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太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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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他喜欢你
  太平商行内有一座小小的,与其他奢华建筑不相称的老书房,秦家往上三代的主事者都在这里处理过事务,后被当作传统延续了下来。
  今年末,商行忙着汇总账目,一家之主秦仲忙得焦头烂额,他不轻易信他人,只让管家凌山在一旁协助。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账簿翻页和记录的细微声响。屋顶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屋顶有人。
  凌山心中戒備,太平商行近来做大,有不少对手觊觎,商行内请了不少打手,却不知为何会让人上了房顶。下属不力是他管家的责任,凌山迟疑地看向主子,秦仲却不在意,神态自若,偶尔浮起一抹浅笑,略带宠溺地道:“那是夏绯。”
  凌山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些,脑海里闪现出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女。夏绯父母双亡,后又被恶戚欺凌,无处可去,于一个月前只身来到上海依亲,她按着秦仲留下的地址找到商行的旧址——现在那里是货仓,朝里问道:“请问秦仲哥哥是不是住在这儿?我是从江西来的。”
  那天凌山在旧址清点货物,他记得秦仲幼年在江西住过,询问几句后将她带回,之后他去了趟北平,便没再见过。
  现在看来夏绯姑娘过得挺好。
  秦仲轻笑,毫不掩饰自己对夏绯的喜爱,道:“她自小长在乡野,又初来乍到,顽皮了些。”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一声娇呼:“我才没,啊——”瓦片碎裂,娇柔女声变成惊恐尖叫,夏绯恐惧地扒着摇摇欲坠的房梁。凌山紧张地替她捏了把汗,他有点功夫底子,便说:“少爷,我上去……”秦仲没回应,自己走到屋顶的破洞下面展开双臂,朝上道:“绯绯别怕,我在下面接住你。“
  夏绯信他,轻轻笑着,闭上眼睛,松开手,稳稳地掉到秦仲的怀里。踏上地面,她后怕地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
  “差点吓死的人是我!”秦仲捏捏夏绯的脸蛋,抱着惊魂未定的她坐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顽皮可以,但不能做危险的事!”
  夏绯不高兴地噘嘴,道:“谁叫仲哥哥老是不来看我!”
  秦仲宠溺地笑道:“商行事务多,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啊。”
  “我讨厌仲哥哥眼里只有生意!”
  两人眼中只看得到彼此,完全没注意另外的人何时出去的。夏绯又闹了一阵,才不情不愿地走出来。
  夏绯站到书房外的一棵树旁,犹豫着要不要再爬一次,要知道,摔下去那一瞬间真的很吓人,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皱着眉纠结时,凌山不放心地跟过来,道:“夏姑娘,您若要见少爷,我替你去通知。这爬树……实在太危险了。”他拧紧眉头忧心忡忡,目睹夏绯安稳跳下来后,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恐惧。
  知道他关心自己,夏绯心中感激,也没忘记是他带自己找到秦仲的,便道:“凌大哥,你不用对我用敬语,若不是你,我还见不到仲哥哥呢。”那时她到上海数日,也去过旧址数回,却屡屡被驱赶,差点流落街头。
  凌山脱口问道:“你在上海住得还好吗?”
  “还好,就是不习惯。”夏绯道,“当初一起生活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小孩子,没想到长大后仲哥哥这么厉害。不过,他还是我的仲哥哥,他,很好。”第一次来到秦家,见到俊逸不凡的秦仲,她心跳得好快,傻了好一会儿呢,至今想起来还是会脸红。
  凌山失神地看着夏绯脸上的红晕,直到她满脸羞怯地叫了一声“凌大哥”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唐突,忙道:“抱歉,夏姑娘您……”
  “凌大哥,你知道仲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吗?”夏绯从脸红到耳根,紧张得要命,忍了半天才问出这个问题,“仲哥哥身边有很多女人,我不喜欢她们,我希望他只属于我……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我知道仲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你。”
  夏绯愣了愣,问道:“什么?”
  他喜欢你。
  凌山跟在秦仲身边这么久,从未看过他如此钟爱一个女人。夏绯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凌大哥,你就告诉我嘛。”
  “跳舞。”凌山不忍拒绝,随口给了个尽人皆知的答案,秦仲爱看跳舞,他有一位姨太太便是舞姬出身。
  夏绯眼睛放光,欣喜道:“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凌大哥!”说完,提着裙摆急匆匆地往回跑。凌山依稀能听见夏绯信心满满地吩咐用人:“给我找个师父,我要学跳舞。”
  那日后夏绯果真没再爬树上梁,也不再跟来商行,秦仲有些不适应,命人备着夏绯爱吃的糕点,她却不再来了。
  “整天窝在房里,也不知道在做啥,我要去看她,还被轰出来。”秦仲在忙碌的间隙念叨起来,这话他也只会对心腹凌山说,“说是在学跳舞,不知道又要搞什么名堂。”
  凌山目光闪了闪,没有接腔。
  除夕这天,商行早早歇了业,凌山只身在上海,便被叫到秦家吃团圆饭。夏绯称病没来,秦仲心中记挂,碍于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离席。吃完团圆饭,老夫人请了戏班子唱黄梅戏。谁知乐声一响,众人脸色大变,这轻快明亮的曲子,在戏曲舞台上显得不伦不类。众人正觉得怪异,忽见一个粉衣佳人随着乐声翩跹而出,待秦仲看清佳人时脸都绿了,大吼一声:“都低下头去,不许抬头!”
