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云鹏苦尽甘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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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是一道坎


  岳云鹏已经一年半没接电影了。
  作为一名相声演员,他是目前在电影里露面次数最多的人。2015年至2017年底,片约一部部砸来,人情也好,任务也罢,他来者不拒,一口气接下十余部影片。
  但无论是客串还是主角,他的角色更多的是展现一种脸谱化的喜剧形象:“我的天呐”加“五环之歌”的岳式搞笑标配,再搭上尴尬的台词和浮夸恶搞的喜剧情节。电影口碑接连扑街,岳云鹏也曾因此被网友评为“烂片之王”。
  轮到《鼠胆英雄》即将上映,提及有关电影的问题时,他眉头皱成一团,“我生怕自己的能力和口碑影响导演和其他演员,拖拽了大家。”
  岳云鹏确实给导演出了不少难题。开拍初期,由于前一部电影《祖宗十九代》的其他演员不断调整档期,岳云鹏延长了等待时间,错过了《鼠胆英雄》的剧本围读;进组第一天,他和一个小女孩的对手戏,又因为他状态过于疲惫,怎么拍都不理想,导致后期直接剪掉了整场戏;拍摄过程中,因为他在相声舞台上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他的表情稍微夸张一点,对手演员就不断笑场,为此NG了很多次……
  他在影片中饰演的男主角闫大海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胆小怕事,却阴差阳错为了心爱的人勇闯难关,逐渐成长为一个捍卫公道,勇敢赴死的男子汉。“岳岳身上有那种怂和胆怯的气质,他从草根一步步走到今天,人生阅历和闫大海非常相似,而小人物起初的状态最重要,直接决定这个人物是否立得住,岳岳本身是非常贴近闫大海的。”束焕导演还是认准了他。
  当岳云鹏不再是相声演员的时候,他尽量将自己从相声的舞台上抽离出来,变得严肃和收敛。但他还是经常摸不准走位和镜头,一场戏拍到第五六次,他每条给的人物状态有60%的差别,导演和他自己都摸不准。坐在监视器前,时常是岳云鹏觉得第二条好,但大家都否认,于是再拍四五条,才能从中找出他的最佳表现。
  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拍摄进入收尾阶段,导演希望留一个开放式结局,岳云鹏却要求闫大海“完美谢幕”。“我之前演的很多喜剧角色单纯为了搞笑而存在,這次我想演一个正常人,像是正剧里有血有肉的人。”当岳云鹏理解了闫大海为守护更多人做出的选择,他想成就这位“英雄”。
  谨慎的态度来源于反思。《鼠胆英雄》2017年底拍摄完成,岳云鹏已经看到前期各类电影上映后观众的反馈。2005年听相声时认识的圈外好友王郑洋曾提醒过他:你是说相声的,不是(表演)科班出身,好的电影几乎不会用你,别人想用你名气刷脸挣钱的,也不是奔着拍好电影去的。岳云鹏渐渐转变了态度,拒绝了之后所有喜剧电影的邀约。
  “2016年前后这一阶段,我接了很多电影,大家的批评我都看到了,怎么说我都接受。当时忽然红了,各种人找来,我就想靠拍电影变得更红更有钱,当自己真正要诠释一个角色的时候,我又很恐慌很害怕,我没有经验,也不懂行,只想着多赚钱。老百姓看了觉得我不适合拍电影,这事儿我有责任。”
  更真实的一面是,6月13日晚上,岳云鹏和制片方等人在饭桌上讨论起电影档期和票房,多数时候他只是听着,低头吃饭,一言不发。有人聊到片子可能会和《狮子王》撞期,岳云鹏忽然冒出来一句,“要是输给《狮子王》,也不丢人呐。”

