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信

来源 :少年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ee66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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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始终觉得写作者都应该有种很强烈的“叙述”欲望,不为别的,只是想讲一个故事给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现实中我觉得每一个认识我的人都不会把我和“写字”的人混在一起,我高兴的时候可以在学校操场上打空翻,也可以看楼下的老头儿下象棋消磨一下午。对于写作,我有一种很“随心所欲”的习惯,我只是很喜欢讲故事,所以从来不会刻意“作”文。我的记性很好。那天我上数学课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小学一年级的老学堂,满壁的爬墙虎,风吹过的时候整面墙都好像在抖动,一波接一波的绿浪此起彼伏,那样有动感的镜头仅仅是一闪而过,然后过去的一切就汹涌地奔了出来。就是如此,我们眼睛可触及的范围内,每一个景色都是一个镜头、一段故事,它们就是写作者笔下的精灵。
  我感谢《少年文艺》能把我记录下的故事带给这么多人看;感谢我亲爱的老爸老妈,他们是我坚强的后盾。特别要提的是我的朋友们,他们是我的灵感来源,我的原动力,虽然我没有写到他们,但是我要说,我们永远站在一起!
  
  (一)
  那天放学,的确已经很晚了,外面又有些下雨,又湿又冷的。走到初三教学楼下,除了零星几个教室亮着格外耀眼的白炽灯外,整个校园几乎没有活气了。
  尔谦特意走在了后面,一如往常一样,几乎全班人都走光了,他才缓缓走到楼下,磨蹭着,刻意要等最后一个人走了才罢休。到楼下时,横亘在他眼前一条幽暗深长的林荫道,左右的香樟树静默地直立,就好像在为尔谦举行一场仪式。
  这样一场仪式,是尔谦每天放学后必将进行的。已然冷清的学校旁边,整整一排店铺都亮着刺眼的灯,到学校几乎完全冷清时,总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学生,穿着一件有些泛黄的白衬衫和一条洗得发白的黑裤子,脚上总套着嫌大的篮球鞋。其实这些闲男闲女没事的时候都要将隐身在这小店里的孤儿寡母拿出来说一说,因为就在那个小毛线店里,住着他——苏尔谦,在学校里,在学校附近一带都有些出名的学生。
  尔谦经过他母亲的毛线店时,总有个奇怪的动作。他总要停下来,向店里张望一下,趁母亲忙得不注意时,迅速冲过去,到那排店铺后面,从后门走进他家——毛线店。
  “他是苏尔谦,每次都考年级第一哦!”
  其实骨子里,尔谦是有些自卑的。他父亲开车送货时翻进了200米深的山沟,他和母亲连为父事办后事的钱都是借的。一切结束后,就只剩下母子两个,除了一些遗物能让人想起父亲曾经存在过,其余,只有这个人干干净净离开后的沉郁。此后,尔谦就变得出类拔萃起来。每次做题,他理所当然地应该做出来;月考、统考他是理所当然的第一;期末评选三好生标兵理所当然是他……在同学的夸赞和调侃中,他清楚地知道他们对他藏着掖着的同情,可谁也没有特别露骨地表示过,一切如常。他安静了很多,也寂寞了很多。不是因为被孤立,他一直温和腼腆,在同学中甚至是被尊重的人,但是几乎没有人能分掉他心里积压已久的负担和压抑。
  尔谦是一个有秘密的人,或者说他本人就是一个秘密。
  可他是一个被泄露的秘密,就如同他也知道她的秘密一样。
  
  (二)
  荷安是不小心闯进来的。
  有一天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他打篮球打得头顶上都在冒热气,汗水湿透了泛黄的白衬衫,可头上还有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在座位上随口问了一句“谁有餐巾纸”,本来也没指望有回答,他直接撸起袖子想擦擦汗。有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向后倾斜的肩膀,递了一张纸巾给他。她站起来,微躬着身子朝他微笑,将自己的桌椅摆放整齐,拿着勺子匆匆跑去排队了。尔谦忘了要擦汗,也忘了要排队吃饭,端坐在座位上,一时呆住了。他拿了勺子,好容易回过神来,看到后排座位上的语文书,看到两个工整的楷体字:荷安。原来她就坐在尔谦后面。
  那年他初三,初三的秋天。