  凌山在他下令前已先挪开了目光,他知道夏绯要跳舞,却没想到跳的是艳舞,肌肤若隐若现,体态妖娆,眼神天真单纯又魅惑至极。
  乐声戛然而止,夏绯仓皇不安地停下,害怕地看着走向自己的男人。他在生气,脑袋都快冒烟了,她颤声问道:“仲哥哥,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我该死的喜欢极了!”
  “真的吗?那我继续……”
  “不许跳!”
  宽大的外套落在她的肩头,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秦仲打横抱起她,经过凌山身边时轻声道:“去查清楚。”他声音清冷,眼神残酷,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他心爱的女人。
  二、只想在一起
  一夜过去,所有人都知道夏绯宿在秦仲房里,她从身份嗳昧不明的小孤女变成了秦老板的爱宠,秦家后院的姨太太们或是嫉妒或是艳羡,但这些都与夏绯无关,她满脑子都在回想自己与秦仲那些亲昵的羞死人的事,然后趁着秦仲还在睡,偷偷溜回自己屋里。   正要躺回床上休息时,老夫人身边的奶妈来请她过去。夏绯进秦家以来很少见到老夫人,对秦仲的生母,她是既尊重又有些畏惧。
  老夫人跟平常一样严肃,夏绯进来便叫她跪下,她跪了半天,也没个人搭理。她初尝云雨身子不适,却又不敢吭声,只不时地偷瞄那张与秦仲有些相似的脸。过了许久,夏绯的双膝几乎失去知觉时,老夫人才悠悠然开口:“就是你处心积虑地勾引仲儿?”
  夏绯隱隐感到老夫人不悦,赶忙解释:“我只是喜欢仲哥哥,想让他也喜欢我,让他高兴。”
  “一个卖弄风情的舞女,不过是让人亵玩的……”
  夏绯羞愤难堪,眼里泛着水光,这时外头传来动静,秦仲匆匆赶了过来。他无声地安抚夏绯,眼神温柔却有力量,随即不是很赞同地看向老夫人,道:“母亲,这才年初一,找绯绯来有何事?”老夫人忽然有请,凌山发觉有异前去通知。
  老夫人道:“我只是想仔细看看,昨夜当众跳艳舞的是什么人,免得让个人尽可夫的进了家门……”
  夏绯身子一僵,脸色煞白,她虽然单纯,不谙世事,却也知道“艳舞”和“人尽可夫”的意思。
  秦仲握了握她冰凉的手,道:“跳舞是我允许的,是我想看,要说淫乱也该是我。”
  “你……”老夫人气他反驳自己,紧接着秦仲说出的话更令她恼怒,“儿子想娶夏绯。”
  夏绯诧异地抬头。
  “做你的第七房姨太太?”老夫人明显有些不满地说道。
  “我要她当秦家的当家主母。”
  秦仲的话像烟火在夏绯的脑袋里炸开,秦家有太多女人,他甚至有六房姨太太,可他喜欢她,想让她当唯一的妻。夏绯无比喜悦,即便接下来老夫人严厉阻止,她也满足了。
  夏绯是被抱着离开的,她真的跪得太久了。秦仲心疼地道:“该早点来通知我的……”夏绯迟疑地问:“仲哥哥,我跳的真的是……”“艳舞”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来。
  “没事了,别多想。”
  凌山的办事效率很高,已经调查出来,是三姨太妒恨夏绯,买通了教舞的师父,故意教她艳舞,让她当众出丑,进而遭到厌弃。秦仲已让人撤走三姨太身边的丫头,免了三个月的月银,让她学学修身养性。女人多的地方手段和心机也多,但这些夏绯不需要知道。
  翌日,秦仲安排了人教夏绯礼仪,依亲孤女可以放肆任性,当家主母却必须有主母的风范。
  夏绯每天苦着脸,学习枯燥又辛苦,身边人对自己要么屈意逢迎,要么言辞讥讽,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尤其秦仲去苏州视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就更觉得无趣了。
  午后,夏绯偷偷溜出秦家,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她来秦家后很少出门,对一切都觉得很新鲜。她不知不觉走到了人少的小河边。忽然有两个男人举着麻袋套上了夏绯的脑袋,她吓得大叫:“你们是谁?放开我!”男人扛起她,阴险地说:“等我们把你卖到大烟馆,那里的男人可不会管你的死活。”夏绯越发恐慌,一旦被卖了就完了,于是她发狂地挣扎着。
  混沌中她听见一道男声:“站住!”紧接着她被摔倒在地,胳膊蹭到路边的石头,划出大片伤痕。夏绯忍着疼痛扯掉麻袋,正好看见凌山在对付两个混混,混混见打不过,掏出两把刀来,在凌山身上划出了好些伤口,看得夏绯心惊肉跳地喊道:“小心!”
