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荷包蛋

来源 :文学少年(初中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juanna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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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午,平平常常,我用手机上网,浏览微博,忽然看到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发出这样的文字:
  “父亲,离别六年,你现在何方,漂泊的世界,不知下一世你又何去何从,享个福吧。别再那么累了,养我八年,很累吧,下辈子如果见到。还是不要认了吧。”
  “我的手机号是135××××7890,现在无聊死了,谁能给我打个电话呢?”
  “我家住在……,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出现呢,我这个周末就在窗口等着。”
  当时的我有点吃惊,这个男孩的渴望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而让我更不是滋味的是,这两个微博很快就被其它不断更新的晒衣服晒美食晒恋爱晒故作忧愁的微博给踩得越来越低,直至翻页。
  于是,我心血来潮地做了个决定,去花鸟鱼虫市场买了两只小仓鼠。
  午饭后,我拎着一个铁丝笼来到一个离家不远的居民小区,找到了男孩的家。
  我把铁丝笼放在门垫上,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谁?”
  我不禁笑了笑,继续敲着门,听到一声“来了!”之后,蹑手蹑脚地快步爬上二楼,透过楼梯扶手的间隙,我看到一个男孩走出来,面对铁丝笼里的小仓鼠,怔了怔。
  当他小心地把铁丝笼拿进家后,我也蹑手蹑脚地下楼。一回家,我就重新注册了一个新帐号。加那个男孩好友并且很快也被他加了好友,我给他发了一封私信——“希望你喜欢那只小仓鼠,好好喂养它,我养了一只它的姐妹,如果半年后它们都健康活泼的话,那时我们彼此交换,好吗?”
  我给我的小仓鼠取名“荷包蛋”。
  我觉得铁丝笼太直线条了,而且小仓鼠踩在一根一根的铁丝上也会觉得硌脚不舒服,所以就塞了几张卫生纸到它的铁丝房里。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小仓鼠不喜欢平平整整的纸地毯,每次都是嘴爪并用,很有兴头地把卫生纸撕扯成丝丝条条的纸缕,给自己弄一个蓬蓬松松的好像松饼的纸床,然后舔舔小爪子,洗洗小脑袋,很满意地带着劳动之后的疲惫惬意十足地在“松饼床”中间埋头酣睡,休息休息。
  小仓鼠的皮毛是黄色的,每次它把自己蜷成一团躺在白色的纸床中央时,简直太逗了,就像铁丝房里凭空出现了一个立体感十足的荷包蛋。随着它平静舒缓的呼吸,圆圆的“蛋黄”还微微发颤,萌翻了!
  “荷包蛋”住进我的房间后,最初的惊慌不安渐渐没了,每次我拿着花生米或者杏仁朝它晃晃时,它都会来到笼子边。两只前爪好像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抓着细细的铁丝看着我,小鼻子还兴奋地抽动不已。
  很快,“荷包蛋”就跟我熟起来了,我也开始每天把它放出笼子玩一会儿。看着它在地板上跑来跑去。看着它像爬山一样翻过我坐在地上的两条腿,看着它不时在我膝盖上停留片刻稍作休息,情不自禁地就伸手去抚摸它。
  开始几次,“荷包蛋”有些不习惯地立刻跑掉,但没过多久,我如果不去摸摸它,它还会赖在我的膝盖上,好像很奇怪我温暖的手指怎么还不来和它温暖的小身体亲密接触。
  两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睁开眼睛,打着哈欠一歪脑袋,顿时张着嘴巴,一动不动了。
  枕头旁边,“荷包蛋”正蜷成一团睡觉。平静的呼吸带来小身体的微微扩张收缩。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许昨天晚上和它玩耍过后,送它回笼子后,我忘记把小门用细铁丝拴好。结果,它在磨牙的时候,意外地弄开了小门。
  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出来的,是不是在房间里撒着欢儿地溜达了好久?是不是爬到我的椅子上,又在我挂在椅背上的书包那里荡了几个秋千?是不是爬到我的书桌上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是不是和夜空中的星星比较是它们亮还是自己的两只小眼睛亮?
  我看着此刻安然睡着的“荷包蛋”,鼻子忽然一阵发酸,心里却有种特别的感动,独自玩耍了一夜的它,最后竟然会来到我的枕头旁边,舒舒服服地打瞌睡。
  我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尽量不惊动它,左胳膊撑着身体,俯视着这个圆乎乎的好像大蛋黄般的小小生命。
  这个清晨,淡金色的阳光洒在地板上,俏皮的云朵透过斜窗看着我,“荷包蛋”静静地躺在我的枕头边,睡在我的目光中。
  没一会儿,“荷包蛋”还是醒过来了,动了动身子后,立刻用两只肉乎乎的小前爪清理自己。
  因为两颗眼泪刚刚落到它的身体上。
  不知不觉,“荷包蛋”陪伴我半年了。
  寒假的一天,窗外北风起劲地刮着,宅在家里的我捧着一杯热奶茶上网。看到我的微博新账号被人留了私信。
  “还有十几天就到半年的约定时间了。但是我舍不得离开我的仓鼠。能不能不交换咱俩的仓鼠也见面呢?”