  尔谦几乎不记得班上有个叫荷安的女生了,可她就坐在他后面,悄无声息的,以至于整整四个学期过去了,尔谦都不记得坐在他后面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即使她的成绩出类拔萃,看起来文静可人。
  尔谦缓缓走下楼,拼命回忆对荷安的印象,可是哪怕是一颦一笑,他几乎都无法回忆起来。他心里忽然像被踩瘪了一块,缺掉了什么似的,坐着吃饭时都觉得浑身痒痒,坐立难安。他第一次觉得学校食堂的饭菜倒胃口。果然,在饭盆里那一坨放了过多酱油和糖的豆腐里,尔谦扒出了一只全须全尾的蟑螂尸体,比生物实验室里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蟑螂标本还要生动完整。这实在是让人大倒胃口。同桌吃饭的男男女女,惊奇地看着尔谦镇静地用一张餐巾纸包裹好蟑螂,然后趁值班老师不注意,一个远投,将“包裹”准确地投在了那个老师面前的桌上。那些与尔谦坐在一排的男生,也不顾同桌吃饭的女生会觉得有多恶心了,齐齐把已经大快朵颐过的豆腐和米饭的混合物吐在了饭盆里。
  “谦哥,你狠!”隔得老远的莫奈边做干呕状边冲着尔谦扮鬼脸。
  “就是呀,你能不能对我们仁慈点啊!”坐在尔谦正对面的一排女生都掩着嘴,娇俏地笑着,冲着尔谦打哈哈。
  整张桌子闹翻了天,生怕别人不知道那豆腐里有蟑螂似的。尔谦温和而无奈地笑着,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怦怦怦”狂跳不止。他的眼睛触到了那双温和的笑眼,他觉得耳根火烧火燎地烫了起来,荷安又闯了进来,似无意却有意一样。他迅速闪开了眼睛,好像害怕什么又无法挑明似的。
  “呃……好了吧!不要太夸张。”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地提醒着周围的人收敛,不露声色,但很让人信服。没有人注意到尔谦闪神的一瞬间,因为即使是当事人也反应不过来。
  荷安从远处默默凝视着这边,回忆着兔起鹘落的瞬间,尔谦冰冷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芒。
  午自习时,尔谦终于想起了那个叫荷安的女生——
  在磨掉了漆的黄色地板的体育馆里,冬日下午的阳光暖暖地洒了一地。操场上,凛冽的寒风把人的视野刮得一清二楚。还是体育课,初一的女生在体育馆,男生第一次在操场打篮球,把球扔得到处乱飞。尔谦跑到场外捡球,直追到体育馆外西南角落,他透过玻璃看到,与他仅一墙之隔的两个有些矮小的女生咧着嘴边笑边拼命向上蹦,那个角落的灰尘嚣张地乱飞……
  “荷安,这样我们就会长高吗?”
  他匆匆跑回篮球场,回头瞥了一眼后方那两个老老实实穿着紫色校服的女生,滚圆得像弹跳的皮球,太阳照着两张傻傻的向日葵般的笑脸。她们都微闭了眼睛,急促而有节奏地呼吸。
  其中一个就是那时的荷安。
  尔谦不自觉地撇了撇嘴,想大笑,又克制住。他只好埋下头去,偷眼瞧荷安。初三的作业出奇地多,荷安正微皱着眉头对付讨人厌的作业。那样子似嗔似怪,长而浓的睫毛覆下来,将那双含笑的眼睛半遮了起来。皮肤有些黑,但黑得无伤大雅,那颜色,像是患了心脏病。这时荷安甩了甩头,乌黑的马尾也随着晃了晃,然后慢慢抬头,尔谦便立刻闭了眼睛,假装在睡觉。
  他窥见了荷安的秘密,觉得心里又充了气一般鼓胀起来了。荷安并非遥不可及的神仙,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亲切而有血有肉的。想到这里,他埋着头窃笑起来,感觉阳光穿透他的衬衫照在他的背上,暖洋洋的。
  
  (三)
  后来,尔谦就开始留意那个叫荷安的女生了。
  他发现他所在的地方也总是荷安的所在。他在篮球场上打篮球,总能看到她和几个朋友走在篮球场周围,有的时候会漫不经心地看一下篮球场,表情若有所思,很有一种80后文人的矫情。尔谦这时候就会特别卖力地拼抢,搞得同队的男生莫名其妙,等他上了篮才反应过来,把他团团围住,骂他:“你神经呀!”这时候球场上闹成一团。荷安见那边热闹,看他们围着乱打,总会笑得眼睛弯成两弯月牙儿,眼睛移不开,望着那群人,然后女生也起哄:“呵呵,荷安……”“嘿嘿,荷安……”
  尔谦常在午后到阅览室。在阅览室里放着很多排白森森的、高高的书架,把本来就在背阴面的阅览室弄得更加昏暗,大白天也要开着灯。尔谦总是要弯下腰来选书,因为他喜欢的老书总是在书架的底层。他细长的手指滑过一排冰冷的书脊,凭着对书的亲切感,随手抽一本。那天,他抽下那本书时,看见另一边的书也被抽了出去,然后他看到了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弯成了月牙儿,满含着笑意。那边传来声音,柔和而清晰,“苏尔谦,你作业做完了?”
