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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锟(1862-1938，字仲珊，直隶天津人)，是近代中国一个以“贿选总统”而“闻名”的政治小丑。1923年10月，这个北洋直系军阀头目恃仗着武力后盾，用重金收买了一批“猪仔议员”(时人对受贿议员的贬称)的选票，爬上了中华民国第七任总统的权座，但旋即便在举国沸腾的声讨中訇然垮台，成了世间永远的笑柄。然而，为后人鲜知的是，就在此次“贿选总统”的5年前，曹锟实际上已经利令智昏地玩弄过一回“贿选”的把戏，只不过那是贿选副总统，并且几番折腾之后，最终狼狈流产了。
事情发生在1918年，那时，“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北京政府由直系人物冯国璋代理总统，实权则操纵在国务总理、皖系军阀首脑段祺瑞手中。段在其“武力统一”南方的图谋遭到孙中山坚决抵制后，转而倾力扩张自己在北方的势界，削翦异己，稳固地盘。经过利弊权衡，段祺瑞决意首先向直系开刀。机会很快来了。依照中华民国《临时约法》，至当年10月10日，冯国璋的代总统任期届满，应由国会改选新的总统和副总统。这正好让段氏得以乘机出乎，“合法”地搞掉冯国璋。但他又忌于直系力量尚强，为了分化、离间对方，段把利诱、拉拢的目标锁定在了次于冯国璋的直系二号人物曹锟身上。
还在6月间，北京政府就下令，特派曹锟为川、粤、湘、赣“四省经略使”，如此大辖区的“地方官”，实为民国开元以来所仅有。印铸局专门替曹锟铸了一枚银质狮纽大印，净重足足2斤多，比当时所有的督军、省长甚至内阁总长的官印都要阔气。段祺瑞又指派心腹徐树铮三番五次给曹锟灌“迷魂汤”：只要拥附皖系，卖力帮衬，将来“新国会”改选，一定捧其做副总统。事实上，段祺瑞从骨子里从来就瞧不起这个津沽“布贩子”出身的武痞。
可曹锟从此却愈来愈痴迷地做起了他的副总统梦。此人生性嗜财贪权，追显逐荣。在他的如意算盘里，既然先前黎元洪、冯国璋皆是由副总统而“晋升”总统的，那么，如今只要自己捞着了副总统的头衔，也一准能够稳笃笃踏上通向总统交椅的红毡毯。偏偏事情没有曹某人一厢情愿的那样顺溜。9月4日，由段祺瑞一手拼凑的“新国会”(又称“安福国会”，因多数议员均为皖系“安福俱乐部”政客，故名)在北京组织参、众两院430多名议员投票选出了新总统徐世昌。第二天，继续开会选举副总统，可到会者竞不足前一日的1／5，根本无法投票。“新国会”只好临时决议延期“选副”。此消息对曹锟不啻兜顶一瓢凉水!段祺瑞呢，因为“选总”已然实现了他推出北洋老官僚徐世昌，以逼迫冯国璋下野的预谋，再加上原本就非真的选曹，此时乐得袖手一旁，装聋作哑了。
“新国会”的议员们所以会缺席罢选副总统，其背后的主因是北方各派军政势力又勾结又倾轧的利益争斗。除了皖系“安福俱乐部”的成员(被统称“安福系”)，国会中还有旧“交通系”、“研究系”等非皖派别。他们倒不是存心要难堪曹锟，把他晾起来，只是不满“安福系”独霸国会而故意“不与合作”。同时，这些握有所谓“投票权”的政客们，又大半是抱着发一笔“选举财”的念头来北京的，不少人直言不讳：“我们选总统尽了义务，选副总统不能再白尽义务了!”公开摆出伸手要钱的架势。
9月下旬，就在段祺瑞对“选副”乐作壁上观的时候，吴佩孚等直系大员电话质疑北京政府伪造民意、包办选举，使段氏不得不转变初衷，以实际的捧曹当选来平缓眼前的危机。于是，段亲自给“新国会”写了推荐信，煞有介事地称道曹锟“功绩昭然，维持大局”，“若能当选副总统，必能翊赞元首，尊重法律，裨益国家”云云。他还派出亲信，游说奉系支持选曹，并暗示曹锟，为了选举顺利，得破点费花点票子收买关系。事情“山重水复”，忽又“柳暗花明”，曹锟自然喜出望外。他的那颗做惯了交易的脑袋瓜子也的确够精明的——徐世昌当选总统没出多少“票价”，凭什么我曹锟就该“放血”?可不“放血”又怕捞不到选票。曹锟心计用足，最后硬是缠住北京政府以“发付军费”的名义先给他150万元，由他再挪作“选副”的“运动费”，每张选票标价2000大洋——凡投曹锟一票，当场兑现支票一张。而曹某人自家的私房腰包，到底也没掏一个子儿！
