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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自己的诗
照耀童年的明月
照在我已届中年的身体上
唯一的区别
我现在的影子比从前黑，比从前长
照亮平原的明月
照进了川西的莽莽群山
唯一的差异
是我的双脚厌倦了漂泊
不想再这样漂来漂去了
地球这么大
找不到内心渴求的家园
真的想变成石头，潜入大山幽暗的腹部
平原给过我一次生命，群山也能给我
另一次
但这些生来坚硬的石头
不会喜欢我这个异乡人，平坦的灵魂
游子吟
燕子二月归来，桃花三月盛开
四月麦子抽穗
随后就是温热的南风
把黄金倒进空空的粮仓
在故乡的收获季里
我这个滞留远方的人
将再次回到远方
就像渴望回到雪山的河水，不可挽回地奔
向海洋
夸父死于六月，织女伤心于七月
中秋节月亮硕大
照见人类的所有乡愁。牲畜们最喜欢的却
是九月
吃不完的新鲜干草，散发着天堂的芳香
天黑下来时，我还在原野上游荡
树木高大，坟头低矮
地下的灵魂正不可挽回地醒来
我的头顶，星光越来越密。我的身上，白霜
正在凝结
十月种下拌了毒药的麦子
鸟雀纷纷死于饥饿
十一月有悲鸣的风，其音如啸
而在十二月短暂的团圆后面，走来的便是
一月的离别
在别人的归乡季里
我继续滞留在别人的城市
我不再仰望天空，只盯住眼前的这堵墙
苦恼的是，修炼三十年，依然不能穿墙而过
山中记
这块石头
承受不了最小的雷霆
青苔裹不住石头的伤口
因为它已裂成两半
这条山路
顺着涧水的走势展开
一头牛站在山路的中间
一轮黄色的月亮
这片大山
坦然地躺在蓝天之下
野兽在老林子里穿过
星星火焰
这些房子
像一只只敛翅栖息的鹰
逐日的石头向着群山的顶峰滚动
无非勇士的宿命
我看见
我看见那些散落在群山之间的
有着石头外貌的房子
我看见那些在半坡上劳作的妇女
她们的头磕到泥土
我看见那些被火麻咬伤的采魔芋的人
在溪水里浸泡肿胀的手
我看见那些光脚的孩子
走在水和石头上
藤蔓像绿色的瀑布从天空垂下来
细小的石子任人践踏
荒芜的山体，秃的山头
采药人背着空竹篓
鹰在播撒飞翔的种子
而淡定的天空无视世间的一切事物
就算我眼里的群山陷入地下
太阳和月亮也会交替出现，隔着白云的篱笆
闯入者
再小的山
也比我的身体高大
再小的石头
也比我的骨头坚硬
一块疏松的泥土
从山坡滚下
他要和我这个闯入者决斗
一棵野草在纤细的山路上跳着战斗之舞
他们在我的身上闻不到野生的花椒味
也闻不到魔芋的味道
当太阳把我的影子按在树下
只是一个人形的废墟
我的呼吸，由油烟、尘土和疾病构成
所为何来
面对泉水的质问，我保持生锈的沉默
面对喊出我名字的花儿，我不认识她
当黑夜熔化了落日的黄金
月光就会照亮沉静的群山
当我拖着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身体回来
猎狗撕咬我，山路拒绝我
夜晚的山涧
白天静静流淌的涧水
到了夜间
就有了澎湃的音响
宛若从天而降的银河
要淹没这座大山，还有你的梦
白天轻轻吹拂的山风
到了夜间
就开始变得凄厉
好像一千头冤死的野兽
对着高高在上的月亮啸叫
很明显，大山也在做梦
做一个令它心惊胆战的噩梦
你披衣起床，隔窗倾听
所有在夜色中发亮的声音
