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歹徒·女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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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急邀请
  
  2006年9月6日上午10时许,正在出外采访途中的我,突然接到谭敏教导员的电话,简短寒暄之后,她邀请我再次前往监狱进行采访。
  实话实说,当时接到电话,我赴狱采访的心情并不十分急切。尽管我对杨青关心依旧,尽管不再怀疑她的改造态度会有变化和反复,但却不相信她在获准减刑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令人惊喜瞠目的大事情。在我看来,谭教导员此番相邀,无非是通报一下杨青近段时间的思想、工作以及生活等方面的情况罢了。
  谭敏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内心,她说:“你们记者很在乎新闻性,对吧?我告诉你,想来你就来,不来别后悔。”
  听话听音,莫非监狱里还真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我忙问杨青怎么了,出了啥事,谭教导员居然卖起了关子。她一本正经地说了八个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讲完这句话,谭敏挂断了电话。
  此后,我的心情总有些忐忑不安,听谭教导员神秘的话语,判断不出杨青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为探询究竟,我决定应邀前往,行前又做了番必要的准备。
  记得那次去陕南会友时,韩军鹏在杨水泉家告诉我说,杨青让她叔再探监时捎些毛线。虽然我不大清楚她要此物的用意,但心想她既然捎话,就必有所用。于是,就毛衣编织的颜色和重量等事宜,向单位女同事作了咨询,然后去商场购买了男女皆宜的深紫色羊毛线。除此,为了采访有序,还备列了一份详细的问话提纲。
  金秋季节,云淡气爽。9月13日,我带着悬念,驱车奔向蒲阳……
  当日上午9时许,我来到杨青服刑所在的监狱,洪娅惠所长和谭敏教导员正等候着我的到来。
  彼此又见面了,两位负责人格外热情。我说,采访的事先放一边,恳请带我去监所的角角落落看一遍。洪娅惠和谭敏听罢带着我在整个监狱内转悠了起来。
  监狱所见,感想良多。高耸屹立的围墙。持枪站岗的武警,轰鸣作响的车间,整齐划一的监舍,娱乐场所,就餐食堂……所到之处,陡生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如此威严而又优雅的环境,竟然是近二百名女犯人服刑的地方。
  谭敏是位热情奔放型的女人,她边走边向我介绍。来到监狱大院时,谭敏说,自大前年那场水害之后,院落便被垫高了。想起当年那夜晚的情景,至今还有几分后怕,要不是杨青用布包封堵住大门,损失可就惨重了……
  “洪所长,咱们去车间时咋没看见杨青呢?”我问。
  “上午我让她写演讲材料,车间里当然见不着。你可能也听说了,杨青这回可真露了脸,争了光。”
  “谭教导员故意卖关子,其实我啥都不知道。”
  “待会儿谭教导员回来,让她对你细谈。案发当天,是她领着杨青去参战的。”
  “发案了?杨青去参战,到底咋回事嘛?”
  “你别急么,既然请你来,肯定要让你了解个清楚明白。”
  “谭敏说此事与你关系极大,还让我重点对你采访,咋回事嘛?”
  “别听她瞎说,事情是人家杨青做下的,我只不过起了个穿针引线的作用……”
  “张记者,”洪娅惠接着说,“此次请你来,并非刻意为我们监所做什么舆论宣传,而是想通过新闻记者,把杨青在狱中的表现报告给公众,这不仅对杨青本人是一种激励,促使她更安心地投入改造,而且对所有关心她的人,也将是一种莫大的安慰。杨青之所以有如此转变,外界帮助功不可没。你和陕南那帮人为杨青改造费神操心,我早有耳闻。还有河南武校那位杨青的恩师,千里迢迢来到监所探望鼓励,着实令人感动。还有天津那家发表你稿件的杂志社以及难以计数的关心杨青的读者,都是促使杨青实现转变的外在因素。噢,我还忘了一个人,就是韩军鹏那位小伙子。依我看,韩军鹏很不简单,他能抛开世俗观念爱慕狱中杨青,还是蛮有眼光的。你想,这么多的人把这么多的爱,齐刷刷地投向了杨青,她又不是铁石人儿,内心深处怎能不受触及和感染呢!所以我说,杨青转变的功劳簿上,记载着每一位为之付出者。我以监所所长的身份,在此一并感谢了!这次请你来,还有一层意思,就是通过传媒造些声势,扩大些影响,促进司法部门为杨青大幅度减刑,争取早日让她释放出狱。杨青是个人才,回归社会要比圈在监狱里所起的作用大得多。若说我有什么私心,这也算是吧……”
  这时,“女弥勒佛”谭敏回来了。
  洪娅惠对谭敏说:“杨青勇斗歹徒的事,你给张记者详细说说,你比我更清楚不是!”
  谭敏还是那副笑模样,回答说:“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上午咱们随便聊聊,吃完午饭我带张记者去县公安局找廖局长采访。因为当天现场解救的情况事后杨青向我做了汇报,比较了解。但是,案发事由我知道得并不详细。记者来趟不容易,还是把案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为好。现在我就和廖局长电话联系预约,你们看咋样?”
  谭敏的安排,我和洪所长均表满意。
  谭敏说:“杨青上午在赶写演讲材料,暂且不去惊动她,等从县城回来后再去采访,可以吧?”
