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米的小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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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除了世外桃源,还有拒绝车轮的地方,比如说古城。谢芳相信每一座古城里都住着一个天使,天使会让每一只寻找梦想的毛毛虫变成漂亮的花蝴蝶。可是,白雪却说,用自己的名字做客栈的店名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这个名字实在不怎么样,一点都配不上古城的文化氛围,谢尔米,多怪的名字啊,感觉就是粮食的一种新品种,它一定不会带来给你好运的。
  白雪是谢芳来到古城认识的第一个人。那时谢芳刚把店面租下来,正在请人装修。装修师傅一定偷工减料,劣质的油漆弄得一屋子都是怪味,谢芳就想到门口透口气。谢芳穿着一套淡绿色的连衣裙,那么轻轻地一抬腿就越过门槛,花一样地站在了古城的街道上。阳光暖暖地照着,舒服极了,谢芳就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睁开眼睛时,就看见白雪站在街的对面对自己笑呢。谢芳也对她笑了笑,白雪就很自然地走了过来。白雪说,我叫白雪,是一片天的老板,你也是开客栈的吧?谢芳说,是的,我叫谢——谢芳停了停,才笑着说——我叫谢尔米。谢尔米?白雪说,你这个名字真特别啊,以后,我就叫你小米吧。谢芳笑笑说,我也是这样觉得的。白雪说,你正在装修啊?我帮你看看吧。也不等谢芳答应就进了客栈,看了一圈就对装修现场指手画脚了,哪里该添哪里该减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管装修师傅已经横眉冷对。人家一片好心,你总不能把它当作驴肝肺吧,就采纳一些,等到完工,效果一出来,白雪就拍着手说,你看嘛,简直就是无可挑剔。没有采纳的,白雪扬着眉毛,轻轻地摇摇头,轻轻地叹口气,说小米啊,你怎么不听我的?
  都说同行生嫉妒,见白雪这么热心,谢芳心里就有问号,忍不住问白雪,为什么要热心地帮自己?白雪不以为然地说,我高兴。谢芳说,这也算理由吗?白雪说,高兴还不算理由吗?难道你觉得我有利可图?白雪开玩笑地摸摸谢芳的脸,不过,长的还漂亮,可以考虑一下以后卖到哪个歌舞厅去做三陪小姐。谢芳就跳着要打白雪,白雪早大笑着跑开了。谢芳心里的问号就还是问号,一点都没变小。
  “谢尔米的小客栈”开张那天,白雪称赞谢芳穿得像个公主。像公主一样的谢芳微笑着在看空中的幌子,幌子在空中轻轻飘荡,多像一只翅膀啊。闭上眼,迎着古城凉爽的风,谢芳真的有了飞翔的感觉。
  可是新开张的客栈生意很差,很多客人就是那样淡淡地看过,最后又那样淡淡地路过。谢芳也就那样浓浓地惊喜过,最后又那样浓浓地无奈过。有时候,客人都走进了客栈了,可是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又很冷漠地走了出去。谢芳搞不懂,这么好的房间,这么好的态度,还有开张的优惠,为什么看的人多而住的人少呢?白雪看见谢芳一脸愁云,安慰说,现在是三月,是客栈的淡季,谁家的生意都不好,况且新店開张生意不好是很正常的,人嘛,都爱凑热闹,想上馆子想住店,都是先观察,哪里人多往哪里挤,觉得人多就是质量的保证,所以啊,等你有了些人气,生意自然就慢慢好起来了,倒是那些一开张生意就好得不得了的危险,往往都是虎头蛇尾。没关系的,细水才会长流,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白雪说得一套是一套的,每一套都是谢芳的一颗定心丸。可是安慰并不能保持长久,因为客栈的生意还是没有什么起色,虽说是淡季,可是其他的客栈入住率起码也有五成,而自己的客栈最多也只有二成,清闲得一天时间里可以有大半天坐在天井里喝茶看书。白雪却说,能闲是福,等到了七月旺季,一定忙死你。
  七月还有多远,谢芳算了算,也就是四个月,四个月应该是很快的,可是等待七月的每一天都长的像一年啊。很多时候,那么大的一个客栈总显得空荡荡的,谁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能听到回声,回声回到心里,谢芳就觉得闷闷的。心里闷着就烦,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像片叶子一样在风里没有方向的瞎转,只盼望着大勇的电话快点来。
  接听大勇的电话是谢芳每天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大勇的声音就像一张温暖的大床,谢芳再怎么累,再怎么烦,听完电话就像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个好梦,又有活力了。大勇的电话还是一天两个,分别在上午的十一点和晚上的十一点钟。两个时间都是不早不晚,恰到好处。大勇对谢芳说,我要让你带着我的祝福开始一天的生活,带着我的问候走进梦乡。谢芳为了不漏接大勇的电话,将柜台上的电子钟上了闹铃,闹铃一响,就是自己的幸福时刻。如果谢芳在做事情,那么她就会丢下手里的一切,如果是在和谁说话,她就会打个暂停的手势。一开始的时候,客栈里的服务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挺疑惑地看着谢芳闪电般地消失,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知道有个比她命还重要的电话等着她。白雪管这叫做定时爆破,说,闹钟像个炸弹,一响,你就要去逃命,看你那不要命的样子,就像毒瘾发了一样,哎,白雪叹了口气说,女人中了男人的毒是多么可悲啊。谢芳笑笑,那也一定包括你。白雪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让那些死男人统统阳痿吧!
