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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11月30日开始,朝鲜宣布了没有任何预兆的货币改革,一时举世震惊,猜测纷纷。
朝鲜这次货币改革力度极大,带来的社会震荡可想而知。鉴于朝鲜是个资讯高度封闭的国家,政府几乎不对外公布其决策过程,所以目前国际各大媒体尤其是韩国的媒体都只能通过间接途径了解和报道此事件。比如:采访活跃在中朝边境贸易的朝鲜商人;询问联系各国驻平壤的外交官、新闻记者;收听和阅读聚居在韩国的朝鲜脱北者自办的广播、报刊;甚至监听来自朝鲜的广播新闻,然后加上大胆的推测。
最近盛传货币改革政策的执行者朝鲜计划财政部长先被免职,继而被枪决。这等于在宣告,货币改革实际已经失败。
本文拟根据阅读到的上述间接资料,力图客观地述评朝鲜这次严重影响朝鲜半岛乃至东北亚局势的货币改革事件的来龙去脉。
朝鲜货币改革内容
2009年11月30日清晨,朝鲜政府突然通过面向国内民众的广播电台宣布进行货币改革。限令朝鲜民众,从11月30日到12月6日一周内,按100∶1的比例,到银行去用旧朝币兑换新朝币,每个家庭最高限额换10万旧朝币。剩余的货币则以1000∶1的比例换成新朝元,存放在银行里,但每户存款限额为30万旧朝元。
朝鲜这次货币改革没有对外公开报道。朝鲜政府只是在11月30日通知各国驻朝使领馆的外交人员,持护照及旧朝币到银行去兑换新朝币,这才使外界确信朝鲜正在进行货币改革。由于迟迟没看到朝鲜的正式公报,韩国官方直到12月1日都不肯确信这是事实。
紧接着,朝鲜官方又宣布,在朝鲜全境都不允许使用任何外币,公民以及在朝外国人的外币都必须换成新朝元才能使用。私藏外币的公民将受到严惩并没收外币。
奇怪的是,尽管新朝元与旧朝元的比值是1∶100,但朝鲜政府宣布,币改后,仍按改革前工资数发放工资。币改前,朝鲜工薪阶层平均工资为3000〜4000旧朝元,币改后是3000〜4000新朝元。似乎通过币改,朝鲜人的工资一夜增加了100倍!但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下面就要讲到。
朝鲜政府货币改革令一出,韩国媒体引自逃出朝鲜的消息人士话说,“人们纷纷跑到地下钱庄力争将旧朝币兑换成美元或(中国)人民币,黑市上的美元和人民币立刻暴涨,引发了混乱”。原旧朝币兑换美元的官方汇率是135∶1,兑换货币的通知一出,黑市上汇率已是1美元兑换2000〜3000旧朝币。货币改革令刚发布那些天,朝鲜的交易几乎中断,所有的国营商店、超市甚至连长途汽车都停止了营业,因为一切商品和服务都得重新定价。
准备不周的货币改革给正常的经济生活带来极大的混乱,群众的愤怒和外界的不满迫使朝鲜当局一退再退,政策也朝令夕改。先是由每个家庭最高兑换限额的10万旧朝元,增加到15万旧朝元,并最终控制在50万旧朝元。每户剩余货币存款限额也由30万旧朝元改为300万旧朝元,后来继而改为,只要能说明原因,则允许以全额兑换的形式存入银行。
实际上,在货币管制很严的国家,再从银行取出存款历来非常困难,这变相地说明货币等于是一堆废纸,因此在朝鲜很多城市都有居民将一时难以兑换成新朝元的成堆旧朝元点火燃烧的极端现象发生。
禁止使用外币的政策因为重重阻力近来实际上也被迫取消了。
货币改革的原因
从二战结束摆脱日本的殖民统治之后,朝鲜一直实行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作为社会主义阵营的一员,以前靠经互会成员国家(主要是苏联)的帮助、调剂,朝鲜经济的发展程度和人民生活水平并不低。在1975年以前,朝鲜人均国民收入水平比韩国都高,然而今天韩国人均国民收入已经近20倍于朝鲜。
