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塞纳河畔,塞弗尔桥不远处,一座没有入口标志的房子。几个房间里都铺着浅色木板,年轻人们正在忙活。还有一些人坐在露台的长椅上,思绪像小船一样飘荡。这里就是摄影师亚恩·阿蒂斯-贝特朗办公的地方了。他留着明显的小胡子,白发重新造过型。他一边迎客,一边讲述这个依托于港务局的神奇的地方:“我不想要传统的办公地点,我喜欢现在这个地方,这是老朋友伊夫·侯赛-卢阿德过去的办公室,他是影片《艾曼纽》和《青铜》的制作者。”伊夫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对面是个等离子屏幕,还有几本有关外国的书,门上贴着一张庆贺摩纳哥王子出生的请柬。他又读了一遍给弗朗索瓦·奥朗德的信:“总统将在雷克斯出席纪录片公映前的预演。”他的脑海中好像只有一件事,“《人类》是我一生的事业。”他说。
纪录片《人类》耗时三年完成拍摄,共采访了2000人,总时长3小时15分钟。阿蒂斯-贝特朗和他的拍摄团队采访了各个大洲、各个年龄的人。他的问题既简单又深刻:最悲伤、最快乐的回忆以及对于幸福的定义……所有采访都是以黑色幕布为背景,近景拍摄的。整段人物采访中插入了一些航拍景色片段和恰到好处的背景音乐。为什么要录制这个纪录片呢?“我是个好奇的人,想要了解别人内心深处的想法。”尽管世界并不总是那么美好,《人类》仍然捍卫并展示着人类的美德、美好情感、宽恕救赎、团结友善、伟大的爱以及对难民必要的接纳……创下这上百万视频点击量的人,不是政治人物,也不是宗教领袖,而是亚恩·阿蒂斯-贝特朗,他对此感到自豪。
他说这不是一部肤浅的作品。“我谈论过反同性恋的话题,也曾让一个谋杀者发言……单纯美好的迪斯尼电影还没有那么多同类!我们所有人都有缺点和阴暗面。但是我希望,当人们看过这部纪录片后,对其他人的爱能多一点。”他将政治人物的影像剪辑出来,“在这些影像中,我感受到了他们受禁锢的心,他们不会自我放松。”这些影像中就包括潘基文的片段,尽管《人类》也会在联合国大会上放映。“他(潘基文)没有表态。”就连计算机天才、亿万富翁、慈善家比尔·盖茨也不想谈及令他挫败的事情。亚恩曾问他最后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他是否承受住了打击,他沉默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愿意面对……但就我个人来说,我并不在意自己的公众形象。我认为自己是有同情心的。最近,我想起我的同性恋兄弟,我们的父母因为他是同性恋而抛弃了他,他因此承受了痛苦,而我当时没有在身边支持他。他是我唯一的兄弟,我很后悔。他过世太早,我认为自己的做法很愚蠢。”因为情绪激动,他顿了一小会儿,“一个人在事业上取得成就并不难,但是在做人上完美实在不容易!每个人都有必要找到自己在地球上的使命,我想我的使命就是拍摄美丽的地球和人类。人活着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一天会死去,如果不这么想,或许我们一生都将碌碌无为。”那些令我们烦忧的事情,也构成了我们生存的意义。“《人类》中有一位70岁患病女人的采访片段,叙述了我们在人生中所面临的恐惧。”
当然,如此广度的纪录片制作成本也不会低——耗资1300万欧元。亚恩准备利用贝当古舒尔勒基金会筹资,该基金会由欧莱雅企业所有者利利安·贝当古的女儿弗朗索瓦丝·迈耶和女婿让-皮埃尔·迈耶共同管理。纪录片《家园》的影片导演发表意见称,全世界2%的最富裕人口占据着90%的资源:欧莱雅集团给股东上报几亿欧元的分红。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这部纪录片耗资规模之大,受访的穷人们呼喊着绝望,而与他们一步之遥的迈耶夫妇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财富。亚恩认为这样的说法欠妥,让他感到不快:“他们家族为一个正在衰落的项目投资,而其他人很可能拒绝这样的投资。”他是通过欧莱雅总裁让-保罗·阿贡认识迈耶夫妇的,“我曾告诉他,我将会在片中抨击顶级富豪。一年赚上1000万欧元并不正常。他们给了我这样抨击的自由。”