  其实,白雪身边也是有个男人的,叫阿亮,喜欢在一片天的天井里边喝茶边看报。那的确是个帅气的男人,只是不爱说话,谢芳已经是“一片天”的老常客了,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白雪让谢芳别理他,说阿亮就这个脾气。白雪说这话的时候还很得意,说这样才好呢,安全系数高啊。
  白雪也是有些风姿的,可是这样的风姿放在阿亮面前就太普通了,如果两个人分开站,再丰富的想象力也不会用爱情把他俩给联系起来。自然阿亮就是白雪心头永远的红痣,忙碌得蚂蚁一样也无怨无悔,而阿亮看见白雪再忙也不会帮一把手,继续好好地在天井里喝茶看报。但是,两人爱得很热烈,未婚已经在享受已婚待遇了。谢芳经常见两人缠在一起去上街,大包小包的买东西,一副幸福得要死的模样。
  可是,爱的那样缠绵却又要发这样的毒咒,可见,爱情的甜蜜是大同小异的,关起门来的苦衷才是爱情的真正滋味,就像自己和大勇不也是这样的吗。谢芳知道大勇也爱的不容易,他希望他的宽阔的胸膛是棵大树,可是自己却做不到小鸟依人,温柔可爱,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闹铃响的时候,谢芳都会飞奔上楼,进屋把门一关,就那么脉脉地看着电话,在等着电话铃响起的过程里,心跳得像只小兔,恍惚之间居然就有了和大勇幽会的甜蜜感觉。大勇电话里的第一句话通常是固定的:亲爱的,今天过得怎么样?想我了吗?我已经为伊消得人憔悴了。谢芳总是说,亲爱的,我过得好极了,太希望你能立刻就来到古城,看看我的小客栈,亲爱的,今天你过得怎么样呢?真的,我很想你了。然后两个人就互相说说各自的一天。虽然谢芳知道大勇不屑在女人面前表露什么英明神武,但是谢尔米还是从大勇平淡的话里听出来,他的前途正慢慢地在改变着。比如,谢尔米问大勇,今天干什么了?大勇就说,今天开会了。什么会啊?其实就是和一些人吃饭,你知道这年头,开会的实质就是感情联络。“那要少喝点酒啊,你三杯酒下肚就要倒的。”“是了,我的小心肝,我会注意的。”“都和些什么人在一起啊?”“哎呀,不就是市里那几个领导。”“好啊,一天的陪领导吃饭,看来我是要当领导夫人了。”“哎,可是偏偏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芳,回来吧,回来做你的领导夫人吧。”“好啊,大勇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啊,领导太太可是只管上街花钱不管赚钱的。”“行啊,我还怕我的钱没人花呢。”两个人的话就这样幸福地荡漾着,从头到尾,从尾到头。
  可是,什么时候回去呢?这是一个让谢芳头疼的问题。谢芳像是和谁赌气,守着自己的小客栈就像守着自己海枯石烂的誓言,就算是头破血流也是不会轻易回去的,除非真的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可是,什么算自己的价值呢?说到底还是钱。你有一百万,就有享受阳光空气和水的资格,你身无分文,连上个公厕都要成问题,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要回去,就必须要有钱,而且要有大钱才算扬眉吐气,那样回去,才算是衣锦还乡,才算是证明了自己,否则,只能是一个笑话,让那些同事看着自己的两手空空笑掉大牙。可是,多少才能算大钱呢?一开始的时候,谢芳认为至少是五十万或者一百万,但是,当自己的雄心壮志正遇到了艰难的挑战的时候,谢芳觉得十万或者二十万也算是大钱了。其实,现实是还原剂,任何理想任何诺言在它面前都要重新寻找衡量的标准。但是,谢芳是不会把真相全都告诉大勇的,她会把好的事情锦上添花地告诉大勇,不好的事情呢就忽略不计了,人生哪能一帆风顺呢?谢芳要让大勇放心自己一个人的飞翔,可是,自己能飞多远,谢芳心里也没有底。
  
  二
  
  白雪昂着头,一摇一摇地从“一片天”向“谢尔米的小客栈”摇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客人,那架势,仿佛鸭妈妈带着鸭娃娃吃饱了回窝。一片天的客人多得住不下了,白雪就会把他们带到谢尔米的小客栈来。用白雪的话说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白雪的这句话让谢芳有了一肚子无以为报的感激,眼睛一热一热的。几个服务员站在门口,远远地就望着白雪笑了,是那种讨好的笑,可是,白雪看也不看,领着客人进了客栈,对谢芳一笑,站在客栈中间对客人说,看看吧,这家客栈也不错的,装修方面我也花了不少的心血,看看吧,简直没有什么挑剔的,就住这吧。客人就高兴地住下了。
