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公鼎:一波三折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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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6年,中国著名青铜器专家李先登赴中国台湾考察,来到台北故宫,受到了前台北故宫博物院院长秦孝怡的接待。谈笑间,李先登提了两个要求,一是要与镇馆宝鼎毛公鼎合影,二是要参观台北故宫一级品馆。秦孝怡同意了李先登的请求。李先登研究青铜器几十年,终于見到了自己魂牵梦绕的宝鼎。
  毛公鼎通高近54厘米,重34.7千克,大口圆腹,口沿上耸立着两只高大的耳朵,半球状深腹,腹下三只兽蹄形足敦实有力,整个造型浑厚而凝重,纹饰也十分简洁有力、古雅朴素,标志着西周晚期,青铜器已经从浓重的神秘色彩中摆脱出来,增强了生活气息。
  毛公鼎内腹部的499个字(也有497字、500字之说)铭文,是迄今为止西周青铜器上最长的铭文。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的是什么呢?原来它是一篇完整的“册命书”,记述了周宣王为励精图治,中兴王室,革除积弊,册命重臣毛公,委以定国安邦以及管理周天子家事的重任,并授予他宣示王命的专权,又特别申明,凡未经毛公同意的王命,毛公可以预告大臣们不予执行;继而又告诫、勉励毛公,要忠心辅佐王室,不要懈怠懒惰,不要壅塞民意,不要侮鳏寡,以免遭丧国之祸。
  为确立毛公的权威,周宣王重赏毛公仪仗、车马、兵器等器物。毛公为感谢周宣王的恩德,特铸造铜鼎以资纪念,并嘱咐后世百代、子子孙孙永远作为宝贝珍藏。
  这篇皇皇巨制不仅是一篇重要的历史资料,在艺术上也极具美学价值,所以,自出土后,历代书法家们无不为之倾倒。清末著名书法家李瑞清就曾说:“毛公鼎为周代庙堂文字,其文犹如((尚书》;学习书法不学毛公鼎,犹如儒生不读《尚书》。”李先登在大学任教时也说道,要让下一辈人永远记住,我国古代青铜器最大的是司母戊鼎(也称后母戊鼎),而铭文最长的就是出土于陕西岐山庄白村的毛公鼎。
  毛公鼎出土后,立即被北京最大的古董铺“永和斋”的苏氏兄弟收购,他们成为毛公鼎的第一任收藏主人。苏氏兄弟收购毛公鼎的消息传到北京,出高价前来购买的人络绎不绝。但苏氏兄弟一概予以回绝。这皆因毛公鼎的第二任收藏主人陈介祺。陈介祺与苏氏兄弟十分投缘、关系甚密,早已超出一般买家与卖家的生意往来。因此,苏氏兄弟答应陈介祺,一旦他们手中有了上好的古董文物,一定要让陈介祺优先挑选,只要陈介祺看中的,他们就绝不再让第二个买家过目。
  陈介祺是晚清著名的金石收藏大家,爱宝如命,当他得知毛公鼎出土后,恨不得第二天就把毛公鼎揽进怀中。然而,他却没有这样做。
  原来,陈介祺是个大孝子,一向严格遵守其父的训导。其父担任过道光朝的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他深谙人生沉浮的秘诀和青铜宝鼎的分量,担心儿子收藏的古物过于罕见,引起同僚的猜忌,所以坚决反对儿子以重金购买毛公鼎。陈介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毛公鼎被别人所得。
  不过,苏氏兄弟也是诚信守义之人,并没有将鼎卖给他人。这一等就是九年。直到咸丰二年(1852年),陈介祺的父亲去世后,陈介祺开始独掌家业,才终于将毛公鼎买了下来。
  陈介祺对于收藏的文物,大都乐于公之于世,印成目录,昭示天下,唯有对毛公鼎,始终深锁秘藏,秘不示人。就连毛公鼎的铭文拓本,他也只在得鼎之初拓了四份。这四份珍贵的铭文拓本被著名金石家和古文字专家所收藏。为防止不测,陈介祺极尽可能地减少毛公鼎的外界影响。即使对亲朋好友,他也矢口否认自己收藏了宝鼎。
  陈介祺得到毛公鼎仅一年多,其母病故。咸丰三年,他借母亲病故,回乡奔丧的机会,辞官回归故里,专心致力于古物的收藏与考证。由于他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来往,因此也就没有引起过什么波澜。但还是有一次,隐居的陈介祺违背家训站了出来。原因是,他携宝返归故乡后,朝中重臣张之洞著文说,“毛公鼎”是伪造赝品,陈介祺以千金买赝鼎,实在是不慎重。一时间,北京收藏界大为震惊,流言四起。
  陈介祺不仅珍爱毛公鼎,更爱惜宝鼎的声誉。听到有人说宝鼎是假的,一气之下,隐居的他立即公开亮相北京收藏界,否定了张之洞对毛公鼎的妄自猜忌,反诘说:“古文字一篇中之气,一字中之气,一画中之气,岂今人所能伪哉?”