  我说:“言听计从。”
  整个上午,围绕着女犯人服刑期间的奇闻趣事,我们聊得津津有味。后来,二中队队长孙静雯也闪了进来,四个人七嘴八舌,更显热闹。扯到杨青此次参与营救人质的行动,我惊喜万分;说起洪娅惠所长那片不为人察的苦心,我感动不已……
  
  蒲阳发案
  
  9月13日下午1点,蒲阳县公安局长廖东昌和副局长王景元向我介绍了发生在该县的这起歹徒劫持绑架儿童案。案发现场虽很惊险,但案情起因却并不复杂。
  蒲阳大众商场女职工胡某,携带两岁女儿前往一家公办幼儿园申请入托,结果遭到了该园负责人的拒绝。胡某询问理由,回答是因为她女儿患有传染病。胡某辩驳说,自己女儿确实患有皮肤病,但此病不传染,凭什么将孩子拒之门外。园长答复说,传染与否常人很难说清,要她去医院开张证明,然后再作商量。胡某听后气恼不已,认为这是故意刁难,是恶意诅咒自家孩子,于是混吵混闹。幼儿园阿姨看不过眼,齐围上来劝阻论理。胡某恼羞成怒,不要命地跟论理的阿姨们撕扯在一起。幼儿园的阿姨被胡某的刁蛮激怒了,纷纷出手还击,结果胡某被打倒在地上……
  事件发生后,医院出具了胡某的诊断证明:五脏无损,骨骼正常,只是脸部及身上多处致有外伤。斗殴过程事实清楚,医院诊断确凿有效。随后派出所做了调解处理:责成幼儿园负责人向被打者赔礼道歉,并认赔全部医疗费用。此外,赔偿胡某误工营养费1000元整。同时指出,在此事件中,胡某也具有明显过错,责成她扪心自省,提高认识。对此调解,双方均表示接受。
  一场涉及民事赔偿的治安案件刚刚画上句号,谁也不曾料到,接着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刑事案。胡某的弟弟胡长江(人称胡小二),自小生性顽劣,高小还未毕业便弃学在家。后来父母双亡,姐姐更管教不住,胡长江越发放荡不羁。打架斗殴家常便饭,小偷小摸屡教屡犯,是县城街道出了名的二流子。如今他已整27岁了,莫说谈婚姻找对象,人家正经姑娘连正眼 都不瞧他。鉴于其弟德行,姐姐胡某虽不忘手足之情,但平日对他却很少搭理。胡长江的主要生活来源,要么靠聚赌抽头,要么帮人讨债提取份额。他抽烟酗酒,花天酒地,靠这些不正当的营生自然难填欲壑。
  胡长江得知姐姐在幼儿园被打的事情后(事后查明,此事并非胡某告诉其弟。此外,派出所对事件的处理结果,他作案时并不了解),邪念顿生。而且恶念一经形成,便立马付诸行动。
  2006年8月31日下午6时许,胡长江心怀鬼胎地蹿到了幼儿园大门外,贼头贼脑地捕捉着劫持离园回家儿童的时机。当他发现一男两女3名儿童手牵手走出园门并无家长带领时,便悄悄跟在其后,一直尾随到街道拐弯处。胡长江见此处较为僻静,于是连哄带骗,将3名年约4岁天真可爱的孩子诱骗到了自己家中。
  天黑透以后,3名儿童家长不见自家孩子回家,立时慌了神,跑到幼儿园寻找,幼儿园早已下班关门,费尽周折打听到阿姨的家庭住址,被告知说3个娃娃6点钟已结伴出园。三位家长满大街呼喊寻找,结果毫无回音。无奈之下,家长们又跑到管区派出所报案,请求民警协助寻找。民警闻讯不敢怠慢,8名警察倾巢出动,大街小巷挨个儿打听,依然毫无线索。午夜时分,幼儿园园长带领着一帮员工,也加入到寻找孩子的行列,城里城外,河旁沟畔,仔仔细细地寻找。爹唤儿娘呼女,凄惨情景令人心怵。然而,折腾了一整夜,3名儿童依然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派出所所长深感事态严重于,是天亮后向公安局主管刑侦的领导人汇报了情况。一时间,3名儿童神秘失踪的事件,在蒲阳城迅即传了开来。
  警方调查得知,3名儿童均是久住蒲阳县城做生意的乡下人家子女,而且同在一条街上,3家相距不远。家长要照看门面店铺难以脱身,于是三家孩子入园离园结伙搭伴,从未发生过什么问题。哪知如今祸从天降。家长们捶胸顿足,把肠子都快悔青了……
  就在人们为3名失踪儿童焦急不安的时候,有位中年妇女向警方提供了一条有用线索,说她昨天下午6点多钟亲眼看见一个小伙儿领着3个娃娃向西走去,至于去了啥地方,她不知晓。中年妇女所述说的3个娃娃的性别相貌以及衣着穿戴,与家长们提供的情况毫无二致。由此可以断定,被那个男性青年领走的3个娃娃,正是失踪的儿童。
  紧接着,有位年逾六旬的男性退休老职工也来报案,说他昨晚在顶楼邻居家,隐约听见一群孩子不断哭叫,大约一个多小时之后,哭声才消失。他觉着这事有些奇怪,这才赶来报案。老职工还说,他之所以感到奇怪,是因为对楼上这个小伙儿有所了解。他是单身汉,就连他平日往来的男女朋友,也从未见谁带过来孩子。老职工说邻居小伙儿是这儿的老住户,而他自己家才搬来半年不到,所以小伙儿家究竟是咋样一种情况,他也说不清……
  有案必破,有疑必查,而且兵贵神速,是刑警的工作原则。于是,刑警像风一样向可疑人家中扑去。到了目标地很快得知,可疑小伙儿不是别人,正是在幼儿园打架接受管区民警调解处理的胡某之弟胡长江!