上世纪90年代初,随着苏东社会主义阵营的解体,朝鲜失去了靠山,又迟迟不实行改革开放,导致经济一落千丈。据外电报道,在90年代中期,朝鲜曾发生过大饥荒,造成数百万人死亡的惨剧。面对极其困难的局面,朝鲜政府实行的是“先军政策”,全国动员以“苦难行军”的方式力图将经济搞上去,但收效都不大。
2002年7月1日,朝鲜政府颁布了“经济管理改善措施”(被称作“7.1经济改建”),实行有限度的经济改革,部分引入市场机制。
对内搞活。在农村,允许农民种自留地,可以自家养鸡鸭猪;在城市,允许企业实施奖励制度,允许老百姓到指定的市场摆摊经营;提高工资,月工资由100朝元提高到2000〜3000朝元,同时物价也提高了二三十倍等等。
对外开放。继1984年出台《合作经营法》、1991年建设罗津-先锋经济自由贸易区、1998年开通金刚山旅游以后,2002年又开设了新义州特区和开城工业园区。
市场的力量实在是巨大的,“7.1经济改建”以来,即使是有限度的开放搞活,也很快出现了与传统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格格不入的东西:
物价飞涨,通货膨胀。“7.1经济改建”前,朝鲜一公斤大米的价格为45朝元,币改前黑市上一公斤大米竟要2000朝元,涨了40多倍。工人每月工资在黑市只能买到两公斤大米。由于赚外快的劳动者暗地里将资金投资到房地产市场,导致平壤豪华公寓的价格在1〜2年内暴增两倍以上。
贫富分化加剧。实行有限的经济改革以来,朝鲜通过个人做生意积累财富的事例增多,其中以那些“出身成份不好”的家庭致富居多,这与绝大多数普通工人、农民收入形成鲜明的对照。然而这些在仍然强调阶级斗争的朝鲜是很难被容忍的,更何况朝鲜还是个深受儒教伦理影响的东方国家,同样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断增大的贫富差别,使得社会难以稳定。
腐败严重。“市场势力”(通过市场自由交易积累财富的势力)除了那些通过胆大先富起来的群体外,还包括一些非法敛财的特权阶层。权钱勾结在朝鲜也有一定程度的存在。据韩国报纸报道,“2000年以后落马或被整肃的朝鲜劳动党和军方高层人士中相当数量都涉嫌非法敛财”。据说,金正日接到这些报告时极为震怒。
应该说,朝鲜劳动党中央一直致力于减少市场因素给朝鲜带来的副作用。例如,2009年1月曾采取类似于“封闭市场”、强化计划经济的措施:将市场上出售的商品限定为个人生产的农产品、肉类(牛肉除外)和服装,其余工业品和进口商品必须在国营商店里出售;规定50岁以上的妇女才可以在市场摆摊经营,青壮年都要投入到“150天生产战斗”中;针对许多人将通过市场积攒起来的商业收入“放在衣柜”里的现象,鼓励他们将钱存入国家银行。
也许是由于单纯用“封闭市场”的办法不能根除“7.1经济改建”几年来带来的消极因素的原因,朝鲜政府使出了货币改革这一最彻底的措施,来个釜底抽薪,向桀骜不驯的市场“宣战”。
货币改革可以起到一箭三雕的作用:回笼货币,使流通性减少,抑制通胀;使“市场势力”通过市场增加的财富突然蒸发,有效减缓两极分化;打击腐败,使通过非法手段敛取的财富要么暴露在阳光之下,要么存入利息极低,支取困难的银行,实际上变成国家财产。
至于有些国外媒体猜测,此次货币改革是金正日为了让儿子金正银顺利接班而导演的闹剧,本人觉得不靠谱。
