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培基:往事如梦,繁星如昨

来源 :新民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thirdpine98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刘培基的名字,总是与梅艳芳联系在一起——从出道到走红,她的百变,离不开他的设计。她叫他“Eddie哥哥”,不管在大众眼里,她是怎样的巨星,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小梅妹”。
  其实Eddie Lau,在时装界亦是响当当的人物——27岁即以“东方红”系列打入欧洲市场,帮助达成了世界对香港时装的认同。年纪轻轻就把各种设计奖都得了个遍,还曾当选香港十大杰出青年。他是唯一一位所有作品都成为香港文化博物馆藏品的时装设计师。2013年,他举办“他Fashion传奇Eddie Lau·她Image百变刘培基”50周年回顾展,参观人次打破纪录。
  但很少人知道——刘培基自幼无父,小学三年级母亲改嫁,他被寄养在学校、朋友家,住过铁皮屋,卖过猪肉包,尝尽颠沛流离。11岁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尖沙咀美丽都大厦,给上海裁缝师傅奚鸿发当学徒……
  香港盛產多才多艺之辈,而Eddie Lau的故事,又一次证明: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为传奇。
  人生不是35岁才开始
  谁能想到,日后服装设计界的风云人物,入行之初会如此懵懂呢?但“懵懂”一词,用来形容11岁时的刘培基,再合适不过。“人家喜欢问我为什么选这一行,其实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做哪行。”他说,“能够安定下来生活,不用想明天会去哪一家(寄宿),不用漂泊,就已经很好了。”
  学徒3年,师傅并不教他,就是自己看。“四十几个师兄弟,我是最小的。每天很早就起来,烧水、泡茶、打扫、跑腿、打杂,然后师傅画图、裁剪,我就坐在边上看。晚上10点收工,看看哪张工作台底下没有人睡,便睡在那儿。”
  3年后出师,他做过银行信差,也参加过“歌王”比赛——长得英俊,歌喉也好,唱一曲《星星传情》,还拿了冠军。但对他而言,娱乐圈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安全感才最重要。“我有手艺,我就很踏实。”
  于是,一个租来的地库小房间,一架衣车(缝纫机),一盒名片——刘培基的设计生涯,从谋生开始了。“虽然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但已经有力量可以生存,和朋友一起出去也能请客吃宵夜,太高兴了。”彼时香港夜总会繁荣,许多舞小姐找他设计靓衫,生意很不错。
  “过了几年,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劲,意识到假如我想更好一点,好像应该出去一下。”他向朋友打听下来,纽约的“帕森斯”和英国的“圣马丁”,念服装设计都很好。“我只认识一个在英国的朋友,于是就去找他帮忙。”1973年冬,22岁、英文只够说点“How are you”的刘培基,背着一袋自己设计的服装和图纸,“傻乎乎”地走进了英国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
