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听说博尔赫斯是在1978年。
　　是年，阿根廷作家诺埃·吉特里克[注1]应聘到墨西哥学院任职。据说他熟识博尔赫斯，且学问了得，是接替另一位阿根廷作家--卡洛斯·马西斯博士[注2]的最佳人选。
　　这引起了我的好奇。因为我刚刚拜见过后者，他用地道的阿根廷西班牙语给我半生不熟的外国耳朵灌入了博尔赫斯的伟大。
　　博尔赫斯为我打开了走向文学奥秘的另一条通道。那是一条十分玄妙奇崛的道路，既有恶棍和匕首充斥的历史街角，也有使梦境和玄想晟化的座座迷宫。而在这之前，我等从小接受"载道"思想，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把文学与游戏之类的"不经"联系在一起的。
　　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像博尔赫斯那样没话找话、"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零度写家"其实也是少数"一撮"，多数拉美作家也我们似的（或者比我们还我们）拼力逃脱专制主义和文化劫难，扮演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现实主义者。但事过境迁，终于有一天，博尔赫斯几乎压倒了多数。
　　用聂鲁达的话说，博尔赫斯是光荣地影响了欧洲文学的第一位拉丁美洲作家。
　　论字数，博尔赫斯的所有作品（包括独立完成的和协同完成的），加在一起也不抵莎士比亚的。不过，博尔赫斯也堪称是读不完、说不尽的。因为别人不可能像他那样，在一个庞大的国家图书馆里面对上百万册图书，俯仰由己、信手拈来地终其一生，随心所欲、举一反三地虚实相济。
　　当然，博尔赫斯也不是完全不能接近、不能窥测。但接近之、窥测之的最好办法或许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换句话说，博尔赫斯惯于把简单的事物复杂化，那么我等或可对他笔下的那个或那些复杂透顶的迷宫进行以小见大瓢水测海般的分析窥探。这种做法虽不免挂一漏万，却得成一孔之见。
　　佛家有一粒沙中看世界之说。但愿我笔下的博尔赫斯既有这一个博尔赫斯，也有另一个博尔赫斯，就像博尔赫斯经常戏说的那样。
　　〔注１〕诺埃·吉特里克（1928~），阿根廷作家、学者。著有短篇小说集《大裂缝》（1967）及专著《阿根廷作家：依附与自由》（1967）等。
　　〔注２〕马西斯（1914~），阿根廷学者，墨西哥学院教授。
　　《博尔赫斯》陈众议著 华夏出版社 2002.1 定价：13.6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