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元小小说四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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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世界
  妻子回娘家了,娘家是女人的避风港,是男人望洋兴叹的地方。
  结婚两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原因很不起眼儿,罪魁祸首是墙上那本挂历。一般来说,月底翻换和更新画面的任务,是由心思纤细的女人来完成的,男人粗心拉肺的,哪有那个闲心!而他却干了,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干得认真而又细致,在这件事上,女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罪魁祸首还是那本挂历,如果它采自山水风景、家庭美化,抑或别的什么画面就好了,可它偏偏来自十八世纪欧洲裸体女人的油画,那一个个半遮半掩、不遮不掩的胴体,很能牵制人的目光,尤其是男人的目光。
  问题正出在这里。
  若论心细的话,男人只是女人的百分之几。终于有一天,妻子用厌恶和藐视的目光乜斜他了,并丢给他一句话:和你的洋娘们儿睡好了!于是躲进了她的避风港——回娘家了。
  这下他懵了,他没有想到这些下意识的举动竟能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怪谁呢?
  他望着墙上的挂历,那个一丝不挂的洋娘们也在注视着她,正用一种暧昧的目光。他一时血涌,把挂历扯下来,用力一撕,便把那一个个没有生命的躯体拦腰斩断,心里不知是委屈、愤懑,还是别的什么。
  两天后,妻子回来了。
  他推门进屋的时候,妻子正坐在床上,用透明胶布裱糊那本被他撕开的挂历,很认真。
  说点什么呢?解释、表白、发泄?还是……
  然而他首先想到的,却是将会受到对方什么样的“礼遇”。
  妻子见他回来,莞尔一笑,把正好裱完的挂历重新挂在墙上——那个一丝不挂的洋娘们儿又在用一种暧昧的目光望着她了。
  他有点不敢和那个目光对视。
  妻子转过身,从写字台上拿起一本杂志,走过来,塞在他手里,然后,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去他光洁的额上轻轻一戳,嗔怪地说了一句:“唉,你们这些鬼男人!”
  他懵懂了一下,低头去看那本杂志,原来是一本《男人的世界》。
  说 梦
  说梦是他的癖好。他这个人很怪,天知道为什么,他每晚都做梦,不是那种整夜胡搅的梦,而是每晚只做一个,不多不少,真真切切。醒来未起之际,便把所做之梦说给妻子听,结婚两年了,天天如此。不管做什么样的梦,即便羞于启耻,例如梦见女人,以及与女人如何如何,他都不隐不藏,和盘托出。他认为这是夫妻感情所决定的,人都说他们夫妻琴瑟和谐,无猜无忌。
  说梦只是他的事,妻子一般不做梦,偶尔做过一两回,到了早晨也就烟消云散,无从拾起,因此只好做他说梦的忠实听众。他讲他梦中当了科长,她便说梦是先兆;他讲他出门撞了汽车,她便捂住那张说话的嘴,然后告诉他这是反梦;他讲他梦中睡了女人,她便佯怒地伸出手,去掐他的大腿里子——这个动作只属于他们两个人,是一种从有意和无意中产生的默契。每到这时,他也会做出各种带有夸张色彩的动作躲闪和告饶,于是从中产生的笑闹声便会装饰一个美妙的清晨。
  然而,近一个月来,他说的梦几乎都是梦见了女人,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真切,一次比一次生动具体,一次比一次让人脸红。
  她依旧去掐他的大腿里子,只是手劲有时很轻,有时很重。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窗外的柳树上,有一只什么鸟在啼鸣。他醒了,看看已经醒来的妻子,轻咳了一声——此时正是每天固有的说梦的时候,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早晨里,他的心情也格外好。
  一个长长的、惬意的懒腰——不知是极力地从梦中挣脱出来,抑或是习以为常的开场动作。
  “是不是又梦见了女人?”妻子抢先问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棚顶上一只夜间飞进来的长脚蚊子。
  “是……一个姑娘,长得帅极了……”
  “昨晚我也做了一个梦,我记住了,很长……”
  他顿时来了兴致:“你的梦……一定很新鲜……”
  “我梦见……我们分手了。”
  “……”
  窗外的柳树上,那只鸟仍在鸣叫。
  温 暖
  小雪推门进屋的时候,大伟正埋头摆弄他的鱼,见小雪进来,立刻有了一种抑制不住的欢快:“啊,你来得正巧,快看,我的鱼下崽了!”
  小雪和大伟是别人介绍认识的,看过之后因为双方都表示没什么意见,就开始有了走动。大伟自小没有母亲,父亲经常出差,所以一般都是小雪到大伟家里来。大伟是个热带鱼爱好者,而且到了如醉如痴的地步,小雪却对热带鱼没什么兴趣,她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女孩,心肠特软,她劝了大伟好几次不要养这小东西,她认为它们太弱小,如果死了,大伟简直就是杀手。大伟正陷得不能自拔,这样的话只能使他发笑。
  给小雪倒了一杯水,大伟又埋头摆弄他的鱼。一条火炭般的红色雌鱼正在产仔,仔鱼刚生出的时候是个红色小肉团,沾水之后立刻弹开了,变成一条条会游动的小鱼,很有意思,大伟就用网捞把小鱼捞到另一个鱼缸中,防止被母鱼吃掉。一边捞,嘴里还一边查着数,兴致很高。小雪闲着没事,把头伏在臂弯里,两眼直直地望着那条产仔的雌鱼,它时而急速地游动,时而在缸底静卧,肚子开头挺大,随着产仔变得越来越小。
  它一定很痛苦。
  小雪在心里想。小雪她妈生她的时候是难产,生了三天才生出来,于是就经常给小雪讲生她时的情景,小雪总是边听边不自觉地咧开那张好看的嘴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等这窝下完了,我就把它捞到那个缸子里——就是那个,让它和它们再交尾,再下,我要让它给我下多多的鱼,让我的屋里变成鱼的世界,你信不?”
