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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殊已经逐步成为近代文学研究的热点,与此同时,他复杂的人性内涵也成为一道不易攻克的难题。本文借鉴西方心理分析学,以作品为经、以生平事迹为纬,力求深入剖析苏曼殊血肉丰盈的内心世界在颓唐与抗争两种立场之间摇摆不定的尴尬,论证它们的互兼互容,而不是将二者孤立、割裂开来,执一而概全。全文分为三大部分: 第一部分是对苏曼殊身世经历、艺术风格和行为方式的全面论述。 为准确剖析其复杂的性格成因,揭开笼罩在他周围的神秘面纱,本章试图以宏观、整体的视角,对苏曼殊坎坷辛酸的生命旅途、璀璨辉煌的艺术生命以及偏执怪诞的行为方式作整体的观照与触摸。他是一个被命运遗弃的不幸儿,童年时寄人篱下、随时会被迁怒的悲惨遭遇在他的内心世界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伤痛,而素以“物之哀”著称的大和民族的血脉,则进一步强化了他气质中的自闭、哀感和对于人生的悲情。但是气度恢宏、静穆优美的传统文化与异国情调、张扬个性的浪漫精神却为他的作品带来全新的意韵,作为一个天纵之才,他以全方位的艺术才能受到世人的瞩目与推崇。然而他始终都没有寻找到一种可以为之白首不渝、深怀不厌的信念,所以当热烈的追求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时,严重的挫败感就会熄灭他的满腔热忱,刺激他走上南辕北辙的殊途。因而他短暂的一生充满了变异和矛盾,他始终都没有摆脱漂泊者的命运——一个失落了精神家园、为之寻觅终生而不得的漂泊者的命运。 第二部分主要从抗争的角度,论述其作品及行为特色,阐明苏曼殊抛物线式由高峰滑向低谷的斗争之旅。 苏曼殊一生四海为家,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无牵无挂的生活形态使他的抗争性较之常人更为坚决和彻底,因而他一度跃上时代的浪尖,成为一名蹈刃不顾的弄潮儿。但蛲蛲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在时代与性格的双重桎梏中,他的抗争最终竟导向一事无成的虚无,宛若油灯中跳跃闪烁的火焰,初燃时光芒四射,但却越来越阴晴不定,越来越黯淡无光。当他在污浊的恶世中深感前进无望时,便刻意寻求纯粹心灵式的自由。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信条和道家游身世外、寄情山水的训诫成为他转而寻求的依托。但是他并不能真正完成为一个了无牵挂的烟波钓叟,逍遥放纵的外表与苦闷欲绝的心灵融合在一起,构成其生存的常态。他致命的弱点在于以诗人的幻想和浪漫来构筑充满血腥和死亡的革命,用人道主义精神苛求以利益和武力为旨归的政治。天真幼稚的思想使他的抗争不仅无济于事而且徒增烦恼。他像一座外表平和静谧、内里却动荡不定的活火山,随时都会爆发也随时都会寂灭。在极度的矛盾和痛苦中,他走完了自己生命的旅程,如一面具有“增值效应”的镜子,折射出近代知识分子在反帝反封建的时代洪流中欲进不得、欲退不忍、忧虑重重的心路历程,为后人留下了关于时代和人生不尽的感口胃与思索。 第三部分则主要从颓唐的角度论述其作品及行为特色,揭示他貌似玩世不恭的外部行为方式中隐伏的生机和活力。 首先,感伤是他精神世界的痈疾。脆弱善感、摇摆不定的内心注定了苏曼殊只能在孤独感伤中走完自己人生之旅,但是这种凄怨的情慷显示出他对自我意志的坚守和超越困境的执著。由于社会历史条件的不成熟以及自身的局限性,他的反抗只能呈现为“无路可走”的困惑与怅惘,乃至镂情判恨的感伤,甚至可以说:“他的反抗就是因为感伤,而他的感伤本身就是对造成他感伤的社会现实的反抗。” 其次,对于爱情,他有一种欲迎还拒的恐惧。他始终都是一个性格不成熟的人,幼稚的心理所导致的最终结局,不是他厌倦了对方便是自己为对方所厌倦。这种心理积淀形诸作品,其悲剧结局自然无法避免。但是他的作品却在客观上反映了近代个性解放思潮中,社会习俗和宗教教义对人性的扭曲和扼杀;反映了“高洁的精神情感与低俗的肉体欲望之间的分裂”。因而他有情人终难成为眷属的悲凉要比温存缝络、琴瑟相协具有更高的美学意义,其震撼人心的冲击力和感染力要远远大于后者。 最后,佛门古庙使他的悲剧性格得以最终完成。以往人们多聚焦于他投入佛门的颓废色彩,却没有发现这一行为本身所蕴含的积极意义。事实上,他的痛苦也曾为同时代的人或深或浅地品味过。但是他们大多会运用理性的力量说服自己做出最后的选择,决不会在出与入之间过久地徘徊,更不会既意气昂然又颓废悲观、一身而兼二者。而情绪永远停留在幼稚期的苏曼殊却无从雍容有度地面对这一课题,因而他的悲剧必然在所难免。但是他的人生却因此而更加富有代表性,他的痛苦也因此而更加厚重和真实。 余论收束全篇。颓唐与抗争在苏曼殊的生命历程中交错杂揉、难分彼此。他以全部生命为潜台词,在浩渺的时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引来后人无穷的畅想与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