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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生活第一次真诚交谈并握手
这掌声听上去,很深,很深
但远远不足以毁溃我,更无法让一座城坍陷
湿漉漉的女中音,带着寒气
“谢谢!谢谢欣赏。”我的拒绝总是略带生冷
你赞美我。充其量,我胖一点活
你诋毁我。我也不至于消瘦。
剪下今天之前的任何一张脸
我的笑容一样光鲜。你信不信?
很简单。就像掌声与拍掌的是哪双手
丝毫没有关系一样。我是说,我正投入于一场折子戏
场景可以随时随地——
童年外婆家门口的金凤树下
今天我刚刚离开的课堂上
某个老迈的炎夏傍晚,那嘎吱嘎吱的摇椅边
放心。总有一天,我会紧紧拽住你的手——
“谢谢!再次感谢你的完整欣赏!
这平庸,多美好。这挫折,多美好。
这漫长的孤独,多美好!”
我是多么不舍說出这句久备多年的台词呀!
此生我对你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丢失的偏见
对一座春天的偏见,不及对一个花园的偏见大
对一个花园的偏见,又不如对其中盛开的某朵芍药花大
对于一个藏着蚁窝的花蕊,藏着上个世纪所有甜味的花蕊
我的偏见,足以忽略上半生
雕塑的眼睛,静止地穿越——
练琴房中一双雕花的手,慢慢下垂,僵硬,直至作废
植物园中耷拉着头颅的草木,像一个个破产的童话
宿舍门口两棵橡树,渐渐长成绞刑架
校门外烧烤架上的秋刀鱼,仍保持着在海洋中的笑脸
我还能对谁存在偏见?
对于这个世界,除了竭尽全力地深爱
我还能做什么?
我已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恨去悲伤
瞧,那两个我
一个在2000,一个在此刻
在同样的春日,坐在同一朵花蕊中
毫不相干地,打着瞌睡
一根还俗的鱼刺
这家伙,逼近我的喉咙
说爱我。
爱得很深很深
我掉泪
咳出血
这样的爱有点过于残忍
用疼痛浇灌这颗身体里新长出的芽
伤害和爱,报答和报复
平行着生长
我心里长着的刺和这根
寄生的刺
我真的说不好,它们哪一个对我的伤害多一些
但我爱她们。
爱着这身体里的延伸
我想,我们彼此深爱……
有了爱情的刀锋
变得那么甜蜜
这根出了家的鱼刺
在被我咳出的那一刻
竟有了还俗之心
伪 写 真
技术性的失误
木头椅子再次长出银耳
甜腻的外表总与坚硬的质地
格格不入
体内的罂粟已过叛逆期
她近似一个隐形人
在特定的灯光下,打着手势
镜头一次次入侵。重复的排练让试探变得无效
有几次
她被瞬间闪烁的强光砸伤了鳍
像一只,无辜的鱼
徒有光滑的脊背
她的衣着越来越性感
身子越来越瘦弱
而孤独
越来越臃肿
她始终与生育她的时代
保持一倍半的焦距
仿佛那么远,又那么近
仿佛那么真实,又那么虚拟
向日葵,丢失秒针的方向盘
用头颅说话
方向,长了舌头
毛茸茸的声音
摩挲着侧肩而过的时间
鞋子糜烂的哑巴,她继续
用眼睛走路
午时。云朵长了刺
三只脚的家伙
停止了走动。她覆盖了
整个太阳
无形的秘针,是光
调整着她,一生的方向
举起双手,她再次
触碰到童年
归
米白色的小教堂,举行着一场葬礼
她的姓氏被迁徙,乳名被切割
吐着浅蓝火舌的躯体,被命名
小木屋之外,少女时光被插植成
白色栅栏。柴扉或掩或开,竹篱外的葵花
只剩,一个方向。跟他上山砍柴
为他洗衣烧饭,缝裤补衫,疗病舔伤
生下儿女一双
三两声鸟鸣、虫叫,一丝花香,几缕山风
还有他的一声声轻唤。她,寄隐于
一幅水墨风情画中。像诗般
将柴米油盐分行
活着与死亡。有时只是
对方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地狱与天堂,也是
她,正从一扇门。通往
另一扇门
空心的时光
那些零碎,小小的快乐
在这样慵懒的午后,适合
用来打水漂。像小石子一样
在水面上翻跟斗
一次,两次,三次……
早春的雾气
让那些想象力充沛的人
汁液饱满。仿佛轻轻一摁
唇间涌动的新鲜浆汁
便会不自觉,流淌出来
在一整片深桨的水域中
我用腹语,反复呼喊
却寻不到一根搭救的篙草
四周空茫
镜子里的松果,一颗颗
无理由地坠落
砂 壶
我已体无完肤。亲人
你在哪里?
畅饮之前,你要明白我的身份
我腹中装的是毒药还是蜂蜜
亲人,你在哪里?
离胚的疼痛一如我的重生
举杯的造物主庆祝着胜利
亲人,你在哪里?
在废墟的碎片里
请不要叫出我完整的乳名
(选自《诗刊》2019 年10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