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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永平秋操恰逢武昌起义
中国历史走到90年前的1911年(农历辛亥年),统治中国260多年的清王朝已经风雨飘摇,面临末日了。
这年"三·二九"广州起义震动全国,五月掀起的保路风潮,很快席卷湖北、湖南、四川、广东等省,神州大地遍布干柴。此时清朝统治者也预感灭顶的狂飙巨浪正扑面而来。他们妄想借大规模军事演习来炫耀武力,震慑人民。按新建陆军定制,每三年举行一次秋操,即全国性的军事演习。1905年在河北河间一带举行了第一次秋操,1908年在安徽太湖举行了第二次秋操,因熊成基发动操地起义而被迫中止,这第三次秋操清政府决定1911年10月中旬(农历八月中旬)在河北省永平府(今卢龙县)一带举行。清政府十分重视这次军事演习,既迫于全国高涨的革命形势,也由于这是罢斥袁世凯后由皇族亲贵统帅新军的首次军事演习,所以用了最大的力量来筹备。钦命军咨府大臣载涛为阅兵大元帅,还不惜银两,特地从德国订购了52挺马克沁机关枪和其他新式武器装备禁卫军。参加这次秋操的军队安排是:禁卫军第一、第二、第三混成协为西路军,以舒清阿为总指挥官,在开平集结,自通州东进;新军第一、第四、第六、第二十镇和第二混成协有关协、标为东路军,由军咨使冯国璋为总指挥官,在滦州集结,自秦皇岛西进。内定西路军取胜。
清北洋第六镇(师)统制(师长)吴禄贞得知第六镇参加秋操的消息后,精神大振,喜形于色。他认为机会来了,可以效法当年熊成基那样,把军事演习变成操地起义。他立即与日本士官学校的同学,倾向革命的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第二混成协(旅)协统(旅长)蓝天蔚秘密联络,共同商定,各自所属新军私带子弹,在秋操中相机起义,先消灭禁卫军,然后乘胜直捣北京,一举推翻清朝统治。
吴禄贞字绶卿,湖北省云梦县人,1880年生,18岁时由张之洞保送到日本深造,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为中方开办的)第一期毕业生。吴禄贞成长的年代,正当中华民族处于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他对瓜分危机有痛切感受,看透了清王朝的腐朽。他在日本结识了孙中山先生,与黄兴等共同发起组织华兴会,并参加了中国同盟会。他回国后,以过人的才干博得了许多政要的赏识。特别是1907年至1909年,他任吉林边务帮办和督办时,在处理中日"间岛争端"中,注重调查研究,坚持严正立场,依靠地方实力和高超的外交才能,彻底粉碎了日本侵吞我国东北神圣领土的阴谋。1910年初,吴禄贞奉调回京,补授镶红旗蒙古副都统,被派到德、法两国去阅操,同年冬回国,12月被任命为北洋新建陆军第六镇的统制。在当时全国的革命党人中,吴禄贞是深入清军内部,取得军队职务最高的一人。吴禄贞有才气、有胆识、有魄力,能诗能文,他的性格豪爽坦荡,尚侠义,但锋茫毕露,往往不分场合,有怀必吐,以为这是英雄本色,不知掩饰,因而引起清廷疑忌,临时下令停止第六镇参加秋操。其余部队包括张绍曾任统制的第二十镇和蓝天蔚任协统的第二混成协仍照常集结。
10月8日(农历八月十七日)演习开始,驻北京的各国使馆武官、各省代表和一批新闻记者应邀观操。演习进行到第三天,载涛正耀武扬威,神气活现地检阅各路大军时,突然传来武昌起义的消息,载涛顿时吓得面如土灰,带着几个高级官员仓皇上马飞奔车站回京,紧接着下达了停止秋操,集结在滦州的新军各回原来防地的命令,但张绍曾、蓝天蔚拒绝回防奉天(沈阳),并要求朝廷立即实行君主立宪。
武昌起义爆发后,清廷调第六镇十一协李纯部随荫昌南下武汉镇压革命军,10月29日(农历九月八日)太原新军起义,宣布独立。清廷又调驻保定的第六镇第十二协开赴石家庄,进逼山西革命军,同时,命吴禄贞亲赴滦州"劝导"张、蓝,缓和矛盾。就是这个关键的当口,吴禄贞的副官长,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五期毕业生,同盟会会员王孝缜向吴禄贞推荐了他的福建同乡,新近代表广西来参加永平秋操的同盟会会员何遂。
二、吴禄贞命何遂拖住队伍
何遂字叙甫,1888年生,1907年在保定陆军随营军官学堂就学时参加了中国同盟会,1909年毕业,恰逢同乡好友王孝缜受广西巡抚张鸣歧委托到北方来约请训练新军的人才,便随一批青年志士远赴广西,成为同盟会广西支部的创建人之一。1911年8月,时任广西巡抚的沈秉派何遂作为广西代表赴北京参加永平秋操,刚好遇上了武昌起义。