  其中一个混混注意到夏绯,冷笑着提刀走过来,夏绯不安地后退,凌山连忙扑过来,替她挡了一刀。夏绯吓坏了,凌山猛地抱起她,不要命地狂奔,同时挤出笑容安抚她:“夏姑娘放心,凌山拼了命也会保护您。”
  夏绯傻傻地不说话,凌山抱着她回到秦家,她才终于松口气,道:“凌大哥,我们没事……”忽然“砰”的一声,凌山倒地不起。夏绯慌了手脚。大喊:“凌大哥!”用人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夏绯知道没事了,也跟着晕了过去。
  那日后夏绯常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被绑架,被卖到一个秦仲找不到的地方,被吓醒后,再也睡不着。这一日她又从梦里醒来,床前坐着她渴望见到的人,连忙激动地扑到对方的怀里,哽咽道:“仲哥哥,你终于找到我了。”
  她的撒娇让秦仲觉得好笑,问道:“你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夏绯没说话,她喜欢有秦仲陪在身边,安逸祥和。夏绯陡然想起凌山,道:“对了,凌大哥为了救我……”
  “我知道,我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养伤。”只是他一只手怕是废了,这句秦仲没说,只道,“他把你保护得很好。”
  夏绯点点头,后怕地道:“上海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大白天都敢绑人。”
  秦仲目光闪了闪,没有多言。有他的陪伴,夏绯不再恐惧不安,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秦仲替她盖好被子,然后阴沉着脸走出房间。
  凌山经常在秦家留宿,这里有他的房间。秦仲推门进去时看见他正练习用那只没用惯的左手,便道:“受伤了就好好养着。”
  凌山抚着受伤的右臂,面有愧色地道:“这次的事情怪我。”秦仲离开前叮嘱他要保护好夏绯,但他看出夏绯忧闷,便没阻止她出门,不料有人图谋不轨!
  秦仲无心追究他的失职,只问道:“调查出是谁干的了吗?”
  “我派人去查过那两个小混混,他们常在码头一带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这次是收了钱的。我调查过,表面上看,钱出自三姨太房里。”
  “表面上?”
  “三姨太少了月银,理当出不起这个价,而且她也不像这么狠毒的人,没有这样的胆量。有一事,我觉得蹊跷。”秦仲目光如炬,等他接下去,凌山沉吟片刻,又道,“我没有刻意跟门房打招呼,但他轻易地就放夏姑娘出去了,我们回来时他还很吃惊,我问过,是老夫人交代过。”
  秦仲也隐约察觉到,只是,他不愿相信母亲为了不让他娶夏绯,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秦仲第二天去了母亲房里一趟,母子又是一番争执,虽然成效不佳,但总算确定她不会再伤害夏绯。夏绯发觉秦仲眉目间的愁绪,又想起老夫人不接受自己,不愿让他为难,于是软语道:“我不要当什么主母,我只想和仲哥哥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她就足够幸福了。   三、我不是客
  秦仲不再强迫她学习富家千金的礼仪,夏绯兴奋得也不管手臂上有伤,扑上去抱着他欢喜地大笑道:“爱死你了,仲哥哥,你简直救了我的命!”说完,像只小狗一样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秦仲笑了笑,道:“你高兴就好。”
  如果夏绯聪明点、细心点,就会发现秦仲的笑容有多苍白。等到她发觉哪里怪怪的时,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她的伤势痊愈,胳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她嫌弃疤痕太丑,用尽药材却无济于事,想从秦仲口中听见“即使疤痕很丑我也爱你”,这时她才注意到秦仲已经很久没来了。
  陪伴她的除了一个丫头,只剩下同样有伤在身被获准休息的凌山。
  夏绯遥遥地望着商行的方向,闷闷地问:“当大老板做生意真的很忙吗?”
  凌山答道:“少爷的生意做得很大,不只中国,南洋也有涉及。”
  夏绯感觉与有荣焉,只是觉得寂寞,每日沉浸在对秦仲的思念中,没有注意到一双忧心忡忡的眸子注视着她。凌山想起近来秦仲派人去江西,不知所为何事,但他记得那里是夏绯的家乡。
  “难怪忙得没空来看我……”夏绯很快把不开心的情绪一扫而光,去厨房准备了几样茶点,“我去给仲哥哥送点吃的。”
  夏绯来到商行,原先的书房不能用,秦仲在楼上办公,她在楼下就被一个小哥拦住,说是秦仲吩咐过,不见客。夏绯想说“我不是客”,但心知不可太过任性。她悻悻地把点心留下,吩咐小哥:“记得提醒仲哥哥吃点东西,告诉他,我还会来的。”
  没走多远,夏绯与一个穿着洋装的娇艳女子擦肩而过,那女人看着面生,年轻娇美,不需通报便直接上了楼,身影在转角消失前得意地望向夏绯的方向。
  夏绯心里闷闷地难受,忍不住问:“她不是客吗?”小哥讪讪地笑着。她恍惚地在原地僵立许久,也没见秦仲像过去那样将人轰出。
  夏绯想起曾有位姨太太不服气地呛声: “过不了多久少爷就会厌倦你了!”她感到心里酸涩难受,颤抖无助地问凌山:“仲哥哥是不是厌倦我了?”
  凌山克制着自己汹涌的情潮,温润地安抚她:“别乱想,对少爷来说,你是最特别的。”
  夏绯勉强挤出笑容,自我安慰道:“是啊,仲哥哥说过,要我做他的妻子的。”
  只是,这样的安慰收效甚微,随着时间的推移,夏绯越来越难以说服自己。秦仲避而不见,她只能在一天天的等待中憔悴。
  夏绯盼望许久的生辰这天,秦仲依旧没有出现,只派人送来贺礼,说他要见客户,不能前来。
  看着她灿烂的笑脸逐渐枯萎,最后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凌山心中不忍,親自去请秦仲。秦仲正独坐在商行专门宴客的桐花厅内饮酒,有些醉意,却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在凌山进来时,问了一句:“你体会过想爱不能爱的苦楚吗?”
