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小学生做操的音乐声，欢快而充满活力。坐在研究生宿舍，我的思绪回到了义教的日子——那段与孩子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即便后来参加过很多次教学实践，其中也不乏大城市很好的高中，我却始终忘不了那段有苦有乐的日子。那块贫瘠而富饶的土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早已成为我人生旅途中一道独特的风景，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最深处。
　　 三渡小学，那是坐落在茂名市电白县那霍镇的一所农村小学。一块旧式的水泥黑板、几盒粉笔和一张讲桌，已是学校最主要的教学设备。教室外的一片荒草地、几把破旧的羽毛球拍和一个快脱皮的篮球，几乎就是孩子们所有的娱乐设施。在那段日子里，我时常觉得心酸却又无比欣慰，心酸的是他们拥有的不多，能接触的知识也比城里的孩子少;欣慰的是，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对知识的渴望并没有因为环境的艰苦而减退。
　　 我们义教服务队有一个富于诗意的队名——“梦洒三渡”。这个队名虽然不是我想出来的，但一听到时甚是喜欢，因其完整地表达出了我内心的声音。或许，我能为孩子们做的事情不多，但我愿意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里，洒下汗水，哪怕只是教他们认多一个字，识多一句话。
　　 第一次参加支教活动的我，心里多少有点忐忑和担忧，但孩子们的热情使我很快地融入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到三渡的第一天，学校的师生们在教学楼下站成两排欢迎我们的到来。一看到我们，孩子们便兴奋地跑过来将我们围住，有的更是扯着我的衣角，小眼睛闪烁着问道：“老师，你是教什么科目的呀？”“老师，你会在这里待多久呀？”我耐心地给孩子们解开各个“小谜团”。看着他们一张张稚嫩而热情的脸，我竟一点儿不觉得紧张了。老师们也还拿出许多当地的特产来招待我们。看到师生们的这份热情，我暗暗下决心，要在短暂的日子里给孩子们带来一些惊喜，将我所学的知识尽量教给他们。
　　 渐渐地，我与孩子们熟识了。这里的孩子穿着虽不像城里孩子那么时髦、漂亮，但整洁而朴素。每天，清晨的阳光刚投射在学校的大门上，便陆陆续续有学生出现在校门口，往往穿一身偏旧的衣服，肩上背着褪色的小书包，一双双小手紧握住铁围栏，黑亮的大眼睛四处张望，或者对过往的教师喊着：“老师，给我们开门呀！”当铁门“哐啷”一声打开时，铁屑混在空气中，孩子们就欢快地飞奔往教学楼。“开门了，开门啦！”一些小男孩边喊边嚷道，兴奋、欢快的声音随风飘远。于是，一群孩子在校园里活跃起来，打扫校道、追逐嬉戏……脸上的笑，宛如花开般绚烂。
　　 “一本你喜爱的书就是一位朋友，也是一处你随时想去就去的故地。”每个清晨，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几乎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教学设施的简陋让孩子们无法感受到多媒体学习的益处，知识往往只能通过粉笔和黑板传递，但在课堂上，孩子们却争先叫喊着抢着回答。“老师，我会！”“老师，这边！”“老师，叫我！”小胳膊“齐刷刷”举起，一双双眼睛盯着我看，充满了期待。作为一名老师，最欣慰的莫过于看到学生们那么地珍惜读书的时光。也许，他们尚未懂得只有依靠知识才可能改变命运，走出这一个狭小的村庄，到广阔的天地寻找、体验别样的生活。但是，谁也没有权利浇熄孩子们求知的热情。即便环境再艰辛，我们也要创造条件让孩子们快乐地学习、成长。
　　 班里有很多孩子来自遥远的他乡，跟随父母到这边求学。他们曾经一路做着颠簸的梦，醒来，已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庄，陌生感与缺少小伙伴的孤独感自然难以言说。一次家访，映入我眼帘的是一间昏暗的小屋，泥土砖块，水井边爬满了青苔。小女孩的父亲正在捡拾地面上零落的木柴，累得满头大汗，频频用毛巾擦着汗滴。见我们来，他赶紧给我们开风扇，并搬过小木凳，边擦拭着边说道：“老师你们坐，快坐！”只言片语，我却看到了他内心满满的真挚和谢意。女孩的父亲告诉我们，他们一家五口是从贵州搬过来的，已有好几年了，现在住的小瓦房还是租来的，全家人都是靠他每天到河涌边清洗水衣来维持生计。此时的我不禁有些哽咽，很想将拥有的分一些给他们，即便那是微不足道的。当我建议给他们照一张全家福时，小女孩在风中跳跃开，拉起妈妈的手，又跳又笑，满脸洋溢着欢快与幸福。笑容定格，笑声却早已飘满整个小屋子。
　　 小女孩读书很用功，情况还比较乐观。但有些孩子的父母长期不在身边，性格顽皮读书又不用功，爷爷奶奶都是文盲，很难教育好他们。我每次家访回来心里都是酸酸的，这些缺乏父母关爱的孩子的前路会是怎样？多希望会有更多的人能关注农村儿童的教育问题，让他们感受到更多的温暖和爱。