逃不出的过去


  2016年,喜剧节目《欢乐喜剧人》第二季播出期间,岳云鹏迎来了事业的爆红期。在他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他的微博粉丝数随着节目的播出,以每周增加100万的速度飙升。在好友王郑洋的印象里,岳云鹏上过2014、2015年两次央视春晚之后,微博粉丝数还不到一百万,等到他在《欢乐喜剧人》决赛上夺冠后不到五个月,已经是千万级的微博大V了。
  从那开始,岳云鹏每天的行程被塞得满满当当,经常回到家看一眼家人,洗个澡带上换洗衣服就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他偶尔给王郑洋发个微信,“哥,太崩溃了,忙到喘不过气来。”
  像陀螺一样,岳云鹏不敢停下来,就像接受采访时,谈及那段时光,他咬着牙重复了两遍:我能赚钱了,我就是要赚钱。
  小时候穷怕了的孩子仿佛更有一种紧迫感,想抓住一切来之不易的转机。
  1985年,岳云鹏出生于河南濮阳南乐县的一个农民家庭,上面五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在贫困的农村,超生家庭的生活尤为艰难。那些年,岳云鹏一家是村里最穷的那户。
  德云社大管家王俣钦那本《钦口说,我眼中的德云社》里详细记录了岳云鹏的幼年生活:姐姐们的旧衣服改改就给他穿,一家人每天抢一盆盐都舍不得放的白菜,过年没有压岁钱和鞭炮,还要面对父亲贷款做生意失利后陆续来讨债的人。
  13岁那年,因为交不起68元的学费,他不再渴望读书,决心去北京打工。
  接下来的故事如今已是人尽皆知,命运的不公曾在这个少年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2015年春晚后接受《面对面》采访,岳云鹏第一次在镜头前抹泪,说起15岁在餐馆当服务员,因错算两瓶啤酒的价钱,被一位客人连续训骂3小时,继而被开除。相似的故事还在他做保洁员、电焊工、帮厨时接连发生。
  往事总是从记忆中喷薄而出,委屈也在采访中被反复叙说,岳云鹏仍然不知疲倦。然而当被骗、被排挤、被欺负的时刻构成了他的生活日常,最难忘的场景却不是这些生活的阴暗面。谈起在北京打工那五年,岳云鹏首先想到的瞬间是五姐紧紧拽着他的那只手。15岁的某天,姐姐带着他一起找工作,两人已经穷到身上只有几毛钱,坐公交前姐姐忽然说,不买票了,省下钱给弟弟买口吃的。公交车上,售票员教育了他俩半天,两人红着脸,硬着头皮没掏出口袋里的硬币,“就她攥疼你的那股劲儿,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2018年10月6日,南京,岳云鹏( 左) 与孙越表演相声

  企图摆脱贫困成为他人生的第一课,也成为他此后人生隐隐约约的重任。2011年,岳云鹏结婚,王郑洋带着一拨朋友开车到他老家参加婚礼。直到那时岳云鹏还买不起相机,是王郑洋带着单反给他们拍了照、录了像。更令王郑洋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踏入岳云鹏家里的那一刻,他才注意到脚底下踩的还是黄土地。
  尽管德云社在当时已经有起色,相声这个行业依然不算景气。郭德纲曾在商演中提到,北京说相声的有二三十个小剧场,几十块钱的票有一多半是靠送的,一个场地三四千的租金,最后也挣不到钱。
  即便收入不多,岳云鹏倒不吝啬。尚筱菊2011年拜岳云鹏为师,之后时不时找师父要钱吃饭,时间久了,岳云鹏一见到他就问是不是缺钱,随即从钱包里掏出三五百塞给他。有一次岳云鹏开车送尚筱菊去小园子演出,到地了伸手掏钱,找来找去发现自己兜里只剩一百,他丢给徒弟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别急。”
  五年后,岳云鹏凭借《欢乐喜剧人》广为人知,综艺、电影纷纷找上门来,他都欣然答应。也就是这一年,岳云鹏在北京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他把母亲接了过来,又在老家给几个姐姐都买了新房,完成了对这个家庭的承诺。他曾埋怨过母亲,为何放任他那么小就出来闯荡,但他又坚决地说无论如何不能再回到那个地方。某种意义上,他的那句口头禅就是过往最好的总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岳云鹏( 右) 和大鹏录制《 极限挑战》 节目