北京是天子脚下,戒备森严。何遂只好四处访友,联络同志,打听消息。他陆续听到:清廷派陆军大臣荫昌率北洋新军南下进攻湖北革命军,却指挥不灵,战事不利,遂起用被罢黜的袁世凯为湖广总督,袁又托病不出的消息;湖南、陕西起义宣布独立的消息;又听到清廷授袁世凯为钦差大臣,有权调遣节制所有进剿革命军的陆海各军,袁世凯已从彰德赴孝感督师的消息。何遂正像热锅蚂蚁,懊恼自己偏在此时离开广西,乍到北京,有力气用不上。10月30日(农历九月九日)王孝缜突然来访,何遂知道王孝缜当时是北洋第六镇统制吴禄贞的副官长。王见面就说:"叙甫,绶卿要见你,请你走一趟。"
何遂久闻吴禄贞的大名,知道他是"中央革命论"(主张在清政府的心脏北方地区发动起义)的倡导者,特别对他在主持处理中日"间岛争端"时表现的凛然正气和机智果断十分景仰,听说吴禄贞找他,便立即跟王孝缜来到东城大方家胡同吴宅。吴禄贞身穿黄呢军服,胸前佩一颗八角双龙宝星徽章,气宇轩昂,见面就给人一种坦荡的印象。他亲切热情地招呼何遂说:"我早就听勇公(王孝缜)谈起你,你来得正好,马上有事托你。"何遂问:"什么事情?"吴禄贞说:"昨天山西新军起义,宣告独立。军咨府已直接下令调我第六镇驻保定的十二协到石家庄去镇压山西起义。我现在派你担任十二协的参谋,立即动身到保定报到,跟队伍出发,你要尽力控制队伍,拖住它,不要真的和山西革命党打起来。"何遂问:"十二协的统领是谁?"吴禄贞说:"署理协统吴鸿昌,听说你和他是同学。"何遂说:"不错,我们是保定军官学堂的同窗。他带的是什么兵?"吴禄贞说:"一标是第六镇的,另一标是禁卫军(满州旗兵),是派来监视我的。"何遂问:"你不能随军出发吗?"吴禄贞笑道:"涛贝勒(载涛)偏在这时差我到滦州去‘抚慰‘张绍曾和蓝天蔚。我知道,他们既想利用我和张、蓝的关系缓和矛盾;又想让我离开部队。可是,他们没料到,我正需要滦州之行。所以,你刻不容缓,办公文来不及了,立即带我的手令到保定去吧。"何遂说:"遵命!你放心,我有办法。"等王孝缜送他走出吴宅,何遂才觉得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这样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办法,只是心里有一种必胜的愿望,根本就没有想到失败。
北洋第六镇本是袁世凯多年经营豢养的一支忠于袁氏个人的反动武装,从上到下遍布袁世凯的心腹爪牙。它的原任统制是段祺瑞,1910年段祺瑞升署江北提督,位置空缺,载涛、良弼等年轻亲贵想用日本士官派来抵制袁士凯的军队势力,吴禄贞又贿通了庆亲王奕劻,才于那年12月获任第六镇统制。吴禄贞到任后,虽然坚决以"烟瘾甚深,行同盗贼"为由,撤掉了第十二协统周符麟的职,但陆军部不同意用吴推荐的人继任,而调二十四标标统吴鸿昌来署理。第六镇的袁氏爪牙,视吴禄贞为眼中钉,处处掣肘;吴禄贞到任不久尚难驾驭。此时,清廷企图架空吴禄贞,但不敢动他,怕激起事变。何遂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衔命赶到保定,会见了吴鸿昌。何遂是保定军校成绩优异的高材生,吴鸿昌对这位老同学倒很热情,他说:"你来得正好,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何遂说:"我的公文还没到哩!"吴鸿昌急忙说:"不用啦,现在局势很紧张,你跟我走吧。"1911年11月2日(农历九月十二日)吴鸿昌率协司令部向石家庄进发。吴鸿昌是北洋系一手培养起来的军官,他是忠于袁世凯坚决反革命的;但这个人优柔寡断,胆子很小。他一路上对何遂大献殷勤,说什么同学两年,今天在一起要同生死共患难。何遂说:"你放心,我听你的吩咐,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吴鸿昌说:"国家到了这步田地,我们食君之禄,也应该真正拿出些办法来才对。"何遂顺着他的口气说:"当然,当然,早些把革命党打平就好啦。"
当晚,部队抵达石家庄。驻石家庄车站司令瞿寿堤毕业于保定速成学堂,是革命同志,站司令部参谋刘文锦也是同盟会员。当天深夜,吴鸿昌召集瞿寿堤、正太铁路总办丁某和几个法国工程人员一起商议如何接通与山西接界处的铁路。忽然得到报告:山西内部兵力空虚。标统曹进主张急攻,何遂暗吃一惊。
三、娘子关前巧施缓兵计
原来山西过去只有一个混成协,3000多人,下属八十五、八十六两标,起义由八十五标发动,打死了山西巡抚陆钟琦和混成协协统谭振德,推举八十六标标统阎锡山当山西军政府都督。起义后,军队走散了不少,派到娘子关来防守的队伍很有限。得知这些情况,标统曹进亲自带着三等参谋方本仁跑步到井陉县(今井南镇)与山西接界的南峪村去视察,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回来说,娘子关防卫单薄,催促队伍迅速前进。禁卫军一标都是旗人,平日只知道摆架子,作威作福,这时早就吓破了胆,不敢前进。吴鸿昌只好和何遂率第六镇的三营人出发。