  凌山想到了夏绯,答道:“没有。”
  他把夏绯的近况说明,秦仲沉默片刻,哀叹一声,道:“就告诉她,我爱上了别人吧。”
  凌山没有照秦仲的话做,在他看来,秦仲的深情不比夏绯少,只是两人身份差异、地位悬殊,注定磨难重重,但只要愿意,还是有相守的一天。回去后,凌山撞见夏绯默默垂泪,冲动之下开口:“少爷人在桐花厅饮酒,如果夏姑娘要去……”
  “不了。”夏绯凄楚地笑道,“我不想让他为难。”
  凌山心有爱怜却无能为力,在她说了一句“我想单独待会儿”后,忧心地离去。
  夜里风大,凌山照例巡视时意外发现,夏绯不见了!
  凌山确定没有人闯入掳人,便下意识地往商行的方向赶去。秦仲还在喝酒,厅内只有他一人,见凌山进门后霎时变了脸,便问:“怎么了?”凌山神色慌张地道:“夏姑娘不见了。”两人迅速回去找人。院子里,几个护院围绕着一棵大树仰头看,嘴里还叫着:“快下来。”
  “不要!”听到熟悉的女声,秦仲和凌山连忙赶过去。
  夏绯果真在树上,这种高度,可不像那次在房上那么简单,她上不上下不下的,急得手心冒汗,更加往下滑。
  “我要见仲哥哥!”夏绯固执地喊道。
  秦仲冷着脸道:“绯绯,下来!”
  夏绯听见他的声音,手一滑开始往下坠落,脱口而出:“救命啊,凌大哥救我!”
  底下的两个男人疯狂地往前冲,凌山被撕心裂肺的恐惧支配,不顾一切地接住夏绯,自己也被冲击得摔到地上。手臂钻心地疼,他却没空管,一心想着她:“夏姑娘,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夏绯吓傻了,脸上血色全无。凌山看她愣愣的,更慌了手脚,道:“夏姑娘,我这就带你去找医生!”说完,想抱起她。
  夏绯此时终于回过神,哭着道:“凌大哥,我……”
  “凌山,放开她。”
  秦仲声音沉稳,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凌山,思及他方才的大叫,惊惧恐慌,仿佛害怕失去珍宝,不由得起了戒备。把夏绯抱进怀里后。秦仲无奈地叹息道:“你又顽皮了。”
  夏绯怯怯地低下头,小声道:“我想见见仲哥哥。”
  “下回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秦仲示意护院带凌山去治伤,夏绯的目光不自觉地追着他的背影,直到远去。秦仲牵着她的手往回走,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很在意他?”
  “没有……”她只是忽然意识到,凌山和她不只是主仆,或者兄妹情,他浓烈的感情在生命最危险的一刻,传递到她这里。
  “可你一直看着他,我都要嫉妒了。”
  夏绯不可思议地抬头,发觉他不是在开玩笑,忙磕磕巴巴地道:“仲哥哥,你别误会,我……”话说到一半又停下,因为他看自己的目光,宠爱、霸道、充满独占欲。她的心中忽然有个可恶的念头,想利用凌山激发秦仲的嫉妒,于是她故意道:“凌大哥一直陪在我身边,习惯了嘛。”
  “不许再提他!”
  温柔霸道,一如从前。
  这夜夏绯又感受到了幸福的味道,只是她心里难以控制地患得患失,大概是因为秦仲未曾拥抱她。他只是坐在床前陪她谈天说地,没有亲密的举动,直到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半梦半醒间,夏绯听见有人把秦仲叫了出去,两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她听不真切,只在最后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和一阵悲恸的低吼。
  四、孩子是谁的
  秦仲不再避而不见,对夏绯也极好,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他的温和体贴总给人一种疏离感,让夏绯心中难安,她讨好他,利用他对凌山的嫉妒,都无济于事。
  这天,夏绯和凌山在花园里赏景,凌山的手受了伤,她就剥葡萄喂他。她目光热切,手却紧张得微微颤抖着,凌山知道她的意图,心疼却无法阻止。
  老夫人身边的奶娘喜滋滋地经过,说道:“少爷终于答应与朱家小姐相亲了,就在今晚,快告诉夫人去。”
  夏绯仓皇地看着奶娘脸上的喜色,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她无助地红了眼眶,仿佛她已经被抛弃了。她怄气地说:“凌大哥,今晚你陪我吧!”
  看她强忍泪意,凌山不忍拒绝,一整天陪着她饮酒作乐,听她胡言乱语,只是她迷乱的话语里偶尔会蹿出几句令人心碎的问句,比如“那个朱家小姐一定很漂亮吧?而且家世很好”“仲哥哥肯定很喜欢朱小姐”“如果他们结婚了,我还能留在仲哥哥身边吗”。
  天愈暗,夜愈深,心便愈感到煎熬。到最后,她抱着酒壶靠着凌山,任眼泪肆意流淌。
  凌山渐渐听不见她的声音,便轻唤了一声:“夏姑娘?”