  我看着电脑屏幕笑了起来,扭头对脚边正在开心大吃葵花子的“荷包蛋”说道:“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呢。哪怕你只是一个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小家伙。”
  寒假尾声的一天下午,我和他约好了见面地点。位于我们两家中间的一家KFC。
  那是一个初中男生,不高不矮的个头,短短的黑发,圆圆的脸颊,尖尖的下巴,独自站在快餐店门口,神情落寞,但眼神却不断探测着在自己面前来来往往的人。
  当他看到一个梳着马尾辫,穿着红色外套蓝色牛仔裤的大学女生站在面前时,开口问我:“你是‘嘟嘟花’?”
  “没错,你就是‘猪猪好肉肉’吧?”
  他点了点头,又使劲看了我好几眼,“谢谢你送我仓鼠,今天我请客。”
  我坐在KFC一个靠窗的小桌前,等着他端来汉堡汽水薯条。最初的拘束气氛渐渐散去后,我看着他露出微笑,“其实我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想到要送你仓鼠,我自己也不会饲养一只,体会它带来的乐趣。”
  他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你为什么要送我仓鼠?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因为‘猪猪好肉肉’很寂寞啊……”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说道。“总是站在窗口等着新朋友的出现,总是看着手机屏幕有没有来电显示,想着万一的希望。”   吃完最后一根薯条时,他忽然盯着我的眼睛,“你能当我姐姐吗?”
  我看着坐在冬日暖阳下的他那两道睫毛在皮肤上的丝丝投影。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我不想现在就答应你当你姐姐,太随便了。就跟淘宝上的卖家随随便便叫人家‘亲’一样。”
  他有点失望,不过还是接受了我的意见。
  “荷包蛋”在早春一个乍暖还寒的清晨,死去了。
  “荷包蛋”临走前几天,的确已经显出不太活泼的样子。而且一度小身体一歪,不怎么动弹了。身为医生的爸爸当时还特地用食指在它心口那里有力地按了几下,让它暂时缓过来了。
  但是,该走的还是走了。
  这是我长这么大,亲身经历的头一个生命的消逝。
  在阳台上的微型花圃里,我在一角挖了个小坑,垫上两张餐巾纸,让“荷包蛋”躺进去。在它的小脑袋下放了颗花生,让它的小前爪抱着粒葵花子,用一片白菜叶给它盖上被子。
  “谢谢你,‘荷包蛋’,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带给我的那些温暖。如果你听到了我的话,今年夏天就让这里盛开的太阳花,红色比黄色的多。那我就知道,你变成了小红花继续陪伴我。”我在心里默默说完后,在这个馒头大小的土包上直直地插上一支漂亮的磨甲棒,上面端端正正用金色油彩笔写着5个字——荷包蛋之墓。
  几天后,我整理了一组“荷包蛋”生前的照片,还特意加了一张内容是小坟头小墓牌的。上网发了一条微博。
  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共评论了十几条。但是没有人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把它带回家。没人知道我经历的那个温暖的清晨。所以那些话,我没什么感觉地看着,无关痛痒。没一会儿,这条微博就被不断更新的微博压下去了。
  开学后的一个夜晚,我上网看到有人在微博上刷屏,一眼望去,一长串同一内容的图片,刷屏人是“猪猪好肉肉”。图片的配文只有一句话——
  “送给我未来的姐姐一只春天的荷包蛋。希望你能看到。”
  3月时节,嫩绿的小草像一片轻柔的云,草地上有一只铁丝笼,里面是一只毛色黄黄,的仓鼠在白色纸缕中蜷缩一团酣睡。
  俯拍的角度下,照片上这只“春天的荷包蛋”透过我的双眼深深印到我的脑海里。
  “我看到你的照片了,太好看了。”
  “寒假那次见面后,我听了你的话,也在笼子里放进去卫生纸给我的仓鼠垫着了,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出现了一个立体的荷包蛋!”
  “挺好的。”
  “我也给它起名字了,叫‘荷包蛋小弟’。”
  “真好……”
  “你要是有时间,找个周末带上你的‘荷包蛋’来我家,我想办法让它俩在院子草坪上待在一起。拍一张‘春天的双黄蛋’。”
  我不由一怔,一丝丝疼痛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来。慢慢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看到那张照片呢?”
  “因为今天是3月11日,你的生日啊,想送一份特别点的礼物。不过不知道你今天什么时候会上网,所以就不停地刷屏,上课下课都在刷。”
  “谢谢……这礼物太棒了。”
  3月11日夜晚的一通电话里,我和他约好周末去他家。
  很遗憾“荷包蛋小弟”等不来自己的姐姐了。
  不过“猪猪好肉肉”的姐姐“嘟嘟花”,那天上午一定会准时前往。让那个曾经站在窗边满怀期待却每每落空的男生,看着一个带着温暖的女孩朝自己笔直地走过来。
  而那个带着温暖的女孩,也从自己原本固执的小壳里钻出来,通过一只小仓鼠体会到生命带来的奇迹和悲伤。懂得了快乐的影子是悲伤,悲伤的出现必然有快乐的存在。明白了这个,也就打开了生命为我们每个人都准备的礼物盒。
  (责编/木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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