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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生态批评(Ecocriticism)在20世纪后期成为文学研究领域的显学以来,生态女性主义批评(Ecofeminist literarycriticism)也应运而生。生态批评基于生态思想的基本原则,即,整体的、和谐的、多样化的相互依存的原则,重新评价和判断文学作品,看它们是否有助于重建人类与自然的和谐;是否有助于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和谐均衡。生态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借鉴女性批评和生态批评的方法,从自然和女性的角度来研究文学与自然、女性的关系,揭露文学领域内两种压迫的联系,并以生态女性主义的价值标准对传统的文学史及文学作品进行新的评价。可以说,生态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是文学批评和研究的一枝奇葩。在生态女性主义批评的视角下,文学经典将不可避免地被重新阐释并赋以新的意义和价值。许多文学作品由此焕发出了更加瑰丽的色彩。 本文将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解读《德伯家的苔丝》。生态女性主义者从女性与自然的渊源关系,批判了启蒙时期形成的二元思维方式、价值等级观念和统治的逻辑,其宗旨是要呼吁人类要共织生命之网,建立一个与自然相互依存的世界。文章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视角分析了哈代的自然观、妇女观和其作品中揭示的妇女与自然的亲密关系以及在父权制和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压迫下女性的悲惨命运,旨在帮助读者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来重新理解这部作品。 英国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托马斯·哈代一生发表了14部长篇小说,47部短篇小说,900多首诗歌和一部诗剧《列王》。在他长达70年之久的漫长创作生涯中,大自然是其不可避免的象征性背景,妇女则是他持续不断而又极为重要的创作灵感。哈代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自然主义者。他以有机的观点看待自然,他笔下的自然神奇、美丽且充满灵性,是与人类平等的相互联系的生命存在。在哈代的小说中,大自然始终和人融为一体,自然季节的变化往往和故事情节的发展交织在一起。哈代笔下的妇女与自然紧密相连,他用自然世界来反映女性的心理变化,烘托出女性形象。 生态女性主义相信女人与自然有极大的亲近性,在生理上如月经、怀孕和生产过程的经验类似自然生态的循环,有其周期性存在。在人类文明发展的过程中,也存在女性与自然之间的一种相连性,一方面大地孕育万物的自然现象被类比子母亲哺育子女的天性,表面上这种类比是一种赞颂,实际上是借此建构一套规范女性的“自然法则”,以自然现象来界定女性的职责;另一方面在文明与自然的二元对立里,女性如同自然,代表的是原始、被动、情感、柔弱和神秘,需要由进步、主动、理性和强壮的男性来引导和开发。 小说主人公苔丝是自然的化身。她与自然之间的密切联系体现在和土地、动物的和谐关系中。哈代经常将女主人公置身子自然环境中,使大自然和苔丝和谐地融为一体,自然环境和女主人公之间相互感应,息息相通。大自然不仅仅是苔丝活动的场所,同时也是她工作和生活的场所。苔丝作为自然女儿最明显的特征是她的命运变化完全遵循着自然界自然交替的规律,与大自然的时令更替相互呼应,相辅相成:在春夏天时来运转,在秋冬季失意衰落。作为自然的女儿,苔丝表现出来的又一个显著特征是她与文明社会的格格不入。她不惧怕野外的东西,不惧怕黑暗,“她唯一的念头是回避人类,或者是那个被称作“社会”的群体。”(Hardy,1979:134)无论是现代文明的产物,如蒸汽火车和引擎,还是过着文明生活的人如克莱和亚雷,都是她所受苦难的来源。 根据生态女性主义的观点,父权制对女性的统治和随着西方生产模式的发展对自然的剥削有着实质的、必然的联系。“对地球的一切形式的强奸,已成为一种隐喻,就像以种种借口强奸女性一样。”