你忽然想到涧水中的石头
它们是否变成了大鱼
你又想起月光照耀的山林
那黑暗的混沌，那明亮的空虚
燕子归时
燕子归时，村庄和山峰正在变暗
峡谷里的流水也在变暗
蹲在水边洗手的人
看见水里的石头和自己的影子
也在变暗
毫无疑问，整个世界都在变暗
再多的火光也阻挡不了黑暗的覆盖
只要闭上眼睛，流水就会灌进倾听的耳朵
村庄的头顶，燕子一闪而过
用黑色的翅膀
剪断浑圆的落日
贴地生长的草木，在黄昏的空气里战栗不已
放羊的女人
石头上站着一群羊
它们望着流水
从山上来，往山下去
放羊的女人
在洗手
她的手是绿色的
镰刀躺进了草丛
一轮铁的月亮
即将升起
洒满阳光的山坡
那个在洒满阳光的山坡上
牧羊的孩子
就像一只黑色的鸟
他还有梦想，他还渴望飞翔
那个在洒满阳光的山坡上
弯腰割草的妇人
就像一只黑色的鸟
她所有的劳作，只为了找到一粒果腹的荞籽
那个在洒满阳光的山坡上
沉睡的汉子
就像一只黑色的鸟
蓬勃生长的乱石，穿透了他灰暗的躯体
太阳落山，那片洒满阳光的山坡
就会变成一片灰烬
只有一群黑压压的鸟
站在月亮下，沉默如村庄，宁静如石头
夜宿山林
最先，我的脚步声
惊醒了飞鸟
我堆起的篝火
惊醒了树木
但很快，我们一起沉沉睡去
并在睡梦中合为一体
我变成飞鸟，飞鸟变成人
樹木变成更温柔的树木
鸟在树下安家，我在树上定居
而树叶用舒缓的宁静
渗入我们的人生
一觉醒来，重新找回人的身体
走出火光边界
在灿烂的星光下小便
抬头，望见银河在高处流动
犹如妇产科的无影灯
而埋葬我的群山
自有血液沸腾的喧哗声
半透明的黑暗，半透明的宁静
多像待产妇人的子宫
当我蜷缩着身子
再度睡去
我听见树木和石头的窃窃私语
“这是一个迷途的人
根本没有重生的可能”
照耀童年的明月
照在我已届中年的身体上
唯一的区别
我现在的影子比从前黑，比从前长
照亮平原的明月
照进了川西的莽莽群山
唯一的差异
是我的双脚厌倦了漂泊
不想再这样漂来漂去了
地球这么大
找不到内心渴求的家园
真的想变成石头，潜入大山幽暗的腹部
平原给过我一次生命，群山也能给我
另一次
但这些生来坚硬的石头
不会喜欢我这个异乡人，平坦的灵魂
游子吟
燕子二月归来，桃花三月盛开
四月麦子抽穗
随后就是温热的南风
把黄金倒进空空的粮仓
在故乡的收获季里
我这个滞留远方的人
将再次回到远方
就像渴望回到雪山的河水，不可挽回地奔
向海洋
夸父死于六月，织女伤心于七月
中秋节月亮硕大
照见人类的所有乡愁。牲畜们最喜欢的却
是九月
吃不完的新鲜干草，散发着天堂的芳香
天黑下来时，我还在原野上游荡
树木高大，坟头低矮
地下的灵魂正不可挽回地醒来
我的头顶，星光越来越密。我的身上，白霜
正在凝结
十月种下拌了毒药的麦子
鸟雀纷纷死于饥饿
十一月有悲鸣的风，其音如啸
而在十二月短暂的团圆后面，走来的便是
一月的离别
在别人的归乡季里
我继续滞留在别人的城市
我不再仰望天空，只盯住眼前的这堵墙
苦恼的是，修炼三十年，依然不能穿墙而过
山中记
这块石头
承受不了最小的雷霆
青苔裹不住石头的伤口
因为它已裂成两半
这条山路
顺着涧水的走势展开
一头牛站在山路的中间
一轮黄色的月亮
这片大山
坦然地躺在蓝天之下
野兽在老林子里穿过
星星火焰
这些房子
像一只只敛翅栖息的鹰
逐日的石头向着群山的顶峰滚动
无非勇士的宿命
我看见