亚恩知道资本主义的腐败之处。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着那些剥削他人的人,以及过度消耗资源的人。“但是没有富人,社会依然不能前进,他们创造了工作岗位,分享了财富。”只要筹资顺利,这位“冒险者”就有办法让《人类》在戛纳电影节上放映。评委代表蒂埃里·弗雷莫拒绝评论一部如此长的影片。或许这部片子不合他的口味吧。但是,亚恩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不能欣赏他的电影。“这说明他不热爱人类,是自负的表现。”
有人认为,他要捍卫的事情与他实现的手段相违背,质疑他在拍摄过程中违反了人伦道德。他相信自己是在为人类福祉拍摄电影,因此他有决心不顾怀疑与诋毁拍好《人类》。想到前一天浏览的一个绿色生态网站的记者,亚恩很气愤:“她只对卡塔尔、达喀尔汽车拉力赛和核问题感兴趣!”为了平衡《家园》的制片预算,他收回了给予盛产石油的酋长国的100万欧元投资。在意识到问题之前,他一直支持这个富有小国的世界杯组织:“我原来并不知道他们的体育场将要安装空气调节设施。我承认曾经说了蠢话。”当然,他十年来都在拍摄达喀尔汽车拉力赛,但是他解释说,当时,没有人关注气候变暖现象。至于核污染,他可以意识到其风险,但他认为,人们应当首先看到现实中的问题。“让我更讨厌的是我们食物中的农药!我爱人因为这些致癌物而患了帕金森!农民当然是第一受害者。但是他们仍然在蔬菜种植中施农药……更别提肉类了!我是素食主义者。四分之一的温室气体是因为肉制品而产生的。” 乐于被称为“航拍主义者”的亚恩·阿蒂斯-贝特朗在堆肥制造者、垃圾分类者和左派之中并不甚受拥护。这是因为他是一个实用主义而非教条主义的环境保护者。然而,在环保观点上缺乏支持并不能阻止他表达对第二十一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的思考。他认为,如果我们始终专注于增长点,或是始终聚焦于食品工业丑闻,举办这个大会将会沦为无用功。亚恩·阿蒂斯-贝特朗不求最好,但求无过。自2002年起,他因拍摄需要而展开航空飞行,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碳排放。“我们在印度建造了数千座生物汽炉。诚然,我在一定程度上放任了二氧化碳的排放,但想想那些每天乘坐飞机的人,我便不能忍受自己因为航拍而必须承受的斥责。” 亚恩承认,他为自己出生于物质方面不虞匮乏的传统资产阶级家庭而感到歉疚,“没有经历过动荡不安的生活,未曾在工厂中辛苦劳作,导致我欠缺探讨世界的能力。”他工作的工厂,就是他的直升飞机。1999年,画册《感受地球呼吸》发行量高达400万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亚恩·阿蒂斯-贝特朗的名字变成了一个标志。他的作品令人印象深刻,这部画册几乎占据了每一个法国中产阶级家庭客厅的矮桌。“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中了彩票!为了拍摄这些照片,我曾抵押了我的房产。现在,得益于这些收入,我建立了自己的基金会,过上了宽裕的生活。尽管我耗尽了自己的钱财,但现在,作为自由摄影师,我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了。”
亚恩·阿蒂斯-贝特朗是与汉斯·西尔韦斯特、萨尔加多、艾瑞克·瓦利同一时代的摄影师。如今,他不再那么痴迷于自然,而是更关注人类本身所带来的热情与震撼。他本想通过拍摄影片,继续见证我们所处的时代,但“金钱阻止了我们”。拥有旅行和关心人类生存的愿望的确是好事,但是,过于不顾一切,不也是对现实的逃避么?“是的,确实如此。”在历经《家园》放映所引起的媒体漩涡之后,亚恩说,他将与爱人一起休息几个月,“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我的面前矗立着一堵墙……”但毫无疑问,这堵墙将很快被打破。
[译自法国《巴黎竞赛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