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当他矗立在厨房中央,身裹围裙,手持大勺,满头大汗地注视着炒锅里鲜亮金黄的水煮鱼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老了。
　　这个曾经在背包族中一呼百应的人物,如今彻底变成了宅男。他躲在家里,买菜、做饭、抱孩子、洗尿布,偷出一点空闲,上网打打无聊游戏。
　　我这位叫风马的兄弟,曾有过怎样疯狂的青春年代啊。抛弃所有能够抛弃的生活,一个人去大西北、大西南游历9个月。当他回到北京时,我还以为遇到了个老乞丐。本来是一头永远在路上奔跑的驴子,而今变成了一条看家狗,乖乖地守在家门口,似乎连吃点肉骨头的兴致都没有了。纯野生的,变成了纯家养的。每当我看到他,就不得不感慨──男人自我驯化的进度竟然如此之快!
　　当男人还是男孩的时候,他坐在胡同口拐角处看《丁丁历险记》。幻想、冒险和奇遇,熏陶着这个小男孩的心灵,这是唤醒他雄性激情的启蒙读物。弗洛伊德把人想象成了机器,他的精神分析法认为,人的性格和成长路径,都由童年期性冲动“压抑──释放”的活塞运动所决定,这贬低了人的灵性,而漫画家埃尔热创造的丁丁和白雪、阿道克船长和杜邦兄弟构成的纯男性的探险世界,才是男人成长的强大牵引力,那里面,即便妖冶的女人也不过是个好玩的配角,绝不会有什么性暗示。
　　男人的青春期需要一次精神解放。他需要一个人面对世界。藏在书柜里的《丁丁历险记》蒙上了灰尘,心底藏着冒险梦想的男人却在路上。这是个永恒的主题:男人离开栖居的家园,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既往的规则和真理都模糊,甚至改变了。那些难以把握的未知事物,勾起他强烈的好奇和不可扼制的欲望。就像朴树在《旅途》中唱的:“我们路过森林路过沙漠/路过人们的城堡和花园/路过幸福/我们路过痛苦/路过一个女人的温暖和眼泪/路过生命中漫无止境的寒冷和孤独……”
　　风马曾对我说,城市是男人的物质家园,而在路上旅行寄托了人的灵魂。一个男人不曾有过“背上包就走的感觉”,恐怕很难长大。青春期的男人,只需要一个宣言──可以没有一切,不能没有旅行。
　　而人生的画面很快就翻过了。就像小人书一样,只有几页的工夫,那个身背行囊在雪山之巅眺望远方的男人,摇身一变,就成了在家煮饭的厨师。有一天,风马打电话说:来家里吃饭吧!我刚学会了用大铝锅做比萨,绝对要比棒约翰强!
　　那个曾在路上肆无忌惮地追逐漂亮姑娘的家伙,今天成了四个“伟大女性”的奴仆──他媳妇、妈妈、寄居在他家求学读书的侄女,还有刚出生的小女儿!与各色女人周旋的“韦小宝式梦想”实现了,这简直是喜剧中的喜剧。背包的驴子升级了,成为典型的居家男人。丁丁彻底老去了,童话世界结束了。
　　有一次,风马说,男人其实永远活在游戏中,从小到大,游戏不停地改款、换代,男人就要扮演各种不同的角色──这种体验本身,就是一次漫长的旅行。所以,他不同意我的看法。他认为童话世界是可继续发展的。
　　确实,老款游戏要换代了,道具都准备更换了。他准备买辆新车。什么4.0发动机、非承载式车身,什么全尺寸轮胎、全时四驱,带空气悬浮底盘升降的超级越野车,全都拉倒吧!那是老款了。新款游戏的道具是奔驰SMART,小巧玲珑、乖巧可爱,能够带着他的老情人(老婆)和小情人(女儿),在城市丛林里纵情穿越!
　　紫藤花摘自《中国青年报》 编辑/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