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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作为一种话语活动,是主体对某一对象的语言建构,既是经验与记忆的产物,也是主观想象与虚构的结果。“北京叙事”即现代作家以文学的方式表达有关北京的记忆与想象、经验与虚构,“北京”在这里既是一个特定的地域空间,更是一种历史与文化的象征。因此,“北京叙事”有可能承载“乡土中国”与“现代中国”之间的复杂关联这一主题。中国现代文学发生发展的时期是北京开始现代化进程的起始阶段,北京作为一个古老而厚重的封建帝都,在向现代化转变的过程中经历着太多的撕裂与阵痛,这种转变的艰难在中国现代转型过程中极富代表性,甚至直到今天这种转变还在继续。在某种程度上,北京甚至是中国的一个象征,以北京为出发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考察古老中国现代化转变的矛盾、痛苦、迷茫、困顿和彷徨。中国现代作家在现代化转型期,把自身的民族记忆、主观情感、文化心理、国家构想等等在北京这一“原型”的触发下在作品中体现出来,展现了作家现代想象与传统情怀相互交织缠绕的繁复性。在现代与传统、历史与文化、城市与文学等多重视野中研究现代作家的北京叙事,对于考察中国文学中现代性主题的复杂性将会提供有益的经验。无论是作为一个身在其间的亲历的生存空间,还是作为某种文化记忆与情感心理的感应对象,“北京”都在反复引发着中国现代作家思考和感受民族与个人的现实境遇、东西方交汇中的冲突与剧变、文化价值与文学审美观念的变迁等。因此,论文选取创作主题这一研究视角考察有关北京的叙事与想象,同时尽力结合一些与主题学研究相关的视野与方法,力图既较为集中地展开论题,又能体现出对象的多义性。虽然从晚清开始北京已经在西方的冲击与“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中开始被动的现代化过程,但新文化运动爆发后,北京开始了更广泛、更深远、更自觉从而也更加痛苦复杂的现代转型。在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与断裂中,现代作家笔下的北京叙事围绕着三个主题,为我们展示了有关“北京”的多重景观与想象。首先是对日常经验中的古城遗韵的沉浸与传达。作家或者为人们刻意重绘一幅幅老北京的古城风貌,展现无处不在的文化传承与生活习性,像老舍式的“京味”小说便将这一主题发挥至市民生活的日常层面;或者在北京人情风物中咀嚼传统文人的文化情怀与审美趣味,像周作人、郁达夫、林语堂等有着士大夫情趣的现代文人正是通过留连于北京古城的风俗世情之中来寄托自身的传统怀抱。由于“现代”的侵入,这种古城遗韵往往平添了或多或少的文化挽歌的气息。其次,作家通过北京叙事也一再展开文化批判与现代反思。即使像老舍这样对老北京风物人情怀有某种迷恋的作家也同样深入到他所熟悉的人事的底层,表达着他对某些文化痼疾的体察,在他笔下实际上不乏对市民文化和老北京文化相当集中的批判和反省。由于北京负载着厚重的传统中国的内涵,所以在北京这一空间展开对中国传统文化和国民文化心理的反思就显示出必然性。以老舍为代表的现代作家在严峻沉痛的文化批判的同时,也对北京怀着刻骨铭心的文化眷恋。这也恰好表现出文学叙事参与文化反思时所难以消除的情感牵绊,使得启蒙这一惯常主题增添了复杂的思想内涵。第三个主题是新旧夹缠中的精神认同。现代作家不同的内在文化积淀、人生理想以及艺术趣味使他们在新与旧的纠结中寻找着各自的出路与归属。围绕着北京叙事所展开的怀恋与批判、坚守与自新,既是现代作家认同危机的症候,同时也是他们直面危机、试图走出认同困境的见证。京派文人在其中成为一个醒目的存在。面对现代文明冲击下城市与自身的双重失落,乡土中国恰恰成为一面烛照现代社会的镜子,作家以纯净自然的乡土世界作为追寻远逝的文化理想与生命之美的归宿,虽然无法真正走出认同困境,却为身陷“现代”之中的作家提供了缓解认同焦虑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