  没有动静。凌山察觉她呼吸微弱,心一慌,忙把人抱到床上,急切地吩咐用人:“快去叫找医生!还有……”他看着面色苍白的人,“去通知少爷。”
  秦仲听闻夏绯昏迷,当即抛下一切赶了过来。赶到时,医生正在开药“病人身子无碍,是有了身孕,再加上忧思伤神……”脑中嗡嗡作响,秦仲再没听见什么,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她有孕了。他的眼里流露出惊恐和几分痛苦。
  “夏姑娘前阵子受过伤,对胎儿会有影响吗?”
  关切的问话将秦仲从深思中拉回现实,他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凌山,后者紧张的神情在听见医生说不影响后,陡然放松了。秦仲一言不发地审视着床上消瘦的佳人。凌山跟着医生去取药,屋里只剩下秦仲和夏绯两个人,他粗厚的大掌轻轻贴上她平坦的小腹,那里有一个孩子……
  夏绯悠然转醒,看见秦仲时又惊又喜,因浑身无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道:“仲哥哥你来了!我怎么会……”
  秦仲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有孕了。”
  “什么?”夏绯惊愕地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抬手抚上肚子,“我有孩子了?仲哥哥,我们有……”她急着与他分享为人父母的喜悦,却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她不安地唤了一直:“仲哥哥?”
  秦仲沉默半晌,再开口时,残酷的话语让夏绯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
  “孩子,是我的,还是凌山的?”
  他从未用这样阴冷狠厉的眼神看自己,夏绯感觉一阵冷风刮过心头,不寒而栗。羞愤盖过惧意,夏绯愤然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这是我们的孩子!”
  秦仲没说话,冷酷的表情却实实在在地告诉她:他不信。
  “仲哥哥最近怪怪的,我不跟你说话了。”她背过身去,把委屈的哭泣声含在嘴里。
  秦仲无视她的脆弱,漠然道:“打掉孩子!”
  夏绯不敢相信地扭头瞪他,怒道:“仲哥哥是浑蛋!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她咬紧牙关,卑微地乞求,“仲哥哥变了心,爱上别的女人,不要我了,我不怪你,不生气,可是这个孩子,是我仅有的了。求你,别逼我恨你。”
  蒙着水雾的动人双眸里,满是戒备和不安,再也看不到往日的依赖和爱慕。秦仲胸口一痛,觉得呼吸困难,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得到保证,夏绯闭上眼睛,不想再听伤人的话,不想再见伤心人。
  秦仲在一旁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出房间,凌山等到他便立即跪下,道:“少爷,夏姑娘与小的是清白的,小的绝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少爷的事。”他听见里头的对话,知晓秦仲对自己的猜疑,心疼夏绯受的委屈。凌山道:“如果少爷心有疑虑,凌山随时可以离开,但夏姑娘是无辜的啊。”
  “凌山,”一声叹息后,秦仲淡淡地道,“好好照顾她。”
  夏绯有孕之事很快传出去,这是秦仲第一个孩子,一旦她生下儿子,主母的位置就算是坐稳了一半,有人羡慕巴结,有人嫉妒眼红。
  而夏绯自打被伤透了心后,便深居简出,渐渐也拉开了与凌山的距离。她狠下心对细心照拂的凌山说:“以后凌大哥别来了吧,毕竟男女有别。免得……免得……”言尽于此,虽被伤得千疮百孔,心中依然不想让秦仲介怀。
  秦仲每天会带来补品和一些小玩意儿,夏绯表现得不太热络,好在他没再怀疑孩子的事。
  丫头又送来补药,夏绯懒懒地看过去,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口里发苦,但为孩子着想,她还是硬着头皮端起药碗。
  “別喝!”凌山冲进来大喝一声,夏绯愣了一下,紧接着药碗被拍到地上,药汁洒了一地。夏绯一头雾水,凌山神情紧张地道:“送药的人换了,是个生面孔。”
  夏绯猛吸一口气,紧张地握紧拳头。
  凌山找来信任的老中医检验,证实药里被人掺了打胎之物。
  有人要害她的孩子!而她,竟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夏绯求救似的扯住凌山的袖口。凌山望着惊魂未定的人,坚定地道:“我这就去告诉少爷,他会保护你的。”
  当天凌山便将药渣和送药的丫头扭送到秦仲面前,但丫头至死不肯说出幕后指使。秦仲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道:“凌山,这件事多亏了你。”过了一会儿,他问,“绯绯现在如何?”
  “受了点惊吓。”凌山郑重地说,“少爷放心,我一定誓死保护夏姑娘母子。”
  秦仲诧异地看向凌山,想起上回凌山为了夏绯奋不顾身,还有上次自请离去……秦仲很难假装视而不见,于是阴沉着脸道:“凌山,你应该知道,夏绯不是你能配得上的。”
  凌山恭敬地垂首,道:“我不敢妄想,只盼能护夏姑娘母子周全。”
  秦仲却不信他,道:“从现在起,你只需要在商行里工作,我会另外派人去家里保护她。”   凌山不愿,喊道:“少爷!”夏绯的痛苦他都看在眼里,若他执意留下,恐会给她带来更多麻烦,思及此,他只能咬牙领命,“是!”
  夏绯发现守在楼下的人换了,这才得知凌山已经被调离,她神色慌张地跑到秦仲跟前,气息尚未平复,便迫不及待地问:“为什么要把凌大哥调走?”
