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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年间的大唐政治清明、边境安宁,就连升斗小民也过得颇为不错。然而盛世也有不为所知的阴影,长安城中官拜户部令史的某人最近就被一件事困扰。
令史的妻子姿容极美,与令史的感情也一直很好。可令史最近发现,妻子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仍像过去一样温婉可人,可那更像是出自习惯,而非发自内心。他们之间原本极为亲密,不知何时竟像隔了一层纱。妻子于他像是壁画上的飞天,美则美矣,起不了亲近之意。
隔阂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这是令史在公干之余一直苦苦思索的事。
此外,还有一件事令他忧心。家里有一匹骏马,日行百里,令史关照下人好好照料,连刍秣都比寻常人家的马多上一倍。这马原来膘肥体壮,毛色油亮,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吃得比往常还多,身体却日益消瘦,精神也大不如前。
这两件事让令史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去请邻居──一个胡人术士解惑。听了令史的叙述后,胡人抹了一把唇边的短髭,笑道:“寻常的马日行百里脚力尚可,现在让它驰骋千里,怎会不瘦呢?”
令史听后,一头雾水,说:“这马从没出过远门,家里也没人骑乘,怎会这样呢?”胡人又是神秘一笑,说:“阁下进宫值夜时,你的妻子就会趁机出行,你当然不知道了。如若不信,等值夜时回来查看,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令史听了,半信半疑。
几天后,正赶上值夜,令史到官衙,交代了几句后就向上司请了假,回家之后,他并不急于敲门,而是从院墙上跳过去,躲在角落里。院里一团漆黑,只有窗户里透出光来,似乎是一个温暖的安慰。
一更的更鼓敲响了,妻子还没睡,窗户上映着她窈窕的身影。他悄悄来到窗下,用手指蘸着口水将窗纸捅破,只见妻子正仔细地对镜梳妆,她梳着飞天髻,额头贴着花黄,细腻的脂粉之下是鲜艳明丽的脸颊。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似是十分满意,然后便招呼婢女,两人一同走出房门。令史重又躲回墙角的暗影之中。
妻子出来之后,便吩咐婢女牵马,然后骑上马背。婢女则从门后拿出一把扫帚,骑在上面,两人相视一笑,冉冉升空,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见此情景,令史心中大骇。
一夜辗转反侧,次日一早,令史就去敲邻居的门,见到胡人之后,说:“我家的确出了怪事,这可如何是好?”胡人让他回去,再观察一晚。
令史按照胡人的指点,又在值夜时回到家里,隐藏在堂前的帘幕之中。不久,妻子从外面回来,醉眼如饴,波光流转,只是神情看上去很疲惫。进屋之后,她在堂中徘徊半晌,忽然回头问:“不对,相公出去当值,屋里怎么会有生人气?”婢女将扫帚点燃,举起火把,四处巡视。令史心惊胆战,趁婢女还没过来,疾走两步,跳入堂前的大瓮之中,蜷缩在里面。
两人搜寻一阵,一无所获,稍微整理了一下妆容便走出门去。妻子跳上马背,婢女则在屋里屋外走了两圈,抱怨道:“方才为了照明烧了扫帚,现在倒好,没有可骑的了!”令史的妻子回过头来,安慰道:“随便找个东西就可,何必非用扫帚。”婢女正好看见堂前的大瓮,仓促之间不及细选,骑瓮随行。
令史身在瓮中,苦不堪言,担心被二人发现,一动也不敢动。转眼之间,来到一个地方,两人缓缓下降,落地之后,朝不远处的山顶走去。两人走远之后,令史从瓮中探出头来。只见山顶的密林之间有一片空地,空地上陈设着帐幕,里面摆着丰盛的酒宴,七八个人正在畅饮。席间有貌美的女子,陪着他们喝酒、聊天,极为亲昵。令史实在看不下去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几个时辰之后,宴会终于散了。妻子上马,跟着婢女走过去,借着月光往瓮里瞥了一眼,忽然惊叫:“瓮里有人!”令史吓得魂飞魄散,知道再也藏不住了,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
月亮忽然隐藏到云层后面,周围一片漆黑,原本喧嚣的虫声和蛙鸣也消失了,阴森得令人直起鸡皮疙瘩。妻子乘着酒意,让婢女将瓮里的人推下山去。婢女也喝得烂醉,加上天黑,根本没看清瓮里藏着的是什么人,便将他推了出去。令史一句话也不敢说,正担忧自己要被灭口时,却见婢女已经跨上大瓮,与妻子一前一后升空而去。
月亮渐渐钻出云层,照在地上白晃晃的。四野寂寂,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令史孤独地站在荒山野岭之间,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令史沿着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艰难地跋涉了数十里,才来到山口。正巧碰见当地人进山,令史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人说此地是阆州,距离京师有千里之遥。
临行仓促,令史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只好靠行乞为生,一路风餐露宿,历尽艰辛,月余之后才回到京城。他到家时已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只剩一口气撑着。妻子见他从外面进来,惊问:“相公去哪儿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令史猜测妻子并不知道自己尾随而去,于是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令史在家里稍事休整,就趕往胡人家中,请他帮自己祛除邪祟。胡人沉吟了片刻,对他说:“等夫人再度骑马离家时,可尾随其后,到他们的聚会之所,出其不意地将妖怪绑住,点火焚烧,可永除后患!”
令史按照胡人的吩咐,再次尾随妻子赶赴宴会,将搂着妻子寻欢作乐的男子捆上,用火点燃。熊熊火焰之中,只见一个影子冲天而起,随后空中传来乞命的声音。宴席上的人四散奔逃,令史对空中的祈求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一只苍鹤从空中坠下,扑腾一阵后便被烧成灰烬。
令史的妻子终于恢复原样,清醒过来的她对骑马飞升的事毫无记忆,婢女也是如此。日子还得过下去,令史只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否则又能怎么样呢?告诉妻子后必会引发混乱,还不如岁月静好。
选自《传奇故事·百家讲坛》
插图:杨慧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