　　 在这次义教中，我和孩子们最难忘的经历要算文艺表演。乡村里的孩子大多不知道文艺表演为何物，一听说有表演，个个都乐开了花。小学的校长和老师们也异常兴奋，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搞文艺表演活动。第一天上课我告诉孩子们：“老师教你们唱歌、跳舞、手语，到时候表演给家人看好不好？”孩子们顿时雀跃，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太好了，我可以带我爷爷来看！”“老师，我也叫邻居们来看，但是我会很紧张的！”我笑笑，赶忙说道：“大家别担心呢，老师会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教你们的。”看到他们认真而高兴的样儿，我知道这次表演任重而道远。
　　 那天晚上月亮高挂，橘黄的灯光洒在师生们用课桌搭建的简单舞台上，新开的竹子在月光下显得分外亮绿。村民们老早就搬张小凳子，三五成群地赶来看表演。“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长大的童年，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长大的童年……”一首师生合唱的《童年》将这次表演推向了高潮。刚才还紧张地捏着我的手掌的几个孩子，此时正自然地站在台上，脸上都是满满的自信与笑容。原来我们的到来能给这个小村庄带来这么多欢乐，看着孩子们精彩的表演，听着村民们的赞叹，我心里荡开了花，这段时间的苦累也消失殆尽。
　　这个地方，没有很通畅的道路，没有过多的娱乐设施，但孩子们是乐观的，在别人眼里小小的事情可能对于他们便是莫大的满足与幸福。他们热爱着这片土地，爱这个生之养之的小村庄。有的孩子时常会望着山发呆，和所有在大山里的孩子一样，他们都很好奇“山”的那边是什么。他们总会笑着和我说，望着望着，有一天说不定就能过去看看。我也总会笑着回应，努力吧，一定有机会的！谁说不是呢，我始终相信，这些勤奋而欢乐的小精灵，总有一天可以插上梦想的翅膀，走出群山，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时光老人总会在你最难舍的时候来提醒你，该别离了。那天，走在校道上，盛夏早晨金黄色的阳光透过道旁的树梢投向大地，碎影斑驳，却让人觉得不如平日里温暖。老师们一早为我们煮爱心早餐，锅底的柴火烧得很旺，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我捧着这份爱心早餐，细细感受着这份爱，心里暖暖的。
　　 很多孩子都精心准备了礼物送给我们，小丽早早就去摘了大束野花，她说：“希望美女老师像花般美丽。”平时很调皮的晓晓捧着一堆纸花过来找我，拉着我的手说：“老师，这是我送给你的，我特意向隔壁家姐姐学的呢，你觉得漂亮不？”我哽咽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说：“真的很好看！老师很开心，你要好好读书哦！”她点点头：“我们来拉勾勾好不好……”
　　 车子缓缓地驶动，将要离开了，离开在这笑过、洒过汗的三渡。我回头，望见几个孩子在偷偷地抹着眼角，心里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挥手道别。抬头，那一缕缕阳光，透过飘动的云团，投向脚下的路。车窗外的群山安静地躺着，像个孩子似的乖巧。此行我不仅感受到了孩子们的单纯与热情，收获了与他们之间真挚的友谊，也体会到当一名老师的幸福，更在简单的生活中学会了成长。即便我们无法永远停留在这片土地上，即便我们不能改变太多，但若我们的到来，曾给孩子们带来美好的回忆，在他们心里埋下奋发向上的种子，激发起他们追求梦想的动力，此已足矣。现在他们还常常会给我写信：“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们”“老师，我会好好努力争取考到县城的初中去！”“老师，我以后也想当一名老师的……”看到孩子们的成长，我很是欣慰。
　　 舍友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将我拉回到现实生活。很庆幸自己当初选择师范专业，教书育人虽然辛苦但又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孩子们会与你分享他们的悲伤与欢乐，告诉你他们成长过程中的挫折与收获。能得到学生们的尊重与信赖，对于教师来说也是一种快乐。想起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的一句话：“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是啊，教书育人，不奢求回报，过着简单的生活，每天体验着与孩子们在一起的单纯的快乐，何尝不是人生的一件乐事呢？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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