  “商行有事需要他办。”
  “不可能。如果不是你刻意安排,他不会抛下我!”是了,夏绯现在终于看清了,在她为爱情或幸福或痛苦时,是凌山一直陪伴着她,也只有他能够豁出性命保护她。没有了他,如何能熬过这清冷孤寂又危机四伏的生活?
  夏绯太过不安,以至于没发觉秦仲铁青的脸,秦仲目光倏地一冷,咬牙切齿地问:“你这么在乎他?”
  “我……”夏绯被他眼中的杀意吓住。
  秦仲大吼逼问:“你爱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他?”
  夏绯瑟瑟发抖,声音微微发颤:“我爱的是你。”她不甘心地咬紧牙关,“但是他会保护我,永远不会伤害我!”而秦仲,伤她太深。
  秦仲微微一僵,低下头掩饰眼中的狼狈,声音冷硬到:“爱我,就别口口声声提别的男人。”说着,他伸长手臂抱住她僵硬的身体,用和风细雨般的声音向她保证,“你放心,我会保护你。”
  那样温柔,却无法为她驱走寒冷。
  但无所谓了,爱也好,不爱也罢,她只愿孩子平安长大,其他的,都不要了。
  五、我同情你
  三姨太带着丫头闯进来时,夏绯心里便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知道护院会去求救,于是尽可能地敷衍着。三姨太上下打量了夏绯一番,终于说道:“我同情你。”
  夏绯低垂着头,柔柔顺顺,不予理睬。
  三姨太嚣张的脸上露出憎恶,她冷笑着道:“没有想到吧?你向少爷告密,害我被少爷责罚,可少爷还是不舍得罚我太久。”夏绯不明所以,下意识地辩解一句:“我没有。”三姨太许是没听见,继续道:“少爷近几日都宿在我房里,相信现在我腹中已经结胎。”她得意地拍拍肚子,望向夏绯的肚子时,眼中一抹阴毒闪过,“你的肚子,有两个月了吧?”
  夏绯心里发毛,悄悄退了一步,答道:“是的。”
  “两个月,胎儿还不稳固,随时有小产的风险,但还好,若是到了三个月以后,连母亲都有危险呢。”
  夏绯心中恼怒,道:“你怎可咒我的孩儿!”
  “我可不只是咒!”三姨太步步紧逼,冷眼一扫,一旁的丫头便过去帮她按住夏绯。夏绯隘张不已,大叫:“你想干什么!”
  三姨太阴毒地道:“只是不想有人压在我孩儿头上。拿药来!”
  另一个丫头端着准备好的药朝夏绯走过去,夏绯惊恐地挣扎,叫喊:“你不能这么做,这是少爷的孩子,你……”怕被灌药,她闭紧嘴巴,三姨太抓住她的下巴用力扳开她的嘴。夏绯疯狂地胡乱扑打,但双手很快被摁住,三姨太的声音如同从地狱里传来的:“灌下去!”
  苦涩的药汁灌进嘴里,很快腹部剧痛如绞,她绝望了。
  一行人看到她双腿间流出血后,才放心离去。而她以为会来救她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夏绯不甘心,她太恨了,恨秦仲无情,三姨太跋扈,上天不公:恨自己无能,不能保全孩儿。她不肯闭眼睡去,绝望地感受着胎儿离开母体。过了许久,她被人发现,有人叫了医生,秦仲才姗姗来迟,声音冷淡得叫人心寒:“我会把三姨太扫地出门。”
  夏绯面如死灰,干裂的唇瓣缓慢地嚅动,发出粗哑难听的声音:“孩子没了。”平静的声音里埋藏着太多悲怆,在失去孩子的那一刻,眼泪就流光了。
  秦仲不忍,他宁愿夏绯大哭大闹,也不想看她毫无波澜的眼睛。他道:“我会替你讨回公道。”
  公道?夏绯冷笑。
  秦仲心虚不语,不经意间看见夏绯手腕红肿,目光一冷,朝用人道:“三姨太现在哪里?”
  “在外头等候。”
  “掌嘴三十。”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清脆响亮的掌掴声。
  夏绯觉得匪夷所思,得知孩儿没了时,他冷静如常,现在却因小小的伤痕勃然大怒,扮演深情。他究竟有多不想要她的孩子!夏绯愤然抽回手,咆哮道:“我的孩子没了!”
  “你还年轻,以后会有孩子的。”
  夏绯心冷了。
  “会有吗?”
  在这场感情里,只有她一头热地往前冲,也只有她为孩子的离开而煎熬。他从来不曾!夏绯闭上眼睛,她再不相见到这个残酷的男人。
  “不会有了。”
  “绯……”
  “我累了,你出去。”
  “……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秦仲转过身,高大的身躯有些虚晃,身后的女人沙哑地开口:“你不用來了,我不想见你。”秦仲眼眶发热,却又顾及她身体,不敢再勉强她,他也几乎没有勇气再面对她怨怼的眼神。
  秦仲如同逃跑一般走到外头,三姨太还跪在那里,双颊红肿出血,眼神坚定,丝毫没有畏惧。秦仲冷声道:“你做得很好。我会兑现承诺,免去你家里的债务,并给他们一笔钱。”得到承诺,三姨太叩头拜谢。
  见她还不肯走,秦仲不耐烦地问:“怎么?”