草根逆袭


  从海碗居饭店的服务员变成德云社的相声演员,岳云鹏的人生并没有变得顺理成章,更多不为人所知的时刻,他一次次抵御着命运的伏击。
  初学相声时,岳云鹏和当时一起从海碗居转行过来的孔云龙每天关在房子里背贯口,两人拿个笔,背一遍画一笔写正字,一天几十遍。《地理图》最难背,岳云鹏花了6天背下来,速度比一般人都快。然而到了台上,15分钟的《杂学唱》说不到三分钟,岳云鹏就被观众喊“下来咯”,吓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2005年,北京文艺广播电视台的主持人大鹏在节目《开心茶馆》中推荐郭德纲的相声,王郑洋头一次听到《我这一辈子》,觉得耳目一新,从此开始去德云社听相声。那一年,郭德纲的“我”字系列被北京的听众熟知,也开启了德云社的兴盛。
  王郑洋去小园子听相声时,已经很少见到郭德纲,但岳云鹏通常是第二或第三对出场。在王郑洋印象里,岳云鹏站在台上,底气不足,比较露怯,好几次背错贯口或说话磕巴,底下的观众都是票友,一听就不乐意了,起哄让下去,他满脸羞恼,又不知所措。
  当时,王郑洋丝毫没觉得这人能有特别大的造化,但好几次观察到,岳云鹏从舞台上下来,就默默坐到观众席最后排,听后面的演员继续说,尤其是当时攒底的曹云金和何云伟,是他认真学习的对象。之后,两人在门口透气时搭上话,一听是老乡就留了联系方式。
  被轰下台的次数多了,德云社内部对于岳云鹏的去留有了不同意见,孔云龙几次给岳云鹏传话,听说大家在讨论是否要开除你。最后师父郭德纲撂给他一句话,你就学吧,其他的交给我处理。
  即使不甘心,岳云鹏被冷落的时间并不短暂。有一阵子他在后台扫地,新师弟栾云天来了,他把扫帚递出去没多久又被还了回来;他又尝试做捧哏,跟了好几个人,对方不满意,又是一轮打击;再学唱太平歌词,他觉着难听、乏味,不适合自己,又放弃了。
  岳云鹏找到了王郑洋,请求他从网上帮自己下载所有相声的MP3资料,马三立、马季、刘宝瑞等等,只要网上有,他都回去听,反复琢磨,到底怎么发掘属于自己的风格。
  大多数时候想不明白,岳云鹏把那些段子、包袱抄在纸上,一个个拆解、拼凑,每天练,每天写。如今回头来看,他发觉那些东西完全不成立,只是那个阶段自己专注于此,乐此不疲,手稿堆了一摞摞。郭德纲看见了,有空便拿过去给他捋一捋,说说活儿。
  一次偶然的机会,岳云鹏察觉到观众对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有强烈的反馈,之后再创作就慢慢有意识加强这些元素,他忽然开了窍,摸到了自己的优势。
  二徒弟尚筱菊曾被稱为最像师父的人,但他从来不敢学岳云鹏那一套 ,“他站在台上,一个表情顶上我们说三四分钟的效果,可你没有他那种天然贱萌的感觉,他在台上看似嗔怒,脸往下一沉,眼和嘴沓拉着,‘你干什么’、‘我弄死你’,底下人就喜欢看他那副‘作死的样子’,你学他却可能适得其反。”
  岳云鹏尖细的嗓音配上他独特又变化迅速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不再是传统逗哏“帅、卖、怪、坏”的四种风格,他自成一派。
  2009年,岳云鹏开始有了代表作,《学跳舞》《当行论》等,300人的场地也因他而满座。他还尝试挖掘一些小角色加入传统段子,岳云鹏版的《怯大鼓》不仅将山东话改成了河南话,还添了一个“二婶”,用她来反衬主角,让包袱更加瓷实、密集。而这类小人物形象,又与他来自草根的气质贴近,加强了喜剧效果。
  德云社内送了他一个“打外不打内”的说法,内部很多人不喜欢他的风格,认为表演的意味多于相声。岳云鹏心里不服气,他解释说,“我说相声后明白一个道理,现在人与人的互动一条微信一秒就过去了,什么都要有即时的反馈,以前相声三五分钟一个包袱,铺平垫稳,现在还允许么?观众根本坐不住,你几秒内吸引不到他,他就坐那嗑瓜子、聊天了。现在太多人认为,相声往这里一坐就要笑,但我们一段包袱缺一句他都不可能乐,有的人等不了,我就想办法,在没有包袱的时候用我的表情、肢体去吸引他,我觉得这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   又坚持打磨了两年,继郭德纲之后,岳云鹏在有1053个座位的民族宫大剧院成功举办了个人相声专场,成为“云”字辈第一个开商演的人,实现了从小剧场到大剧场的飞跃,跻身德云社的一线演员。那晚,他站在台上哭了,“我这两天总做噩梦,担心今天出现各种意外状况,谁会花钱看这么年轻的演员说相声啊?真没想到坐满了。”说完抱着师父,“说相声真是太难了。”