从石家庄沿正太铁路到山西省的娘子关不过只有70多公里的路程,但已由平原转入险峻山区。部队登上火车,摇摇晃晃地向前驶进。何遂心想,吴绶卿交待要拖住队伍,不能打山西革命党。吴统制正在联合张、蓝,准备合击北京,他自己的队伍去打革命党岂不成了笑话,再说,山西兵力空虚,一冲进娘子关,就可以一直打到太原,山西革命就算完了。怎么才能阻止这次进攻呢?何遂情急智生,对吴鸿昌说:"新田,行军切忌冒进。你是指挥官,队伍是你的,不能专听曹进的话。我们应该亲自到前面去看看。"吴鸿昌同意了,于是他们改乘一辆花车,率第一营前进。
火车过了获鹿县,渐渐进入太行山,两侧峰峦起伏,车身歪来斜去地颠簸得很厉害。吴鸿昌心里害怕,一路滴嘀咕咕。到了头天门,何遂说:"这个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稳当一点好不好?"吴鸿昌连说:"好,好,要稳当,要稳当。"何遂说:"部队是你的,你是指挥官,打败仗是你的责任,不能好大喜功。你看这地势,车行于峡谷之间,万一旁边插出一支敌人来,我们怎么应付?还是停下来搜一搜吧。"吴鸿昌立即命令停车,派队伍两翼搜索。何遂又说:"头天门是个险要的据点,如果被敌人控制,我们想回头都无路可退。"吴鸿昌斟酌再三,说:"那么应该留下一营人来守卫。"何遂说:"稳扎稳打是为上策。"于是吴鸿昌命第一营留在了头天门。吴、何等继续前进,到二天门、三天门各留下一营。再前进过了微水(今井陉县),山势更凶险了。火车忽而钻进漆黑的山洞,忽而行进在陡崖与湍急的绵河之间,忽而两侧俱是峭壁,侧身昂头只能看见一线天光,前面的铁轨被两侧的山岩挤得好像没有了。吴鸿昌下车看了又看,徘徊道旁,进退失据。曹进又打电话来,催促队伍前进,吴鸿昌怒骂了他一顿,曹进说:"战机不可失呀!我马上回来报告。"何遂对吴鸿昌说:"绶卿不在,你现在是独当一面的司令官,责任重大,应该经常和北京、武汉方面保持通讯联系。你看驻在什么地方最合适?"吴鸿昌说:"当然是石家庄喽!"何说:"一点也不错。这里的地形如此复杂,你又带着一标旗兵,这些旗兵是吃粮不办事的,你支使他们还得小心一点。现在北京、汉口都看着我们,关系太重大了。我们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因此头一条要稳,千万不可急攻。部队一丢,你就完了。"吴鸿昌说:"对,咱们还是回石家庄吧。"就这样,留下了三营人,吴鸿昌和何遂又坐花车回了石家庄。
在路上,吴鸿昌对何遂说:"这一次多亏了你。别看我们在军官学堂学了那么多,我是头一次上战场,实在是觉得毫无办法。"何遂恳切地说:"我再给你出个主意,上谕不是叫你‘剿抚兼施‘吗?我们是不是先抚一抚,告诉山西方面大兵压境,趁早投降。要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如果不抚就打,万一打不过怎么办?北京还能派多少人给你?"吴鸿昌说:"谁敢去抚?革命党是要杀人的。"何遂说:"我们既是同窗,又是患难之交,我愿意去走一趟。"吴鸿昌很是踌躇,说:"我们回石家庄再从长计议吧。"
四、吴禄贞三路直捣北京的雄图
回到石家庄,何遂一走进车站司令部,瞿寿堤就指着他骂道:"你是怎么搞的,把队伍弄得一塌糊涂!"何遂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笑道:"这还不好么,你傻极啦!"瞿寿堤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说:"你搬到我这儿住下,有事好商量。"于是何遂搬到瞿寿堤隔壁的房里住下,离站长室有五个房间。
当天下午,吴禄贞抵达石家庄。立即与参谋官张世膺在站长室召见吴鸿昌和旗兵标统宫长贵谈话。
何遂找到吴的副官周维桢,周维桢字干臣,与吴禄贞既是湖北同乡又是心腹好友,从"间岛问题"对日交涉起就长期共事。周问何部队情况,何遂说:"我做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至少两三天打不起仗来。"周问详情,何遂便将山西兵力空虚,他如何利用吴鸿昌首鼠两端的心事,故意把队伍分散驻扎的情况说了一遍。周维桢说:"你做得很好,要是打起来就糟了。你知道不知道,统制现在是危险得很。"何遂问缘故,周维桢告诉他,永平秋操中止后,清廷命令所有集中的军队退回原驻防地,而驻军滦州的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和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蔚拒绝撤回奉天(今沈阳),又拒绝南下武汉,并于10月29日(农历九月八日)向朝廷提出了立即实行君主立宪的十二条改革条件,还扣压了清廷从欧洲购买由西伯利亚经京奉铁路运往汉口前线的大宗军火。变生肘腋,清廷震惊。张绍曾和吴禄贞都是日本士官学校第一期的同学,蓝天蔚是第二期的,他们素称"士官三杰",交谊甚密。