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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消失几十年的寮房,一条童年的老街,一个想送给远方人的袖珍瓷花瓶……西树的作品不会说话,但你能感到静默中的流年缓缓,岁月悠长:竹椅、蒲扇、桂花树;外婆灶台上洒落的面粉、爷爷来不及做的花灯、河边凉快的砖瓦房;穿过老屋抚摸过你背的凉爽堂风、厨房烧饭灶台传来妈妈烧菜的阵阵香味……
记忆與念想,在小小的袖珍世界中找到踪迹,就像一个失而复得的美梦。看着它们,仿佛呼吸都慢了下来,它们是西树送给世界的温柔诗篇。
报春、桃花、碎米荠、繁缕,以及细如水滴的袖珍瓷花瓶
春节时,有人在西树微博上留言。
那是一位因疫情被困黄冈家中无法出门的姑娘,她说:“这段时期真的很难熬,很多人都被笼罩在疫情的黑洞里,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不单单是深处疫情中心地带的人们,窝在工作室的西树同样不好受,也许,那时候姑娘把他当成了心灵慰藉的中转站。他想了想,开始动手布置“治愈系”作品——“年兽拜年,赶走肺炎”,以鼓励心情暗淡的普通人。
作品里有一栋古老的房子,房前的空地是春夏乘凉、秋冬放炮的好地方。家家户户在门檐挂灯笼、贴福字,大人在忙,孩子在闹,还有一只睡眼惺忪的“大黄”——那是西树家里的橘猫,它的出现,让整个袖珍世界增加了活泼的生命力。西树说:“我想用特殊的场景表达我的心情,同时也给那位向我诉说的姑娘带去祝福。”
这份祝福在微博发出后,还无意中鼓励到一位远在广州抗“疫”的医生,她是西树的朋友。于这位医生而言,2020年的年味中更多的是负重与责任,卸下白大褂后,也有情绪需要安抚,所以看到“年兽拜年”系列的时候,医生非常感动,很快给西树传了条微信:“哗!感觉有被保护到!”
令人感动的作品能安放许多人的小情绪,灰暗驱散,还有一整个春天可以期待。
立春时,西树做了袖珍春景,那里有缩小的报春、桃花、梅花、百合、虞美人以及碎米荠、繁缕、紫花地丁,它们承载了春天的祈愿,花语送给远方的人,“希望一切波折都能被抚平”。
温柔重现的是生活,而不是精准比例的手工模型
西树的作品,带着温情。当你在现实中伤痕累累时,在他这里,会找到一个更柔软的人世间。
多年前,西树第一次走进这个柔软的袖珍世界,“跟养猫一样,是意外”。
2008年,西树在网上看到一位马来西亚女生用双手制作的袖珍小店,小店面积跟杂志一般大小。制作者将小店放在草地上拍照,斜阳缓缓照在这间mini小店上,宁静又温暖,透过斜阳,仿佛能看到自己的童年轨迹。西树盯着网页一边感慨一边想,这样的创作实在是太有趣了!在后来的日子,他忍不住也找材料尝试一番,他说:“第一件作品是从电影《天使爱美丽》那里得到的灵感,做了一个mini角落,如果你问我,作品画面是怎样的,我可能记不清楚了,但还记得当时练手的感觉……”
第一次上手,技艺不娴熟,西树反复捣鼓了好久才成型,做完之后,看着mini的作品,再看看自己,感觉自己就是个巨人!这让西树很有成就感,渐渐喜欢上了这种表达方式。
从那之后,灵感之光总是眷顾他,他也总是能想各种办法来表达,他说: “不用考虑每个作品该用什么材料,用什么技法,也不用拘泥比例大小,跟着人情、感觉、氛围去摸索,这样反而更真实。”
他想再现生活,而不是制作模型。
西树去日本参展时,曾拜访过日本顶尖袖珍创作者田中智。田中智的工作室里有袖珍欧式小花园、小植物、杯子蛋糕等,蛋糕上的“奶油挤花”细到只有半粒米大小,纹路却清晰如常,让人叹为观止。
西树给田中看自己制作的袖珍红玫瑰,田中有些惊异,问西树:“你是怎么学习的呢?”西树回答说,“自己想办法。”田中笑起来,说:“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没有老师。”
中秋mini灯笼闪烁的光芒像夏夜萤火虫,仿佛打造一场精灵们的夜幕盛宴
《寮房》是西樹的代表作之一,应海外某博物馆的邀请,做一个弘一法师的微缩房间。
西树找了很多纪念馆的照片,仔细揣摩法师的遗物,想象着法师的日常生活:两条旧板凳、几片木板搭起一张床,蚊帐打着补丁;眼镜盒斑驳陈旧,眼镜梁上缠着旧布条;喝水时用来滤虫的水灢色泽暗沉,口沿处缝在篾条上的线已经脱落一半……弘一法师还是个很孝顺的人,他生前有一把阳伞,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直到他圆寂,这把伞都还完好。