  客人走了,服务员要打扫卫生。房间里果皮纸屑与床单一色,烟灰烟头与毛巾齐飞。服务员的鼻子和眼睛都要挤在一起了,抱怨说,这些客人真脏,白雪姐给我们的都是垃圾,可是我们还要感激她。谢芳生气了,说什么呢,不就多辛苦两下。服务员委屈地说,谢姐你看嘛。谢芳看过去,什么啊,一床的呕吐物。
  谢芳就注意起白雪带过来的人来,的确,他们大多是一些土气的人、酒鬼或者难缠的家伙,更有无赖者,住了几天吃了几天,账也不结就突然消失了。越忙越亏本,这还能叫做生意吗?有时候,白雪把人带了过来,说一片天已经客满了,可是,谢芳分明又看见有人又住进了一片天。很显然,白雪的客人经过挑选的。谢芳心里就有了吃了苍蝇的感觉。
  坐在柜台里,谢芳的眼睛穿过水一样的人流可以看到对面的一片天,一片天的生意总是没完没了的好,已经变成蝴蝶的白雪飞出飞进地在招呼客人。白雪人如其名,真不需要化妆,肤色就好得白里透红。也是,生意好了,想心情不好都难。可是自己呢,哎,谢芳想要是自己现在照照镜子,肯定是人比黄花瘦的模样了!谢芳就有点生白雪的气,说句话也和毒药一样厉害,说自己店名不会给自己带来好运就真不会给自己带来好运,好像江湖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似的,这个女人不简单啊。谢芳想了一遍客栈的名字,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滋味,就呆呆地坐在柜台里。
  店里店外,白雪的脸上的笑容就像塑料花一样闪耀着光彩。谢芳突然一身鸡皮疙瘩,才发现白雪笑的时候,眉间带动眼神,笑得骚极了。不过,谢芳也知道,由于男人对女人的审美和女人对女人的审美的出发点不同,存在着审美错位,所以,这样很骚的笑容在男人看来也许就成了蒙娜丽莎的微笑。什么文化氛围啊,全是扯淡,食色性才是天王老子。其实在很大程度上,白雪的脸白雪的笑容才是男人很期待很梦想的一片天!谢芳简直看透了白雪,什么江湖经验,就一句话:美人计。
  谢芳就为自己的小客栈伤心,本来希望着这一棵小树苗能慢慢地长大,可是,眼见着小树苗就要变成藤条了,就要靠攀在白雪的笑脸上度日了,很多很多美丽的未来就一下子没有了希望,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自己的工作上,开始那种老牛拉破车般的生活,呆板、乏味,千篇一律。谢芳想,又到了该改变些什么的时候了。
  白雪又鸭妈妈一样地带着鸭娃娃来了,还没有对客人标榜一下自己对谢尔米的小客栈的功劳,谢芳就说,白雪姐,以后就不需要你带客人过来了,这是最后一次。谢芳说这句话是鼓住了勇气才说完的,虽然很有些不尽人情,但是,谢芳希望白雪明白自己的决心,自己需要的是把小客栈真正经营好。几个服务员也不再讨好地笑着,一脸从此就楚河汉界的表情,很英勇地站着。白雪很显然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自己一片好心,全给作践了。白雪说,怎么了,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谢芳说,你没有得罪我们,只是我想好好做我的生意,我不想靠别人,我只想靠自己。白雪说,早说啊,想靠自己还不简单吗,那就这次生意也别做了!叫着鸭娃娃们走人,鸭娃娃们有气,老板娘你耍我们啊。白雪说,耍你又怎么样?你尽管去投诉好了,我现在就回去洗干净了屁股等着坐牢。客人们嚷得更高了,白雪也不理他们自顾自地走了。谢芳望着白雪恨恨的背影,下定了主意,没有你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客人们嚷了一下,也就在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感慨中一哄而散