  “到那里已经下午三四点,既不认识路,也不知道找谁。碰到一个洋妇,听我说要学设计,就问我有没有学历,什么O-Level、A-Level,我也完全不知道。她眼神很奇怪地看着我,告诉我:没有学历是不能念的,不过你做这些也不容易,就从我们的夜校开始吧。”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位洋妇正是校长,而夜校除了文凭不同,所教所学都与日校并无二致。
  带来的积蓄只够过一阵子,生活很紧张。“从街上捡回来的椅子只有两只脚,一锅炆牛尾要吃一个星期。”为了多挣学费,他帮外籍同学做剪裁功课,周末还要去酒吧收拾杯子,凌晨三四点才下班。“伦敦的冬天特别冷,下班以后在车站,等很久才来一辆车,就为了多挣那几镑。”
  就这样过了10个月左右,刘培基说他“忽然之间就开窍了”:“你知道英国的城市,像Kings Road这种地方,满街都是稀奇古怪的人——街头艺术、跳蚤市场、古老的英国晚礼服……啊,好棒。我忽然就知道服装设计是怎么回事。原来深一点或浅一点的红,分别很大。原来设计和剪裁两方面的配合,是很重要的。”
  回港以后,他带着在英国设计的30多套礼服和最后8000块港币,租个房间,“告诉朋友们我回来了,来看看我的衣服。”朋友介绍着朋友,很快,刘培基就在尖沙咀加连威老道,租一个二楼的铺面,开了他的第一家店“诗纺”——加连威老道,这是他记忆里最早的家的所在地;距离他梦想的起点美丽都大厦,也不过两站地铁。
  “人生不是35岁才开始,尤其男孩子。”回忆当年,刘培基感慨道,“我25岁的时候都已经有自己的工厂了。现在90后也已经24岁了,我看到那些小年轻,就觉得要珍惜青春,在你最好的时间里学习,吸收会很快,正能量也很大。”
  你是八十年代
  回港之后,整个八十年代的时装界和娱乐圈,都因为刘培基而不同。何韵诗有首歌叫《你是八十年代》,专为他而作。歌词中如此写道:“你是潮流和营养,为世上带出偏锋新方向;你为顽童们而战,共往日那些保守党打仗……全球被你轰动,全球被你感动。”
  他给梅艳芳设计演出服,不会拿着一件衣服问她:漂亮不漂亮?而是会跟她解释:这件衣服的特点在哪里,它要传达什么理念,穿上它以后怎么走动、如何转身,才最能凸显它的妙处。“服装是两个人的创作,要不然达不到最佳效果。”
  刘培基说:“每次替她做形象设计,都是崭新的,并不是单单换一件华丽的衣服那么简单。百变,从那时便开始了。”人们说,遇上刘培基,是梅艳芳的幸运。人们又说,遇上梅艳芳,是刘培基的幸运。两种说法他都愿意接受,“我们是屠龙刀与倚天剑,成就了百变的武林秘笈。”
  梅艳芳喜欢听他讲故事,他就给她讲玛丽莲·梦露——总统生日,全美国都在看着,总统夫人也在,她就穿着那件贴身裁剪的亮片鱼尾服,公然唱起“生日快乐”。他教她,“一个女歌手在舞台上不是演自己,是演别人的故事。”甚至她那一声招牌式的性感尾音“啊~”,也是他教的:“那个声音带有需要、感情、欲望、暧昧……我常说,梅艳芳就只是这一个声音,已经可以把全亚洲的女歌手都甩下来。”
  他和他的挚友:罗文、沈殿霞、梅艳芳、张国荣、黄霑……都是性情中人。苦过来的经历,让他把情义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给识于微时的罗文设计服装,他从来都是免费。   张国荣刚出道的时候不红,“我知道不是Leslie不够好,是唱片的封套不够好:一个那么年轻那么好看的男孩子,封套上一个大特写,黑乎乎,装酷,那怎么可以呢?”刘培基帮他设计了《全赖有你 夏日精选》的封套,“热烈的夏天,配上他阳光帅气的笑容,一帮小孩跟着他跑……一下子连小孩和家长都喜欢他。我是用心去做的,不是现在流行装酷大头照,我就照做。”
  “之前他在台上唱歌,把帽子抛下台,却被人又抛回来,很难过。”刘培基说,“我是苦过来的人,我懂。你不喜欢可以不来啊,没有人勉强你,你来了你有起码的教养吧?假如我是唱歌的那个,我立马就下去打你啦,我去你妈的啦!我是很讲义气的人,我受不了这样无缘无故的伤害。”
  后来张国荣开首场个唱(1985年夏日百爵演唱会),依然是刘培基为他设计。“我让他拿一顶帽子,他看到帽子的时候嚇了一跳:‘又是帽子!’我说,‘你放心,我是来帮你的,你相信我’。演唱会到最后一场,他把帽子扔出去,整个红馆一万多人都沸腾了……那一次等于是帮他报复了那些人,痛快死了。”