  
  歹徒顽抗
  
  胡长江居住的这套房子,是他父母生前购置的。双亲过世后,胡长江自然成了这套房产的法定继承人。对此,姐姐虽觉不满,认为弟弟对爹妈生前不养,死后不葬,他一人独享房产,理有不公。然而,尽管心怀不满,但她深知弟弟的顽劣,因此宁愿吃亏也不和他多作计较。
  这幢标有“107号”的居民住宅楼,东西座向,共分5个单元,6层建筑。胡长江的房子位居1单元5层,房号为502号。此房正门朝西,阳台向南,属三室一厅住房型。正门,外装防盗铁门,内装木制房门。阳台被封闭装修。
  刑警们从房间外围做了观察,但南北窗户均挂着窗帘,什么也看不到。守护在门口的刑警,则听到了轻微的“吭吭哧哧”的呻吟声。警察分析,屋内有人无疑,但胡长江是否在家却不好断定。还有一点可以肯定,发出微弱呻吟声的人,绝对是被异物封口后发出的声响。因此决定,试探性地叫门,以探虚实。
  “屋内有人吗?”民警边按门铃边高声询问。
  “干啥的?”房内有人搭腔,语气特凶。
  “我是物业公司抄水表的工人,麻烦先生您开门,好吗?”民警装得挺像。
  想不到门内男子所答,令门外刑警大为吃惊:“少来这一套!你们是啥人,我三里路之外也能闻着。大丈夫做事不掖不藏,实话告诉你,我叫胡长江,昨下午把幼儿园里的3个小兔崽子弄到了我家里,现在这些小玩意儿还在我的床上。你们放心,暂时他们还死不了。想知道我为啥弄他们来吗,就因为我姐被打的事。你听好,打人的总共5个臭婊子,每个拿两万,5个人不多不少整10万块送来,放小兔崽子们回家,万事皆休,过时钱拿不来,别怨我老胡心狠手辣!我胡长江活了快30年,打听一下怕过谁?一帮骚娘儿们合伙打人,老胡家的人是那么好打的吗?我不多说了,你快点滚开,让那5个婊子凑钱赎娃。告诉你,赶下午3点前钱送不来,就等着收尸吧!”
  民警继续周旋,佯装慌恐道:“呀,咋还有这事?只是你说的这事,我一个抄表工管不了,我现在去告诉公安局的人,让他们前来和你交谈。不过,我得提醒大哥您几句,遇事千万得冷静,脑子发热要闯大祸的。再说,3个娃娃以及他们家里人,并没有打你姐呀!你杀了人家孩子,这可是伤天害理的事……”
  “少废话,滚!”胡长江像头凶猛的野兽,冲门外狂吼了一声。
  情况紧急,事态严重,设法解救孩子,已经刻不容缓!
  此时,数十名警察正聚拢在一起商讨对策。3名孩子的母亲,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吓得面如土色,连哭喊似乎都不会了;和胡某打架的5名幼儿园阿姨,着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筹钱以求舍财免灾。说也是,孩子一旦真的被害,她们即便淹死在黄河中,也会成为洗不清的冤鬼!
  大约一刻钟之后,公安局主管刑事案件侦破的副局长王景元,出现在胡长江的家门口。他按响了门铃,随后高声说道:“胡长江,我是公安局的王景元!我不要求你现在开门,咱俩就在门里门外说会儿话,你看咋样?”
  “叫我说,不就是10万块钱么,每人只摊两万,亲朋好友凑凑,这也难不到哪儿去。只不过你这么弄事,我可就有点瞧不起你了。几个年幼的孩子,咋就惹着你了?你拿人家娃娃撒气,还称得上个男子汉么?现在我和你商量两件事。第一件,10万元很快就会凑齐,到时是经我的手转给你呢,还是让那些当事人亲自来送给你?你必须给我个答复。第二条,3个娃娃10多个小时没吃没喝,连饿带吓,咋说都说不过去,是吧?你要能想通,等我走了以后你把娃娃放出来;想不通暂时不放也行,但总该给孩子们送些吃食么,是不是?不然万一娃娃被饿出吓出个什么毛病,恐怕你这10万块钱赔人家还不够哩。这两条你考虑,我等着你的答复。”
  王景元话音刚落,不料胡长江的姐姐冲上楼来,脚跟未稳便开口大骂:“胡长江,你个造孽的瘟神!你这么作恶,是想给死去的父母再添些心烦还是咋的? 幼儿园打架不打架,与你屁不相干,你凭啥勒索人家10万块钱?哄骗绑架几个不懂事的孩子,你还有点人性不?你这么弄是要犯法杀头的,你明白吗……”
  胡某还要骂,被门内的弟弟吼住了:“我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再啰嗦一句,我先捅倒一个小兔崽子给你看看!我敢这么弄,我就不怕死!”
  气氛再次紧张起来,王景元赶紧示意胡某离开,然后重新缓和气氛。他说:“长江呀,自古常言亲不见怪,你姐之所以数落你,那是为你好么。你个愣头小子,连个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咱接着刚才的话头,你考虑那两条该咋办?”
  胡长江发话说:“第一条,10万块钱备好先放那儿,到时我告诉在什么地方送钱,你们再送。第二条,同意派人给几个小屁孩送吃食,多送点省得麻烦。时间么,就定在下午两点钟。但是有个条件,送吃的必须是个年轻女人,而且只准一个人前来。姓王的你听清楚,到时候你们警察给我躲得远远的,别指望趁我开门的机会一涌而上闯进来,我没有那么傻。还有,如果你们胆敢强行破门闯入,用不了6秒钟我就会把那3个娃捅死。你听,我现在手里拿着啥?”