朝鲜的货币改革可以说是剑指“新富的中产阶层”,而对普通老百姓生活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据笔者所知,朝鲜基本民生情况是,吃饭穿衣都不花钱。朝鲜老百姓每月依年龄和职业不同可以领到定量配给的粮食。一般来说,幼儿园孩子每天200克,小学生400克,中学生500克,上班族600〜700克,重体力劳动者和军人800克。不够吃的话,可以花钱买议价粮。衣服每年发两次布票,凭布票去国营商店领取款式、花色都比较单调的服装。另外,教育、住房、医疗都免费。
除了这些最基本的需求外,普通工人每月3000〜4000朝元工资没什么好买。按照黑市上1公斤大米2000朝元的价格来计算,几千朝元也买不到什么。所以普通老百姓也不会有多少积蓄,旧币换新币对他们来说生活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次货币改革开始之所以定在新旧货币兑换限额为10万旧朝元,就是考虑到10万朝元仅相当于普通四口之家两个月的家庭支出。
这次币改对“7.1经济改建”以来通过以权谋私、贪污腐败而使财富迅速膨胀起来的官僚、政客以及靠贿赂当权者而暴富的大商人的影响也是有限的。因为,他们往往比普通人更早得知币改的消息,早就将朝元换成了外币(美元、人民币或者欧元)。
因此,在此次货币改革措施中蒙受重大损失的只有那些通过自由市场,依靠自己努力好不容易摆脱贫困的普通商人,也就是外界媒体称之为“先富起来的中产阶层”,他们遭受的挫败感将极其严重。
货币改革基本失败
发展经济,改善人民生活唯一的途径只能是加大投入,改进技术,增加物资供给。而鲜有依靠货币改革,玩弄掩耳盗铃式的数字游戏来达到目的的。朝鲜经济在投入并未增大,技术甚无改进,供给并无明显增加的条件下,妄图依靠增加人民名义工资100倍的虚幻招术来建成“经济强盛大国”,结果也就不难想到了。朝鲜实施货币改革三四个月以来,乱象丛生:
外贸几乎停摆。由于朝鲜官方迟迟没有公布新朝元与主要外币的汇率,乃至一段时间内,中朝边贸最活跃的我国丹东,两国边贸一度十分冷清。在平壤的涉外酒店和商场,外宾用外币兑换新朝元也是麻烦多多,同一天内会出现多种不同的汇率,前后相差竟为数倍以上。
物价不降反而飚升。朝鲜政府的如意算盘是想通过币改,使物价回到“7.1经济改建”前的水平,提高人民实际购买力。2002年“7.1经济改建”前,每公斤大米价格为45旧朝元,去年币改时,政府告示每公斤大米为30新朝元。币改后,按新币,工薪阶层仍可领到3000〜4000朝元,这样就可以购买到100多公斤大米。但如今朝鲜的大米普遍涨至每公斤400〜500新朝元(合4万〜5万旧朝元)。各个城市大米价格也不同,多的为800朝元,低的也要300朝元,比币改之初上涨了10〜20倍,比之“7.1经济改建”前更是上涨了千倍。
面对货物一天一个价格,商人普遍进行囤货。老百姓几乎不相信新朝元,也不愿意拥有新朝元,很多城市出现了“以物易物”的现象。政府对一些生活必需品恢复了配给制。
黑市外币汇率猛升,新朝元几为废纸。币改前,按朝鲜官方汇率,1元人民币兑17元旧朝币。但当时黑市上,1元人民币已经可以兑换到400朝元。在丹东边贸,人民币更坚挺。币改前,1美元兑135旧朝元,黑市价格是4000旧朝元。
据韩国媒体报道,尽管政府禁止老百姓使用外币,但由于新朝元贬值快,反而致使黑市外币价格直线上升。币改时,朝鲜官方外汇牌价是1美元兑98新朝元,但到今年1月底,在义州的黑市上,1美元兑换1万新朝元。2月底,平壤黑市的美元汇率涨到5万新朝元,新义州涨到8万新朝元。
面对日益严重的通货膨胀,政府能做的只是加快印刷货币的速度,从而陷入价格上涨—增发货币—物价再上涨的恶性循环中去。韩国报纸预言,朝鲜将变成亚洲版的津巴布韦,到头来,面值1000亿的当地货币都买不了3个鸡蛋。