  圈中人都知道Eddie Lau性格火爆,最看不惯的是“不专业”。平日里优雅斯文的他,看到合作艺人在台上彩排嘻嘻哈哈不认真,会隔空掷一只皮鞋过去抗议。感兴趣的设计,一请就来;不感兴趣的,连英女王请他赴晚宴都不去。有一回,黄霑因为琐事和梅艳芳争执,打电话给他,投诉了整整十分钟后挂掉电话。刘培基莫名其妙听了一顿牢骚,气不过,连睡衣都没换,立刻开车到黄霑家,冲进浴室,把正在花洒下淋浴的黄霑骂够了才走。隔几天再见,又是至交老友,相逢一笑泯恩仇。
  金庸送他诗句:“翩翩少年刘培基,才气横飞天下知。静室锦心裁锦绣,名都华服动华夷。神针挑出云端色,妙手缝成梦里诗。傲骨风流友辈重,逍遥不为俗人羁。”
  别忙着可怜自己
  1999年隐退之后,很多人劝他再出山。但他笑言:“我1962年出道,到1999年都已经做了37年!换作别人早到了退休的年纪。”他在泰国买房定居,宅得自在。直到几年后,挚友纷纷离世,令他不得不一次次返港料理后事,感情上也受到重创。
  2013年,刘培基出版个人自传《举头望明月》。他说:“我们做人到这个层次,应该懂得把不好的人和事放下,记得好的。你付出,就会得到朋友的爱——但人生还有生离和死别,我们要度过这个难关。这就是我自传的意义。”
  “举头望明月”,书名源自纳兰性德的词:“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Eddie解释说:“创作已经是寂寞的了,何况人生。”自幼信过基督教、天主教,也跟着大人拜观音拜佛,他说自己可谓“满天神佛”,但真正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却只有举头就能望到的明月。
  幼年,他曾对着月亮发誓,再也不会为了任何事情流泪。“假如别人感动我,可以流泪,但别为了自己流泪。” Eddie说,“我们面对困难的时候要笑,因为一流眼泪就是可怜你自己,那样的话难关就过不去了。”
  这些年,刘培基间或“出山”,只为还人情债:一次是帮梅艳芳爱徒何韵诗做演唱会,一次是为上海的忘年交设计运动服。交谈间,Eddie撩起毛背心,露出穿在里面的一件白色运动衫——当初设计的运动服,今天他自己仍在穿,“因为很舒服”。
  在自传的后记里,他写道:“我一生对自己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没事,我很好。”
其他文献
当一个国家发生巨大灾难特别是人为的灾祸以后,国民往往会由于极度悲伤,自动地停止娱乐活动,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自觉地减少消费。美国9·11事件后是这样,英国戴安娜在车祸中丧生后也是这样。4月16日韩国“岁月”号邮轮沉没,使300余名花季少年葬身海底。近一个月来,整个韩国笼罩在无比的哀痛之中。国民悲伤和压抑的情绪一定程度上萎缩了韩国经济。  沉船事故对韩国旅游业形成巨大打击。韩国民众减少了出游,许多
“11·13”对于巴黎而言,是个巨大的悲剧。平静而温馨的周末之夜,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杀,数百人倒在血泊中。法兰西大球场外的爆炸令人震撼,因为场内比赛的是法国与德国国家足球队,观众中有法国总统奥朗德。最血腥的是巴塔克兰剧院,凶手拿着AK-47步枪,射杀了100多名无辜的观众。这个13日、星期五的巴黎之夜,成为二战之后法国最恐怖的一天。   花都花容失色。   对于制造了悲剧的恐怖分子,毫无疑问,