  胡长江说完,用刀子在门扇上拍了几下。
  王景元说:“好,你能答应我的条件,我当然也答应你。”
  王景元转身下楼,眉头紧锁。
  强行闯入显然不行,3名人质尚在歹徒手中,况且是几个年仅4岁的娃娃,一旦歹徒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看来,唯一解救的机会,便是获准进屋送吃食的女孩了。搞了20多年刑侦工作的王景元,深感责任重大,必须向正在县政府开会的廖东昌局长汇报。尽快制订出一套严谨细密的营救方案。
  楼下聚集的人们,恐慌、焦急、担心、渴盼……
  
  力荐杨青
  
  当天举行紧急治安联席会议,该县公安局局长廖东昌和女子劳改所所长洪娅惠,都在现场。
  因歹徒劫持绑架案突发且情况危急,王景元向主持会议的冯副县长和廖局长通报了案情,提出尽快研究制订营救措施。此时,洪娅惠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推荐杨青参与营救行动!于是,洪娅惠把主持会议的冯副县长叫到一边,说她有个非常重要的建议,希望能和公安局领导人一块谈谈。她坚定地表示说,自己这条建议对安全解救儿童有着绝对性的把握。冯副县长听后异常欣喜,赶紧把廖东昌和王景元两人叫到自己办公室,一起研究洪娅惠所提建议。
  此时已是上午10点,离歹徒约定下午两点送饭的时间,仅剩4个钟头。
  洪娅惠说,时间紧迫,咱们简捷议事。她问公安局两位领导人,县局所属的女民警中有没有谁会武功,结果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们说,女民警中有脑子机灵的,也有枪法较好的,还就是没一个人会武功。因为,女民警们所从事的工作不是内勤便是户籍,而刑警队那几名女警察都不具备特警队员那样的业务素质。
  洪娅惠说,既然是这样,我的这条建议就尤为重要了。因为派去送饭的这名女子,首先要胆大,这样才会临危不惧;其次脑子要灵活,要做到会察颜观色,随机应变。还有,化装营救的女子,歹徒不可能让她带枪。在这种情况下,男女打斗拼搏,这名女子就必须要有一定的功夫。以上这些条件,劳改所有个叫杨青的女犯人,已完全具备,如果让她来参与此次营救行动,我认为一准成功。接着,洪娅惠将杨青的个人情况,作了较为详细的介绍,提请他们商量考虑。她最后说,如果认可这一建议,我便立即向监狱主管部门领导人电话请示,因为杨青毕竟是个正在服刑的犯人。
  冯副县长和公安局两位领导人听完建议,眼睛对视了一下,目光中已流露出了认同和赞许。冯副县长要洪娅惠马上向监狱主管上级请示,然后立即成立营救小组,研究部署具体行动方案。
  洪娅惠将蒲阳发生的案情以及让杨青参与营救的想法,向上级主管作了通报和请示,得到的答复是:同意杨青参战,严防意外发生!上级所担心的“意外”的意思,洪娅惠自然清楚。假如犯人借机逃跑。或者在行动过程中受伤遇害,方方面面都不好交待。因为参与社会活动,毕竟不是监狱的职能工作范围。然而,洪娅惠是何等精细之人,当她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脑子里已经作过通盘考虑了。她之所以敢力荐杨青,因为对杨青的基本素质有着透彻的了解。推荐的后面,不仅包含着一种信任,而且还隐藏着一片爱心!
  请示得到同意后,洪娅惠说,监所下午有事她必须处理,此次营救行动不能协助参与了。她现在马上回去,让谭敏带着杨青前来报到,行动期间,她们两人归营救小组调度指挥……
  女子劳改所距离县城23公里,省级公路穿行其间,交通十分方便。不大工夫,洪娅惠驾车赶回监所,把蒲阳的案情和自己的决定及想法,向谭敏和盘托出。她说,此去营救,在他人的眼里,一定是刀光剑影,惊险无比,但对杨青来说,那只不过是小菜一碟。因为她已问明,歹徒手中只有刀子并无枪支,这对杨青根本构不成威胁。虽说杨青现在改造积极表现良好,但获取减刑分数的积累比较缓慢。现在出现了这样的机会,而且对杨青又是件举手之劳的事情,为啥不抓住这个机会让她立功受奖,争取早日出狱呢!洪娅惠还说,当然,尽管我对杨青此去成功很有自信,但她的对手毕竟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而且所绑架的对象又是3名儿童,他们不可能帮杨青什么忙。这样就增加了解救现场的复杂性,所以要反复叮咛杨青,沉着应对,保护好娃娃的同时,也要注意自身安全……
  2006年9月1日上午11时,谭敏带着已脱掉囚服的女犯人杨青,驱车向蒲阳县城飞驰而去。此番经历,对杨青曲折坎坷的人生,无疑又会涂上一笔浓墨重彩。
  此时,离解救3名儿童的时间,只有近3个小时了……
  
  精密部署
  
  谭敏带着杨青到达后,廖东昌和王景元在公安局会议室同她俩会了面。王景元把案情作了通报,把歹徒胡长江的具体情况作了介绍。谭敏和杨青各问了一句话,谭敏问歹徒手中是否有枪,王景元回答说没有,只有一把刀子。杨青问胡长江练没练过武功,回答说根据已掌握的情况,没听说他练过什么功夫。此人是个街痞混混,心狠手辣,用他们当地人的话讲,还是个“一根筋”,属于那种鲁莽不计后果的家伙。
  廖东昌问杨青:“情况就这样,你看有什么问题吗?”
