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训练刺客一样训练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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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门媚:小说家,独立作家。代表作品长篇小说《实习记者》《看不见的河流》、随笔集《说我爱你》《结庐记》《纸锋》等。先后在《南方都市报》《南都周刊》《东方早报》等多家媒体开设专栏。小说多发于《信睿》《山花》《芙蓉》《长江文艺》等期刊。
  你会看吗?你看到了什么?
  跟虚构不同,非虚构因为必须尊重事实,自然没有虚构作品的那种随作者心意,巧手安排或者高潮迭起,很容易流于平淡,克服这一点,关键点是要安排好多重线索。让线索的交叉起伏之处,形成自然的小高潮。
  而线索的基本要素,则是细节。至于细节的来源,传统写作课也都讲了,这来源于观察。
  这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是你真的会看吗?
  我记得念书的时候,写作课上,老师是这么讲观察的:他举一个例子,他的一个学生,讲某某老师从市场回来,拎着一块肉,一边走,一边看着那块肉笑。
  他说,这是多好的观察,这细节,把老师的寒酸刻画得多生动。
  许多年之后,我对于写作课,只记得这一点东西了。我觉得课后一点也没学会怎么观察。
  我跟学生讲写作的时候,没有提到我曾在写作课上听到的这个例子。这更像一个段子,简化了我们可能看到的东西。如果要从眼前的事物中,简单提炼总结出一个东西,可能就很难真正看到什么。
  我跟他们讲了一个小故事。
  有一天午后,我和同伴在成都逛街,忽然看见前面走着一位女人。那女人大约三十岁,穿短裙、黑丝袜、高跟鞋,拎着个白色小包,脚步很有弹性,兴冲冲又不紧不慢地走着,目不斜视。
  我让同伴猜这女人去干什么。他猜想,可能是逛街购物的,或者是吃完饭去上班的小店店员。我摇头说,都不对。逛街的必然东张西望,态度闲散。吃完饭去上班的人,步伐也会不同,不会有兴奋的感觉。我猜,是去洞洞舞厅跳舞的。
  这个猜想太过大胆,同伴觉得匪夷所思。
  洞洞舞厅,又称“砂轮厂”,是成都的一种半色情场所,处于管理的灰色地带。
  同伴不相信我的推测,我们便远远跟随那女人,走过几个红绿灯,真的就看见她步入了一家洞洞舞厅。这下他心服口服。
  同学们听到我讲这个小故事,觉得既惊讶,又有趣。他们开玩笑说,西门媚应该叫做“福尔摩斯·媚”,兴奋地要我猜猜他们每个人的情况。
  我跟他们讲,这种像侦探一样的能力,不是猜星座,也不是算命,是由无数的观察积累的。
  比如,我陪外地媒体朋友采访过洞洞舞厅,当时,我了解到那里的女人年龄跨度很大,有二十多岁的,中年的不少,甚至五十岁以上,也是常见。她们差不多都是兼职的城市女性,是抱着轻轻松松赚外快的心态来的。
  我观察过她们的打扮装备。我还留意到,舞厅进门的地方,会有一个存包点,方便她们寄存小物件。
  上班或逛街的女人,如果没有开车,为了方便,往往会带个大包,但她们大都只带个小手包。
  前面那个中年女人,综合她种种因素,打扮、状态、时间点等等,我才推测出了这个结论。
  我们同时还看见好多女人正在入场,门口还有个猥琐的中年男人正在徘徊。此刻,正好两点。原来,就是这家舞厅开门的时间。
  眼前的这些细节又丰富了我对这些的了解,为下一次的判断准备了更多的资料。
  这种对社会的了解,对他人的体察能力,是作家必备的基本功夫。
  我后来写过一篇小说,叫《亲爱的史密斯》,主人公就是这样一位偶尔去洞洞舞厅赚点外快的中年女性。
  这个故事之后,我还跟同学们讲了好几个例子,也都是这样,看似普通的元素,却能推测出背后特别的故事。
  这种能力,是一点点积累和锻炼出来的。
  首先是需要对细节超常的体察能力。提升这种能力的办法,当然是尽可能多地看到眼前的一切。就像当代艺术大师霍克尼在《更大的信息》一书里讲到的观点,他希望在作品里表现更多的信息。
  我记得一部韩国电影,叫《绝密跟踪》。负有特殊使命的年轻人,受训练习观察能力。他们面试的内容便是,让他们讲述在前往考场的地铁车厢里看见了哪些东西,哪些人。他们回想之前的那一刻,就像慢镜头播放,一点点还原当时情景。
  这部戏虽然夸张,但的确有人能看到比别人更多的事物。比如在公共汽车上,在地铁里,在出租车上,开车的时候堵在路上,大多数人都会在等待中茫然度过,少数人却能看到很多转瞬的细节。比如,坐公车的时候,我看到路边医院门口忽然对着公路大哭的中年女人,她一定是刚刚得知一个糟糕的消息,不能告诉亲近之人,无法排遣,只能对着陌生人大放悲声;比如,在拥挤的地铁里,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在大声教训一个青年,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是出来跑业务的同事,中年人找茬发泄对自己职位的不满。
  这种观看练习,就是作家的日课。
  坚持这种观看与体察,渐渐提升自己的能力,一个很好的方法便是白描记录。
  以白描手法记录的人与事件,在阅读经验里并不陌生,但课堂上,这些来自不同大学的精英学生,自己却很少这样写过。在他们十多年的学生生涯里,更熟悉的是议论文体。
  在寫作课上,最开始让他们做的课堂白描练习,是让他们互相描写。一部分同学围坐四周,另一部分同学坐在中间。仔细观察,捉对描写,形式很像美术课里相互写生。
  白描也有些像美术的素描,简单直接,照实刻画。我要求他们不写出描写对象的名字,最后,让大家来判断,这到底写的是谁。
  学习观看他人,也了解自己在他人的观看中是什么样子,这都让课堂气氛非常热烈,但我还要把他们带出去,到课堂之外去继续这像美术课一样的写作课。
  摘自“腾讯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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