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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义,这似乎只是一个过时了的话题,至少,它正在被看作是一个不受欢迎的语词,与这个语词相关联的那些人物也因此而遭受冷遇。时尚中的学者们早已在以轻松得多的口吻宣说“女性主义已死”或“后女性主义”,甚或不屑谈及女性主义。既经发生的一切似乎不曾遇到过多的诘问,仿佛一切都是理应如此。然而,没有疑问的是,当年困扰“女性主义”者的一些问题今日依然纠缠着文坛和学界的人们。一些问题其实是不能指望一劳永逸地解决的;女性主义似乎被“摒退”,但这并不意味着先前的种种寻索不再有回溯的价值。 相较于克里斯蒂娃、斯皮瓦克、伊丽格瑞、茱迪丝·巴特勒等,成名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初期、至今仍然坚守在女性主义批评位置上的肖瓦尔特,其女性批评在当前处于“后现代”狂欢之下的学界中是较为落寞的。她早期的成就似已成为“尘封的过去”,而后来的作品又乏人阅读。诚然,国内外一些学者对肖瓦尔特的女性批评确曾有所关注,并偶有一些研究成果问世,但至今学界尚没有一部从学理上深入、系统地诠解其整个女性批评的专著。 鉴于此,本篇论文试图借助价值形而上学理论,运用“生命化”的研究方法,走近经典女性主义批评家肖瓦尔特,悉心而系统地解读她所构筑的女性批评,并期许通过她的烛引能为当前处于困厄中的女性主义批评觅寻一条值得一试的突围之路。 在女性主义文学批评还是一片荒野之时,作为“拓荒者”的肖瓦尔特率先对“男女有别”的传统批评和价值观念提出质疑。她指出了菲勒斯批评对女性的遮蔽、歪曲与丑化,呼唤文学批评的“标准重构”,进而倡导一种具有女性自觉性的阅读方式——“女权批判”,以这种抗拒性的阅读姿态审视男性中心的文学文本,重新解读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批评并解构男权文化的性政治策略。可贵的是,肖瓦尔特并未停留在“女权批判”这种修正式的阅读阐释之上,相反,她提倡真正以女性为中心的女性主义批评——“女性中心批评”,并着力发掘被湮没或遭冷落的女作家作品,重写女性“她们自己的文学”,编织女性谱系,构建女性亚文化。但是,无法否认的是,肖瓦尔特对问题的观察与思考的确存在一种“简约主义”和“分离主义”的倾向,她所诉求的女性的共同经验在后现代的语境中遂理所当然地遭到质疑。 当女性主义批评对纯粹的“女性特质”、“女性经验”、“女性话语”的追求,使它陷入为女性主义自身所诘难的本质主义的窠臼之中,并呈现出分离主义色彩之时,肖瓦尔特对自己之前的批评盲点及时作了反思与纠正。她明确提出了“双声话语”理论,强调女性文化不可能逸出主流文化的构架,认为女性文学与批评既不内在于、也不外在于男性文学与批评传统,而总是处在两种传统之中。同时,肖瓦尔特意识到“女性”不可能是一个固定不变的、内涵始终如一的范畴,因而她放弃了先前作为同质范畴的“女性”概念,承认“他者妇女”的存在,直面女性及女性主义批评内部的差异,在尊重女性文学的多元化、差异性的同时提出了将这些不甚和谐的因素缝合成文学/文化“百衲被”的构想。可惜的是,在后现代多元文化的喧嚣中,肖瓦尔特对文学/文化“百衲被”的呼唤并没有获得太多的响应。 三 在女性主义批评不断给差异敷上浓墨重彩之时,肖瓦尔特显然对“差异”所带来的危机与盲视有所警觉,并尽可能地纠正其偏失。面对多元文化激烈碰撞的现实,肖瓦尔特在以“百衲被”的构想对差异进行肯认与整合的同时,她也看到了社会的失序和主体行为的异常。尽管肖瓦尔特承认差异,但她也清醒地意识到差异性不等同于个性,因而她并没有过多地停留在对女性各种不同的社会身份的考察上,反而把眼界拓展到对个别妇女的独特性、尤其是对个体女性的个性的认识之上。她将目光探向历史,探向历史上那些有个性、注重自我灵魂培壅的女性人物,探究了这些具有独特性的女性个体生命,由此构筑了所谓“她自我”的范本史。对肖瓦尔特来说,自我的“她”是她的性别立场,她的“自我”是她的本质所在,而“她自我”不仅意味着对“个体”的凸显,还意味着对“性别”群体甚至人类这一族类的精神性状的强调。不过,遗憾的是,被绝大多数女性主义批评家肯认为女性主义先驱和典范的伍尔芙却被排斥在这部女性范本史之外。“佩特式唯美主义者”伍尔芙的缺席,从一个侧面暴露了以肖瓦尔特为代表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家对审美之维的淡忘或漠视。她们也谈“文学”,但她们所竭力突出的是“文本的性特质”而忽略了“性别的文本性”,关联着审美这一维度的“文学”通常只是被措置为谋求女性“权利”的手段。而正是这种过于执着对女性生命“对待性”向度上的“权利”、“正义”等的求取,使她们忽视了“非对待性”向度上的女性“境界”的自律性提升。可以说,这两个缺憾决非肖瓦尔特所独有,它们是女性主义批评始终无法彻底克服的两个难题。 四 不过,无可置疑的是,在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每一困厄期,肖瓦尔特都以自己对女性、对文学的思考提出了应对的措施。她的“女性批评”理论,照亮了以往的“不见”或“未见”,悬搁了我们出生、模塑、习惯之所由的主流宰制话语,打开了阐释女性、解读文学的崭新的视野。尽管肖瓦尔特在重塑文学批评的同时也显露出了为后来的研究者所诟病的“不见”或“未见”,如寡头化的“功利”诉求多少给人留下了因缺失德性的培壅而使人生不够圆满的遗憾,然而,沿着肖瓦尔特的“整一的女性→多重身份的女性主体→女性自我”的致思理路,人们将目光重新回落到个体自身,呼唤女性个体构建自己“德福配称”的生活,提醒人们在追求身心幸福及不可让渡的权利之时不可轻视人生之尊严赖以养润的心灵“境界”。而对心灵“境界”的陶养与德性操守的培壅的看重,必定把目光探向那些可供效仿的典范及其作品。笔者认为,女性批评向“个体”、“范本”回归,这或许可为困境中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找到某种突围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