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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子丹突然敏捷地蹲上椅子,两只手握成猴爪,眼珠子瞪大,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演了好几个月,天天都是猴子状态,”他笑着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他的新角色即将在春节跟观众见面,这个角色名气很大:孙悟空。
甄子丹身后是一张大型角色海报,上面那个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身上完全看不出他以往的影子。“是件好事,”他高兴地看着海报,“化妆、演出、形态,我都希望有大胆的突破。”
最近几年,入行31年的甄子丹终于迎来了自己的黄金时期。功夫打星越来越少,很多人都倾向于转型。而甄子丹也许更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優势在哪里,他选择在功夫片中突围。而在“后《叶问》时期”,孙悟空是他遇到的最具挑战性、难度最大的角色。这一次,他希望观众对自己演出的评价是:“这不是甄子丹”。
“子丹,你坏了”
2010年,电影《大闹天宫》开始拍摄,第一个礼拜就把甄子丹吓坏了:每天都得花6个多小时在化妆上。他需要足够的耐力。后来的几个月时间里,“光化妆算起来一共有1000个小时,身上贴的毛加起来可以占半个足球场。”
甄子丹的角色无疑是全片戏份最重的一个,同时他还兼任影片的动作指导。他曾在2010年年底召开的影片发布会上表示,自己每天只能睡2小时。
在所有名著作品中,《西游记》几乎可算中国观众最耳熟能详的一部。此前,孙悟空的角色被多次搬上舞台、电视以及大银幕。“我很清楚我面对的是什么,也很清楚观众对我的期待,”甄子丹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他提前好几个月开始研究角色,好几次去动物园找感觉,死盯着猴子对视,“人家都以为我是神经病”,他说。另外,他还看了大量与猴子有关的影视资料,包括国外关于猴子或大猩猩的纪录片、历史片以及电影,譬如《金刚》。
当然,最重要的研究对象是两个认可度最高的“孙悟空”:周星驰版的《大话西游》和六小龄童版的电视剧《西游记》。尤其是后者,“它是最经典的一个孙悟空版本,连我太太都是从小看那个电视剧长大的,有一个高度在那里。”甄子丹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面对这么多只“猴子”,他不光琢磨他们的动作,还得分析观众究竟喜欢他们哪一点。最后,他决定保留一些大家印象深刻的猴子行为方式,比如京剧表演里的一些放大了的亮相动作和台型,因为这会“让观众感觉很亲切”。
但“保留”显然不够,甄子丹必须要演出一个独特的孙悟空版本。
甄子丹很快找到了自己出演这只猴子的一个巨大的优势。猴子是一种行动灵敏、爆发力很强的动物,这刚好撞上了甄子丹的强项。在功夫演员里,李连杰的优点是流畅优美的武术招式,成龙则长于高难度场景和小细节中的躲闪腾挪,而甄子丹一直擅长扎实、凌厉、凶狠的力量型搏击。
他决心在表演里放大这一特点,“我认为我的动作是蛮有趣的,以前人家没做过、也很难做到。” 他说。
但他还需要寻找孙悟空的内心世界。一天,他看到小儿子在家里玩,从这个沙发跳到那个沙发,表情天真无邪,便忽然想到,这不就是孙悟空吗?
他很快把孙悟空理解为一个顽皮、贪玩,同时武功高强的小孩,而“大闹天宫”就是这个小孩长大、进入社会所经历的人生路程。中间孙悟空碰到很多钉子、被人骗,后来开始学做人,也希望得到人可以得到的尊重、爱与信任。
于是,甄子丹为角色加入了一些只有小孩子才会有的身体、表情、语言和反应,包括一些漫画式的表情动作,比如挤眉弄眼,吐吐舌头,就像迪斯尼卡通里的角色,夸张、单纯又直接。这也是考虑到影片的受众将包括很多爱看卡通片的小孩,“不能完全去对看京剧的观众致敬,这不合理也不应该。”他说。
这个角色给了他很多发挥空间——“叶问”不允许他没有规则地去演,但是一个顽皮的“小朋友”可以。因为要抓最真实、单纯的感觉,很多戏他都不照剧本出牌,好几场戏演下来,对方都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一次跟周润发饰演的玉帝对戏,话还没讲完,他回头就拿个桃,自顾自吃起来。还有一次,演着演着他就去挠了周润发几下,周润发只得笑着把他的手拍下去。事后周润发说:子丹,你坏了。他回答:发哥,我是孙悟空,我可以的。
“前20年,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演戏”
实际上,用心琢磨角色并不是甄子丹从演戏之初就有的习惯。
他已入行“打”了31年,“前20年,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演戏。也可以换一句话说,我从没有想过,到底演员是干吗的。”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一开始,他根本没有想过做演员。他形容自己1980年代初的出道是“糊里糊涂”——因为母亲麦宝婵的介绍,他偶然在香港见到了袁和平。当时的袁和平已经是功夫电影界的大腕,以《蛇形刁手》《醉拳》等几部影片捧红了成龙。成龙转投嘉禾公司后,袁和平急于寻找人才。甄子丹被一眼相中,两个礼拜就得到了一份演员合约。他“抱着玩玩的心态”,拍出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笑太极》。
1970年代到1980年代,功夫片是最卖座的香港电影。很多功夫片的拍摄十分简单,基本是固定在电影镜头前武打,也不太讲究剪接,就像拍纪录片。
“功夫片太容易得到市场的成果,”甄子丹说,“以前我拍功夫片,根本不需要剧情,不需要角色演得好不好。打得好,就卖座。”他回忆,大家都不想如何去“演”,就算你真的想去演好这个角色,三个月之后你就要去拍另外一部电影,哪一个动作演员还会去用心钻研?