  杨青很坚定地说:“请放心,没问题。”
  谭敏笑呵呵地道:“只要歹徒手中没枪,再多几个也不是杨青的对手。”
  公安局两位领导人听罢,心里踏实了许多。廖东昌告诉谭敏,他们已作了研究,决定成立5人营救小组,除了他和王景元及杨青之外,还有一名刑警队长和女刑警。谭敏是客人,就不参加了。
  话刚落音,刑警队长和女民警匆忙从胡长江家赶来报告情况:3名儿童在屋内大声哭叫,歹徒动手打了他们。胡长江发话说,吃食准备好可随时叫人送来,另外必须买些牛肉和啤酒一并带来。还有,那10 万块钱也必须带上,少一分钱他就对孩子下手。民警还说,歹徒所在楼下聚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一位被劫持儿童的母亲,着急得已昏厥了过去,现已送到医院抢救去了……
  情况越发危急,已不容人多想。廖东昌指示女民警带上杨青按照歹徒的要求去商场购买食品:指示刑警队长即刻与那五名筹钱的幼儿园阿姨联系,言明这钱只是借用,事后如数归还……
  杨青说:“我看钱就不带了。”廖东昌回答说:“必须带上,现场情况多变,尽量别露破绽。”
  刑警队长、女民警和杨青按照局长吩咐,分头作准备去了,其余人继续讨论营救细节。
  王景元分析说,歹徒家中可能没有备存什么食物,莫说孩子,就连他自己也有些饥饿难忍了。他催促咱们给他送吃的,这对杨青进屋解救孩子是个有利因素。
  廖东昌道,依他的判断,胡长江劫持孩子的目的就是要钱,但他却不勒索孩子家长,而是和他姐姐打架的那些人,其中至少有两种原因,一是他认为打人赔钱,顺理成章。二来为他姐胡某出气,还可博得其姐同情。劫持孩子只是一种手段,目的是迫使当事人及时拿钱。情况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至于去杀害3个孩子。
  廖东昌继续说,歹徒绑架儿童案,在我们蒲阳还从未发生过,如何解救当然也无经验可谈。但是,大凡这类案件有个总体原则,那就是要绝对保障人质的安全。这次的营救人员不是我们公安民警,所以她的自身安全对我们是个极大压力,出现闪失无论县公安局还是女子监所,都不好交待……
  谭敏笑着打断了廖东昌的话。她说:“杨青的情况你们不了解,自然有所担心。但你们不了解而我们了解呀,洪娅惠之所以推荐杨青,如果心中没把握,她能冒险吗?所以,请尽管放心。”
  谭敏这么一说,廖东昌和王景元才稍觉宽心。这时,电话响了起来,冯副县长询问案情进展情况。廖局长作了简短汇报,冯副县长指示:严密部署,果断处置,千万小心,随时汇报!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公安局时,刑警队长和女民警及杨青一前一后赶了回来,汇报说钱与食品均已备好。女民警蛮有心计,特地给杨青换了件漂亮的连衣裙,描眉涂红妆扮了一番。杨青本来就长得靓丽,而今更显妩媚……
  
  成功解救
  
  紧张而令人揪心的时刻到来了!
  杨青提着背着大包小袋,在楼下群众好奇的目送下,随王景元上了楼。
  按响了歹徒家的门铃,王景元高声说:“胡长江,按照你的要求,我们打发幼儿园阿姨给你和孩子送吃食来了。另外,10万块钱一分不少也带来了。我们说话算数,你也得信守诺言,绝不能难为这位幼儿园阿姨和3个孩子。如果你敢乱来,事后我可不饶你。听见没?”
  “你少废话!”胡长江凶巴巴地说,“把钱和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拿给我看,要是藏什么猫腻,可别怨我不讲信用!那3个小兔崽子被我绑得结结实实,你们要是耍花招,我就拿他们当下酒小菜!”
  “你小子别逞能,我们说话办事从来说一不二。咱现在就一样一样拿给你看!”说罢,示意杨青对着门上猫眼孔,将钱和食品亮给胡长江。
  “这还差不多,”歹徒对王景元威胁说,“现在你下楼,如果要在门口打埋伏,我就把送钱的小娘们先奸后杀!如果你们老老实实在楼下等着,我就把两个女娃先放出来!”
  “好,一言为定!”王景元朝杨青使了个眼神,然后“噔噔”地下了楼,接着又蹑手蹑脚地摸了上来。就在王景元下楼的瞬间,狡猾的歹徒迅速打开房门,一把将杨青拽了进去,接着反锁了房门。
  杨青进屋后,开始留意起歹徒家的情况。胡长江家比较简陋,显得房子空间较大。她见3个娃娃的手脚被尼龙带捆绑着,刚想走进房间,却被歹徒喊住了。胡长江手握一把锋利的尖刀,威胁杨青放下手中所提的东西,随他来到空荡的客厅。
  胡长江右手紧握尖刀,左手检查杨青身上是否携带什么东西。杨青倒也乖巧,举起双手,任他检查。邪恶的歹徒,趁检查的当儿,不怀好意地在杨青的胸脯上摸了一把,并开腔说:“你长得蛮漂亮,陪咱哥们儿玩玩,咋样?”
  杨青强压怒火,笑着说:“嗨,如今这算个啥事呢?不过,娃娃们这长时间没吃没喝,我当阿姨的总不能不管吧?你看这样行不,先把娃们解开吃东西,咱俩随便玩儿。”
  杨青把“玩”字咬得特别重,歹徒哪知其中寓意,还以为她真是个放荡型的女子哩。
  胡长江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问杨青:“楼下警察多吗?”
  杨青平静地回答说:“楼下人不少,但没有几个警察。要叫我说,钱也送来了,还关人家几个娃娃做啥呢?你和孩子家里人无仇无怨的,人家娃被你弄到这儿遭罪,家长们能不着急么?”
  胡长江瞪眼说:“这关你屁事!你好像不是本地人,说,你到底是做啥的?”