应对通货膨胀,回笼流通中过多的货币,正确的方法应该是增加产品供给,或者运用现代金融手段,提高利率,而不应采取这种多少带点掠夺财富性质的手法。这不由得使人想起1993年俄罗斯有着“千年掠夺”之称的币制改革。
1993年俄罗斯年通货膨胀率高达2000%。由于卢布急剧贬值,实行货币改革,俄中央银行只提前一天半宣布货币改革方案,老百姓兑换新币的时间只有两周,并且规定一次性兑换不得超过3.5万卢布的纸币,剩下的钱要作为定期6个月的存款存入银行。在当时恶性通货膨胀、卢布大大贬值的情况下,老百姓那些存入银行的大量不能兑换的剩钱,实际上都成了废纸。人们多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准备日后派大用场或养老的存款,就这样一下子化为乌有了。
比较这次朝鲜和1993年俄罗斯的货币改革,实在是异曲同工。只是朝鲜的货币改革行政色彩更重,乱象也将更大,与市场经济和法制社会的距离也就越远。
货币改革失败后的问责
据朝鲜方面报道,今年2月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视察基层时,见到朝鲜民众靠食玉米果腹不禁伤心掉泪,为没能恪守朝鲜前领导人、他的父亲金日成的遗训,要让朝鲜人民过上社会主义标准的生活“吃米饭、喝肉汤、住瓦房、穿绸缎”而深深自责。
出了这么大的经济问题总得找人问责。
2月5日,由朝鲜内阁总理出面,在平壤向来自全国的数千名基层干部道歉,他说:“事先未能充分做好准备,盲目推行了此次货币改革,给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对此深表歉意。”表示将撤销禁止使用外汇的措施,允许使用外汇,恢复出售工业品和粮食的普通市场。但他同时表示,还将严厉打击倒买倒卖的投机倒把行为。
今年2月初,朝鲜劳动党中央罢免了货币改革的总指挥劳动党计划财政部长朴南基,以追究其对货币改革失败的责任。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
朝鲜这次货币改革力度极大,带来的社会震荡可想而知。鉴于朝鲜是个资讯高度封闭的国家,政府几乎不对外公布其决策过程,所以目前国际各大媒体尤其是韩国的媒体都只能通过间接途径了解和报道此事件。比如:采访活跃在中朝边境贸易的朝鲜商人;询问联系各国驻平壤的外交官、新闻记者;收听和阅读聚居在韩国的朝鲜脱北者自办的广播、报刊;甚至监听来自朝鲜的广播新闻,然后加上大胆的推测。
最近盛传货币改革政策的执行者朝鲜计划财政部长先被免职,继而被枪决。这等于在宣告,货币改革实际已经失败。
本文拟根据阅读到的上述间接资料,力图客观地述评朝鲜这次严重影响朝鲜半岛乃至东北亚局势的货币改革事件的来龙去脉。
朝鲜货币改革内容
2009年11月30日清晨,朝鲜政府突然通过面向国内民众的广播电台宣布进行货币改革。限令朝鲜民众,从11月30日到12月6日一周内,按100∶1的比例,到银行去用旧朝币兑换新朝币,每个家庭最高限额换10万旧朝币。剩余的货币则以1000∶1的比例换成新朝元,存放在银行里,但每户存款限额为30万旧朝元。
朝鲜这次货币改革没有对外公开报道。朝鲜政府只是在11月30日通知各国驻朝使领馆的外交人员,持护照及旧朝币到银行去兑换新朝币,这才使外界确信朝鲜正在进行货币改革。由于迟迟没看到朝鲜的正式公报,韩国官方直到12月1日都不肯确信这是事实。
紧接着,朝鲜官方又宣布,在朝鲜全境都不允许使用任何外币,公民以及在朝外国人的外币都必须换成新朝元才能使用。私藏外币的公民将受到严惩并没收外币。