所以清廷派吴禄贞到滦州去"宣慰"、"劝导"。同时也想把吴调离军队。11月2日(农历九月二日)吴禄贞由北京赴滦州,同行的有军谘府第三厅厅长陈其采。吴禄贞以为陈其采是陈其美的胞兄,陈其美已经在上海宣布独立,陈其采一定也是革命党,而且陈又是他日本士官学校第一期的同学,所以在路上便推心置腹地把自己的意图合盘告诉了陈其采,还摊开地图指点着说:"这次去滦州,联合了张、蓝,加上我石家庄的队伍,会师北京绰有余力,光复之功,唾手可得。"火车到了滦州,张绍曾、蓝天蔚亲自来迎接,随即召开了军官会议,吴禄贞慷慨陈词说:"荫昌倾北京精锐之师南征武昌,诸位如果和我一起倒戈,进攻兵备空虚的北京,可以兵不血刃而定天下。然后绥靖士民,易置帝政,而传檄东南,释甲寝兵,天下事即可大定,何必去搞什么君主立宪呢!"在场的将士齐声欢呼,拥护吴的主张。吴禄贞、蓝天蔚是早期的同盟会员,张绍曾是倾向革命的,所以一拍即合。会后议定:以第二十镇为第一军,从滦州西进;蓝天蔚的第二混成协为第二军,作为后援进行策应;吴禄贞率第六镇为第三军,由保定北上,形成两路夹攻之势,一举占领北京。会后用饭,才发现陈其采早就溜了,而且,停在滦州车站上的所有车皮全部开跑了。原来陈其采是清廷特地派来监视吴禄贞的奸细,他得知吴的真实意图后,下了火车,乘人不备,就溜回北京,告了密。清廷立即加强京畿防卫并调回了滦州全部车皮。吴禄贞知道出了问题,当晚又接到清廷急令他赴石家庄督师进剿山西革命党的命令,才退到石家庄来。周维桢讲完,连称:"危险!危险!"此时,他和吴禄贞哪里知道,第二十镇第四十协统领潘矩楹听了吴禄贞在滦州的讲话后,立即密报已被任命为总理大臣,正在孝感督师的袁世凯。袁世凯一向认为,在北方军人中只有吴禄贞可以和他较量,此时更是"有袁无吴,有吴无袁,"袁世凯肯坐以待毙?一个针对吴禄贞的密谋已经"箭上弦,刀出鞘"了。
周维桢告诉何遂,吴统制已派王孝缜为特使,秘密越过战线,潜赴武汉去见黎元洪,报告他"中央革命"三路直捣北京的计划。希望届时武汉方面发动攻击,牵制住袁世凯在鄂的部队,不让他有抽兵回师之力。周维桢又说,吴统制已修书一封,派他迅即潜往山西,和阎锡山联系,希望与阎组成"燕晋联军",共谋大计。何遂此时才看清了一个真实可行、极富战略眼光的宏伟蓝图。他对吴禄贞的雄才大略生出由衷的敬佩,他心潮澎湃,等待着战斗的到来。
五、扣押了清军辎重车
次日(11月4日)晨,何遂坐在车站站长室旁的客厅里等待吴禄贞召见。标统曹进带着方本仁闯了进来,面带怒容,指着何遂劈头吼道:"你是革命党!你把队伍搞成什么样子啦?这么搞,我们不要打仗了!"何遂也跳起来吼道:"胡说八道!你懂得什么?你们凭什么来对我讲话,下回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曹进见何遂摸着手枪,气愤已极,跑到吴禄贞那里去告状,说山西是空的,一冲就可以直捣太原,何遂把队伍搞得一塌糊涂,有助敌的嫌疑,可能是革命党。吴禄贞笑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吧。敌人的虚实我们不太清楚,娘子关易守难攻,贸然冲上去出了事你们负责吗?何参谋主张稳扎稳打,做得很对。"曹进说:"山西混成协有个参谋跑过来,把那边的情形讲得很清楚。"吴禄贞说:"敌方跑过来的人讲的话也不能全信,要谨防有诈。现在朝廷明令‘剿抚兼施‘,我已命令周维桢和刘文锦到娘子关去宣抚,你说的那位山西来的参谋正好借重,请他带路一齐去。"曹进愕然。何遂在外间听到此处,心想这位参谋可能回不来了。吴禄贞又对曹进说:"你的看法也有道理,队伍太分散不利行动。现在我命令你,立即把分散在外的各支队伍全部调回石家庄,集中待命。"曹进无奈,悻悻然带方本仁执行命令去了。
忽然,守卫车站的士兵来报告,有一列火车进站,是从北京运送军饷、辎重到汉口前线去的。吴禄贞立即命令何遂:"去,把车扣下来!"何遂带着几个兵急忙跑到车站,拦住了喷着白气正要开驶的火车。押运的军需官气冲冲地跑过来嚷道:"谁敢让火车停下,汉口军粮快吃完啦,这些都是军用物资,你们谁敢负这个责任?"何遂说:"你嚷嚷什么?我是奉命扣押的。我们这里也是前线,这些东西我们都要用。"军需官喊道:"不行!这是闹着玩的吗?这是要杀头的!"何遂说:"武汉前线攻下了汉口,又烧又抢,你们还缺什么粮饷。给我把这个人扣起来。"左右上去几个士兵,不由分说把那个军需官押了下去。何遂找来瞿寿堤,又找来获鹿站站长陈永庆,动员大批车站工人投入搬运。就这样,车上几十万饷银,十几车皮粮食、弹药、棉军装等把石家庄火车站的仓库塞得满满的。