  杨青虽然说的是普通话,但总夹杂着陕南的地方口音,所以引起了歹徒的警觉。
  杨青应对说:“我是陕南汉中人,到你们蒲阳县没有几年,被招聘到幼儿园工作的时间就更短了,掐指头算也没俩月。”
  “你们幼儿园领导叫啥名字?”胡长江对来人的身份作着考察。
  杨青信口说:“领导叫谭敏。咋,你不认识?”
  “当然认识,我是看你老实不!”胡长江纯属瞎诈,他根本不知道幼儿园负责人是谁。
  这时,歹徒寝室内的3个孩子,又一次喊叫起来。哭着要回家吃饭,小男孩喊叫要拉屎……
  歹徒让杨青把几个孩子的脚手解开,将带来的食品饮料散发给他们吃喝。杨青顺从地来到孩子们的跟前,她不用剪刀器械,右手稍一发力,将捆绑孩子脚手的尼龙带一一揪断,然后安慰说:“孩子们别怕,阿姨给你们送吃喝来了。”说完,把带来的食品摊放在床上,接着又把小男孩领进卫生间。她趴在小男孩的耳边悄声说:“你告诉那两个小朋友别怕,阿姨是来救你们出去的,懂吗?”小男孩扑闪着眼睛,点了点头。
  做完这一切,杨青主动来到胡长江的跟前,似笑非笑地说:“你别看我是个女人,可讲话从不食言。我已答应陪你‘玩’,是等你填饱肚子以后呢还是现在?不过我倒很想问你,你这么歹毒,就不怕罪上加罪吗?”
  胡长江立刻狰狞起来,晃动着手中尖刀,恶狠狠地说:“你到底是做啥的,不说实话看我不宰了你!告诉你,我把这几个兔崽子弄到家,啥结果我比你清楚!”
  杨青也变了温柔的模样,冷冷地说:“那我也讲句实话。我是啥人并不当紧,但我要提醒你,我要是害怕,也不会来。我劝你把孩子们放走,然后随我下楼找警察自首,这么做对你有利无害!不然,你犯了国法不说,还得遭受皮肉之苦。本来,我不想和你多啰嗦,只因为我自己也有些人生经历,这才好心劝你,哪知你竟这么不识相!”
  胡长江挥舞尖刀,瞪着凶眼吼骂说:“你个婊子,竟然是个警察!今日,我就拿你这个女警察风流一回!”
  杨青的倔劲儿上来了,回骂说:“你个有娘养没爹教的东西,闭上你那满口喷粪的臭嘴!我要真是警察,也不和你饶舌废话了。王八蛋。现在我就‘玩’给 你看!”
  杨青话落腿起,照准歹徒右手腕飞起一脚,把他手中的尖刀踢出好远。接着,她像刮旋风一样,绕着胡长江转圈儿手劈脚踹,只几下便把胡长江打趴在地上。杨青还不解气,朝着胡长江的双腿双肩运功猛劈几掌,恶徒顿时软瘫下来,动弹不得。
  歹徒绝望地瞅着杨青,明白上当了。
  杨青冲着胡长江说:“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做啥的吗?现在告诉你,我叫杨青,是蒲阳女子监狱里的一名服刑犯人!”
  客厅里的打斗,内屋孩子们惊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恐惧地抱作一团。这打斗声响,同样惊动了潜伏在门外的两位正副县公安局长。杨青怒骂胡长江的话语,他俩听得真真切切。
  杨青掏出歹徒身上的钥匙,打开了反锁着的房门。廖东昌和王景元箭步冲向屋内,见到软瘫在地的胡长江,惊奇而又感激地握住杨青的手,连声道谢。
  廖东昌拔下腰间手机,向楼下刑警队队长通话,告诉歹徒已被制服,要他带几名民警上楼。然后又拨通了冯副县长的电话,报告了3名儿童被安全解救的消息。
  刑警队队长、女民警和谭敏进了屋,后面还跟着两位便衣警察。他们背起3个惊魂未定的孩子,然后下楼。
  刑警队队长给胡长江带上手铐,杨青笑着说:“上不上铐没关系,他被点了穴,浑身是软的,你让他反抗,他也动弹不了。”刑警队队长惊奇地望着杨青,收起了手铐。接着,他和王景元一左一右,架起似无骨骼的胡长江。谭敏提着装有10万元巨款的皮包,廖东昌掂着歹徒不曾动用的牛肉、啤酒,向楼下走去。
  3名儿童被背下楼,众人那颗悬挂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孩子的家长,疯了一般扑上前去,抱住各自娃娃失声痛哭。随着歹徒被架下楼塞进警车,人群一片欢呼。众人望着那位穿着连衣裙且长相俏丽的姑娘,窃窃私语中露出惊叹。人们不曾料想,此次娃娃们被安全解救,正是这位俏丽姑娘所为。人们更不会料到,这位身手不凡的姑娘,竟是一名监狱服刑中的犯人!
  杨青在公安局刑警队审讯室,为歹徒胡长江点解了穴位。谭敏几番谢绝了县公安局领导人要设宴款待她们的盛情,带领杨青回了监所。
  后来,廖东昌把家长们送来的几面感谢锦旗,又以无比感激的心情,全部转赠到了洪娅惠的手中。
  据王景元介绍,胡长江这么干,的确为了钱,一来赌博输了钱,有些急红了眼;再就是玩女人出了麻烦,几个和他一样混蛋的人逼着他赔钱了断。于是,神经已有些失常的胡长江,谋划实施了这起劫持无辜儿童的罪恶勾当……
  采访将要结束时,廖东昌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杨青那女子,厉害、厉害!通过这次解救行动,使我有了个深切体会,公安民警不但思想素质要过硬,还必须具备超常技能。这次碰上了歹徒绑架案,还要靠人家监所里的女娃帮忙,惭愧啊……”
  
  三见杨青
  
  在蒲阳县城采访两位公安局长后,我和谭敏在返回监所途中聊了起来。
  谭敏笑着问我:“张记者,这次我叫你来,不觉得冤枉吧!你说,杨青这事,算不算新闻!”