奇怪的是,尽管新朝元与旧朝元的比值是1∶100,但朝鲜政府宣布,币改后,仍按改革前工资数发放工资。币改前,朝鲜工薪阶层平均工资为3000〜4000旧朝元,币改后是3000〜4000新朝元。似乎通过币改,朝鲜人的工资一夜增加了100倍!但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下面就要讲到。
朝鲜政府货币改革令一出,韩国媒体引自逃出朝鲜的消息人士话说,“人们纷纷跑到地下钱庄力争将旧朝币兑换成美元或(中国)人民币,黑市上的美元和人民币立刻暴涨,引发了混乱”。原旧朝币兑换美元的官方汇率是135∶1,兑换货币的通知一出,黑市上汇率已是1美元兑换2000〜3000旧朝币。货币改革令刚发布那些天,朝鲜的交易几乎中断,所有的国营商店、超市甚至连长途汽车都停止了营业,因为一切商品和服务都得重新定价。
准备不周的货币改革给正常的经济生活带来极大的混乱,群众的愤怒和外界的不满迫使朝鲜当局一退再退,政策也朝令夕改。先是由每个家庭最高兑换限额的10万旧朝元,增加到15万旧朝元,并最终控制在50万旧朝元。每户剩余货币存款限额也由30万旧朝元改为300万旧朝元,后来继而改为,只要能说明原因,则允许以全额兑换的形式存入银行。
实际上,在货币管制很严的国家,再从银行取出存款历来非常困难,这变相地说明货币等于是一堆废纸,因此在朝鲜很多城市都有居民将一时难以兑换成新朝元的成堆旧朝元点火燃烧的极端现象发生。
禁止使用外币的政策因为重重阻力近来实际上也被迫取消了。
货币改革的原因
从二战结束摆脱日本的殖民统治之后,朝鲜一直实行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作为社会主义阵营的一员,以前靠经互会成员国家(主要是苏联)的帮助、调剂,朝鲜经济的发展程度和人民生活水平并不低。在1975年以前,朝鲜人均国民收入水平比韩国都高,然而今天韩国人均国民收入已经近20倍于朝鲜。
上世纪90年代初,随着苏东社会主义阵营的解体,朝鲜失去了靠山,又迟迟不实行改革开放,导致经济一落千丈。据外电报道,在90年代中期,朝鲜曾发生过大饥荒,造成数百万人死亡的惨剧。面对极其困难的局面,朝鲜政府实行的是“先军政策”,全国动员以“苦难行军”的方式力图将经济搞上去,但收效都不大。
2002年7月1日,朝鲜政府颁布了“经济管理改善措施”(被称作“7.1经济改建”),实行有限度的经济改革,部分引入市场机制。
对内搞活。在农村,允许农民种自留地,可以自家养鸡鸭猪;在城市,允许企业实施奖励制度,允许老百姓到指定的市场摆摊经营;提高工资,月工资由100朝元提高到2000〜3000朝元,同时物价也提高了二三十倍等等。
对外开放。继1984年出台《合作经营法》、1991年建设罗津-先锋经济自由贸易区、1998年开通金刚山旅游以后,2002年又开设了新义州特区和开城工业园区。
市场的力量实在是巨大的,“7.1经济改建”以来,即使是有限度的开放搞活,也很快出现了与传统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格格不入的东西:
物价飞涨,通货膨胀。“7.1经济改建”前,朝鲜一公斤大米的价格为45朝元,币改前黑市上一公斤大米竟要2000朝元,涨了40多倍。工人每月工资在黑市只能买到两公斤大米。由于赚外快的劳动者暗地里将资金投资到房地产市场,导致平壤豪华公寓的价格在1〜2年内暴增两倍以上。
贫富分化加剧。实行有限的经济改革以来,朝鲜通过个人做生意积累财富的事例增多,其中以那些“出身成份不好”的家庭致富居多,这与绝大多数普通工人、农民收入形成鲜明的对照。然而这些在仍然强调阶级斗争的朝鲜是很难被容忍的,更何况朝鲜还是个深受儒教伦理影响的东方国家,同样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断增大的贫富差别,使得社会难以稳定。