寡言的相声阿甘


  24年间,德云社凭借着十八般武艺在江湖中走到了显赫的位置,岳云鹏修炼多年的“贱萌”绝门武功也到达了万众瞩目的新高度,但他的标签里,始终少不了“忠厚老实”一词。
  不管是早期何云伟、曹云金等人的出走,还是主流相声界的围攻,或是之后个人跟北京台漫长的口水官司等,师父郭德纲时常陷入风波,以睚眦必报的形象示人。
  但岳云鹏站在他身后,以默默支持的姿态回馈知遇之恩。2010年,德云社多名成员出走风波后,郭德纲在天津卫视主持明星访谈节目《今夜有戏》,某期录制中谈及此事,他哭了一场,作为助演的岳云鹏站在他身边,气鼓鼓地说,“我说这事我师父有错,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心慈手软,犯错从小就应该管,十年养育一个孩子,从什么都不会到现在,他说走就走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说完,又上前给师父擦眼泪。
  这时,郭德纲已经开始力捧岳云鹏。之后他在《金星秀》上回应过此事,原话是:“疾风识劲草,板荡见忠臣……岳云鹏临危受命,虽然他文化水平不高,只要他不犯之前那些人的毛病,踏踏实实做人,好好学艺,我捧红一个说相声的,不难。”
  《今夜有戏》录了三年,导演小刚刚重新认识了岳云鹏。“以前只听着他的相声乐呵过,私下里录节目,没几句助演台词的他每次总比郭德纲和嘉宾早半小时来对台本。”有时节目需要录一期德云社的相声,乌压压来一帮人,岳云鹏是唯一能想着问导演一人要说多长时间并到监视器前询问录制效果的人。但录制了几百期,岳云鹏又从来不主动和那些明星打招呼说话,他总是坐在与郭德纲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呆着,认真且话不多。
  王郑洋评价岳云鹏:事业上有心,做事却谨慎有余;感情上死心塌地,态度却细腻不张扬——这可能是大家给他起名“相声阿甘”的原因。
  正如当初被郭德纲力荐参加《欢乐喜剧人》第二季,他考虑到上一季的冠军是沈腾,而自己刚上完春晚,坦诚地和师父说:“万一我实力不够,两期淘汰了,好不容易积累的人气,损失会很大,我折不起,还是不去了。”
  师父没解释,说“你去吧”。
  岳云鹏再次申明,“我不去。”
  师父说,“你必须去,别再说了。”说完生气地走了。岳云鹏乖乖去了。
  录制过程中,王郑洋去看过他几次:白天说完相声,晚上七八点和搭档孙越、导演等人围坐在一起讨论新的相声剧本。岳云鹏还是老习惯,拿着笔在本子上修改,一直写到凌晨四五点,改到自己说着最顺溜的那一版再去睡觉,这么持续到12期全部录完。
  岳云鹏的人生中不断出现转角和岔路,他从不给自己定长远的规划,转折点上,似乎都在被人推着走。但他有自己的哲学,“走一路算一步,只走好这一步,再想好下一步做什么就行,别的想多了没用,挺好。”
  不说相声的时间,他避开热闹,躲进家里十平米大的书房,泡上一壶茶,放着民谣,写写包袱,看看网络视频。
  即使和徒弟待在一起,他话也少,私下里习惯绷着脸,皱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2011年尚筱菊刚拜师后,想去岳云鹏家里认个门,两人一路无话。到家后,岳云鹏把他安置在屋内,便忙自己的事去了,一共也没说上三五句话。后来尚筱菊摸清了门道,“师父最松弛的状态就是那样,一个人安静地待着,仿佛心里有事。”后来,师徒二人的相处变成,尚筱菊有要求和想法就主動提,岳云鹏有求必应。
《鼠胆英雄》