  “少爷很舍不得吗?”三姨太冷笑着说,对秦仲,在他利用债务逼她合作,甚至以卖了小妹为要挟时,她便死心了。她只求家里平安,如今遂了愿,竟什么都不怕了,道:“我只是觉得,少爷对夏姑娘,太狠了些。”
  “你懂什么!”秦仲大怒,抬手捏住三姨太脖子,“滚远点,最好别再出现在上海,否则,我随时可以再将你家毁掉!”他不能让夏绯知道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骨肉!
  夏绯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望的?大概,是他问孩子是谁的那日起,但只有他知道他这么问时,多希望孩子是凌山的,那么他便不会痛苦,甚至可以亲手将他扼杀。
  是夜,老夫人来看秦仲,见他大醉,便道:“孩子处理掉了?”她冷冷笑道,“处理掉就好,那种丑闻……”   秦仲抬头,喝道:“够了!”
  老夫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想起此来的目的,又道:“家里死了孩子,太晦气,不如趁此机会娶妻。也好喜庆喜庆。”
  “随你。”
  世上除了夏绯,其他女子皆无不同,他只爱一个,偏偏是最不能爱的—个。
  六、秦先生
  夏绯伤心地卧床养病月余,痊愈后也很少出去走动,但总有好事者将家中之事告知。
  听说,秦仲要娶妻了,这很好。
  那女子是老夫人挑选的,家世一流,才貌不凡,不是小门小户的孤女比得上的,那人这么说。夏绯含笑,这也很好。
  本就不般配的两个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人生轨迹,实乃大好。
  只是,秦仲仍不肯放她离开,夏绯去信多回,每每只得到一句不允。但是秦家,甚至是上海城,她实在待不下去。她略施粉黛,掩盖住脸上憔悴,主动去找了老夫人,求老夫人做主,替她安排一桩婚事。她更愿就此出家,皈依佛门,可秦仲必然不会成全,不如草草嫁了,他再有钱有势,也断不能抢人妻子。
  老夫人答应了她的请求,似乎很满意她主动求去。夏绯退出去前老夫人忽然说了一句:“你跟你母亲长得不像,但同样令人讨厌。”
  夏绯不怀疑老夫人见过自己的母亲,那是另一段往事,二十年前夏父曾收留过秦仲的父亲,后来两家有了来往,直到他们搬到上海来才断了联系。
  秦仲得知她找老夫人的事,迫切地赶来问她:“你当真想出嫁?”夏绯浅浅地笑道:“是。”
  秦仲深吸一口气,道:“我会替你挑个家世清白,学识好,风度佳……”
  “不用了,我不想拖累人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
  秦仲仿佛被打了一拳,是的,她被灌下了太多打胎药,伤了身子,再难生育了。秦仲攥紧了拳头,牙齿几乎要被咬碎。夏绯自嘲地笑道:“找个不计较我能否生育的鳏夫就可以了。”
  “我说了,我会替你安排!”
  夏绯无声叹息,如果这样他能放心,会好过点,她可以接受他的安排。她点头道:“好,请少爷安排。”
  大上海商圈人才济济,没多久便选出一位青年才俊,秦仲似乎还在等她后悔,道:“你去看看,若是不喜欢,拒绝了便是。”
  夏绯只好去见见对方。走过曲折的回廊,秦家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她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分离,不过数月,再过不久,这里的一切连带着那些或欢喜或伤心的记忆,都可以抛在身后了。前进的步伐倏地被人阻挡,她呆呆地抬头,热泪盈眶地看着前方的凌山。
  “凌大哥,你……”
  “没能保护你,让你受苦了。”凌山满眼懊悔和心疼。
  夏绯愣了愣,以为自己已经麻木,谁知埋藏在心底的痛又醒了。她想挤出笑容,想忍住泪水,终究是徒劳。其实她内心明白,在这个人面前,她可以毫无顾忌。
  “凌大哥,你以后,能继续保护我吗?”她泣不成声,哽咽着开口。
  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对抗,被迫接受命运,她累了,怕了。
  凌山的回答,是轻轻将她拥进怀里,放任她发泄苦闷和不安。
  夏绯未见那位才俊,她给自己选了未来的丈夫。没有显赫的家世,学识平平,却肯以命护她。秦仲纵有不满,但想到夏绯以泪洗面的日子,实在说不出反对的话。
  婚事简单仓促,赶在秦仲大婚前完成,似乎所有人都怕会生变故。婚礼当天,变故还是发生了,秦仲喝得酩酊大醉,忘了体面和尊贵,将新郎挡在门前,道:“你要对绯绯好!”他醉了,却还有理智。若非酒醉,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无法将夏绯交托给他人;若非理智尚存,他定会阻挠婚礼,强掳新娘。秦仲大声道:“她是我最爱的女人,不许你伤害她!”眼泪汹涌,伤她最深的人,是他自己。
  秦仲一把抹掉眼泪,又说:“我把我妹妹交给你了。”
  婚后,凌山待夏绯甚好,不是因为秦仲的嘱托,而是她值得。凌山辞了管家的职位,不想与秦家再有牵扯,怕引起她不快的记忆。
  后来,凌山陪夏绯回了趟家乡。
  昔日,父母双双去世,宅邸被恶戚夺走,她举目无亲,不得已去上海依亲。现在回来,发现宅邸又回到了她手里,据闻,是一位“秦先生”派人做的。
  恶戚言语不掩鄙夷:“果真是对母女,都学会了勾引男人的本事,那对秦家父子还真是可怜。”凌山想教训他出言不逊,夏绯却想听下去,问道:“什么意思?”