腐败严重。“市场势力”(通过市场自由交易积累财富的势力)除了那些通过胆大先富起来的群体外,还包括一些非法敛财的特权阶层。权钱勾结在朝鲜也有一定程度的存在。据韩国报纸报道,“2000年以后落马或被整肃的朝鲜劳动党和军方高层人士中相当数量都涉嫌非法敛财”。据说,金正日接到这些报告时极为震怒。
应该说,朝鲜劳动党中央一直致力于减少市场因素给朝鲜带来的副作用。例如,2009年1月曾采取类似于“封闭市场”、强化计划经济的措施:将市场上出售的商品限定为个人生产的农产品、肉类(牛肉除外)和服装,其余工业品和进口商品必须在国营商店里出售;规定50岁以上的妇女才可以在市场摆摊经营,青壮年都要投入到“150天生产战斗”中;针对许多人将通过市场积攒起来的商业收入“放在衣柜”里的现象,鼓励他们将钱存入国家银行。
也许是由于单纯用“封闭市场”的办法不能根除“7.1经济改建”几年来带来的消极因素的原因,朝鲜政府使出了货币改革这一最彻底的措施,来个釜底抽薪,向桀骜不驯的市场“宣战”。
货币改革可以起到一箭三雕的作用:回笼货币,使流通性减少,抑制通胀;使“市场势力”通过市场增加的财富突然蒸发,有效减缓两极分化;打击腐败,使通过非法手段敛取的财富要么暴露在阳光之下,要么存入利息极低,支取困难的银行,实际上变成国家财产。
至于有些国外媒体猜测,此次货币改革是金正日为了让儿子金正银顺利接班而导演的闹剧,本人觉得不靠谱。
朝鲜的货币改革可以说是剑指“新富的中产阶层”,而对普通老百姓生活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据笔者所知,朝鲜基本民生情况是,吃饭穿衣都不花钱。朝鲜老百姓每月依年龄和职业不同可以领到定量配给的粮食。一般来说,幼儿园孩子每天200克,小学生400克,中学生500克,上班族600〜700克,重体力劳动者和军人800克。不够吃的话,可以花钱买议价粮。衣服每年发两次布票,凭布票去国营商店领取款式、花色都比较单调的服装。另外,教育、住房、医疗都免费。
除了这些最基本的需求外,普通工人每月3000〜4000朝元工资没什么好买。按照黑市上1公斤大米2000朝元的价格来计算,几千朝元也买不到什么。所以普通老百姓也不会有多少积蓄,旧币换新币对他们来说生活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次货币改革开始之所以定在新旧货币兑换限额为10万旧朝元,就是考虑到10万朝元仅相当于普通四口之家两个月的家庭支出。
这次币改对“7.1经济改建”以来通过以权谋私、贪污腐败而使财富迅速膨胀起来的官僚、政客以及靠贿赂当权者而暴富的大商人的影响也是有限的。因为,他们往往比普通人更早得知币改的消息,早就将朝元换成了外币(美元、人民币或者欧元)。
因此,在此次货币改革措施中蒙受重大损失的只有那些通过自由市场,依靠自己努力好不容易摆脱贫困的普通商人,也就是外界媒体称之为“先富起来的中产阶层”,他们遭受的挫败感将极其严重。
货币改革基本失败
发展经济,改善人民生活唯一的途径只能是加大投入,改进技术,增加物资供给。而鲜有依靠货币改革,玩弄掩耳盗铃式的数字游戏来达到目的的。朝鲜经济在投入并未增大,技术甚无改进,供给并无明显增加的条件下,妄图依靠增加人民名义工资100倍的虚幻招术来建成“经济强盛大国”,结果也就不难想到了。朝鲜实施货币改革三四个月以来,乱象丛生:
外贸几乎停摆。由于朝鲜官方迟迟没有公布新朝元与主要外币的汇率,乃至一段时间内,中朝边贸最活跃的我国丹东,两国边贸一度十分冷清。在平壤的涉外酒店和商场,外宾用外币兑换新朝元也是麻烦多多,同一天内会出现多种不同的汇率,前后相差竟为数倍以上。