现在他回头去看自己以前的一些角色,他经常觉得自己演得“好好笑”“很糟糕”,很多“自己都看不下去”,其中还包括人们印象最深的那几个角色,如《新龙门客栈》中的太监曹公公。他认为,那个角色能被大家记住,绝对不是因为演技,而是因为角色本身就出彩。 甄子丹拍了20多年电影,现代片演了《导火线》《杀破狼》,古装片演了《英雄》《七剑》,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这之后,他突然开了窍。此时,功夫演员也正巧陷入了一个尴尬境地时——很多人都觉得他们光会打、不会演。甄子丹说:“时代变迁了。”
“我发现自己能做的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对我自己也好,对我们整个动作演员也好。ok,我要演,我要做一个提升。”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他想,每个人都是会演戏的,为什么不能演呢?关键在于你是否去钻研。他那时已经四十来岁,但他想在退休之前给自己一个目标,让演员本身“返璞归真”。
演戏时,他开始更多地重视内心体验,发挥多年来的演戏心得。这时,他碰到了影片《叶问》。
拍摄前,他做了很多资料收集工作,又向叶问之子叶准请教咏春拳,每天坚持打木人桩,练了8个月。2008年,《叶问》大获好评,它让甄子丹首次得到了香港电影金像奖的影帝提名,并且拿下了一个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和一个华表奖“优秀境外华裔男演员奖”。此前,甄子丹在电影奖项里得到过最佳动作设计的技术类奖项。导演、编剧黄百鸣为此感慨,打了20多年才迎来一个走红的“叶问”,甄子丹的运气并不好。
“后叶问时代”的尝试
对于甄子丹来说,《叶问》的最大意义是观众的热烈反馈给自己的信心,这部影片也成为他的代表作品。其中的武打风格完全是甄子丹式的,而更重要的是,很多人开始说:哎!甄子丹演技不错。
然而,在“后《叶问》时期”,如何跳出这个角色给他的束缚,又成了一件难事。2011年,黄百鸣想拍贺岁电影,正愁找不到有新鲜感的演员。周星驰告诉他:你身边有一个人可以演搞笑角色,就是甄子丹。黄百鸣大吃一惊:他不是叶问吗?
“很多圈里人私底下都知道,我平时的性格是比较幽默的,爱开玩笑。”甄子丹说。后来,他接连出演了两部贺岁戏《最强喜事2011》和《八星报喜》。
“圈里的人都说,甄子丹是有一定的演戏天赋的,机会慢慢就放大了,”甄子丹说,“以前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一些机会,也没有那么多人找我演不同的角色。”
虽然有些演倦了绷着脸的苦大仇深角色、希望尝试一些轻松的功夫喜剧路子,比如“成龙那种爬爬树、跳跳桌子的影片”,但甄子丹仍然以接演功夫片為主。
但他比较注意角色类型的多样。两部《叶问》拍完,他觉得这个角色已经“没有创作空间”,便出演了下一个角色:《精武风云》里的陈真。这是他十多年前就在电视剧里演过的角色,本来不想演,经过反复商量才答应下来。一部分原因是,这个角色与内敛、谦虚的叶问截然不同,陈真一开始是李小龙创造出来的,性格自信、进取、热情。
后来,他在2011年上映的《武侠》里出演一个非英雄人物,一共只有三场打戏,文戏部分的演出得到导演陈可辛的很高评价。至于同年的《关云长》,他并不满意。“我没有看过《三国演义》,也不知道如何去演关云长,” 他坦陈,“那是一个比较失败的尝试。”
在如今这个成龙、李连杰都“打不动了”的时代,甄子丹在功夫片领域的地位更为突出。近几年,他接戏越来越多。从2008年到现在,他每年几乎平均会有3部电影上映。目前,他刚拍完投资2亿的《冰封侠》,前几个月又跟王宝强拍了一个比较压抑的影片《一个人的武林》。
目前看起来,甄子丹在功夫片领域顺风顺水,50岁的他也没有想到过离开,虽然功夫电影实在很累。“孙悟空”一角就把甄子丹折腾得够呛——连走路他都得跟猴子一样,跳下来、打个跟斗,他甚至从头到尾都弯着膝盖表演。最后一天卸完妆,“简直是重新投胎”。
“从商业的角度,我还是会选择武打戏,因为观众喜欢看甄子丹打,老板肯出钱,”他说,“就像周星驰不搞笑,谁看?”
幸运的是,他的状态一直很好。他用“很清楚”来描绘自己在《大闹天空》里的表演状态,对这个角色有很高的评价。“大胆地说,孙悟空是我到目前为止在表演方面最理想的一个角色,”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是如此,比如保持原来经典孙悟空元素,能够加入一些我自己希望加入的东西,以及有所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