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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洛渊源录》是我国第一部理学史专著,在我国学术思想史研究领域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它的研究方法及其对北宋儒学的评定,对后世的理学史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 朱子通过编写《伊洛渊源录》,总结了北宋理学史,梳理了北宋理学的传承脉络,明晰了北宋诸子的道统传承,确立了程朱理学的正统地位。可以说,梳理源流、绍续道统,是《伊洛渊源录》的成书宗旨所在。 一般认为,韩愈为儒家道统说的创始人。韩愈指出,儒家之道就是仁义之道,这与佛老之道有根本区别。他还为这个仁义之道确立了一个传承谱系,这个谱系从尧开始,经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子,而后失传。这就是儒家道统说的正式确立。 儒家道统说由韩愈创立,但"道统"一词却由朱子首先提出。朱子从程朱理学的立场出发,在韩愈道统说的基础上,纠正了儒家的道统传承谱系,完善了儒家的道统学说。他认为,儒家之道,在尧舜之前,可推至黄帝、神农、伏羲;尧舜之后,至孟子而失其传;其后斯道沦丧,异端横行,直至北宋周程张子出,方得不传之学于遗经,儒家之道才再见光明。朱子作《伊洛渊源录》就是要重续孔孟以来儒家道统。因而《伊洛渊源录》是朱子道统思想的明确体现。 本文拟通过对《伊洛渊源录》中学派传承谱系的研究,分析其成书宗旨与取材原则,并对照朱子的其他著作,来说明朱子的道统思想,进而揭示道统对宋明理学研究乃至整个儒学传承和研究的重要意义。 要了解《伊洛渊源录》中所蕴涵的思想,首先就要了解《伊洛渊源录》其书的基本情况。这主要包括该书的成书时间、历史上的主要版本传承以及该书所述内容的特点概括等。《伊洛渊源录》成书于乾道九年,共十四卷,从朱熹自己所述来看,《伊洛渊源录》是他的一部未定稿之作,其初并无康节一卷。后来这部未定之作却流至民间,并被刻印者擅自加入康节一卷。 《伊洛渊源录》记周敦颐以下,二程张邵及程门弟子凡四十六人言行事迹,明其师友授受关系,梳理了北宋理学的主要传承谱系。北宋学术繁荣,学派众多,而《伊洛渊源录》独取周程张邵等人,表明了朱子对北宋理学史的看法,也表明了他的儒家道统观。梳理程朱一系理学源流,明辨程朱理学道统传承,则是《伊洛渊源录》的成书宗旨和取材原则所在。朱熹本人认为,周程诸子接续孟子以来道统,故把他们列入《伊洛渊源录》,大加表彰。 道统首先是道的传承正统。要明晰朱子的道统观,首先就要明晰朱子对道的认识。在朱子思想中,道与理、太极是同一的,它具有至上性、唯一性、普遍性、实在性等基本特性。道分体用,而体用又是相即不离的,道体无时不在流行,道就存在于其自身的发用流行之中。体用一源、理一分殊,是朱子整个思想体系的方法论原则和思维方式。在道体的发用流行中,从一本到万殊,一贯下来,其分虽有不同,而其本却是一理,道、理、太极、天、命、心、性,从名上看虽是不同,而从体上说却是同一的。所以,朱子对道的认识,是整个朱子思想的核心,因而,他的道统观关乎朱子的整个思想体系。 《伊洛渊源录》中,北宋五子的确立最鲜明地体现了朱子对道和道统的认识。通过对北宋五子之所以列入《伊洛渊源录》之原因的分析,可以深入地了解朱子的道统观。具体来讲,在学派传承上,朱子是二程的传人;在思想上,二程提出了一套以天理为中心的理论体系,成为朱子思想的主要来源。在朱子看来,二程子对道的认识最深切,所以,他们居于道统传承的核心地位,也是《伊洛渊源录》的核心人物。周敦颐是二程的老师,他作《太极图说》,借助太极图,阐述了一个从"无极而太极",到万物化生、圣人立极的宇宙化生、人道确立的过程。而在朱子看来,这一过程就是理一分殊、道体流行的过程。由此断定,自孟子以来,至周敦颐才见得道体,所以,周敦颐是孟子以来最先接续道统的人,故列为《伊洛渊源录》首卷。张载用气来说明宇宙的运行、万物的产生。朱子认为,气的运行乃是道体流行,故张载对气的论说虽然是在论说形而下者,而实际上表明了他对道的体认;另外,张载做《西铭》,明理一分殊之旨,提出"心统性情"等命题,更是表明了张载对道体贴亲切,所以,张载也被列入《伊洛渊源录》,大加表彰。邵雍一卷,当初并未被朱子列入《伊洛渊源录》,这主要是因为在朱子看来,康节之学不同于周程,对道体体认不确切。但由于邵雍的先天象数学讲的主要是宇宙、社会一分为四的衍生过程,这和周敦颐的《太极图说》内容相似,也符合朱子理一分殊的思想体系,所以后世学者多把邵雍也算作道统传人之一,认可了《伊洛渊源录》的刻印者擅加康节一卷的做法。综合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朱子在确立道统传承谱系时,先有一个预设,即朱子本人传得道统,于道有全面体认。根据这一预设,评判历史人物是否传得道统,关键是看他的言行是否与朱子的思想相符合。而在朱子那里,道就是理,道体流行、理一分殊是其整个思想的核心。所以,评定一个人在道统传承中的地位,主要看他对道体的体认。汉唐诸儒之所以不能传承道统,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体认道体,而北宋五子之所以居于道统传人的地位,也正是因为他们对道体有深切体认。 朱子以道统意识为指导编写理学史,是有深刻的历史原因的。首先,"性与天道"问题是宋明理学的中心问题,是宋明理学区别于先秦儒学和汉唐儒学的特点所在。其次,对道的认识不同,也是宋明理学中判别儒家与佛老、纯儒与杂学的根本。再次,道统意识也是大多数理学家自身所具有的重要特质。总之,道与道统问题是宋明理学史上客观存在的问题,道统意识也是宋明理学家身上的现实存在。所以,以道统传承为主线,以道统意识为指导,编写理学史,是符合理学史的现实的。 朱子编订《伊洛渊源录》也给后世理学史研究和叙述提供了重要启示。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朱子以绍续道统为主线,并把人物的思想理论与言行事迹相结合的理学史叙述方式,符合理学史的现实特点,这为后世理学史叙述确立了范式。二是朱子以强烈的道统意识为指导总结和诠释理学史,推动了理学乃至整个儒学的发展,这表明了学者的道统意识在理学史诠释以及儒学的自我生存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从一定意义上说,儒者的道统意识,是儒学或儒家文化能不断生存和发展的关键所在。 当前,中华民族正面临着实现民族文化复兴的重要任务。而民族文化的复兴,只能是几千年来积淀下的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因而,唤起广大民众特别是一些学者的文化认同意识和历史担当意识,在发展与创新民族文化中就显得尤为必要。这也是探讨朱子道统观、审视儒家道统意识的现实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