当晚,何遂将此事处理情况报告吴禄贞,吴禄贞说:"你做得很好。"接着说:"今天朝廷已经正式任命我为山西巡抚,真是用心良苦啊!"何遂心里明白,清廷走这步棋,表面上是抚慰吴统制,让他为朝廷效命,实际上是为增加山西方面对吴的敌意和疑虑。阻止双方联系,离间可能的合作。吴禄贞快步地在室内走来走去,何遂仿佛看到这位行动矫健的将领正敏捷地思考问题。吴禄贞突然停下来说:"周干臣已经从山西回来了。我让他带一封很恳切的信给阎百川(阎锡山),特别强调当前革命主要障碍是袁世凯,必须阻袁入京,希望和他共组‘燕晋联军‘,合力阻袁北上。哪知道这位阎都督不相信我,怕我给他设圈套。让周干臣带话来说:如果我有诚意帮助义军,就下令旗军攻打固关,山西军攻其前,我们攻其后,旗军消灭,事情才可商量。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何遂说:"我们扣了运往武汉前线的军火粮饷,北京、武汉必有反应,事态紧迫,统制你要早作决断。"吴禄贞说:"看来只有我亲自去和阎锡山面谈,才能解除他的疑虑。"何遂说:"那我就先到娘子关去一趟。你和阎都督最后定在娘子关见面。"吴禄贞说:"好,明天一早你就去。"
六、吴禄贞会见阎锡山
11月5日(农历九月十五日),何遂乘专车先到井阱(今井南镇),打电话和娘子关方面联系好,便带着几个随从去了。娘子关因唐太宗之妹平阳公主曾率娘子军驻守而得名,号称"天下第九关",地势险要。此时过了乏驴岭进入山西境的铁路已被破坏,关上守将姚以价带了一队人下关迎接。姚以价是原山西混成协第八十五标二营管带,起义就是由二营发动的。起义后,阎锡山即派他带两营人到娘子关防守。何遂一到娘子关轻松得好像回了家一样,他不住嘴地把石家庄的情形,吴禄贞计划联合滦州的张、蓝和山西的队伍,直捣北京的意图都向姚以价等和盘托出。姚以价说:"北京已经发布命令,授命吴统制为山西巡抚了。我们的阎都督放在哪里呢?"何遂说:"这明摆着是朝廷的阴谋,吴统制想的是往北京打,哪里会来做什么山西巡抚?况且,他现在处境危险得很。"何遂又把吴禄贞和陈其采同车去滦州,吴在路上把联合张、蓝进军北京的计划全都透露给陈,结果车到滦州,陈其采溜回北京告密的事说了一遍。姚以价说:"阎都督对北京任命吴统制的事,还是很不放心的,我看最好请吴统制到这边来和阎都督见见面。"何遂说:"这样最好。吴统制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到了太原就不方便了,还是请阎都督也到娘子关来,他们可以在这里当面谈一谈。"姚以价也认为这样比较妥当。他打电话和阎锡山联系,阎锡山同意了,约定次日午后见面。何遂当晚赶回石家庄,把情况报告了吴禄贞。吴禄贞说:"很好,明天我们一起去。"
11月6日(农历九月十六日)午后一时,吴禄贞率张世膺、周维桢、何遂、孔庚等抵达娘子关;阎锡山率副都督温寿泉、姚以价、赵戴文等迎接,随即在娘子关火车站会谈。吴禄贞开门见山地说:"清室授我为山西巡抚,这是一种笼络手段,我决不会就任的。"接着他诚恳地对阎锡山说:"我们都是站在革命的立场上,我方非常愿意与晋军合作组成‘燕晋联军‘。"可是阎锡山对吴禄贞的话将信将疑,赞同与否,笑而不答。吴禄贞本是一个烈性的人,对阎不明确表态有些恼火,但不得不耐着性子强装笑脸,走到阎锡山面前,拉着他的手诚恳地说:"我是老革命党,你可能不知道。你山西革命发动的情形,军队的情形,我一概尽知。你千万不可犹豫,怀疑我想做山西巡抚,那就太小看我啦。我告诉你,我是同唐才常一起起义的失败者,我是兴中会发起人之一,我也是同盟会最早的会员。百川,你尽管放胆同我合作,我是不会骗你的。"阎锡山被这一席肺腑之言感动了,慨然说:"绶卿言重了,我同意合作,一切听你的。"
阎锡山立即把起义军将士都召集起来,请吴禄贞讲话。吴禄贞身着黄呢军服,脚登长统马靴,头戴黄昵红箍军帽,腰佩指挥刀,胸前闪烁一颗八角双龙宝星徽章,英姿勃勃,他用洪亮的声音讲道:"弟兄们,现在山西的成败很要紧,山西的独立使京畿震动。我已经和驻滦州的二十镇统制张绍曾,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蔚联系好了。山西的军队,张、蓝的军队,加上我们第六镇的队伍,会师北京是一定可以成功的。现在袁世凯派人到武汉捣鬼,他是有阴谋的,我们如果早到北京,就可以把他的计划完全打破。因此,山西的成败关系重大,‘燕晋联军‘的组成太重要了。"吴禄贞讲到此处,略一停顿,他用炯炯的目光扫视全场,只见台下人人全神贯注,鸦雀无声。接着便说:"山西是我们中华民族最重要的堡垒。将来中国一旦对外有事,海疆之地是不可靠的,那时候,山西要肩负很重大的责任,所以山西一定要好好地建设。"台下的将士,绝大多数是山西本地人,听吴禄贞讲到山西的重要地位,倍感亲切、自豪,情不自禁地鼓掌骚动起来。吴禄贞顺势把话锋一转,加重语气说:"现在北京授命我做山西巡抚,我是革命党,这对我真是笑话。阎都督是你们山西的主人,我是替他带兵的。"阎锡山在一旁听到这句话,站起身举手高呼:"我们拥护吴公禄贞做燕晋联军大都督!"全体积官兵一致响应,绵山脚下欢声雷动。
七、"燕晋联军"正式成立