物价不降反而飚升。朝鲜政府的如意算盘是想通过币改,使物价回到“7.1经济改建”前的水平,提高人民实际购买力。2002年“7.1经济改建”前,每公斤大米价格为45旧朝元,去年币改时,政府告示每公斤大米为30新朝元。币改后,按新币,工薪阶层仍可领到3000〜4000朝元,这样就可以购买到100多公斤大米。但如今朝鲜的大米普遍涨至每公斤400〜500新朝元(合4万〜5万旧朝元)。各个城市大米价格也不同,多的为800朝元,低的也要300朝元,比币改之初上涨了10〜20倍,比之“7.1经济改建”前更是上涨了千倍。
面对货物一天一个价格,商人普遍进行囤货。老百姓几乎不相信新朝元,也不愿意拥有新朝元,很多城市出现了“以物易物”的现象。政府对一些生活必需品恢复了配给制。
黑市外币汇率猛升,新朝元几为废纸。币改前,按朝鲜官方汇率,1元人民币兑17元旧朝币。但当时黑市上,1元人民币已经可以兑换到400朝元。在丹东边贸,人民币更坚挺。币改前,1美元兑135旧朝元,黑市价格是4000旧朝元。
据韩国媒体报道,尽管政府禁止老百姓使用外币,但由于新朝元贬值快,反而致使黑市外币价格直线上升。币改时,朝鲜官方外汇牌价是1美元兑98新朝元,但到今年1月底,在义州的黑市上,1美元兑换1万新朝元。2月底,平壤黑市的美元汇率涨到5万新朝元,新义州涨到8万新朝元。
面对日益严重的通货膨胀,政府能做的只是加快印刷货币的速度,从而陷入价格上涨—增发货币—物价再上涨的恶性循环中去。韩国报纸预言,朝鲜将变成亚洲版的津巴布韦,到头来,面值1000亿的当地货币都买不了3个鸡蛋。
应对通货膨胀,回笼流通中过多的货币,正确的方法应该是增加产品供给,或者运用现代金融手段,提高利率,而不应采取这种多少带点掠夺财富性质的手法。这不由得使人想起1993年俄罗斯有着“千年掠夺”之称的币制改革。
1993年俄罗斯年通货膨胀率高达2000%。由于卢布急剧贬值,实行货币改革,俄中央银行只提前一天半宣布货币改革方案,老百姓兑换新币的时间只有两周,并且规定一次性兑换不得超过3.5万卢布的纸币,剩下的钱要作为定期6个月的存款存入银行。在当时恶性通货膨胀、卢布大大贬值的情况下,老百姓那些存入银行的大量不能兑换的剩钱,实际上都成了废纸。人们多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准备日后派大用场或养老的存款,就这样一下子化为乌有了。
比较这次朝鲜和1993年俄罗斯的货币改革,实在是异曲同工。只是朝鲜的货币改革行政色彩更重,乱象也将更大,与市场经济和法制社会的距离也就越远。
货币改革失败后的问责
据朝鲜方面报道,今年2月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视察基层时,见到朝鲜民众靠食玉米果腹不禁伤心掉泪,为没能恪守朝鲜前领导人、他的父亲金日成的遗训,要让朝鲜人民过上社会主义标准的生活“吃米饭、喝肉汤、住瓦房、穿绸缎”而深深自责。
出了这么大的经济问题总得找人问责。
2月5日,由朝鲜内阁总理出面,在平壤向来自全国的数千名基层干部道歉,他说:“事先未能充分做好准备,盲目推行了此次货币改革,给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对此深表歉意。”表示将撤销禁止使用外汇的措施,允许使用外汇,恢复出售工业品和粮食的普通市场。但他同时表示,还将严厉打击倒买倒卖的投机倒把行为。
今年2月初,朝鲜劳动党中央罢免了货币改革的总指挥劳动党计划财政部长朴南基,以追究其对货币改革失败的责任。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