  尔谦只觉得喉咙发紧,只挤出一声紧绷绷的“嗯”就没了后话。两个人一起走回教室,一路也没找出个话题。
  “苏尔谦,数学最后一题会做吗?”
  “嗯。”
  “我算的答案很奇怪……”
  “二根号三,对吧?”
  “对呀!哈,原来我做对了,回去跟莫奈讲,他还说我错了呢!”
  “莫奈……”
  尔谦叹气似的轻声吐出了这个名字,心里又过了一遍,数学课代表莫奈。荷安敏感心细,察觉到什么似的,偏头扫了尔谦一眼。可尔谦一如既往地抱着两本书闷头走,荷安就这样被蒙了过去。有谁能看得出尔谦的心思呢?他那样傻乎乎地走在荷安旁边,即使心跳得再有力也只有自己听得见而已。他们走在林荫道上,就这样静默着,穿过香樟树间的道路,两个人相隔一两米远,阴沉的天气横挡在中间。
  同样是那天,数学老师居然调了一节晚课用来考试。本来两人阴天的对话就很奇怪,这样一来,这一天就变得更奇怪了。尔谦答完试卷,望了望外面昏暗的天色,随时都可能下雨的样子。于是他第一个交了卷,背了书包走出了教室。一天下来眼睛又酸又胀,最后扫一眼教室,眼前莫奈和荷安两个隔得老远的人影忽然重合在了一起。他狠狠甩了甩头,觉得眼前还是模糊,于是加大步伐走回了家。他的母亲这时正坐在店里吃饭,昏暗的白炽灯照得人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的。她只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示意尔谦坐下吃饭。尔谦忽然犹豫不决起来,这时候吃饭,恐怕是要被晚出来的同学看到的。他迟疑地望了望小店的透明落地窗,最终放弃了与母亲争辩的想法,因为他知道他肯定不能说服她。他于是坐下来,迅速地扒饭,此时惟有速战速决了。可坐下来不到两分钟,尔谦望向窗外时却看到了莫奈,他走过去一小段距离后,荷安低着头匆匆经过了尔谦家那一方落地窗。他有些呆住了,连含在嘴里的最后一口饭都想不起来咽。他分明看到荷安瞟到了落地窗里的自己。
  几米开外,荷安还是匆匆地跟着莫奈的脚步。她几乎不敢抬头,怕一抬头就让人看到那张通红的圆脸。与莫奈分道扬镳后,她低着头走过热切俯视的路灯,手里的汗浸湿了粉色的信封,只顾低头走,没注意擦身而过的人,只看到紫色校裤和嫌大的篮球鞋一闪而过。荷安这才惊觉抬头,转身脱口喊道:“苏尔谦?”
  那个身影顿了一下,没转身。
  “你去干吗?”
