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先生汪同分别在不同的公司上班。在这竞争激烈的社会,除非自己当老板,否则时间全卖给了公司,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偶尔有时间可以照常下班了,回到家也都懒得动了。周末在家也只是搞搞卫生,然后去外面吃饭。我专门和汪同算过一笔账:做一顿饭,前前后后加起来,起码要两个小时的时间。像我们这类永远睡不饱觉的人,在这两个小时里扣除15分钟的快餐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又45分钟可以用来睡觉,实在太划算了。就这样,慢慢地我们家的厨房与厨具便徒具形式。
　　2006年,我们买了自己的房子。鉴于结婚一年来,我们家的厨房基本处于闲置的状态,在买房的时候,我与汪同不约而同地看中了一款开放式厨房的房子。这种房子的厨房与客厅融为一体,客厅无形中便多了十来个平方米,宽敞了许多。如果想要封闭式厨房,也可以用玻璃隔出来。卖房的业务员说:“这个房子是专门为年轻人设计的,因为现在许多年轻人基本不在家里开伙。”我与汪同会心地握了握手,觉得这房子天生便是为我们而设计的。装修房子的时候,我们只买了几样简单的厨具,靠墙而摆。果然,整个客厅看起来相当宽敞,在某种程度上圆了我们的大房梦。
　　
　　二
　　
　　转眼之间,两年便过去了。我与汪同依然各忙各的,闲暇时将住宅附近的各式餐馆吃了个遍,偶尔也在各种时尚杂志上学来冷盘、水果等做法,犒劳犒劳我们久已不食家常饭菜的胃。虽然汪同有时也会开玩笑说:“老婆,我好希望每天在家里闻到辣子鸡丁的香味。”辣子鸡丁是汪同最喜欢的菜式,对他的话,我没往心里去,还不以为然地开玩笑:“你去找个人帮你炒吧。”这本来只是句玩笑话,没想到竟被我一语料中了。
　　我一直记得那是9月的一天,我上午到汪同公司附近办事,中午便想着给汪同一个惊喜:与他一起吃中餐。
　　汪同办公室的门开着,但人不在。我坐到他的座位上,无意间拉了拉他办公桌右边的抽屉,这一拉,就让我看见了他抽屉里的饭盒。那是一个透明的适合于微波炉使用的塑料饭盒。所以,不用打开,便已经看见了里面丰盛的食物:饭盒分为五格,四格放菜,一大格装饭。装菜的四小格里,一格绿油油的菜心,一格辣子鸡丁,一格家常豆腐,一格干煸四季豆。青菜绿油油,辣椒红艳艳,而鸡丁黄澄澄,再配上雪白的米饭,光是看颜色已经让我垂涎欲滴。
　　但一瞬间我的心便沉了下去,这是谁给汪同带的便当?不太可能是男人吧?而一个女人肯为一个男人准备这么漂亮美味的便当,他们难道会是普通的关系吗?我震惊地推上抽屉,迅速转移到专为客人而备的沙发上。
　　一进门,汪同的眼光便飘向了他办公桌右边的抽屉,然后才说话:“咦,稀客哦。”我说:“这个稀客上午在这附近办事,想约你吃个工作餐,不知可否赏脸?”汪同已经急急忙忙走向了他的办公桌,迅速地拉开右边的抽屉,将手中那一叠资料盖在饭盒上面。做完这些他长长透了口气:“这是我的荣幸。”
　　如果说他进来前我还对这饭盒的来源抱着侥幸心理,经过他欲盖弥张的动作后,我的心真正沉到了谷底,并开始尖锐地疼痛。
　　吃饭的时候,我的强颜欢笑再也维持不下去了,汪同发现了我的脸色突变,诧异地问:“怎么了?”我生生地将眼泪往肚子里吞,僵硬地说:“我头疼,先回家了。”
　　还没进家门,汪同便打来电话询问我好点没,我支吾了过去——我实在不能再与他对话了,否则,我会哭出声来。
　　蒙着被子躺在床上,我用了一个下午终于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了。汪同一定是吃腻了快餐想念家常风味了,于是有人趁虚而入。我一定要查出那个人是谁。