10月9日，“新国会”参、众两院的“选副”大会终于开场。奇怪的是，到会议员依然稀稀拉拉。众议院议长、“安福系”骨干王揖唐建议将会场大门关上，只许进，不准出，以便凑足法定的投票人数。此言甫落，连一些先已到会的议员也觉着气氛不对，匆匆离席。后来，听说有50多名旧“交通系”议员在万牲园(动物园)游玩，王揖唐立刻亲自驾车，赶去那边拉人，怎奈拽住张三李四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载回8人，当天的“选副”只能流产，改期于10月16日再选。岂知14日那天，又有近百名非皖派议员提前动身，移宿天津“吃花酒”去了。急得王揖唐连夜纠集孔武之徒，分乘12辆汽车，风风火火赶往津门“绑议员的票”。这班人搜遍当地青楼，居然一口气“捉”到40多名议员。其时，已是16日凌晨3时许。那些被“捉”的议员在车上狂吼乱叫，惊动了街头巡警，喝令扣证检查。待车抵北京，晨雾里又逃脱了好几名议员。16日这天，尽管王揖唐仍不死心，派人在城里挨家逐户“坚请”议员到会投票，京师警察总署也特地给国会加岗增哨，严禁议员中途开溜，但结果还是人数不足，流会收场。
事后才渐渐弄清了贿选失败的底细。一些非皖派议员继续罢选，固然仍旧出于政治原因，可其他包括许多“安福系”成员在内的缺席者，却几乎全是冲着曹锟的“太瞧不起人”：那几天恰好有人在《顺天时报》上看到，曹锟花10万银元从武汉妓院新纳了一刘姓女子为“篷室(姨太太)”。此讯传开来，激怒了众议员，纷纷詈骂曹锟“吝啬”，“目中无人”，一张选票2000元，“议员的身价仅及他小妾的1／50”!你说谁还会买曹锟的账?至此，段祺瑞认为皖系对于曹锟的“选副”，“已经做了最大努力”，够意思了，“既然数番无济于事，就不必再行此种徒劳无功之选举了”。
在这场丑剧中，曹锟和那个秉承段意、赤膊上阵的王揖唐，前者乃“贿选”主角，后者充锣鼓跑腿。丑剧演砸了，双双洋相出尽，脸面丢光。曹某人一屁股躲进保定行营装病去了，王议长脚底抹油，隐居汤山“避世休养”了(抗战时，此人为华北大汉奸，抗战胜利后被捕伏法)。有位名叫刘以芬的“研究系”议员当时置身“新国会”，冷眼旁观了曹锟贿选副总统的全过程，鉴于此事“外间知者颇少，而又确凿有据”，便将它翔实地写进了自己的那本《宋荔山房随笔》(又名《民国政史拾遗》)里。在此书中，刘以芬不无感慨：民初12年间发生的“两次贿选，后先相映，咸集于曹锟一身，亦近代政治史上之一极饶趣味资料也。”
事情发生在1918年，那时，“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北京政府由直系人物冯国璋代理总统，实权则操纵在国务总理、皖系军阀首脑段祺瑞手中。段在其“武力统一”南方的图谋遭到孙中山坚决抵制后，转而倾力扩张自己在北方的势界，削翦异己，稳固地盘。经过利弊权衡，段祺瑞决意首先向直系开刀。机会很快来了。依照中华民国《临时约法》，至当年10月10日，冯国璋的代总统任期届满，应由国会改选新的总统和副总统。这正好让段氏得以乘机出乎，“合法”地搞掉冯国璋。但他又忌于直系力量尚强，为了分化、离间对方，段把利诱、拉拢的目标锁定在了次于冯国璋的直系二号人物曹锟身上。
还在6月间，北京政府就下令，特派曹锟为川、粤、湘、赣“四省经略使”，如此大辖区的“地方官”，实为民国开元以来所仅有。印铸局专门替曹锟铸了一枚银质狮纽大印，净重足足2斤多，比当时所有的督军、省长甚至内阁总长的官印都要阔气。段祺瑞又指派心腹徐树铮三番五次给曹锟灌“迷魂汤”：只要拥附皖系，卖力帮衬，将来“新国会”改选，一定捧其做副总统。事实上，段祺瑞从骨子里从来就瞧不起这个津沽“布贩子”出身的武痞。
可曹锟从此却愈来愈痴迷地做起了他的副总统梦。此人生性嗜财贪权，追显逐荣。在他的如意算盘里，既然先前黎元洪、冯国璋皆是由副总统而“晋升”总统的，那么，如今只要自己捞着了副总统的头衔，也一准能够稳笃笃踏上通向总统交椅的红毡毯。偏偏事情没有曹某人一厢情愿的那样顺溜。9月4日，由段祺瑞一手拼凑的“新国会”(又称“安福国会”，因多数议员均为皖系“安福俱乐部”政客，故名)在北京组织参、众两院430多名议员投票选出了新总统徐世昌。第二天，继续开会选举副总统，可到会者竞不足前一日的1／5，根本无法投票。“新国会”只好临时决议延期“选副”。此消息对曹锟不啻兜顶一瓢凉水!段祺瑞呢，因为“选总”已然实现了他推出北洋老官僚徐世昌，以逼迫冯国璋下野的预谋，再加上原本就非真的选曹，此时乐得袖手一旁，装聋作哑了。