  有时岳云鹏主动叫徒弟们一起吃饭,吃完饭尚筱菊找他说活儿,他答应着,转眼又一个人回了书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尚筱菊等到夜里两点,岳云鹏出来一惊,“你还不睡觉,坐这干嘛?”然后自己先回房睡觉了。
  熟悉岳云鹏的人都知道,他爱好不多,爱打三四个小时的台球,屋里经常放着音乐,喜欢叫两三个朋友一起来家里看电影,外加逛逛公园,就是他全部的娱乐消遣。王郑洋私下总调侃他是闷骚的文艺青年。
  岳云鹏也有温暖的一面,不管赶没赶上什么节日,他看上好东西了就会买来送给朋友和徒弟,送得最多的是名牌运动鞋,他总说,“出门在外衣服是不是有多好不要紧,但人都要走路,鞋穿好了脚不累。”他没有提起这样的往事,小时候自己在家里没有鞋穿,经常光着脚走路,后来到北京第一份工作是保安,他忽然脚气感染,疼得走不了路,也没钱看病,最后是队长给他买了药治疗。

成名之后


  如今在德云社,保证大剧场商演门票售罄的年轻相声演员不再只有岳云鹏,还有孟鹤堂、张云雷等新秀。最夸张的一次,张云雷大连专场的票三秒售罄,速度是岳云鹏的一百倍。
  郭德纲时常在封箱开箱的仪式上调侃岳云鹏,说他是两三年前德云社最红的演员,可惜现在过气了。
  岳云鹏是个悲观主义者,他总喜欢先做好最坏的打算。王郑洋没忘记,岳云鹏私下找他喝酒时,两人讨论过演艺事业常青的问题。王郑洋总觉得,人生起起浮浮,终究归于平淡,如果有一天不被观众喜欢了,也要提前做好那一天随时到来的心理准备,那现在有名的每一天都是赚了,珍惜当下就行。
  岳云鹏点着头,回想起当初学相声为了养家糊口,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离不开它,也因此获得了成功。
  他在采访中也说起这份成功带给他最大的财富,就是重新树立了自信,“我相信一个人真正找到他喜欢的东西,什么时候开始学习都不晚,这是真的,我认真的。”他瞪大眼睛以显得真挚。“当然,我现在也想拍好电影,也想做一档属于自己的节目,人有梦想不能抹杀,但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不受欢迎了,我的根还在,大不了我回小剧场里说相声,还有些喜欢的人来捧场,也很幸福。”   想通透之前,岳云鹏确实膨胀过。冠军之夜后,成功的喜悦让他觉着自己走路都飘着,他想买几万块钱的手表,想挑一辆百万左右的豪车,感受主动权紧握在手的安全感。请客吃饭的人变成了岳云鹏,王郑洋还是从他说话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傲气,“就不那么客气了,让人有点不舒服。”有一阵,王郑洋不知怎么和他说话,好多天没回他微信消息。
  膨胀之后是巨大的空虚。岳云鹏选择去拍电影,也有当时不敢说出口的原因——他感觉整个人被12期节目的内容掏空了,创作陷入僵局,脑子里的东西停滞在那里。他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怎么动笔写东西,也不敢去想这事儿。