  毛公鼎在陈介祺手上收藏了30余年,也陪伴他过了30余年平淡的日子。毛公鼎从出土到陈介祺去世,陈家也一直平安无事。直到陈介祺去世,毛公鼎的命运随之发生了巨大的转变,陈家的后代与垂涎毛公鼎的两江总督端方之间,爆发了宝鼎之争。
  1884年,71岁的陈介祺谢世,他的三个儿子平分了他一世的珍藏,次子陈厚滋分得了毛公鼎和其他一些珍玩古物。他一直牢记父亲的教诲,安心于读书守业的平静生活。可到了陈厚滋的次子陈孝笙时,陈家平静的日子被打破了。虽然他也知道,爷爷传下来的那只宝鼎的重要性,但这只宝鼎只能看,不能卖,又不许声张,怎么能赚到钱呢?一念之差,便引发了持续多年的陈、端两家的夺宝之争……
  陈孝笙等到自己掌管家业时,开始违背祖训,涉足商业。在商业交往中,他不时向外人炫耀自己家里的收藏,无意之中,就泄露了自家藏有毛公鼎的秘密。这个消息传到了端方的耳朵里,端方也十分爱好金石古物,爱鼎成痴,对于毛公鼎,更是垂涎已久。得知宝鼎果真藏在陈家,端方决计一定要得到毛公鼎。
  他于是找来密友陈子久,请他帮忙从中撮合收购毛公鼎。陈子久一口答应,一连几天请陈孝笙喝酒。席间,酒醉的陈孝笙终于承认毛公鼎就藏在自己家中。第二天,陈子久就登门拜访了。一进门,陈子久便说明来意,要许价白银一万两购买毛公鼎,更毫不避讳地直言,买家就是两江总督端方。一听端方这个名字,陈孝笙自知惹出了祸端。虽然他生性爱财,但也久闻端方大名,知道两江总督的钱可不是好挣的。
  就在他不知如何抉择时,在一旁陪坐的母亲突然发话了:“逆子,你给我跪下!”陈孝笙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陈母厉声道:“家运本就不济,你为何还要在外胡诌,炫耀家中有宝?这下倒好,家中本没有鼎,你却跟总督大人胡言,现在大人派人来索,看你如何收场?”说罢,她顺手抄起鸡毛掸子,打在了儿子身上,边打还边骂:“打死你个不孝子!让你胡说……把你打成个鼎样,好与总督交差。”   一见此场景,坐在一旁的陈子久再也待不住了,他知道陈母是演戏给自己看,就是不愿出让宝鼎。陈子久起身便走,临出门时撂下一句话:“陈家母省省力气吧,等端大人来了再打也不迟!”陈母深知宝鼎只有大隐于世,才能保住一家人的安全。等陈子久出门,陈母再次告诫儿子:“毛公鼎是传世之宝不能擅动,否则将带来无法预知的灾难!”
