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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缪尔·贝克特(1906—1989)靠一部荒诞剧声名鹊起,人们对他的印象也首先是一名剧作家。不过在二十来岁开始写作时他选择的体裁却是小说。1969年贝克特获诺贝尔文学奖,也是因为小说与戏剧创作上对文学界双重的贡献。他的大多数小说在《等待戈多》之前或同时期完成。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一直到五十年代,贝克特专注于小说创作,他把特有的爱尔兰背景、自己在求学过程中的学术积累、以及战后零落的欧洲现状融入自己的小说,并用越来越娴熟的叙事笔调来展现。
本文集中探讨贝克特五部小说中的时间观念,首先分析了贝克特在《论普鲁斯特》(Proust)中关于时间的思考,总结出他的两个时间难题,即人无法抓住真正的时间,也无法用语言将真正的时间表达出来。接着论文紧扣贝克特小说的时间主题,集中探讨他的五本小说,分别是《墨菲》(Murphy,1935)、《瓦特》(Watt,1945)、《莫洛伊》(Molloy,1951)、《马龙之死》(Malone Dies,1951)和《无可名状》(The Unnamable,1953),将每部小说的时间主题安排都看作是贝克特尝试对那两个时间困境的解答,同时这个解答过程也决定了贝克特小说创作的道路。
本文共分六章。第一章阐释《论普鲁斯特》中贝克特两个时间难题的形成。笔者认为在叔本华意志与表象的哲学观、以及柏格森关于意愿记忆和非意愿记忆划分的影响下,贝克特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时间观,即习惯及记忆形成的日常时间经验只是一种想像,真实的时间是超脱人的意愿和表达的。正是这样的时间观导致了两个时间难题,本文将这两个难题做为贝克特小说创作的起点。第二章分析小说《墨菲》的时间主题。通过文本分析,小说被看做是普鲁斯特叙述的马塞尔故事的简单再现,通过主人公墨菲所在两个世界(大世界和小世界)的强烈对比,两个时间难题更为突显。笔者发现贝克特在这部小说中再次肯定了两个难题的存在,亦承认它们的无解。紧接着,随后的四部小说开始尝试解决这两个难题。
第三第四章分别探讨《瓦特》与《莫洛伊》中贝克特对时间的进一步思考,小说家开始重新思考真实时间的定义。《瓦特》的时间主题被解析为亚里士多德的时间观,即时间是有序的数字化运动,于是《瓦特》被解读为钟表时间的寓言:主人公瓦特所在的房子成了一只钟,两个仆人是钟盘上的时针分针,主人是钟的中心点。《莫洛伊》则被看作是对原始时间的追寻。借助荣格的母亲原型理论,小说中对母亲的寻找被解读为一场逆向的时间旅行,最终主人公要找寻到时间女神或时间母亲。虽然在这两部小说中时间被重新定义了,但时间难题仍旧没有解决,贝克特仍旧得不到真实的时间,因为《瓦特》中的序列时钟时间缺少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持续存在的当下作为中心支持,而在《莫洛伊》中,荣格心理分析的前提,即母亲原型的清晰图像也没有出现,莫洛伊脑中始终没有对母亲形象清晰的描绘。
在第五章中,通过引用海德格尔与列维纳斯对时间与死亡的思考,《马龙之死》的时间主题被解读为生与死之间的关系。小说中的死亡并非真正实现的自我之死,而是对生存这个他者的见证。通过寻求对死亡的理解《马龙之死》讲述了一个如何通过时间的逝去反过来理解时间的故事。时间于是不再是单向度、逻各斯中心主义的,这为贝克特在三部曲最后一部小说中最终解决时间难题奠定了基础。论文第六章分析了《无可名状》不可捉摸、飘忽不定的叙事,这样的叙事风格被阐释为贝克特对时间难题的解答:即难题就是答案本身。小说的时间主题被归纳为“之间”。“之间”蕴含着时间的不确定性存在,它同时表现为“无法继续”和“必须继续”这两种运动模式。小说给出的最终答案是不确定的时间难题本身便是对于时间难题的答案,也即是说,时间难题是不断的提问,并不指向确切的答案。
总的来说,论文指出贝克特通过小说创作在黑暗中不断摸索,期望寻求得到对于时间更本质且不可言表的理解,以解决长久以来困扰他的两个时间难题。在《墨菲》中贝克特从普鲁斯特留给他的时间难题开始,最终到达《无可名状》中难题本身作为难题的答案的结果。论文分析的五部小说按照时间顺序排列,以表明贝克特的小说创作过程是一次对于时间主题的连续探索。五部小说中对真实时间的追寻并非相互割裂,而是构成一个通向时间难题答案的时间之旅,每一部小说的追寻在下一部中都会有反思修正。贝克特的时间旅程从时间难题开始,又以时间难题结束,但这并非一个环形运动,他通过小说要传达这样的思想:生活的真谛正在于它的不确定性和不可判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