  “哦,我啊,”尔谦慢慢转过来,有些迟钝的样子,“我回学校拿点东西。”
  “哦……那……”荷安支吾着,低着头,可偷偷抬眼时,却只剩下立着两排灯柱子的空巷了。
  尔谦一直逃到拐弯的地方才停下来,因为此时他确信荷安已经不在身边了。
  看清楚了,刚才荷安过于紧张,又被尔谦有些迟钝的表情给蒙住了,一点掩饰都没有,红着脸,手里拿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似乎明白无误地告知了一切。尔谦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受,整个人失了魂一样,只感觉自己在不断地往下陷。莫奈,他的确比自己开朗得多,笑的时候露出两排皓齿,眼睛明亮而硕大——是啊,硕大,尔谦心想,他总是喜欢用“硕大”来形容莫奈的眼睛,因为他鼻梁高高的,两道眉毛像画过一样,可谓剑眉星目,英姿飒爽,除了眼睛“硕大”这个“缺点”外就几乎没有容貌上的缺陷了。莫奈干净清爽得有点“奶油”,所以背地里所有男生都开玩笑地叫他“奶油小生”。他脸上的表情生动,不同于尔谦一贯的风平浪静。尔谦和他打篮球时,两个人显出鲜明的反差。
  或许,荷安就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的个性吧。
  尔谦从后门绕出来,是为了去“撞见”荷安,看到她以后,尔谦又从正门绕回了毛线店,调整好表情,装作若无其事,拎着书包走到小阁楼上写作业了。
  那天晚上躺到床上后,尔谦花了几乎一整夜的时间平复心情。他非常认真地读了一遍《辩证法史》,脑子飞速地旋转保持沉浸书中的思想节奏,因为他一停下来就无法遏制地想起那个躲在角落里拼命向上跳的女生,那个微笑着递餐巾纸的精灵,躲在书架后与他对视的笑眼,还有相对与相背的无言……也不知什么时候,脑子里紧绷的弦断了,他睡了过去。
  
  (四)
  再后来,那个叫荷安的女生淡出了他的视线。胸中又澄澈平静了,还是从前的温和,只受成绩和名次的摆布。
  那晚他自问:“苏尔谦,为什么……能左右你的心情?”他始终没找到答案。因此为了找到释然感,他决定送荷安一张圣诞卡,了却心头的疑惑。
  他简单地选了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圣诞卡,用左手写了一句话:我们都要快乐,然后署名:我们的信。与他右手大气的草书大相径庭,左手写的是蝇头小楷。他几乎从不显露左手能书的本事,因此这样的字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于是圣诞节那天,他头一个到教室,将圣诞卡塞进了她的抽屉里。心事一了,紧接着课业就迅速繁重了起来。日子过得飞快,没有声息却一点一点地开始紧扼住你的喉咙,不容置疑地把每个中考生推向“屠宰场”。
  转眼到了四月,中考冲刺阶段。中考变成了快要烧到眉毛的火,几乎所有人到这个时候都做题做得东倒西歪。尔谦也发现自己有一段时间脑子里一团糨糊,几乎一个字也无法记住,难得的星期六有一个专家心理辅导班,地点在老教室,尔谦决定去一趟。
  老教室破旧得可以,却是全校阳光最充足的地方。虽说初三年级整幢大楼的风水得天独厚,可成天浸泡在初三学生的抱怨声中,所以大家都说初三大楼晚上阴气重白天怨气重。
  那天下午太阳格外好,老教室外面,走廊栏杆上爬墙虎仰面朝着太阳,没有风,楼下小花园里冬青树油亮的叶子将阳光平静地折射向各个角落。有风吹过的时候,整幢楼上的爬墙虎迎风飘舞,似绿色的浪花一样一起一伏,小池塘里波光粼粼,折射的光刺眼。尔谦早早到了学校,直奔老教室想早点咨询一下问题好快些回家。老教室里有细微的声音,尔谦只是匆匆地走,到老教室外,望见了两个人。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好像被哪个折射的光斑刺了一下,有些湿润。
  如果不是他站在走廊里看着,这画面是多么值得裱框啊!他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尔谦透过老教室木制窗户的玻璃,看着被照得金光灿烂的老教室,那些斑驳出漂亮痕迹的课桌椅有点矮,老教室里暴露在阳光下的灰尘旋转着向下,使整个画面显得有点朦胧。一个男生穿着白棉T恤,清清爽爽的白而干净的手笼着一层金色的太阳光,那只手牵勾着另一只手,背对着尔谦坐着。那个女生穿着天蓝的连衣裙,没有任何装饰,不复有过去的马尾,剪了个利落的中长发,默默地与男生坐在低矮的课桌上。再向远处一点,就是学校里默默直立的香樟和白杨。他们,它们都被阳光笼着。