  相声一天不练就要退步,但他还是找不回内心的平静。回到家,他看见媳妇儿给孩子讲《十万个为什么》,也跟着听。“那会儿,媳妇儿看季羡林散文和古典诗歌,她读给我听,和我聊她喜欢的内容,然后让我也读给她听,再交流感受,慢慢地我就看进去了。那种现学现卖的感觉,会让你精神高潮。”后来,他又找到一个寻找灵感的办法:翻成语词典,一个成语有一个小故事,激发灵感很管用。
  状态慢慢回归,他又给王郑洋发微信,“哥,你放心,不管怎样,我们的情谊不会变的。”在王郑洋面前,他又变回那个容易紧张、时常心虚的朋友。今年央视春晚,岳云鹏请王郑洋去现场观看自己的相声节目《妙语连珠》,王坐在离他15米的台下。上台之前,两人拥抱了一下,王郑洋摸到岳云鹏的手冰凉。在后台候场的时候,岳云鹏双手趴在一个栏杆道具上,头埋在胳膊里,一直到台上主持人报了他的名字,他才抬起头搓了搓手指,慢慢走上台。说相声时,王郑洋明显感觉他声音在抖。
  “岳岳是这样的,不管登台多少次,只要是他看重的大舞台,上多少次他都会紧张。他以前总说,很遗憾自己很小就辍学,文化知识的短板让他耿耿于怀,到现在都会心虚,这可能是紧张的一部分原因吧。”王郑洋说,直到现在,岳云鹏写的新段子,都会念给关系最好的两三个朋友听,如果大家笑了他就很高兴,不笑他会问,“这么不好笑吗?”然后立刻划掉重写。“他还是很想被认可。”
  春晚演出结束后,10点半岳云鵬回到家,如释重负,拉着王郑洋40分钟喝了一瓶白酒。第二天一早,他看到粉丝在微博上吐槽,“《妙语连珠》都是旧包袱,是拿不出新东西了么?”久违的委屈涌上心头,他想把自己写的几沓新包袱的手稿发到微博上解释替换的原因,拍了照之后他想了会儿,又放弃了。
  困扰他的远不止这些,还有早就唱烂的《五环之歌》,作为2010年个人专场《杂学唱》里的新创意,被2015年的电影《煎饼侠》带到千家万户。岳云鹏好几次在相声演出中说,实在是唱恶心了,希望大家换首歌。事与愿违,他既没能摆脱它,亦不敢摧毁它。“这就像是老天爷赏给我的礼物,我要靠它吃饭,观众期待的眼神望向你,你无法拒绝。我是相声演员,他们是衣食父母,我要优先考虑他们。”
  去年,他将自己很喜欢的《500 miles away from home》改编成《一回生二回熟》,作为结束曲送给观众。今年,岳云鹏和孙越搭档十周年纪念专场巡演,在每个城市的收尾阶段,他试着不再唱《五环之歌》。
  6月15日,巡演上海站,因为开场晚了十分钟,岳云鹏答应观众演出时间会顺延十分钟,为此他几次和上台催促结束的保安发生争执。他一直拿着话筒在舞台中央走来走去,唱着“你是捧呀我是逗,会变老也会变丑,你别烦恼你别忧愁,人生短短几个秋,一醉方休……”看着观众不离场,他恳求着说,“走呀,快走,你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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