“新国会”的议员们所以会缺席罢选副总统，其背后的主因是北方各派军政势力又勾结又倾轧的利益争斗。除了皖系“安福俱乐部”的成员(被统称“安福系”)，国会中还有旧“交通系”、“研究系”等非皖派别。他们倒不是存心要难堪曹锟，把他晾起来，只是不满“安福系”独霸国会而故意“不与合作”。同时，这些握有所谓“投票权”的政客们，又大半是抱着发一笔“选举财”的念头来北京的，不少人直言不讳：“我们选总统尽了义务，选副总统不能再白尽义务了!”公开摆出伸手要钱的架势。
9月下旬，就在段祺瑞对“选副”乐作壁上观的时候，吴佩孚等直系大员电话质疑北京政府伪造民意、包办选举，使段氏不得不转变初衷，以实际的捧曹当选来平缓眼前的危机。于是，段亲自给“新国会”写了推荐信，煞有介事地称道曹锟“功绩昭然，维持大局”，“若能当选副总统，必能翊赞元首，尊重法律，裨益国家”云云。他还派出亲信，游说奉系支持选曹，并暗示曹锟，为了选举顺利，得破点费花点票子收买关系。事情“山重水复”，忽又“柳暗花明”，曹锟自然喜出望外。他的那颗做惯了交易的脑袋瓜子也的确够精明的——徐世昌当选总统没出多少“票价”，凭什么我曹锟就该“放血”?可不“放血”又怕捞不到选票。曹锟心计用足，最后硬是缠住北京政府以“发付军费”的名义先给他150万元，由他再挪作“选副”的“运动费”，每张选票标价2000大洋——凡投曹锟一票，当场兑现支票一张。而曹某人自家的私房腰包，到底也没掏一个子儿！
10月9日，“新国会”参、众两院的“选副”大会终于开场。奇怪的是，到会议员依然稀稀拉拉。众议院议长、“安福系”骨干王揖唐建议将会场大门关上，只许进，不准出，以便凑足法定的投票人数。此言甫落，连一些先已到会的议员也觉着气氛不对，匆匆离席。后来，听说有50多名旧“交通系”议员在万牲园(动物园)游玩，王揖唐立刻亲自驾车，赶去那边拉人，怎奈拽住张三李四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载回8人，当天的“选副”只能流产，改期于10月16日再选。岂知14日那天，又有近百名非皖派议员提前动身，移宿天津“吃花酒”去了。急得王揖唐连夜纠集孔武之徒，分乘12辆汽车，风风火火赶往津门“绑议员的票”。这班人搜遍当地青楼，居然一口气“捉”到40多名议员。其时，已是16日凌晨3时许。那些被“捉”的议员在车上狂吼乱叫，惊动了街头巡警，喝令扣证检查。待车抵北京，晨雾里又逃脱了好几名议员。16日这天，尽管王揖唐仍不死心，派人在城里挨家逐户“坚请”议员到会投票，京师警察总署也特地给国会加岗增哨，严禁议员中途开溜，但结果还是人数不足，流会收场。
事后才渐渐弄清了贿选失败的底细。一些非皖派议员继续罢选，固然仍旧出于政治原因，可其他包括许多“安福系”成员在内的缺席者，却几乎全是冲着曹锟的“太瞧不起人”：那几天恰好有人在《顺天时报》上看到，曹锟花10万银元从武汉妓院新纳了一刘姓女子为“篷室(姨太太)”。此讯传开来，激怒了众议员，纷纷詈骂曹锟“吝啬”，“目中无人”，一张选票2000元，“议员的身价仅及他小妾的1／50”!你说谁还会买曹锟的账?至此，段祺瑞认为皖系对于曹锟的“选副”，“已经做了最大努力”，够意思了，“既然数番无济于事，就不必再行此种徒劳无功之选举了”。
在这场丑剧中，曹锟和那个秉承段意、赤膊上阵的王揖唐，前者乃“贿选”主角，后者充锣鼓跑腿。丑剧演砸了，双双洋相出尽，脸面丢光。曹某人一屁股躲进保定行营装病去了，王议长脚底抹油，隐居汤山“避世休养”了(抗战时，此人为华北大汉奸，抗战胜利后被捕伏法)。有位名叫刘以芬的“研究系”议员当时置身“新国会”，冷眼旁观了曹锟贿选副总统的全过程，鉴于此事“外间知者颇少，而又确凿有据”，便将它翔实地写进了自己的那本《宋荔山房随笔》(又名《民国政史拾遗》)里。在此书中，刘以芬不无感慨：民初12年间发生的“两次贿选，后先相映，咸集于曹锟一身，亦近代政治史上之一极饶趣味资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