  虽然被母亲当着客人的面痛打了一顿,陈孝笙并没有悔悟,反而和母亲较上了劲。他一心想找端方卖掉宝鼎,用赚来的钱做大生意,告诉母亲自己没有做错!端方得知陈孝笙生性爱钱,只是碍于祖训和母亲的劝阻才没有答应,于是托人转告陈孝笙,如果答应卖鼎,除了万两白银,另任命他为湖北银元局局长,这样他就可以利用在局长的任上得到更多的好处。想到自己不用把赚来的钱做买卖,就可以一本万利地拿到银子,利欲熏心的陈孝笙心花怒放。他不顾家人和母亲的反对,让端方出一纸文书作凭证,以万两白银的价格,把毛公鼎转售给了端方。
  得了毛公鼎的端方欣喜若狂。卖了毛公鼎的陈孝笙却迟迟不见银元局局长的委任状。
  没多久,端方奉命去四川了,也许早就把欠陈孝笙委任状的事忘得一千二净,更或者他根本就没想给陈孝笙委任状。拿着端方留下的凭证,陈孝笙到总督府理论,结果被告知,那凭证上的印鉴不过是一枚废章。上当受骗的陈孝笙站在总督府门口,突然想起母亲的话:毛公鼎是传世之宝不能擅动,否则将带来无法预知的灾难!他突然觉得胸口发闷、眼前发黑,昏倒在了总督府门前。
  悔恨交加的陈孝笙,一病不起。陈家的姻亲为此写了一首诗:“病史当年卧海滨,十钟万印尚纷陈。楚人轻问周家鼎,尤物从来不福人。”受骗失去宝鼎的陈孝笙没想到,行骗得到宝鼎的端方也应了“尤物从来不福人”,端方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宝鼎,就被砍了头。
  端方一死,端家失去了顶梁柱,家道中落,端方之妾将毛公鼎典押给俄国创办的天津华俄道胜银行,银行听人说这鼎是假的,就派人前往陈介祺的家乡山东潍县调查,找到陈介祺铸造的仿制品两相比较,方才断定端方家中的毛公鼎确系原物,准于典押付款,将此鼎入库秘存。
  经过这样一番曲折,毛公鼎引起了外国人的注意。英国记者欲出5万美金向端家求购,美国人则积极从中说合。但端家嫌开价低没有出手。同时,社会舆论也纷纷认为此系国宝,反对端家卖给外国人。爱国人士竭力护宝。
  至1926年前后,北平大陆银行总经理谈荔孙认为国宝放在外国银行不妥,向端家表示愿以较低利息质押毛公鼎于大陆银行,端家表示同意,由谈荔孙代办向天津华俄道胜银行赎出,改存大陆银行。不久,北平大收藏家、国学馆馆长叶恭绰与郑洪年、冯恕合股集资买下毛公鼎。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叶恭绰避走中国香港,毛公鼎未能带走,藏在了上海的寓所里。由于叶恭绰是用假名买得毛公鼎,日本人无法查知它的下落。叶恭綽嘱咐其侄叶公超有朝一日将鼎献给国家。毛公鼎几经易手,甚至差点被日本军方夺走,所幸叶公超拼死保护,誓不承认知道宝鼎下落。叶恭绰为救侄子,制造了一只假鼎上交日军。叶公超被释放后,于1941年夏密携毛公鼎逃往香港。
  不久,香港被日军攻占,叶家托友人将毛公鼎辗转运回上海,后因生活困顿将毛公鼎典押给银行,由钜贾陈永仁出资赎出,毛公鼎才不至于流浪他乡。
  1946年,陈永仁将毛公鼎捐献给政府,隔年由上海运至南京,收藏于中央博物馆,之后宝鼎于1948年被运往台北。
  1965年,台北故宫博物院正式建成,毛公鼎成为台北故宫的镇馆之宝之一,放在商周青铜展厅最醒目的位置,是永不更换的展品,后作为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两大纪念章之一。毛公鼎至此结束了颠沛流离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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