会后议定:正式组建"燕晋联军",公推吴禄贞为燕晋联军大都督兼总司令,阎锡山、张绍曾为副都督兼副总司令,山西副都督温寿泉为参谋长。吴禄贞强调说:"最危险的敌人是袁世凯,我有探报,这个人野心勃勃,近来大肆活动。如果他出山回北京,对革命前途障碍极大。可是据我所料,此人必出,他在北洋军中的党羽盘根错节,如果正式就任内阁总理或督兵大员,革命恐怕三年五载难期成功,所以我主张迅速会师都门,竟此全功。诸君以为如何?"大家都异口同声表示拥护。于是决定,立即电促滦州,张绍曾率所部沿京奉线西进,然后北上直取北京,并分兵扼守密云,防止宣统逃窜热河;阎锡山派兵把守京汉路上黄河铁桥,阻止袁世凯北返,其主要部队顺京汉路北上;吴禄贞亲率第六镇和部分山西军直逼北京。并且电告黎元洪,迅速向袁世凯部队发起猛攻,从武汉方面牵制敌人,使袁世凯不得脱身。一旦占领北京,立即挥师南下,两面夹击,全歼袁世凯的部队。事实上,此时吴禄贞派遣的特使王孝缜已经抵达武汉,向黎元洪传达了吴联合山西义军与滦州张、蓝部队共谋北伐的消息,使汉口失守后摇摆不定的黎都督大为振奋,吃了一颗定心丸。会议还决定,鉴于第六镇情况复杂,当日即派两营山西部队开往石家庄,听从吴禄贞调遣,以壮革命声势。
6日傍晚,吴禄贞等回到石家庄。瞿寿堤告诉何遂,昨天周符麟和陈其采一先一后来到石家庄,他们在郊外某村已经暗地串联了一些第六镇的军官们开会,恐怕正在策划什么阴谋。周符麟原本是第六镇第十二协的协统,是袁世凯和段祺瑞一手栽培的爪牙。他是一个整天躺在烟榻上吸鸦片的大烟鬼,根本不去训练军队。吴禄贞上任后,不惜和陆军大臣荫昌闹到翻脸,坚持撤掉了周符麟,所以周恨吴入骨。袁世凯一向把北方作为自己的俸地,11月1日,清政府已任命他为内阁总理大臣,而石家庄地处京汉、正太两铁路的交叉点,一旦京汉路拦腰切断,势必使武汉前线的清军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就连他想经过此地回京上任也成为难题,所以袁世凯心知"有吴无袁"。他决定暗杀吴禄贞,密令北京的段祺瑞执行。段祺瑞曾是第六镇统制,对第六镇的人事关系了如指掌,他急令已随荫昌到湖北前线的周符麟返京,在煤渣胡同冯国璋公馆密谋了细节。与此同时,良弼、载涛等亲贵也截获了吴禄贞与张绍曾联合山西举义的密电,认清了吴禄贞"并非拥清而是排满",所以也派出奸细陈其采。周符麟和陈其采到达石家庄后,利用周的旧关系,在各营串联了一些对吴禄贞心怀不满的军官和兵痞,最后合谋以二万两白银收买了吴禄贞的卫队长马步周(惠田),以"交头易钱"为条件,刺杀吴禄贞。
何遂当然不知道这些细节,但他得知周符麟和陈其采到了石家庄,而且在暗地里大肆活动,顿感不祥之兆。他急忙把这些情形报告吴禄贞。吴禄贞笑道:"禁卫军一标人天天跟在我身边我都不怕,他们几个人来怕什么?"何遂劝他加强警卫,吴禄贞反宽慰何遂说:"不要紧的,骑兵营管带马惠田负责警戒,他是我的心腹,靠得住的。"
当晚9时许,山西队伍陆续开到,驻扎在离火车站六七里的正太铁路一侧,带兵的是祖树棠营长。何遂报告吴禄贞山西队伍已到,并建议:调一营山西队伍来做吴的警卫。吴禄贞说:"不用了。你代表我先去慰劳慰劳,让马惠田跟你去,说我明天接见他们。"何遂和马步周带着一批猪肉、馒头等犒劳食品,分乘几辆摇车前往。何遂和马步周坐在第一辆摇车上。马步周,字惠田,20多岁,高高的个子,长得满漂亮。他讨好地对何遂说:"统制专门介绍过你,今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何遂说:"吴统制很器重你,今天本来要加派卫队的,统制说你负责警戒,很可靠,才没有另外派人。现在形势很紧,你要加倍仔细呀!"何遂万万没想到就是他身旁的这个卑鄙的叛徒,当夜亲手杀害了吴禄贞。
八、叛徒行刺,英雄遇难
何遂慰劳晋军回来,已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了。他见吴禄贞的房里灯光明亮,便走进去,参谋官张世膺和副官周维桢在座。何遂向他们报告了慰劳晋军的情况。吴禄贞神情异常兴奋,高兴地把何遂叫到面前,指着桌上的两份电稿说:"叙甫,你看!"何遂拿过来一看,一份是滦州二十镇张统制和第二混成协蓝协统发来的,电文是:"本军已整装待发,请与山西军前来会师。"另一份是吴统制发出的回电,电文是:"愿率燕晋子弟一万八千人以从。"何遂连说:"太好啦,太好啦。"吴禄贞亲切地抚着何遂的肩膀说:"你太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11月7日(农历九月十六日)凌晨一点半,北方秋夜,寒意袭人,忙碌了一天的吴禄贞,仍身披军大衣,独自在站长室伏案批阅文件,他的前面放着张绍曾的复电。突然,马步周闯进室内,高呼:"报告大人,听说统制升任山西巡抚,特来向大帅贺喜。"说罢,打千下去,从靴子里拔出手枪,向吴禄贞连连射击。吴禄贞骤不及防,胸部中弹,仍强忍剧痛,拨剑夺门而走,不幸刚出门口,被埋伏的刺客重击扑地,马步周上前割下了栽培他的恩人的首级。参谋官张世膺,副官周维桢也同时遇害。
