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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要相信了。
“可是你们要给我开刀,得家属签字吧!”我想起了爸爸在急诊室的时候,妈妈颤抖地在一张手术通知单上签字。
黑衣人明显被我问住了。
“不用开刀。”是黑衣人背后传来的声音。
一个下巴上挂着一圈短短的白胡子,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喝了这碗药,能治百病。”他说。
我听到红头发、绿头发、奶奶灰的鼻子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个“嗤”。
“动不动就开膛破肚,能受得了吗?”中年人瞪着他们说。 “白爷,我们都做过多少手术了!”红头发说。
“那都是给我们的同伴开刀,”那个叫“白爷”的中年人看向我,“人能一样吗?要一样了,那她还是人吗?”
说着,他把碗沿塞进我嘴里。我一边挣扎一边想,什么叫人能一样吗,他们不也是人吗?难道他们不是人?
“医者父母心,听过吗?现在我就是你妈,哦不,你爸!”白爷凶巴巴地说。
我爸才不会这样逼我喝药呢!我心想,他只会连哄带骗。
“喝药!”
“开刀!”红头发说。
“喝药!”
“开刀!”绿头发说。
“喝药!”
“白爷,你可别把人给毒死了。”奶奶灰说。
“哇呀!”
我一着急,在白爷手上咬了一口。他叫着松开了手,药全洒了。
白爷气得胡子一根根都竖了起来:“黑老弟,都怪你,不是让你出去买个电视机吗?你怎么把个大活人弄到这儿来!”
“电视机!” 红头发、绿头发、奶奶灰相继叫了起来,手里的锯子、锤子、钳子统统落在地上。
“买来了,就在外面,可是放不了。”黑衣人说。
哗啦!一听这话,那些人全都跑了出去。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我抱着小布,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我的目光落在了角落的那张桌子上,上面摆着几本证件。
不可能是医生,怎么会有这样的医生?我心想。
我太好奇了,走了过去,打开了那几本证件。
的的确确是行医执照!
可是,上面的照片:肥耳朵,泡泡眼,咧到后脑勺的大嘴巴,尖得能戳破桌子的下巴……
这哪是人啊,分明是妖怪啊!
我明白了,他们都是妖怪,只不过他们变成了人的样子!
天哪天哪,我要回家,我要回学校!
我轻轻地拉开厚重的手术室大门。
门缝外面是一个小小的候诊室,布置得很温馨:鹅黄色的沙发,鹅黄色的墙壁,鹅黄色的问诊台,还有一位戴着鹅黄色护士帽的护士姐姐。
问诊台上放着一台32吋的电视机,画面上一片黑屏。
“怎么回事?”红头发的脸贴着屏幕。
绿头发用力地拍着电视机:“快出来!快出来!”
“要不打开看看?”奶奶灰边说边要扒开电视机。
“等等!”我见不得好端端的电视机给他们搞坏,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
他们全都看向了我。我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一把剪刀,一根三米长的天线。”我冷静地说,“我会弄。”
反正逃不出去,可能帮他们一个忙,他们心一软,放我一马也不一定,我心想。
这可是我爸的绝活。他是给人装电视机天线的,我从小在边上看着。
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真快乐啊!
“哇!”我一分神,剪刀戳到了左手,鲜血冒了出来。护士姐姐立刻按住我的伤口,贴上了一块鹅黄色的创可贴。
“不行就算了吧!”他们纷纷说。
“行了。”我按下了遥控器上的菜单键,开始搜台,搜出了好多频道。
整个候诊室的人,哦不,妖怪全都兴奋地哇哇乱叫。
“停停停停……这个,就这个!”他们看到一部色彩鲜艳的动画片,真巧,主角是一群狼妖。
他们看得眼睛发光,手舞足蹈。
过了一会儿,画面上出现了一位拿着宝葫芦的捉妖师,他口中念念有词,那些狼妖全都被吸进了那个宝葫芦。
“吓死了,吓死了……”候诊室里顿时乱成一锅粥,妖怪们有些抱着头躲在桌椅后面,有些爬到了四周的墙上,而且,一股脑全都现了原形:肥耳朵,泡泡眼,咧到后脑勺的大嘴巴,尖得能戳破桌子的下巴……
小布汪汪直叫。我抱紧了它:“没事的,没事的。”
那些妖怪捂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
我坐在电视机前,看了好久,整个人像被迷住似的。
都记不清多久没看电视了,爸爸车祸去世后,电视机成了我最亲密的伙伴。每次看电视的时候,我总觉得爸爸还在我身边。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在妈妈和老师眼里,电视机好像变成了洪水猛兽,要把我吞了似的。一次,妈妈从家长会回来之后,干脆把电视机卖给了收旧货的。
我再也没见过我家那台电视机。
动画片放了一集又一集,一集又一集。
我的心情很放松,感觉自己飞到了云端。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那些狼妖从捉妖师的宝葫芦里逃了出来……
“没了?”妖怪们愣住了。
“没了,明天这个时候你们再看吧。”我说。
关了电视,妖怪们又纷纷变回了人的样子,他们整整衣服,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太好了,大家不会无聊了。”黑衣人說,“对了,你的病……真是不好意思。”
“我的头一点也不晕了。”我连忙说,“我想回家。”
“你要是觉得头晕,就再过来。”红头发在我耳边说,“别找白爷,找我。”
“说什么呢?你们那种方法,治标不治本,生病了就来找我。”白爷说。
我朝他们笑着点点头。
“外面天已经暗了,我不方便再出去,你自己回家吧。”黑衣人说。
我们走到了过道上,他帮我按了电梯。
“谢谢!”我说。
“保重,我可不想再在马路上捡到你。”黑衣人边说边向我挥手。
一出电梯,就是大街上了。一辆出租车正好经过,我连忙示意它停下来。上车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门牌。
车开了很久,终于到家了。 家门敞开着。
“你可算回来了!”妈妈急红了眼,“我都报过警了。”
“你以为我离家出走了?”我问。
妈妈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去哪儿了?”她问。
“到处逛了逛,散散心。”我边说边向自己房间走去。
“那个……今天不想做作业就别做了,我和老师说一声。”
我从来没见过她对我这么小心翼翼。
卧室里静悄悄的,小布躺在我脚边睡着了。和往常一样,床那边的墙上映出一个书桌前弯着腰的影子。
“九曲路99号。”我对着自己的影子说。
九曲路99号。
周日早上,我又去了那个地方,从电梯上了二楼。可是,那儿只有一家海鲜火锅店。阿布和我,一直穿到火锅店的后厨,也没发现诊所的痕迹。
难道这只是我做的一个梦?
不可能,我摸着手上鹅黄色的创可贴,心想,这个看不见的诊所,一定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