  小雪看了看大伟示意她看的那个鱼缸,那里面也有两条全身红色的鱼,只不过尾后佩一支长长的剑,是两条雄鱼。它们正急切地游来游去,瞅那架式,好象已经等不及了,小雪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阵刺痛。
  雌鱼终于停止了产仔,它卧在缸底一动不动,好象累了。这会儿,大伟兴致丝毫未减,开始往外捞雌鱼,边捞边振振有词:“去找你的伴儿吧,多多地生,千万别搞计划生育!”   “不准捞!”
  小雪急了,喊了一嗓子。
  大伟吓了一跳,停住手,问:“为什么?”
  “它……应该休息一下,它太累了。”
  大伟又乐了,又开始重新捞鱼:“别开玩笑好不好,休息什么,你以为它是人?生完了还得坐月子?”
  大伟说着话,把鱼捞起来,用手捂着、放进那个有雄鱼的缸子里。小雪看到那两个佩剑的家伙,立刻活跃起来,围着雌鱼开始骚扰和追逐,赖皮赖脸、厚颜无耻,雌鱼极力地躲避和反抗,却显得那样孤立和无助。
  小雪慢慢地闭上眼睛,她不忍心再看,她的心在流血。
  一个星期后,大伟的那条雌鱼死去了,小雪也没有再来。
  路 口
  天气很好,他心情也好。
  他刚从鱼市出来,提着一个塑料口袋,里面装了他刚买的几尾热带鱼,那鱼体型宽宽的,通体肉粉色,在口袋里乱窜。
  他是个热带鱼爱好者,二十八岁了,还是个孤家寡人——不知是养鱼而忽略了终身大事,抑或是成家未遂闲着没事才养起鱼来,反正在爱情上,他属于那种守株待兔的人,他认为恋人可遇不可求,因此失去了许多好机会。
  他提着鱼往回走,心里想着回去把它们放进他宽大的饲养箱里,肯定会给新家族增色不少。
  他沉浸在妙不可言的想象中,这时,背后有一个清晰的声音传来:
  “喂,你的口袋漏水了!”
  急回头,原来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留一个男孩子的发型,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活力。
  他把口袋提到眼前一看,呀,不得了!那水已经滴成了溜儿,总算发现得及时,并没漏出多少。
  他忙着把漏水的那个角提起来,采取了一个应急的措施,但脸上却慌得不成样子:“这、这可怎么办,我的鱼……”
  那姑娘站在他身边,扎着两手,看得出也在为他着急,还有点自责的样子,仿佛这情景都是她一嗓子喊出来的。不过她马上又乐了,双手去挂包里翻起来,不一会儿,翻出一个装化妆盒的塑料袋:“来,快把这个套上!”
  他接过去,把两个口袋套在一起,再拿到眼前细看一番,确认一点也不漏了,他才松了一口气,向她报以感激的一笑。
  有了这个小小的插曲,两人便不好各走各的,加上顺路,只好并肩前行。他和姑娘单独走路的机会不多,因此有点发窘。他想找什么话题和姑娘闲聊几句,一时又找不出十分得体的,只好把鱼拿到眼前,边走边下意识地看个没完。
  “你的鱼真好看,有名吗?”
  倒是姑娘先开了口。
  “当然有,每种鱼都有名,就像每种花一样。”
  “那,这种鱼叫什么名?”
  “它叫接吻鱼。”
  他说到接吻二字的时候,脸微微红了一下。本来他可以告诉姑娘这种鱼叫桃花鱼,或者白桃,因为这两个名比较通俗,接吻鱼是它的学名。然而他还是报了这个让人敏感的名字。
  “为什么叫接吻鱼?它们接吻吗?”
  姑娘倒是对这个名字很感兴趣。
  “是的,它们常常接吻。”他回答,“有时一吻就是几个小时。”
  “那,它们为什么会……接吻呢?”
  “我想……大概是因为爱……”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红得有些发紫,他很明白这是在欺骗姑娘——接吻鱼之所以接吻,可不是因为爱,而且正好相反,是因为争斗,对一个热带鱼爱好者来说,这简直是常识。
  他在心里骂自己一句混蛋。
  “我爸爸喜欢养金鱼,其实,我挺喜欢金鱼的,你为什么不养金鱼呢?它活得顽强,不怕冻,三九天也能自由自在地游,不像热带鱼,娇里娇气的……”
  他听了这话,不由地侧头瞅了瞅姑娘。这话说得很有思想,他对她有点刮目相看。
  “怎么说呢……”他极力地措着词,“热带鱼是娇气一点儿,但不管怎么说,它毕竟是以死来回报你,付出的代价是生命。不仅如此,它还能培养你去扶持和拯救弱者,呼唤你的同情心和怜悯心,我觉得它同样伟大……”
  这回该轮到姑娘侧头看他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脚步放慢了许多,也不知是谁先慢下来的。
  前面是一个路口,姑娘脚走越来越缓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我……快到家了,你呢?”说完,姑娘用热辣辣的目光望着他。
  他怔怔地默视着她,足足有半分钟,目光不知究竟隐含了什么,最后,梦呓般地说:“那……再见吧……”
  姑娘走了,走入那条属于她的路口。
  那一刻,他很想说下次还想见到你,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选自呼和浩特铁路局《铁马》
  2014秋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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