  “不开玩笑了,问你个正经事。你们监所的犯人到外面帮人做事。以前有过吗?”
  “有,不多。过去有个女犯人,骨科医术十分精通,有个患者摔断了胳膊,家人慕名到监所求她接骨,请示上级同意后带她去了,还真把那位患者的断骨接上了。但像杨青这样惊险的事,这还是第一次。当然,像杨青这样武功高强的犯人,监所也就仅此一人嘛。再说,这起案子有着特定的环境因素,这才给杨青创造了个大显身手的机会。回去后我就安排你面见杨青,怎么样?”
  “可以,见过杨青,我想找孙静雯中队长聊会儿天,行吗?”
  “找孙静雯?”谭敏迟疑了一下,回答说,“行。”
  说话间,车已驶进了监所,谭敏安顿我在二中队值班室坐下,然后到车间里去叫杨青。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值班室,禁不住又一次感慨起来。
  2002年9月,我在M县城看守所,首次采访了杨青。2004年5月,我与杨水泉和韩军鹏同行,在蒲阳女子监所二次与她见面。2006年9月,距首次见面整隔4年,我只身一人再次见她,世事沧桑,还真应了“不经的事经三回,不走的路走三遭”那句老话!有首歌曲唱道: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是人呢?咋一点都不像了!唉,月移花影动,山转水也流,这人嘛,莫非也动也转么……
  我正在发着内心感慨,杨青走了进来。见了我扑入怀中,双手抱脖,久久不松。这一次,杨青非但没哭,而且满脸喜气。而我,眼眶却潮湿了:这是闺女对父亲才会有的举动和情怀呀!
  “张叔叔,我想你会来的。”
  “为啥。你会算卦么?”
  “我水泉叔和尹兰阿姨离这儿太远,你不看我谁看我呢?”
  “说这话就没良心了,你们武校段校长不是从河南跑到这儿看你吗!豫南要比陕南远得多,对吧?”
  “不瞒你张叔叔,段校长来看我,当时心情激动得不得了。说起来也怪,从那以后,我不管干啥,总觉着有股使不完的劲儿。”
  “这有啥好奇怪的,心愿圆满了,精神作用呗。”
  “上次我托刘记者捎给你的信,见到了吗?”
  “当然见到了。你写的信,《蓝盾》杂志都刊登了。”
  “我水泉叔和尹兰阿姨都好吗?我挺想念……”
  “去年冬天,我去了趟你们家乡,见了许许多多的人,都挺好。忘了告诉你,周波帮你叔家装了电话,我把号码留给你,想念了打个电话,多方便呀!现在,村民们推选你叔当村主任,他实在推辞不过,只得接手。村事烦琐,他肯定很忙,不然早来看你了。”
  “说到陕南家乡,有件怪事我琢磨不开。有个署名‘关爱你的姐姐’的人,经常给我写信寄东西,我想回信感谢人家,可不知道地址姓名。为这事,心里可不得劲儿。”(“关爱你的姐姐”即杨青的亲姐姐娟娟,只不过这层关系暂时还未揭开。)
  “嗨,我以为是啥怪事。你想,现在关爱你的人那么多,既然有山西的爷爷,上海市的婆婆,四川的叔叔,黑龙江的阿姨,当然也会有你们陕南家乡的姐姐。这么多人为什么关心你,记得上次来我问过你这问题,我想现在你已经有所明白吧?我敢肯定告诉你的是,陕南家乡那位姐姐对你的关心,也和其他人一样,绝对是真情,不会是假意,对吧?你感谢人家,这是理所应该的事。但感谢的最好办法,就是安心改造,像现在这样多做露脸争光的事,争取早日出狱,日后服务于社会,这就是最好的感谢。等你出狱回到家乡,再设法打听那位‘关爱你的姐姐’,然后当面致谢,也为时不晚。杨青,这番话你可听得明白?”
  “看您说的,我连这话都听不明白么?”
  “也算明白,也不全明白,但日后总会明白。”
  “可不是咋的?你刚才说露脸争光那句话,洪所长在会上也说过,是不是说的蒲阳城那件事?”
  “是的,干得不错,好样的!我刚刚从县城采访回来,根根节节都知道了。就这件事,我只提两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首先问你,接到解救儿童这件任务后, 你害怕吗?”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怕。歹徒又没枪,怕他咋?他要没武功,就算他拿把刀子,那也是一拳一脚就了结的事。他要有功夫,那就比个高低,比不过人家,怨咱功夫不深,死而无憾。其实,刚进门我就可以收拾他,但我硬忍了。你知道为啥?在监所受条件限制,没人斗嘴更没人过招,憋得慌。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多磨蹭会儿,权当解闷。后来他张口骂人,我忍不住了,这才动了手。张叔叔,说句心里话,这是我服刑几年来最开心的一件事。”
  “嗯,这个问题我清楚了。再一个问题,这件事过后,你咋想的?”