我看见那些散落在群山之间的
有着石头外貌的房子
我看见那些在半坡上劳作的妇女
她们的头磕到泥土
我看见那些被火麻咬伤的采魔芋的人
在溪水里浸泡肿胀的手
我看见那些光脚的孩子
走在水和石头上
藤蔓像绿色的瀑布从天空垂下来
细小的石子任人践踏
荒芜的山体，秃的山头
采药人背着空竹篓
鹰在播撒飞翔的种子
而淡定的天空无视世间的一切事物
就算我眼里的群山陷入地下
太阳和月亮也会交替出现，隔着白云的篱笆
闯入者
再小的山
也比我的身体高大
再小的石头
也比我的骨头坚硬
一块疏松的泥土
从山坡滚下
他要和我这个闯入者决斗
一棵野草在纤细的山路上跳着战斗之舞
他们在我的身上闻不到野生的花椒味
也闻不到魔芋的味道
当太阳把我的影子按在树下
只是一个人形的废墟
我的呼吸，由油烟、尘土和疾病构成
所为何来
面对泉水的质问，我保持生锈的沉默
面对喊出我名字的花儿，我不认识她
当黑夜熔化了落日的黄金
月光就会照亮沉静的群山
当我拖着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身体回来
猎狗撕咬我，山路拒绝我
夜晚的山涧
白天静静流淌的涧水
到了夜间
就有了澎湃的音响
宛若从天而降的银河
要淹没这座大山，还有你的梦
白天轻轻吹拂的山风
到了夜间
就开始变得凄厉
好像一千头冤死的野兽
对着高高在上的月亮啸叫
很明显，大山也在做梦
做一个令它心惊胆战的噩梦
你披衣起床，隔窗倾听
所有在夜色中发亮的声音
你忽然想到涧水中的石头
它们是否变成了大鱼
你又想起月光照耀的山林
那黑暗的混沌，那明亮的空虚
燕子归时
燕子归时，村庄和山峰正在变暗
峡谷里的流水也在变暗
蹲在水边洗手的人
看见水里的石头和自己的影子
也在变暗
毫无疑问，整个世界都在变暗
再多的火光也阻挡不了黑暗的覆盖
只要闭上眼睛，流水就会灌进倾听的耳朵
村庄的头顶，燕子一闪而过
用黑色的翅膀
剪断浑圆的落日
贴地生长的草木，在黄昏的空气里战栗不已
放羊的女人
石头上站着一群羊
它们望着流水
从山上来，往山下去
放羊的女人
在洗手
她的手是绿色的
镰刀躺进了草丛
一轮铁的月亮
即将升起
洒满阳光的山坡
那个在洒满阳光的山坡上
牧羊的孩子
就像一只黑色的鸟
他还有梦想，他还渴望飞翔
那个在洒满阳光的山坡上
弯腰割草的妇人
就像一只黑色的鸟
她所有的劳作，只为了找到一粒果腹的荞籽
那个在洒满阳光的山坡上
沉睡的汉子
就像一只黑色的鸟
蓬勃生长的乱石，穿透了他灰暗的躯体
太阳落山，那片洒满阳光的山坡
就会变成一片灰烬
只有一群黑压压的鸟
站在月亮下，沉默如村庄，宁静如石头
夜宿山林
最先，我的脚步声
惊醒了飞鸟
我堆起的篝火
惊醒了树木
但很快，我们一起沉沉睡去
并在睡梦中合为一体
我变成飞鸟，飞鸟变成人
樹木变成更温柔的树木
鸟在树下安家，我在树上定居
而树叶用舒缓的宁静
渗入我们的人生
一觉醒来，重新找回人的身体
走出火光边界
在灿烂的星光下小便
抬头，望见银河在高处流动
犹如妇产科的无影灯
而埋葬我的群山
自有血液沸腾的喧哗声
半透明的黑暗，半透明的宁静
多像待产妇人的子宫
当我蜷缩着身子
再度睡去
我听见树木和石头的窃窃私语
“这是一个迷途的人
根本没有重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