(Plant,1989:8)当自然被征服时,女性也遭到奴役。因此,可以说生态危机和父权制对妇女的征服属于同一疾病的两种症状。 苔丝的悲剧发生在英国19世纪后半期,当时英国经济正发生着巨大而复杂的转变。随着工业和现代文明的入侵,农业遭受重创。失业和贫困困扰着农民,农村自然经济正在经历解体和毁灭。苔丝一家也毫无例外地处于穷困潦倒中,加上苔丝父亲的无能和太多年幼的孩子,使得这个家庭总是捉襟见肘,在很大程度上依靠苔丝来维持一家的生计。因此苔丝在她短暂的一生中,迫于家庭经济压力,四处打工谋生,而苔丝最后重新投入亚雷的怀抱也是替家庭着想。因此农业的破产和农民的解体是苔丝的悲剧及其家庭悲剧发生的根本原因。 在对“父权制”世界观的批判中,生态女性主义者把目光集中在西方文化理性主义传统中的二元式思维方式上。在西方认识论的二元结构中,男性总是被归于文化、心智、理性、客观的、公众的文明的世界,而女性则是被归于自然、肉体、情感、主观的、私人的生育世界。确认为自然和物质领域的群体比确认为人类和精神领域的群体低劣,所以女人比男人低劣,男人对女人的统治也被证明是正当的。这种主体与客体、心智与肉体、理性与情感的二元对立,导致了等级制的男性价值体系和控制欲望的起源。这种传统认识论的二元模式蕴涵着两性之间不平等的权力关系,预示了以性别隐喻为基础的“父权制”文化的男性统治模式. 19世纪后半叶属于维多利亚时期。根据维多利亚时代的习俗,男人可以过自由放荡的生活而被迫失身的女人却要倍受惩罚与责难。在一个男权统治的社会,女性必须忍受男性制定的不公平的法规和道德准则。正如列恩·沃德所指出的,男性对女性贞洁的要求和在两性问题上的双重道德标准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一个基本特征。这是一个被基督教和父权制所控制的社会。 在苔丝的悲剧中有两个重要人物:亚雷·德伯和安玑·克莱,一个撒旦和一个天使,他们直接造成了苔丝的毁灭。小说从始至终都使苔丝处于这两个男人的折磨和迫害之下。似乎她刚从一个火盆跳出来就又跳进了另一个火坑。事实上,她是陷入代表邪恶社会势力和虚伪宗教的亚雷·德伯和以传统习俗、基督教义和资产阶级阶级观为特征的安玑·克莱的手中。 无论是亚雷·德伯还是安玑·克莱都没有把苔丝作为一个平等的爱的对象。亚雷·德伯凭借阶级和性别的优越性轻而易举地占有了苔丝的身体。后来他向苔丝求婚也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出于控制的欲望。而安玑·克莱这位被哈代描述为具有先进思想的青年,在关键时刻却仍然是个成见习俗和传统的奴隶。维多利亚时代资产阶级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顽固地窒息和污染了他的心灵。他嘲笑苔丝的低微地位,认为身份不一样,道德的观念就不同,不可能一概而论。对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双重道德标准使得曾经风流的安玑·克莱理直气壮地谴责失去贞洁的苔丝并最终抛弃了她。 亚雷和克莱对苔丝的压迫和摧残在本质上都体现了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压迫,所以苔丝的悲剧是父权制社会下女性的悲剧。在这种不公平的社会制度下,她的悲剧命运是不可避免的。生态女性主义者认为统治妇女与统治自然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两种统治模式都是由一种共同的观念结构决定的。在他们看来,价值二元论和价值等级制是导致对自然和女性的双重统治的观念基础,要解放妇女和自然,最重要的是打破这种观念结构。因此要解决生态危机就必须挑战父权制,反之亦然。生态女性主义坚持打破等级制二元思维模式,主张建立一个没有等级和压迫的共存共容的社会,因此需要消除各种形式的统治,如:种族歧视、阶级压迫和性别偏见,因为他们隶属于同一种统治逻辑。 本文运用生态女性主义的观点来重新解读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以此揭示哈代亲近自然、同情女性的意识。从其作品中,可以看出哈代笔下的地球上的一切事物都是相互联系的,生命界和非生命界都处在同一的生态网络中,没有等级关系也没有统治关系。同时哈代批判资产阶级父权制和工业化给妇女与自然带来的双重压迫。所有这些也正是生态女性主义者所极力主张的观念。由此可见,哈代是一个具有超前生态女性主义意识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