  原来,当年夏家只是普通人家,夏夫人被一秦姓富家公子看上,许千金只为红颜一笑。而后秦公子离去,不久夏夫人被发现怀有身孕……
  “几个月前有人来调查你的身世,我听那语气,是你又勾搭上当年秦公子的儿子,啧啧,母女都是祸水,你这个女儿更是青出于蓝,兄妹乱伦这种事……”
  夏绯苍白着脸,秦仲派人來调查了?仿佛是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清晰明了了。她不想再听污言秽语,颤抖着握紧了凌山的手,喊道:“老公。”她虚弱地靠着凌山,“把这个言语恶毒,污蔑我母亲的人轰走,我不想再看见她!”
  这之后夏绯病了一场。
  凌山对她体贴入微,一如往常,仿佛未曾听到那些。夏绯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凌山也不隐瞒,道:“我被调职后,私下里来调查过。”所以,他明白了秦仲所做的残忍的事,皆事出有因。
  “秦仲应该也是知道的吧。”夏绯哀叹,难陉秦仲变得冷淡,忽冷忽热,残酷无情,她甚至怀疑孩子的小产也与他有关。过了许久,夏绯轻轻地说:“我的父母鹣鲽情深,绝不是传言说的那样。他们一生唯一的遗憾,是独生女早夭。”
  凌山大惊。
  夏绯道:“我是他们捡来的,这事少有人知。”
  凌山胸闷得难以呼吸,他们不是兄妹,且她又知道了秦仲的痛楚挣扎,她是否还想回到他的身边?许久后,凌山才忍下痛楚,艰难地开口:“那……那么,你是想……”
  “回家吧?”夏绯把睑贴在他胸口,怎会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对她太好,好到即便伤害自己也要她开心,“我想回家了。”   她跟秦仲没有可能了,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伤害已经铸成,她没有勇气再走进那恐怖的密林深渊。
  凌山拥着她,遏制不住地狂言着,到今日他才真切地感觉到,她是他的妻子。他只怕,有朝一日秦仲查出真相,再度来抢人……
  七、我爱你
  胆战心惊地过了一年有余,凌山做生意时被人绑架。当他看见缓缓走近的男人时,凌山明白,这一天还是来了。
  秦仲丢下纸笔,阴沉地开口:“写休书吧。”爱而不得,让他每每想起便痛不欲生,变得阴郁而且残酷。自母亲口中得知他们是兄妹后,他便开始调查,即使她嫁人离开,调查也没有停止。他始终抱着一丝希望,能够重新拥有她。
  终于,他知道了自己和夏绯没有血缘关系,可想到自己对她做过的事,想到被他亲手害死的孩子……悲伤懊悔之余,他迫切希望夺回她,弥补她,求得她的原谅与爱情。
  凌山决然道:“我不会像你一样抛下她。”
  他的话戳到了秦仲的痛处,秦仲忍不住大喊:“我也没有!”
  凌山顽固,秦仲好言相劝无果后,愤然怒吼:“打到他写下休书为止!”
  任凭严刑拷打,凌山都不肯低头,不肯休妻。他浑浑噩噩,依然忘不了夏绯:“绯儿至今还没有安全感,害怕独处,我答应了陪着她……”
  “你闭嘴!你配不上她!”
  秦仲不愿听他讲夏绯的事,那仿佛在宣示:夏绯不可能再属于他。
  夏绯到处找人救凌山时得到消息,这事与秦家有关,她无法,只得去见秦仲。秦仲默认了凌山的事,其实也是他故意把消息传出去,就是为了引她来。秦仲道歉,解释,挽回,夏绯始终不为所动,只问了一句:“我的孩子,是不是你害死的?”秦仲仓皇挪开目光,答案很清楚,埋在心底的疑问得到证实,她不能不恨啊。秦仲道:“我是不得已的!”夏绯无意再纠缠过去,只道:“还请秦老板放过我丈夫。”
  “你……愛上他了?”
  “这是我的家事。”
  火气上头,秦仲怒不可遏地抱住她,亲吻她,疯狂道:“你的丈夫应该是我,不是他!”他想找回昔日的夏绯,但她沉默着,甚至不挣扎反抗。秦仲在她口里尝到了血腥气,惊诧地看她。
  夏绯面无表情地道:“你要我妥协,我便妥协,任凭处置。”她动手解开衣裳,“只是一副臭皮囊,与我丈夫相比不值一提。还请秦老板遵守承诺,放过我丈夫。”
  秦仲苦涩地笑,笑出了泪。他终于认清了现实,最后问道:“你不会再爱我了,对不对?”夏绯没说话,也不看他,她眼神空洞,麻木地准备接受他的一切。秦仲放弃了。她不爱了,他不想让她再恨自己。怪只怪,他当初伤她太深,将她推得太远。
  秦仲放她离去,也不再折磨凌山。
  夏绯等到伤痕累累的凌山时,他正发着烧,嘴里含含糊糊地嚷着:“我不休妻,绝不休妻,她是我好不容易娶到的宝贝,我要保护她,等她爱上我……”
  夏绯抹掉眼泪,扶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轻声道:“我爱你,我们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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