酣睡中的何遂,忽然被一阵枪声惊醒。只听见窗外有人喊道:"兵变,兵变!"紧接着又是一阵枪响,何遂心知有变,一摸身边的手枪,没有找到,情急中只抓到一只短剑就冲出门去。这时正是暮秋的午夜,天高月朗,寒风飒飒,站台连一个卫兵都没有。忽见几个人影从吴禄贞的住室中奔出,迎着何遂跑来。何遂大叫:"站住,站住!"这些人并不理会,越跑越快,一溜烟就消失在夜幕中。何遂顿感不妙,正往前走,忽听地上有人痛苦呻吟,仿佛是张世膺的声音(张是奉天陆军小学总办,是应吴禄贞之邀前来的),何遂叫道:"华飞,你怎么啦?"只闻呻吟,没有回答,何遂借着朦胧的月色,低头一看,张世膺的头被一刀劈开,眼珠突出,脑浆流了一地,已经快断气了。何遂说:"华飞,我不能顾你了。我要看绶卿去。"说完向站长室飞跑,何遂穿过外面的一条道,刚到吴禄贞卧室的门口,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定神一看,正是吴禄贞!他穿着第一次与何遂见面时穿的那身军装,胸前闪烁着那颗八角双龙宝星。何遂大惊,伏下身去大呼:"绶卿,绶卿!"再摸他的双手,冷冰冰的全是血污,头已经没有了!何遂猛然跳起,向着仓库跑去,他知道那里有一连守军,他哭喊着:"快来人呀,统制被人刺死啦,赶快跟我去报仇啊!"跑近仓库,听见前面几个穿军装的人叫道:"这家伙乱喊些什么,杀了他!"接着乒、乒两枪,子弹从何遂头上飞过。何遂见势不妙,急忙回头,向效外晋军宿地奔地。那时何遂方寸已乱,一路不知跌倒多少次又爬起来猛跑,哪里还感到疼痛。可是一口气跑到晋军驻地,一看,完了!营帐虽在,但已空无一兵。一种极端悲愤、极端绝望的心情使何遂失去理智,他猛然将手中的短剑割向自己的咽喉,顿觉一阵剧痛,鲜血顺着脖颈流了下来,何遂的头脑突然清醒。原来他所佩的短剑,没有开口很钝,用力虽猛,割得不深却很疼。何遂心想,大业未成,大仇未报,这样死了,岂非轻于鸿毛?他反倒冷静下来,在空空的营帐四周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二个山西兵,他们告诉何遂,晋军因为来的人少,又是初到,不知这边虚实,听见枪响,怕生变故,祖营长慌忙带着队伍撤回娘子关了。一个高个子士兵问何遂:"大人怎么这个模样?"何遂放声哭道:"吴统制被人害死啦!"两个士兵很激动,说:"我们替他报仇,这儿有匹马,请大人骑上,我们去把队伍追回来。"何遂骑上马,两个士兵跟在后面,飞奔向前。没过多久,就追上了山西队伍。何遂找到祖营长说:"吴统制被刺杀了,我们要马上回去给他报仇。"何遂已经忘了他们是山西的队伍,而且只有一营人,石家庄却整整有一旅人。祖营长没有推辞,立即答应跟何遂回去。山西队伍又掉头前进。何遂心急,策马先行,天微明的时候,到了石家庄火车站边上,回头一看,只剩下和他一起追队伍的两个山西兵了。一瞬间,千百种滋味涌上他的心头。从出发以来,多少希望,多少计划,多少努力,眼看胜利在望,却落得"为山九仞,功亏损一篑"。
九、第六镇革命官兵起义
高个子士兵把何遂扶下马来,脱下自己身上的棉大衣披在何遂肩上。何遂感到难忍的饥渴与疲倦,喉咙喊哑了,嘴唇咬破了,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士兵扶他坐在一块石头上,送来酒和食物,又对他说:"大人请放心,我们跟着你,保护你。"何遂吃了一点东西,心神稍稍安定,对士兵说:"你们到车站上去看看动静,要小心,回来告诉我。"高个子士兵对矮个子士兵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保护大人。"他去了一会儿,领着一个军官回来了。那个军官的肩章都已取掉,左臂上缠着白布,走到何遂面前说:"我们已经起义了!"何遂认识是上尉副官齐燮元,保定陆军速成学堂的毕业生,是吴禄贞在第六镇发展的革命成员之一。齐燮元说:"我把队伍集合好了,请你训话。"何遂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走去,见车站台上立着不到一连的人,全都摘去了肩章、领章、左臂缠着白布。齐燮元对士兵说:"吴统制故去了,何参谋就是我们的领袖,请他给我们讲话。"何遂用沙哑的声音讲道:"弟兄们,革命是一定要流血的,吴统制先走了一步,我们不能为眼前的挫折灰心,吴统制的血不能白流,我们要为他报仇,要完成他的遗愿。我们并不孤立,驻滦州的张统制和蓝协统已经有电报来,电文说他们已整装待发,希望我们和山西军前去会师;吴统制也回了电报,电文是:愿率燕晋子弟一万八千人以从。我们一定要按吴统制的遗愿继续干下去。"何遂讲得正起劲,吴鸿昌突然走过来了,对何遂说:"叙甫,你太辛苦了,现在一切都好商量。大家全跟着你,你是首脑,请你到站上去吧,大家就等你啦。"何遂对齐燮元说:"控制住车站,立即打电话和山西联系,让他们马上把队伍开过来。"齐燮元高声回答:"是!"