把人物的日常生活吃透后,创作也就完成了。《寮房》里不仅有大师的气息,更涵盖了那段浮影岁月。西树说,他更在意那些给生活留下细节的瞬间。正因如此,观众在看他作品的时候,才会因不经意的细节而感动。昏暗的寮房里,有着样式朴素陈旧还略带掉漆的案台,用两条板凳、几块木板搭建的简陋床榻……这里是奶奶的青春,是爸爸妈妈的回忆,更是西树以及我们共同魂牵梦绕的童年映像。
西树不认为自己是匠人,但他以匠人为榜样。他的助理告诉我们,西树会为了将mini水壶做出实用效果,反复考究;也会因为做《山寺厨房》里的mini灶台,打电话向妈妈请教,后来爸爸告诉他,想要了解从前穷人家的灶台,必须去家乡的老东门看看,他还真的去了。
即使是沿着历史的痕迹寻找,也只能做出一个意象,重要的是细节的布置。做《山寺厨房》,西树想,无论是穷人家的灶台还是寺庙里的灶台,灶台边缘一定有很多柴火和灰烬,以及来不及擦拭的油烟。也许,寺庙的灶台边会有一只贪睡的花猫,午饭时间过后,锅外是残余的镬气,灶炉内是烧完柴火还未散去的白烟……这些细节,都在作品中一 一体现。
他的微博,仿佛一片人间秘密花园,植物是仅次于猫的主角。有人留言:心情不好时,就来看看。西树说:“这里面的植物都是真的,迷你多肉都是我亲自培育的,就连花园里的黄铜水壶也是可以用来浇水的。那是从宫崎骏《借东西的小人》中得到的灵感,灌木做成大树,苔藓做成草地,小野花是花园里的植物……亲手打造秘密花园,让它们在里面生活,不要被人类发现。”
这份细致入微的认真,无论线上、线下,观看者都是能体会到的,并与之产生共鸣。
有一年中秋,西树应邀去东京参展,专门创作了《但愿人长久》——mini花灯悬挂在mini树枝上,伴随夜幕降临,花灯亮了起来,闪烁的光芒像夏夜萤火虫,仿佛打造一场精灵们的夜幕盛宴。当时这个作品很受日本朋友的喜爱,西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对夫妻看完“mini兔子”后,还特意跑来夸赞他。
瞧!这就是袖珍作品的迷人之处,通过自己的手,打造无国界的沟通,因为细节的逼真,让人情有了跳脱具象的梯子,从而达到更广阔的互通。
人生百味,酸甜苦辣,抓紧时间去做你爱的事
现在,时不时有一些媒体朋友问他,“你还会外出采风吗?还会不断追忆儿时的场景吗?”西树总会笑着回应:“现在,我更愿意描绘当下的生活。”
去年,西树捡到3只橘猫,先是去其他城市办事时捡到两只小奶猫,姐姐弟弟,现在叫“良辰美景”,接着又在自己住的小区附近捡到“靓仔”。加上之前在厦门的时候捡到的“小鱼儿”、收养的“莫愁”和“泡泡”,西树一共有6只猫,它们天天在工作室兼起居室闹腾,已成为西树的“家人”。而西树为了他的“家人”,开始构想专门为“家人”创作作品。
经常出现在他微博上的小橘猫“靓仔”,在今年年初被医生确诊为先天性眼睑缺失。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经历猫咪生病,但确诊的消息依旧让西树十分紧张,他经常会想起朋友的猫咪“吾安”因病去世、自己的“超风”莫名其妙就走失、奶奶家养的那只小花猫……
随着年岁增长,人生聚散有时,能交由自己掌控的事情实在太少了,“靓仔”生病以后,西树更能体会为人父母的艰辛不易。最近这段时间里,西树除了每天守着时刻表为“靓仔”换药以外,便是停留在这个远离市区的工作室里,郊外的空气、虫鸟鸣叫,以及南方独有的四季翠绿和空山远景,都是值得珍藏纪念的春日絮语。
所以,与其说是开启一段“人与猫的袖珍创作”,倒不如说是在用作品记录这一现世的缘分。
就在截稿前几日,西树给我们发了一条微信:“看,这是我们最近给猫咪做的电影海报!”此刻,有的是猫主人几乎不变的表情和它们身后千变万化的袖珍花园。西树说:“人生百味,酸甜苦辣,你无法预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还是要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去做一些热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