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启蒙运动的兴起与现代性的莅临,驱逐了中古时期以外在神性为终极权威的道德根基,将道德规范的合理证明转向人的内在本性即主体理性的基础之上,并试图让个人为自身提供道德原则,同时赋予这些道德原则以普遍有效性。启蒙思想家们以人性对抗神性,从而在道德规则与人性之间创建某种坚实可信的联系。归依人性,那么,究竟出于什么样的人性特征才能找寻到道德法则的合理性与权威性的基础?正是在这一关键问题的认同与证明上,启蒙思想家们各执一词,各抒己见,现代道德陷入多元论与相对主义的无止境的矛盾与纷争中。在此态势下,以罗尔斯、哈贝马斯等为代表的一些现代性思想家们坚持现代性道德立场,直面现代性道德危机问题,主张重张康德的普遍理性主义旗帜,以拯救现代性道德危机。然而,罗尔斯、哈贝马斯的公共理性概念及其求证方式基本上脱离了道德形而上学的藩篱,使他们的理论面临着这种公共理性的社会何以可能的问题。在麦金太尔看来,现代普遍理性主义伦理学既无道德形而上学预设,又无传统德性伦理文化的资源,只是偏执于普遍道德规范的理性构造,失却了内在德性资源的支撑,是经不起质疑与诘难的。因此,麦金太尔主张复归亚里士多德的德性伦理传统,重建目的论德性,以消解当前的道德困境。麦金太尔的复归亚里士多德德性伦理传统的吁求是建立在对当代西方的道德理论危机与道德生活危机的全面深刻的剖析基础之上的。麦金太尔全面地审视了当代道德现状,在他看来,启蒙运动以来的对于道德基础的论证活动彻底的失败了,无论是在理论上抑或实践中,道德生活都陷入了四面楚歌的深刻危机。麦金太尔认为,当代西方社会大众的道德生活危机表现为“道德语言上的无序”,当代的道德文化的实质是由情感主义表征的。而正是启蒙运动的筹划的失败导致了今天的道德生活处于碎片之中。麦金太尔认为,现代道德哲学失败之后,我们面临两种选择:尼采抑或亚里士多德。但是,尼采的立场本质上最终不过是自由的个人主义的另一方面,这本身就是当代道德问题的一种映射。因此,我们不能够接受后现代,也不能够认同现代,唯一的选择就是回到前现代的亚里士多德的德性伦理传统。麦金太尔通过对启蒙筹划失败的揭示,提出要消除现代性道德危机,就必须回溯古典的亚里士多德德性伦理传统,并以此为基础重新建构当代的德性伦理学、重建共同体、重构目的论。由此,麦金太尔以历史主义的批判性的继承态度,依次追述了英雄社会的德性观、雅典的德性观、亚里士多德的德性观以及中世纪的德性观。麦金太尔认为,要彻底消解当代社会的道德困境就必须向这一古典的传统寻求德性伦理这一精神资源,并以此为基础重建道德的根基。我们也可以这样理解麦金太尔,即其对德性内涵予以阐释的过程就是其德性理论的建构过程。当然,麦金太尔对亚里士多德的复归并非简单的模仿,而是在亚里士多德的德性伦理基础之上,丰盈了德性概念的内涵:德性是一种获得性的人类品质,拥有德性并践行德性能够使人们获得内在于实践的各种利益,反之,如果缺乏德性,实践之内在利益的获得就会受到严重的妨碍。因此,德性与实践是内在相关的,一定类型的实践必须依赖相应德性的支持与维系。而且,对德性概念的理解在于其使个体将自身的生活创造成为一种统一体,即个人之德性取决于个人的可叙述的自我统一性。麦金太尔是典型的以史拓论型学者,他将伦理问题的思考与整个西方社会的道德哲学历史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他以历史的视野,将自己的看法隐匿于浩如烟海的伦理学史料的叙述之后,依据历史的变迁,提出对当代道德哲学的诊断与批判。麦金太尔认为,道德哲学与其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历史传统是内在相关联的。考察每一种伦理思想,我们都不可能将它与其赖以生存的社会历史时代割裂开来研究。某种社会结构或是某个历史时期中的伦理思想,不仅有着历史传统的承继性,更重要的是,这种思想是作为供给者来满足那个时代的社会生活之需要的。所以,对于道德观念的演进,如果脱离它所赖以生存和发展变化的历史背景,是难以理解的。当然,麦金太尔的复归亚里士多德的构想也引起了极大的争议,有人认为麦金太尔对当代西方道德哲学的批评有些言过其实。当代西方道德哲学事实上并没有麦金太尔想象的那么糟糕。而且最重要的是当代社会中已不具备古代社会的生存条件,传统共同体的框架已然遗失,因此,复归亚里士多德传统是否可能?面对种种指摘,麦金太尔也意识到自己理论的不足,因此,在《追寻美德》(AfterVirtue)问世将近二十年之后,麦金太尔出版了又一本展示其德性伦理思想的著作:《依赖性的理性动物》(Dependent Rational Animals—Why Human Beings NeedVirtue),在此书中,麦金太尔最终将其伦理思想体系的依托诉诸“人的依赖性”。并且,麦金太尔也乐观的从圣·本尼迪克特(Benedict)的教会共同体那里找寻到了重振亚里士多德之共同体传统的希望之光。由此可见,现代性道德证明所引发的困境与混乱并未使人们陷入荒唐与绝望,反而激励着当代伦理思想家做出严肃而认真的反思,争取选择和创造一个对于整个人类社会都有普遍意义的道德价值,并为它寻找和建构一个合理性的论证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