推进改革进程,改善与西方的关系。而此时国际反恐形势也发生了逆转。当年夏天,在北约部队犁庭扫穴般的重击之下,塔利班渐露败相;而在伊拉克,逊尼派的“安巴尔觉醒”运动帮助美军不断取得平叛胜利,到2007年10月,美军已开始分批班师回朝。
  这样的局势令叙利亚开始考虑继续联伊反美的代价,而美国此时也积极在叙伊之间打入楔子:2007年3月,美助理国务卿绍尔布赖女士访叙,商谈伊拉克难民问题,显示叙美关系松动;4月,美众议长佩洛西访叙,尽管鹰派副总统切尼还在喋喋不休,但巴沙尔的确感受到了美方的善意。于是,下述事件变得不难解释:2007年7月,叙当局阻挠伊拉克反美组织在大马士革召开大会;同年11月,叙不顾伊朗反对,派遣副外长出席在美国举行的安纳波利斯中东和会;今年5月,叙以同时宣布,双方已在土耳其斡旋下开始公开的间接谈判。
  2007年9月还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 事——以色列空军夤夜奇袭叙利亚核研基地。事发后以方保持了10多天的沉默,最后是由议会反对派领袖、利库德集团主席内塔尼亚胡捅出来的。而叙方一开始采取哑忍的态度,不事声张,后来才淡淡地抗议了几句。这至少说明,巴沙尔对由军方控制的该基地遭袭是有心理准备的,而为了大局着想,他不愿小题大做。这一测试自然有利于以色列向布什政府说明,在未来的伊朗战争中,叙利亚有可能临阵倒戈。
  然而,在以色列兑现其返还戈兰高地的承诺之前,叙利亚是不会与伊朗撇清关系的。在整个2007年,由于哈马斯通过内战分割巴勒斯坦,之后又独踞加沙地带,不断对以色列发射火箭弹,以及围绕黎巴嫩新总统人选和政府重组方案的僵局使得黎以谈判迟迟不能推进,以色列又把叙利亚停止支持哈马斯和真主党这两大威胁作为与叙恢复秘密谈判的前提条件。这使得双方的谈判一环套一环,几度陷入停滞。不过,真主党于今年5月21日与黎议会多数派达成分权协议,表示要走和平的议会道路,然后哈马斯也于6月17日与以色列达成为期半年的停火协议,这些举动,既减轻了叙以和谈的负担,也预示着这一和谈的光明前景。
  
  目前最为关键的是伊朗和美国对叙以谈判的反应,尤其是在美伊自身关系处于高度不确定的情况下。7月19日的日内瓦会谈只是凸显了西方的主动让步——包括美国有可能就此改变不与德黑兰“核谈”的方针,最终实现后者所期待的双边谈判;以及欧盟在“冻结换冻结”谈判方案中放弃了此前追求的“伊朗暂停铀浓缩是前提”的目标,而把它当成了交换条件——但具体结果如何,还要等伊朗在未来两周内作出回应。如果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真的走上谈判前台,架空内贾德的决策权,并在明年5月大选中选择务实保守派上台执政,那么叙以和谈就可谓水到渠成;若出现相反情形,则叙以和谈将沦为伊欧核谈一样的歹戏拖棚。
  另一方面,布什政府显然对叙利亚还有所保留,怀疑其如今靠近西方之举是出于担心伊朗战争连累自己的权宜之策。巴沙尔对此也早有考虑,他在7月13日大胆预测说,“中东和平是必然的,这一结果有望在美国大选之后实现”,藉此表达了对布什总统的不抱希望。当然,这句话也可理解为,等到伊朗战争的乌云散去,叙利亚才能在不引起伊朗反弹的情况下与以色列谈和,从而螺旋式地提升叙以、美叙、美伊关系。这也可以说是骑墙主义的匠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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