  第二天,白雪就看见谢尔米的小客栈贴出了优惠广告,房价五折,住两天免一天房费。广告是红色的,很鲜艳,很容易就让白雪想到了从前自己做生意的一些片段,自己何尝不是也有这样一段不惜血本招徕生意的记忆吗?那是多么痛并快乐着的一段岁月啊。其实,生活就没有什么现成的东西可以模仿,别人的经验注定是别人的经验,自己要想变聪明就得接受生活的考验,有时候,人就是被生活逼出来的。这时候,有人要住店,白雪说,满了,去对面的谢尔米的小客栈吧,那里也不错。
  
  三
  
  六月初的时候,到古城旅游的人渐渐多了,小客栈的生意也有了起色。坐在柜台里的谢芳忙着收钱,每一张钱就是一个梦想筹码,整理这些筹码的时候谢芳有种苦尽甘来的喜悦。当天的钱当天就会存进银行,看着存折上渐渐往上增长的数字,谢芳就开始想象自己荣归故里的情景,那时一定要让大勇大吃一惊。想象幸福的时候眼睛就不知道长那里了,进了客栈就撞到了人的身上,一看是房东。房东是个中年妇女,言行举止都很麻利都很精明,被谢芳撞了,捂着肚子也还笑着说,看我怎么站的,把你路都给堵了。
  房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了些夸奖的话,就叹了口气,说谢尔米啊,有件事不得不跟你说,水电又涨价了,我的房租也不得不涨了。谢芳当然不肯,因为事先就说好的,无论如何也不涨房租的。房东笑笑,我也没有办法啊,要不然没法维持了。那你说,要涨多少?房东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五百!五百?!谢芳感觉房东不是来涨水电费的,明摆着就是来抢人的,说你怎么不讲道理啊?房东的笑脸就不在了,我怎么不讲道理了?难道说要让我亏本做生意吗?不错,事先是说过不涨房租,可是特殊情况也要特殊处理啊。话到这里,谢芳就不知道该怎样往下说了。这个房东当初让自己交房租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可现在要涨房租了,横起脸来就成了另一个人了。谢芳咬咬了牙说,这个钱我不交。房东一点也不意外地说,那我也就没有办法了。
  第二天晚上,有客人进了洗澡间,刚擦了一身的香皂,结果就没有冷水只有热水了,洗吧,太烫,不洗吧,又一身的香皂泡泡,只好拿个盆接水,等水冷了再洗,边洗边大声地骂。洗不成脸刷不成牙的客人,起初只是一脸怨气满嘴牢骚,后来知道只有谢尔米的小客栈停水时,牢骚就演变成了怒骂,怎么搞的,还想不想做生意了?现在的客人都明白自己上帝的身份,稍不称意,就要拿出十足的架子来,谢芳和服务员不停地赔礼道歉,结果换来的是他们更大的脾气。他们虽然陌生,但却义无返顾地结成统一战线,向谢芳开火。谢芳耐着性子跟客人解释,可是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很现实的回答,要么来水,要么赔钱。很显然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来水,可是谁知道房东会这么狠心把冷水给停了呢。
  水半天不来,客人的情绪也激动起来,嚷着让谢芳给退钱,还要精神赔偿,否则就要集体投诉。谢芳不停地在解释,不过声音只是一些软绵绵的子弹没有一点杀伤力。谢芳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跑回楼上的房间一个人哭。隐约中听到了楼下的闹钟声,就坐到电话旁,要在第一时间里抓起电话。电话一直没响,谢芳忍不住了,就拨通了大勇的手机,手机响了半天才有人接,谢芳一听是个女的,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大勇的电话还是来了,说话的声音像来自梦中,一听就知道喝醉了,大勇大着舌头说,亲爱的你回来吧。谢芳本还想责问大勇刚才为什么有女人接他的电话,张了张嘴又没有问出来,只说,大勇你还爱我吗?大勇依旧大着舌头说,爱。流着眼泪的谢芳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白雪走进谢尔米的小客栈的时候真是恰到好处,要是再晚来一步,谢芳只有给客人下跪了。白雪对着客人说,我们客栈是有对不起大家的地方,可是,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何必把事情搞得这么绝,房费多大点钱啊,各位不至于等着这点钱买米下锅吧?有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说啊。