  “没咋想,就觉着开心。要说想嘛,就盼望洪所长和谭教导多给我找些这样的机会。”
  “噢,杨青,叔叔不能批评你这种想法有什么错误,因为它确实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但是,我总觉着,这种想法是不是有点狭隘。你再往深处想,这仅仅是个开心的事吗?胡长江劫持绑架儿童,以此勒索钱财,哪一条不是犯罪?你们洪所长闻讯,竭力举荐你参与营救,因为,她要你做的事,是见义勇为的正义事。这么做,不仅对你本人获取减刑有利,更重要的是对社会安定有益。试想,洪所长力荐促成这件事,能看成仅仅是送你去寻开心么?你整个解救过程所说的话做的事,比方说你劝胡长江放掉孩子,然后随你下楼向警察投案自首,你给3个娃娃松绑送饭等等,这些都是图个开心吗?我就不明白,事情做也做了,而且都在道理上,可事后在认识上却这么浅薄甚至糊涂。说严厉点,这是思想改造还不过关的表现。用你们谭教导员的话讲,这仍然是‘江湖思维’在作怪。听说监所让你写演讲材料,我猜想,肯定就这件事让你登台发言谈体会,对吧,但像你现在这种思想认识,你觉着行不?洪所长听了,以后哪怕再有十次这种机会,断定她也不会再让你去寻开心!说不批评你还是批评了,你能接受么?”
  “咋不能接受?花钱买也不见得能买得来呢。”
  “这就好。这次虽然露了脸扬了名,但一定要更虚心更谨慎,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记住了吗?”
  “您放心,我记住了。”
  “你捎话要毛线,我带来了。你要毛线做啥呢?”
  “我想给我水泉叔织件毛衣,监所代销店不卖毛线。”
  “你想的和我猜的差不多。我带的毛线够织两个人的,除了你叔,还有个为你看家守院的人,不该给人家织件毛衣表表谢意吗?
  “好了,这次咱就聊到这儿。一句话,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回家,为你看家护院的那小伙儿和我已经约好了,等你回来,他雇车来西安接我。弄不好他会开着自己买来的车来接呢,这也难说。告诉你,好日子还在后头哪……”
  会见杨青之后,我又约见了监所二中队队长孙静雯。工作生活事业家庭天南地北闲扯了一通,我转圈子把话题引到了杨青身上。
  孙静雯说:杨青在近二百名服刑女犯人中,算得上个佼佼者。她聪明有才华,人也长得漂亮,想事做事,有条有绪,在犯人群里,是个出类拔萃的人尖子。但我最欣赏的,倒是杨青鲜明的性格。无论男人女人,要没了梭角缺少了性格,那绝对是个窝囊废。人嘛,是就是,非就非,该爱就爱,该恨则恨,这就是杨青的性格。我举个例子,有次在食堂吃饭,杨青和我大吵大闹(杨青吃饭时发现豆角没有炒熟,建议回锅再炒,孙静雯怕耽误下午生产,不同意。两人因此吵起来。),后来洪所长赶来处理,我才知道杨青发火的原因。那次多亏杨青,不然我的麻烦可就大了。你想,上百人员生命健康这样比天还大的事,我孙静雯能承受得起么?知道了事情原委,我赶紧找杨青道歉。管教民警也好,服刑犯人也好,谁的话在理,谁做的事对,咱就听谁的。反正自那以后,我就比较喜欢杨青。我是个直肠子,说话从来不拐弯。我告诉你,大凡管点事的人,都有偏心眼,谁要说他没有,那纯粹是骗人的鬼话。直到现在,除了两人的身份有这么点不同外,我和杨青好得像姐妹……
  孙静雯还说了些啥,我已心不在焉。因为此时的我,已经无地自容了。
  我找孙静雯,实际为杨青。
  那次,为给杨青申报减刑的事,据说有些中队干部和民警持有不同看法。我以为,杨青曾和孙队长吵过架,她难免对此耿耿于怀,在杨青减刑的事上从中作梗。于是,心想趁来监所采访的机会找孙静雯聊聊,转圈子替杨青缓和疏通。哪曾想,竟然是这么一种情况。
  
  后记
  记不清哪位文学家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太阳天天都是新的。
  我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指人对各种事物的一种感受。但我以为,与其说太阳是新的,倒不如说太阳底下的人,天天都是新的。
  关于杨青杀人案以及判决和狱中服刑的情况,我前后跟踪并撰写了10余万字的稿件。对一宗案件如此关注,在我的记者生涯中绝无仅有。而《蓝盾》作为大型法制类期刊,连续刊发同一案件报道,也当属“刊无前例”。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杨青杀人案曾强烈地震动了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采取如此凶残而又怪异的手段杀人害命,在我看来,非恶魔不能如此!作为新闻工作者,我有义务也应有良知加以鞭挞和披露。
  然而,天下事决非1加1等于2那般简单。在深入采访的过程中,随着对案件来龙去脉的了解,竟不断地给我胸中那团怒火浇水降温。而且,此案所涉及到的人和事,也曾给了我无数次的感动。因此,责任心促使我,必须将此案相关事件以及个人的情怀感受记录下来。
  对于杨青,我经历了与周波相同的情感旅程,由憎恨变为理解再到同情,最终转到了关心。不同的是,我并非此案直接利害关系人罢了。
  杨青案件报道之后,引起了广大读者的强烈反响,对杨青判决入狱以后的表现,给予了极大的关心。在此种情况下,作为报道杨青案情的《蓝盾》,自然也就成了满足读者心愿的纽带和桥梁。于是,形成了读者不断关心、作者连续采访、《蓝盾》多次报道的互动局面。
  杨青的转变,除了她自身努力之外,与全社会的关心帮助关系极大。正如监所洪娅惠所言,就杨青积极改造实现重大转变的外在因素,广大读者及《蓝盾》编辑,均功不可没。的确,大家联手同力,做了一件极富爱心且很有意义的事情。
  特意告诉读者朋友的是,根据杨青成功解救儿童这起事件中的表现,监狱一定会为其申报减刑,这也是他们当初力促杨青参与此次解救行动的出发点。我判断,此次杨青被减刑的幅度不会小,只是直到作者发稿之日,还没有得到这方面的消息。
  盼望杨青多创造些惊喜,从而让所有关心她的人,感受到更多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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