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价艺术品的收藏与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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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国20世纪初期重要艺术家的作品,近年来均在我国艺术市场中占据较大的市场份额,尤其是2009年中国当代艺术品市场指数急剧下降时,20世纪的艺术家作品却保持着良好的成交记录。这些艺术品在今日被买家高价拍得,除了艺术作品的艺术价值之外,还承载着20世纪我国百年历史的发展经历,并且其背后的收藏流转过程和艺术市场交易中的重要人物在一段时间内可能在“明处”,在另一时期可能在“暗处”,这些因素编织着历史的纵横发展。《天价艺术品的收藏与流转》一文主要挖掘和厘清徐悲鸿一幅作品的世纪收藏与流转故事,得以使读者从一件艺术品的市场分析管窥历史事件、历史现象、历史人物之间的交织。
  
  中国艺术品市场仿佛一夜之间火了,而且大有熊熊燃烧之势。2007年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中国油画再创拍卖天价。画坛一代大师徐悲鸿在抗战初期创作于南洋的《放下你的鞭子》以7200万港币成交,成为世界上最责的中国油画。近几年,国际收藏热将中国油画的身价抬高了数倍。这些疯狂的价格和行情涨跌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玄机呢?对于艺术品本身而言,是好还是坏呢?也许美术史还是那个美术史,画也还是那些画,只是名画的价格在不断地被刷新。如果没有那些令人炫目的拍卖纪录,这些精彩的画作还不会进入公众的视野。对于公众来讲,他们看到的,不只是几个收藏家与富豪对于艺术品的争夺游戏,还能够透过这些看到驱动市场潮涨潮落的内在原因,或许还能了解到隐藏在艺术品后面的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2007年4月7日,香港拍卖行苏富比举行当代中国艺术春季拍卖会,拍卖焦点落在流落海外逾半世纪,徐悲鸿的油画《放下你的鞭子》。《放下你的鞭子》高1.44m,宽0.9m,是徐悲鸿1939年旅居新加坡期间的作品,正值艺术家本人创作的巅峰时期。此件作品在艺术家生前曾多次公开展出,但自1954年之后未曾公开露面。这次露面,是这件作品销声匿迹53年后首次亮相。据说,该画是从一位亚洲收藏家手中征得,而且又是徐悲鸿画作中惟一一幅抗战写实题材作品。当日下午,位于香港会展中心的拍卖场内座无虚席。《放下你的鞭子》以2000多万港元的价格起拍,不消数分钟拍卖价已超越4000万元,数名在场人士及一名通过电话竞投的匿名买家,轮流承价,竞投气氛激烈,价格交替攀升。最后,以电话投标的匿名买家经过约10分钟的竟投,合共23口承价后,击退其他竞争者,拍卖官一锤定音,最终以6400万港元天价成交,加上800万的佣金等费用,这位不愿透露身份的竞投者以7128万港元的成交价获得该画。不但较原先估价3000万元高出接近一倍半,更取代过去10个月以来同样出自徐悲鸿手笔的《奴隶与狮子》的纪录,第四次刷新中国油画的全球最高成交价纪录。这幅作品3月份曾在北京与上海等城市进行预展,当时就预料到有可能创造拍卖纪录,此次成交结果果然不负众望。
  但此画是否最终被华人收藏家所得,拍卖行还没有公布相关信息。
  这件作品为什么会拍出这样高的天价?它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辗转漂泊?它的创作过程又是怎样的?说是抗战题材,画面的内容表现的是什么,为什么看上去与抗战无关?一时都成为了人们关注的话题。
  近几年,徐悲鸿的油画可谓在拍卖市场中出尽风头,先是《愚公移山》在2006年瀚海春季拍卖会上以3300万元成交,然后是2006年11月在香港佳士得的《奴隶与狮子》以5711万元成交,这两幅画都分别创造了当时中国油画的世界拍卖纪录,也就是说,从当前拍卖成交纪录来看,最贵的中国油画,前三张都是徐悲鸿的。
  徐悲鸿的作品在艺术市场上能有如此地位,证明了徐悲鸿是中国影响力最大的艺术家。徐悲鸿是中国近现代美术界最重要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他融中西画学于一体,到现在,中国绝大多数的艺术院校还在沿用他当年创立的教学体系。他的马也早已是中国人家喻户晓的艺术符号。抗战名画《放下你的鞭子》出自名家之手,其价值不菲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这画又与特定的历史联系在一起的话,那它的价值就更难估计了。