何遂跟着吴鸿昌走进站长室,只见第六镇十二协的多数军官集中在这里,其中包括骑兵管带马步周,参谋夏文荣,副官吴云章,排长苗得林(后来知道这四人就是直接刺杀吴禄贞的主凶),吴鸿昌让何遂坐在他的身边,并请他先讲话。何遂说:"吴统制不能白死,在座各位都是他的部下,一定要继承他的遗志。山西队伍很快就开过来,我们再会合滦州张、蓝的队伍,直捣北京,把满清的统治推翻,光复就在眼前,在座各位功在社稷,泽被子孙,就都是吴绶卿了。"何遂此时颈上有刀伤,脸上和前胸满是血渍,两眼通红冒着杀气。吴鸿昌和在座的军官们面面相觑,哑然肃然。何遂问:"你们知道吴统制是谁杀的吗?"吴鸿昌和几个人都说:"不知道。"这时,一个全副武装的军官闯进门来,径直走到何遂面前,喊了一声:"报告。"何遂一看,是倪德勋,保定军校同学,也是在保定歃血入盟的同盟会员,他是两天前才到石家庄的。倪德勋对何遂说:"山西队伍答应尽量开来,是阎都督亲自接的电话,我们已命令火车全部开去迎接了。"说完,站在了何遂的身后,吴鸿昌等见窗外站台上下布满臂扎白布的起义战士,难以对何遂下毒手,马步周等更是如坐针毡。吴鸿昌不敢拖延,对何遂说:"好吧,一切都按你的意思办。部队总得布置布置,以备不虞。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下,我们一定照办。"何遂这时实在支持不住,靠在椅子上,眼睛一闭,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何遂醒来一看,只有倪德勋还站在他身旁,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何遂说:"谱香,吴统领呢?"倪德勋说:"带着他那帮人布置队伍去了。"何遂和倪德勋走到外面,发现第六镇的那些军官都不见了,电话线也被剪断了。他们向车站的起义士兵和铁路工人打听,才知道禁卫军一标旗兵闻说第六镇革命党人已经起义,吓得大哭,往北溃逃,武器、辎重扔了一地;吴鸿昌怕山西兵来攻,率其残部往南逃到栾城去了。
十、三烈士长眠石家庄
过不多久,山西队伍陆续开进车站,为首的是仇亮和景梅九。何遂问仇亮带了多少人来,仇亮说:"很多很多,后面队伍还在运哩!"实际上山西兵到得并不多。仇亮、景梅九、何遂、倪德勋、齐燮元等一商量,都认为石家庄无险可守,决定把队伍都撤到山西去,首先要把一切可用物资运走。当时车站仓库中储存的物资极多,怎么能在短时间中运走呢?何遂找来瞿寿堤和陈永庆。陈永庆说:"这好办,现在兵慌马乱,工人们都缺粮。仓库里的米很多,只要规定每开一个车皮立即发两包米,工人们就会来啦。大家都同意这个办法,并且答应,凡是来做工的,每人都发一包米。于是人越来越多,车站的电灯也亮了,连市内的脚行也来了。所有仓库的物资,一列车一列车地运往娘子关,两天时间全部运完。再由娘子关转运太原,太原车站物资堆积如山,单只现银一项就有30多万两。
仇亮、景梅九让何遂、倪德勋等当晚就带着吴禄贞和张世膺的遗体随他们回娘子关(当时尚未发现周维桢的遗体)。何遂非要自己抱着吴禄贞的遗体,别人也无法劝他。何遂崇拜英雄,他和吴禄贞相处时间不长,但一见如故,推心置腹,在危难中吴禄贞给了他极大的信赖,使何遂视吴为生平知己。想到吴那磅礴奇宕的气概,磊落豪爽的为人,运筹帷幄的雄才,竟然死得这样突然,这样悲惨,何遂悲从衷来,抱尸痛哭,仇亮等劝他不住,也纷纷垂泪。
仇亮、景梅九、何遂、倪德勋等第二天到了太原,阎锡山亲自迎接,说了许多宽慰和感谢的话,又把他们请到督署。私下对何遂说:"如今,‘燕晋联军‘仍然存在,我比你年长几岁,也不客气,我就担任联军大都督,你屈任联军副都督吧。"何遂只希望他赶紧到娘子关去看一看吴禄贞和张世膺的遗体,并厚葬他们。于是阎锡山等又回到娘子关。阎锡山让一个高明的木工做了一个木人头,安放在吴禄贞的颈腔上,带领将士致祭后,把吴、张二个浅厝于娘子关。周维桢同时遇害,估计是追击刺客时被枪杀,尸体倒在室外的草丛中,第二天才发现,只能草草埋葬在石家庄车站旁。1912年初,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伊始,孙中山即以临时大总统名义发布命令说:"吴、周、张三氏,当义师甫起之日,即阴图大举,绝彼南下之援以张北伐之势。事机甫熟,遽毙凶刃。迭被重伤,身首异处,死事至惨。"追认吴禄贞为陆军大将军。1912年3月,上海、山西都隆重地召开追悼吴禄贞的大会,吴禄贞的夫人景静淑率子女吴忠华、吴忠黄出席了大会。1913年11月7日,也就是吴禄贞殉难二周年的忌日,山西政府和石家庄人民在石家庄火车站北边为吴禄贞、张世膺、周维桢修建了陵墓,三位战友的遗体始迁葬于此。
吴禄贞墓外形为纪念塔式,高约二丈,墓前有阎锡山撰写的"故燕晋联军大将军绶卿吴公之墓"的石刻,概述了吴禄贞的生平事迹。新中国成立后,河北省政府将此陵墓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可惜该陵墓毁于"文革"。1982年3月,河北省政府、石家庄市政府将三烈士迁葬至长安公园。去年清明,作者专程前往凭吊,但见游人和中小学生至墓前祭扫者不绝于途,莹莹白花,飘洒遍地。
关于吴禄贞被刺,有的材料说,完全是周符麟个人报"私仇","既非袁之所为,亦非清政府所干";有的甚至用恶毒语言污蔑烈士;有的材料明显编造。本文忠实地依据何遂先生亲述的记录,并参考多数史料的记载和观点写成。至于杀手马步周,何遂说:"1924年国民军占领北京时,有一次我和段祺瑞的长子段宏业谈到马步周,段宏业称赞说:‘马蕙田是英雄,够朋友,他的行动省了不少不少的事。‘这话也透露了一点内情。"据史料记载,马步周得了二万两白银(一说五万两),吃喝嫖赌,生活糜烂。但从此无人敢用他,最终瘫痪潦倒而死。
吴禄贞是辛亥革命时期著名的爱国民主革命者,他以高尚的人格魅力和多方面的才能在革命党人中享有崇高威望。武昌起义后,湖北革命党人开会商议,认定最适合的都督是吴禄贞。他敢于在清政府统治的中心地区发动起义,他对袁世凯的清醒认识也远远高出一般的革命党人。许多史家认为,如果吴禄贞不死,他的计划得以实现,中国历史可以呈现另一种局面。可惜,吴禄贞缺少对敌人的警惕,甚至认为护卫自己是怯弱的表现,以致遭到了毒手。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但他的英名和业绩,将永载史册。
(责编王书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