9月10日,李克强总理出席夏季达沃斯论坛,系统阐述了对经济形势的判断和政府施政方略。给人印象深刻的是两个方面的论断:一方面,李总理表示,中国经济的表现处在合理区间,不会“硬着陆”,2014年中国经济主要预期指标能够完成;另一方面,他提出了“开放”、“创新”等关键词,要依靠“强改革”而不是“微刺激”来推动市场活力提升。尽管若干论点已经被多次宣示,但将诸多政策取向元素熔于一炉的完整表述尚不多见。可以这
“宝宝,宝宝,我们去哪里呀?”最近想要去海外生子的妈妈们有些烦恼,从《北京遇上西雅图》到近日美媒大肆报道的“美籍中国婴儿”事件,日渐把这些“誓要把宝宝生在国外”的妈妈们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一边是孩子的未来,一边是不断变化的移民政策,这年头,生孩子选个地儿都不容易啊。  塞班岛:“美国籍”的小门  曾经最受大陆妈妈们欢迎的是“赴港生子游”,既能规避二胎政策,又能为宝宝赢得香港身份,可谓一箭双雕。不过
文明如果是自发的发展,而不是自觉的发展,留给人类自己的将是沙漠。  敏感的人应该能注意到,这次京津冀发展提的是“一体化”,跟以前的“经济圈”或“城市群”的概念完全不同。所谓“一体化”,就是在这三个地区就像在一个地区一样的便捷,如果调整到位无疑将成为世界级样板,但前提是必须先迈过三道门槛。  第一道门槛是交通。  如今北京到河北衡水的高铁规划还没有成型,连动车都没开通,首都经济圈徒有虚名。所以要实现
话剧,看上去越来越成为上海这个城市繁荣的组成部分。无论剧目数量、演出场次和票房,似乎都在不断刷新着新的数字。   过去的一两年,作为上海唯一的国有话剧院团,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每年有五十几个项目轮番上马,平均一周就有一部新的作品推出上演。而一次半价开票日,一天之内就可卷走将近300万元的票房。即使演出如此频繁,话剧中心的票房依然常常满座。   民间力量也不甘示弱,老牌的现代人剧社连推不同的商业话剧
《回首我们的时代》是一本珍贵感人的文坛回忆。更具体地说,本书像一部“时间机器”,把我送回1970年代的台湾文坛。文坛旧事,父辈故事,和70年代在台湾求学时的往事,都因为这本书回到我的眼前。读来竟是脸红心跳,心头迷蒙——因为那是台湾解严前的时代。  70年代末,我在念大学,放眼所见只有观音山、淡水河 。年轻学生们夸夸其谈,沉浸在遥远的《未央歌》、张爱玲的世界里。直到乡土文学论战开始,一连串的活动把我
2004年10月有“农业诺贝尔”之称的世界粮食奖授予中国水稻育种家袁隆平,以表彰他在杂交水稻育种方面的巨大贡献。9年之后,2013年的世界粮食奖颁给了在植物转基因技术方面的三位先驱,三位获奖者在1983年几乎同时研发出了世界上最早的转基因植物,并在今后的三十年中,不断发展和推进了转基因技术。  转基因食品已经在世界上很多国家成了环境和健康的热门议题。它的出现,迅速地使大众的思想和观念分裂成了两个阵
在中国壁球公开赛赛场,活跃着一位讲着一口流利中文的意大利籍总裁判长,他有一个中文名字叫孟斐璇。人们总是看到他那样忙碌,作为裁判长他几乎包揽了从赛会组织、裁判安排、技术监督乃至媒体接待的所有工作。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的家庭与中国、与壁球有着太多的故事。他的妻子是来自中国湖南的辣妹子,在上届的全国体育大会上曾勇夺壁球季军;他的儿子是一位中意混血的帅哥,曾是中国壁球队的“男一号”……比赛间隙,在盛力瑛
在台湾,机场是我除了家与办公室以外最熟悉的地方了。这也是二十多年来我许多真实的重逢小故事的发生地,不断地梳理着我与台湾之间的情感。  那天,背后有人轻拍一下,笑着跟我说:“你还是习惯带那么多行李啊?”他是马修 Matthew,我的一位老友,曾经有好几年我们常常一起搭机去美国,所以他对我的飞行习惯颇为了解。一下子所有回忆皆上心头。  马修来自美国纽约市,有着常春藤大学的高学历,在毕业前一年就得了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