  《放下你的鞭子》的后面,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这幅画取材于同名街头短剧,作者是上海著名导演、理论家陈鲤庭。1930年秋,陈鲤庭来到南汇县,正值日本入侵东北,难民南逃,沿街讨饭,卖儿卖女,穿乡越野络绎不绝。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是谁把中国搞成这个样子?第二年夏回到上海,提笔写下了短剧《放下你的鞭子》。剧本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九一八”事变后,从东北流亡到关内的香姐和父亲靠卖艺维持生活,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一天,又累又饿的香姐有气无力地表演,几乎因饥饿晕倒。一旁的老父急得用鞭子抽打她,狠心的鞭打激怒了观众,一个青年跳出来大喊:“放下你的鞭子!”气愤之中夺下老父的鞭子并指责他没有良心。香姐却对青年说老汉是她的父亲。原来家乡连年灾荒,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官匪兵痞骚扰不断,实在没了活路,才逃到这里卖艺糊口。香姐声泪俱下地请求大家原谅她的父亲,她说父亲打她是爱她,打她是为了让她好好表演多赚一点钱填饱肚子。说到这里,父女抱头痛哭,抱怨老天不公。于是,青年说该抱怨的不是老天,而是人,他告诉老汉要把鞭子指向那些造成人民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四周响起了“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至此,这个情节简单的故事也就结束了。
  这部街头剧真实感人,戏的主题、人物的命运,都与当时的广大民众息息相关。通过父女俩的遭遇,控诉了日本侵略军的滔天罪行,号召中国人民团结起来挽救中华民族的危亡。它的艺术感染力和政治鼓动性都很强,它告诉当时的人们,不能束手待毙,不能当亡国奴,团结起来,一齐去打倒我们的仇人,整个剧中充满了战斗的激情。时局的急剧变化,催动着抗战文艺的创作演出一浪高过一浪,广大爱国的艺术家们为宣传抗战,将《放下你的鞭子》演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该剧成为抗战初期影响最为广泛的一出街头独幕剧。
  据徐悲鸿夫人廖静文回忆,卢沟桥事变后,上海、南京相继失守,大半国土沦陷。为了筹款捐助无家可归的难民,并向海外华侨宣传抗日,1939年秋,徐悲鸿到新加坡举行画展。其时,新加坡是南洋华侨抗日活动的中心。在此前后,徐悲鸿除部分时间应邀赴印度讲学,大部分时间都侨居南洋,并先后在新加坡以及马来亚的吉隆坡、槟榔屿、怡保先后举办4场筹赈画展。当时华侨积极支持祖国抗战,竞相抢购,使得徐悲鸿的作品,除非卖品外都被销售一空。画展结束后,徐悲鸿将卖得的画款,全部捐给祖国以救济难民,而自己分文不取。这既是中国美术史上的佳话,也是华侨史感人的篇章。
  1939年10月,就在徐悲鸿抵达新加坡时观看了戏剧家金山带领抗战剧团在新加坡演出的抗战文艺节目,其中就有中国知名的演员王莹在那里演出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王莹的演出十分投入和观众 的反响异常强烈令徐悲鸿相当感动。随后,徐悲鸿以此剧为题材,用了约十天时间创作了这幅唯一以抗战为题材的画作《放下你的鞭子》。徐悲鸿以接近真人的比例将王莹入画。以诚挚的画笔,把女主角手持红绸、翩翩起舞的姿态生动形象的表现出来,并将抗战时的生活状态及群众心态细腻刻画出来。画毕,在画的左下角写下了“人人敬慕之女杰王莹”字样。当时,侨领黄孟圭特地举行宴会,并赋诗如下:“大师绘事惊中外,女杰冬梅艺绝优。驰骋文坛为祖国,今名岂止遍星洲。”
  《放下你的鞭子》见证了这两位爱国艺术家的故事,一位用表演的形式,另一位以画笔记录,而这幅画在之后的岁月里,又经历了许多故事,它的流转恰好见证了华人世界艺术品市场的起伏变迁,其中更穿插有曲折的人世变故。
  一说此画当时就由徐悲鸿自己送给新加坡的好友黄孟圭,后辗转到另一位亚洲收藏家手中。但也有人怀疑此画和一桩美术史疑案有关。
  据《徐悲鸿在南洋》和《徐悲鸿年谱》的相关章节记述:在30年代,南洋的华人圈是中国画家一个重要的收藏群体,徐悲鸿曾先后六次到新加坡举办展览和讲学。