　　我的一个女同学正好也在汪同的公司上班。第三天我就获得了那个人的详细资料。给汪同带饭的女人竟然是一个离婚带着孩子的单身母亲,而且,她比汪同还要大两岁。她在同事面前宣扬,汪同曾对她说,吃她的饭才能感觉到家的味道!我恨得牙根痒痒。幸好,汪同只是从喜欢上她的家常菜开始与她接近的,可是,如果放任下去,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我忽然意识到,在我们节奏越来越快的快餐生活中,家的温暖和香味才是我们始终需要却一直忽略的东西。
　　晚上汪同加班,我一个人出去找吃的,路上,看到小区里一对夫妻,一人手里提着几袋菜,从前看到他们总是在心里暗自得意自己的潇洒,可是现在,却让我心生几分羡慕——和爱人一起买菜回家,围着厨房一起动手做对方爱吃的菜肴,那是另一种幸福甜蜜吧。而这种幸福,我却轻易地将它省略了。
　　
　　三
　　
　　晚上,我无意中上了本地的一个美食网,里面高手如云,做川菜最厉害的是一个叫健的单身汉。健没事儿就招集坛子里的朋友周末去他家胡吃海喝一通。嗜辣的我报名参加了。跟他联系后才发现,他家就住在与我家相邻的一个小区里。那天我早早地过去,帮着买了一大堆菜,并认认真真在厨房里打下手——借此偷师。
　　有了几次交往后,健跟我说起了他的故事,做得一手好菜是为了前女友的缘故。这让我对他好感顿生:一个肯为女人做菜的男人总是让人觉得踏实而亲近。我也跟他讲起我与汪同。健说,现在最关键的是要让汪同也意识到我认识到的这一点。
　　一个周末,我们选好了汪同每个周末买足彩的时间,我与健提前从市场买来菜从足彩销售点悠闲而过。当我故意大声说话以引起正闷头填注足彩的汪同注意时,已经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汪同追上来,瞪着健,脸色铁青:“你们这是干吗?”我很无辜地睁着眼睛:“买菜做饭啊,我们网友聚会,你去不去?”汪同当然是跟着去了。
　　看着我们七八个人做菜时热热闹闹的样子,汪同一下子就被感染了,自告奋勇地要求做我的下手,大家热火朝天地在厨房贡献各自的手艺。当我端上特意为他做的辣子鸡丁,深情款款地说:“汪同,我跟着健老师学习厨艺的第一道菜,便是你最爱吃的辣子鸡丁。”汪同看着我,感动极了。
　　一回家,汪同便对我说将厨房隔开,我们从此以后要天天在家做饭吃。我极诚恳地问:“可我只会做那一道菜哦。怎么办?”汪同一拍胸脯:“不是还有我吗?”
　　我们重新装修了厨房。开伙的第一天,我们一起去超市买了一大堆菜回来,两人分工合作:他在厨房里咚咚地切着菜,我拿着在美食天地里收集来的菜谱,靠在厨房门口,大声给他念:“材料:……第一步……”那个美妙的黄昏在家常的锅碗奏鸣曲中愉快地开幕谢幕,我们第一次像所有的世俗夫妻那样夫妻双双把厨下。那种感觉好像藏在心底很久才被突然发掘出来一样,温馨、崭新而又与生俱来般熟稔,我知道,这才是家的真正味道,世俗而窝心的真正滋味,一饭一菜的恩情。而办公室的美味便当,已经如一页看罢的书,悄悄地不留痕迹地翻了过去。
　　从此,只要有空闲时间,我们就会在家里一起动手做菜。某天我忽然对汪同说:“要不要给你买个饭盒,中午也带饭去?”他连连摇头:“不用了,晚上在家吃饭,中午就去外面吃,尝尝不同的口味嘛,对吧?”
　　我一笑,说:“也对,只不过以前是晚上在外面吃饭,中午吃别人给你做的家常饭。”汪同一愣,脸红了,然后摇手:“以前的事,不提了不提了。”
　　我笑了。其实,我心里暗暗庆幸曾经有过那样一个人,教会了我从不识人间烟火的飘忽爱情,真正沉入了沉淀踏实的婚姻里。
　　责编/彭艺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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