客人们见来了个厉害的,话就不像先前那样硬邦邦的了,那你说要怎么办,不洗澡还可以,可是,总不能叫我们不洗脸不刷牙吧?白雪说,不就洗个脸刷个牙吗?我马上让人给你们拎水来,要多少拎多少,要是大家还想洗澡的话,对面一片天二十四小时免费为你服务,只要你肯光顾,再送一个钟点的按摩,至于停水问题嘛,我们马上去解决,在没有解决之前,你们在客栈的住宿费分文不取,各位觉得怎么样?白雪的话大方得体,客人得到了最大的实惠,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白雪的到来是谢芳万万没有想到的,看着白雪眼泪就掉下来了,白雪说,哭什么哭啊,多大点事啊。
  
  四
  
  白雪带着谢芳去找房东,房东家住在小巷里,谢芳走在前面,一步一步走的很沉重,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要以找帮手的方式来解决的地步,太多太多的意外让人来不及消化,手足无措了。房东家是独家院,谢芳咚咚咚地敲门,很有节奏,敲得像小鼓,半天没反应。白雪看不下去谢芳的斯文,把谢芳拉到一旁,两个拳头哗哗哗地就落了下去,没有章法,落得像一场大雨。房东跳了出来,门一开,就知道来者不善了。
  白雪也不等房东招呼就坐下了。房东大着嗓门叫出了家里的人,五六个男女很快团结在房东的周围,房东人多势众,看着白雪和谢芳的眼光也就特别有底气。谢芳看了看房东身边的几个男女,都恶狠狠的样子,就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自己本来是来开客栈,结果却像一不小心就参加了黑社会,来殊死较量了。白雪笑了一声,怎么?你们以为我们是来打架的?房东说,我这房价是涨定了,你看着办吧。白雪说,我知道有人又给你好价钱了,所以,变着法子的要涨房租。可是,我要提醒你,做人要讲信用,不然以后还怎么混啊,都没有立足之地了啊。哦,我都忘了,你很特殊,你本来就是一个视信用为粪土的人,你的名声我多少是听过的,但是,不要以为个个都怕你这个地头蛇,我白雪啊,就专爱和那些不讲信用的地头蛇打交道,倒要看看是我怕他,还是他怕我。说完叫起谢芳就走人。谢芳看见房东的脸青色和紫色交替,以为要出什么事了,赶快跟着白雪走人,生怕那几个男女冲上来。房东最后咬着牙齿说,咱们走着瞧吧!
  回去路上,谢芳有些激动,一开始还以为是去和房东讲道理呢,白雪说,和不讲道理的人没法讲道理。谢芳就可惜自己一晚上想出的那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道理没有用武之地了。白雪说,就让它烂在你的肚子里吧。謝芳说,白雪刚才我真为你捏了一把汗,你太棒了。白雪说,都是被逼出来的,你也会有这样一天的。谢芳觉得这样的期待很渺茫,就摇摇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白雪说,笨一点有什么不好,你不是有我的吗?谢芳说,那你为什么老要帮我?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心里悬着,老觉得欠你了。白雪好吧,我告诉你,不然你还以为我真图你什么呢,这都是因为你的眼睛!还记得那天你站在我对面,我一眼就看见了你的眼睛,你那双眼睛就跟我十年前刚到古城一样,透明而单纯,让我一下子就有回到从前的感觉。谢芳听了就笑了,都人在江湖了,单纯能值几个钱?白雪说,好笑是吧?那是因为你还没真正弄懂江湖,不怕告诉你,在古城闯荡了这么多年,我突然发现我一个朋友都没有,自己有话也是自己和自己说,感觉特别孤独,所以,看到你眼睛的那一分钟,我知道我的朋友来了,事情就这么简单。谢芳说,阿亮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白雪说,不,我感觉我和他早晚要出事。谢芳就看见白雪眼里闪起了东西。可是,我却对你不是太友好。白雪说,没关系,谁会轻易相信谁呢,这样已经很好了。谢芳的眼泪也就掉了下来了。
  古城六月的阳光依然温柔似水,静静地流淌过两个紧紧相拥的女人,传递着一些透明如薄翼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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