  1939年初,徐悲鸿身处家破国难、悲困交加之境,他把原计划在桂林兴建中国第一所美术馆的毕生收藏带到新加坡。徐悲鸿当时的收藏——1000多件自己的代表作,历年来搜集的中国古代绘画作品、陶瓷、古玩、珍本印拓书刊,历年来搜集的中国近代画家如任伯年、齐白石、张大千、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赵少昂、吴作人、黄君璧、溥儒等人的作品数百幅(其中任伯年与齐白石的就有200多幅)。陶瓷、文玩、珍本、书籍,印拓等珍贵文物。可想而知,这些“家当”再加上旅居南洋的三年间的大量创作(这三年是徐悲鸿创作精力最旺盛和生活相对安稳的时期),成为徐悲鸿在因突发的太平洋战争而“逃离”时的最大负担。
  1941年4月,美国援华联合会及林语堂、赛珍珠盛邀徐悲鸿赴美举办画展。11月,数百幅参展画作,交船运公司先期运往美国,其余大部装箱待运。12月8日,日军偷袭袭珍珠港,同日凌晨4时,新加坡遭日机空袭,15日,槟城陷落,日军兵临狮城。
  进退两难的徐悲鸿,他不得不舍弃这“辎重”的大部分,将其托付给三个朋友存放,将收藏的百余箱绘画创作及古代书画、近代名家书画、文玩、陶瓷、古籍缮本等,分藏于韩槐准的红毛丹园和黄曼士的百扇斋。1942年12月,日军入侵新加坡,为避日机轰炸,徐悲鸿迁至罗弄泉的崇文学校。该校由福建安溪会馆创办,校长钟青海善书法,与徐相识。眼见狮城危在旦夕,徐与黄曼士等人商议,连夜将藏于百扇斋的他在新、马、印三年中所画的数百幅作品及其他书籍、碑帖、文玩、印章等,运至罗弄泉,埋入崇文学校的一口枯井内,其中就有《放下你的鞭子》《愚公移山》《奴隶与狮》等40幅油画。
  据徐悲鸿历史研究学者欧阳兴义对当事人的访问,证明了徐悲鸿枯井、黄梨丛下藏宝的事迹。井里的藏宝在战后挖起,不少在枯井“出土”的珍贵画作,近年来已陆续在国际拍卖会上出现。
  这批艺术品在70年代台湾、香港经济崛起以后,一部分也由新加坡人转手流入上述两地藏家以及海外华人藏家手中。到现在,当中国大陆经济崛起唤醒整个中国艺术品市场的时候,这些藏品公开出现在香港拍卖场。
  1985年,新加坡当地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连续刊登《徐悲鸿藏宝记》,在中国内地、香港、台湾地区及新加坡的美术界引起轰动。报道详细介绍了徐悲鸿藏画之事,也首次提到油画的下落:1945年9月,黄曼士、林金升、钟青海三人将藏于枯井书画珍玩,一一起出,并致函徐悲鸿。徐回信表示:为感谢钟校长冒日寇杀害的危险,保护枯井所藏三年又八个月,请任选取一件藏画。钟青海挑选了油画《愚公移山》。1953年徐悲鸿病逝。次年2月,新加坡中国美术研究会与南洋美专、南洋学会、中国学会在维多利亚纪念堂举办“徐悲鸿遗作展”,展出了幸存于新加坡的油画《愚公移山》等80余幅徐悲鸿遗作。然而,在星洲收藏了半个世纪的《愚公移山》《喜马拉雅山》《放下你的鞭子》等,相继流出境外。
  这一说法后来被当作一则佳话广为留传,但是有研究者认为事实并非如此。
  在新加坡一位南洋画派的代表人物兼美术评论家施香沱曾透露,徐悲鸿的一些素描是由他保存的。当时从枯井里取出画来后,由在场的人们分掉了。这位当时名气还不是很大的画家从黄曼士那里分到了一卷素描,这些素描没有签名,大概110多张。后来施香沱把这些素描拿到台湾去出版,结果拿去后就再没还回来。1945年9月日本投降后,黄、林、钟等人代口信给徐悲鸿,伪称藏画已遭毁灭,但却在私下将其私分,这一大批画作就此留在了新加坡。
  事情的真相还没有定论,确定的是《放下你的鞭子》这张盛传一时的油画在1941年后就不知去向。因为这幅画真正记录了艺术家怎么为抗战而做贡献的,后来周恩来总理曾专门派人找过这张画,但一直没找到。但新加坡一位画家刘抗表示他曾经为这张画重新上过一次亮油。这幅大小跟真人差不多的油画,先后辗转到过台湾地区、美国,最后又回到新加坡。
  《放下你的鞭子》曾经为新加坡的一位名画收藏家郑先生所有。郑先生是位商人,素来有收藏西洋油画和中国古画的嗜好,是新加坡少有的几个名画收藏家。1990年,郑先生在画廊开幕期间,曾经作了一个个人收藏画展,近些年有研究者曾偶然在展览时看到了这幅画。据当事人回忆:“当时也是在一个大客厅里,这幅《放下你的鞭子》挂在正中央最显眼的地方,还有一个射灯打在上面,非常鲜艳夺目的一个人物扑面而来。”那时郑先生特别为这画作了有限的20张A2尺码特别质地的海报,由于是粗面的,若加了框架,真的极像一幅油画,现场售价125新币。郑先生后来也送了一张海报给徐悲鸿的后人,被放在徐悲鸿纪念馆里《放下你的鞭子》的介绍旁边,以补上那个空缺。
  今天,这张富有传奇色彩的油画终于露面,隐藏在它背后的故事也渐渐为人们所熟知。它的传奇故事还将讲述下去,只是,尘封的历史与传奇的人物不应被人们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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