  是这样一幅画。尔谦退过来,忽然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无声地咧嘴笑了。他退过来靠在剥落了红漆的老教室的后门上,那些翘起的红漆皮没入了他脑后的头发,而他紧握着拳头,不知不觉中,指甲已嵌入了掌心的肉里。过了一会儿,他的姿势舒展开来,阳光直接投入他的怀里。他只觉得这样舒展开了他胸中的一丝酸楚,晒干了他眼角沁出的液体。
  似乎每个人都没有清楚地见证他的成长,他将一切埋得都很深。可他们,这一切,都帮助了他成长。
  尔谦忽然说服了自己。他站直了,等着荷安跟莫奈。他与此时斜射入走廊的阳光一同默立,向太阳默默致礼。尔谦轻声走回楼下,然后放大脚步声重又走回老教室。进教室后,荷安和莫奈都默默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隔得很远。
  他几乎忘了发生过什么,可脑后发丝间还残留着几片红漆渣。
  
  (五)
  六月底,尔谦平静地拿到了一纸通知书,完全在意料之中,考到了最理想的高中。
  最后的一次同学聚会,无论是成是败,都带着点“各奔天涯”的苦涩。连考前还说过“到领通知书的时候,我来看看有几个人能笑得出来”的数学老师,都走进来又是安慰又是祝福的。一切结束时,尔谦看到有几个站起来,告别时都红了眼睛。
  这实在是难熬的时刻,一群人哽着嗓子惜别,为自己或为对方的遗恨而叹息,发挥失常的更是已经开始当着众人的面哭了。有兴致的几个也拿着同学录请人留言,其中也包括莫奈。莫奈临考前最后一拼,他赌上自己的全部实力和尔谦填了一样的学校,最后居然考上了。而荷安仅差一分,上了一所次好高中。
  尔谦自觉在这种气氛中实在待不下去。于是他干脆把东西一扔,到楼下跑道上,疯狂地跑了起来,一圈又一圈,不知停歇,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一个人,在拍单调的黑白默片。
  他累了。于是逃回教室,同学都各自散了,只留下几个人,都在默默地打扫教室。尔谦埋头整理起自己的东西,忽然发现抽屉里多出了一个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的信封。他将整理的东西一手抱在怀里,拆开信封,踱出教室。他读了一遍,止住脚步又读了一遍。
  苏尔谦:
  你好!
  可能这样写给你太突兀了。我先谢谢你送给我圣诞卡。
  苏尔谦,你记得那天冲回教室拿东西时撞见我吗?或许你不记得了。你总是很漠然,虽然表面上你看起来温和腼腆,可你周身都像被冷空气包裹着。我那天真的很想听听你的意见,因为莫奈居然给我写信了!可没等我开口你就走了。我对莫奈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他给我写信以前我一直很少留意他。我拿着他的信,不敢读,我想听你说说话。我上课的时候看着你的背影,都快急死了。我也没有希望你会因为这封信而对我留意……只是,哪怕你只是听我说完,对我流露一点对莫奈的不屑,我都会立刻否决掉莫奈。但可惜我有点笨,捕捉不到这样的信息。
  我一直望着你的背影,却始终不能让你注意到……
  我现在拿莫奈怎么办?回信给我。
  我们的信
  
  怎么不回信?你不想回吗?
  我们的信
  
  回信给我呀!
  我们的信
  ……
  那一整张纸上,墨迹一直蔓延到最后一点空位,千言万语,戛然而止。写不下了,也好像无力再写下去的样子。尔谦在上面看到了什么,于是喉口有些苦涩。他咽了一下,又泛上来,心里一动,然后又堵住了。
  他将信纸折好,放回了信封里,原封不动的样子。他几乎可以看到荷安每次将信放回的怅然神情。后来发生的事,尔谦也在脑中勾勒了出来,荷安,她闭着眼睛一剪刀,剪下了自己的马尾辫!
  尔谦心里又是一动,可这下不是堵了,而是被狠狠揪了一把。他已经走到校门口了。
  他抬头望向那炙热的太阳,全身都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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