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感知生死疲劳

来源 :南都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mingN78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如果要挑一件事来代表2012的情绪,我会投一票给“诺贝尔文学奖开奖”。一般来说,这种类似终身奖的奖项,总是不惮于早早宣布获奖者,以便让得主享受祝贺,让媒体策划颂歌。而诺贝尔奖的拧巴,在于它像娱乐奖项一样拼命玩神秘,甚至更进一步,连提名名单都没有,逼得媒体与博彩公司在全球的各界高手里面海底捞。因此,奖前的预测与盘口,“得与不得”的计算,开奖后一窝蜂式的报道,“配与不配”的争议,都构成了一幕一幕的人间喜剧。
  尤其当2012的诺贝尔文学奖花落我们这样一个吵架大国,声浪几乎掀翻了房顶,有人漏夜把他的书上架,有人毅然将他的书下架,有人赶着偷萝卜,有人忙着种高粱,有人高歌牛掰,有人逼问软弱。是大国造就了莫言,还是莫言提升了大国?这是最让我兴奋的话题:多元,价值观,精神生活,莫衷一是。
  因此我选择用几本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成名作,作为这篇盘点的小标题。

我的名字叫红


  2012年,《中国好声音》拯救了日渐式微的选秀。它提供了新的形式,新的卖点,新的话题,但没有改变选秀的内在逻辑:好声音是它的招牌,当进入第二阶段,好声音已经变成“各美其美”时,拼表演、拼个性甚至“拼故事”势不可当地成为主要内容。“盲选”设置的入选悬念与激发的观看热情,在后期与“2005超级女声”全然无殊的赛程与投票中,其实已被消耗殆尽。
  清宫戏和“屌丝”,这两个热点被诡异地接合到了一起。看上去,屌丝的精神失败不同于阿Q的精神胜利,但仔细分析,两者的内在逻辑并无区别。阿Q自命是“天下第一个自轻自贱的人”,去除“自轻自贱”,剩下的不就是“第一”吗?而屌丝也是在“人至贱则无敌”的信条下先为不胜,再图不败。在语词与场境的戏谑狂欢中,自命屌丝的人群获得了最大的群体认同感,难怪韩寒等名人们也纷纷自认屌丝,争取与粉丝们同呼吸共进退。
  关于屌丝的叙事中,“逆袭”自然成了永恒的主题。一旦结局是逆袭成功,前面一切关于“弱势”的描写,都会加重观者代入、释放的快感。较之传统的“小人物成功”叙事模式,“屌丝逆袭”模式的最大变异,或许在于主人公不再寄身于“坚守美德 顿悟人生 时来运转”的寓教于乐故事,而是直接贴上了“腹黑”的标签,通过对自我的否定,全盘接受了高富帅、白富美制定的游戏规则,再通过对规则的运用克服先天的弱势,取得最后逆袭的成功。
  这种叙事最大众化的例子,正是将“清宫”与“架空”融合,将权力崇拜与价值依附混一的《甄嬛传》。甄嬛的内心挣扎几乎可以忽略,她的成功在于选择一种低调的符合其身份的存在姿态,等待权力象征物皇帝的一次一次的垂青(同时也是一次一次的背叛)。她很少气苦,更无短见,不需要修炼,就将自己定位成了宫中打不死的小强。一切的危机与困境都是外来的,无关内心,而这位后宫女屌丝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成为古今“屌丝”的偶像。这部电视剧中人物的精神固化与价值虚空,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隐喻。
  其实《中国好声音》也好,《甄嬛传》也罢,都可以集结到“屌丝的逆袭”这面大旗之下。导师椅激情转身与甄嬛成功夺权的幻象背后,是中国社会对于资源分配日益固化的焦虑与失望。不知何时,公众愤怒与仇恨的焦点已经从“官”、“富”悄然向“官二代”、“富二代”转移。这种概念化的恨怒,与食品卫生问题及特供食品的存在、幼儿园入园难与虐童、“逃离北上广”与“拼爹”等现象遥相呼应,提示着中国社会的敏感痛区。

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


  2012年末回顾一年前激起波澜的“韩三篇”,不禁感慨于题目的准确:《谈革命》、《说民主》、《要自由》。
  “韩三篇”的署名作者韩寒,没能等到这些学问粗疏但颇接地气的篇什开启更大更深入的讨论,就淹没在“代笔门”的口水战里。这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对革命、民主、自由这些大词的不同认知,正是歧路亡羊的中国社会亟需通过激辩与争议走向共识的关键点。即使韩寒曾因“韩三篇”成为某些人眼中的“背叛者”,能将不同阶层的公众引向同一讨论空间的客观效果,也是一桩知识建设的功德。而纠缠于“代笔门”的连篇累牍,或许可以满足许多人的道德义愤,释放许多人的偶像批判或保卫教主的热情,从社会知识推进角度而言,所得其少,反而制造出许多不必要的分裂。为何“代笔门”的战役会在“韩三篇”推出的节点打响,可能是一个需要很多年去索解的谜团。“韩三篇”讨论的意外死亡,或许是让中国社会失去了可贵的不多的共同交流、学习的机会。
  “代笔门”当然也并非一无是处,它提供的正能量大概在于“祛魅”,不仅是对韩寒,对方舟子的祛魅,一大批热衷其中激情昂扬的发言者,都在此战中再次向公众展现了“只看立场,不问是非”的中国论战特色。在2012,意见领袖与时事评论员们,迎来了又一次集体的意外死亡。

生死疲劳


  如果一个人在2012年走完从生至死的历程,会遭遇到什么?
  我们假设你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女婴。首先,你可能不知道该在哪儿出生。2012年北京的月嫂最高价格破万,同时的新闻,是香港人对“双非”孕妇的反感与排斥。但不管多贵,不管多难,你的父母总是会想方设法,要把这个起跑线往前挪一点点。
  不在香港生没关系,他们可千万不要禁止内地人在香港买奶粉啊……不然你吃什么呢?该死的日本,为什么要地震?
  上幼儿园了,虐童事件各地频发,父母天天犯愁:该把你送到什么样的所在,才能避免被拎双耳被胶带封嘴被打耳光被倒放进垃圾桶呢?
  上小学了!你正式步入了危机重重的漫漫人生路。万一你遭遇了坏人的引诱,万一你遭遇到强奸,会不会被法院定性为“嫖宿幼女罪”,从而让毁灭你花蕾般人生的恶棍逃脱死刑?
  高考季节,全家族总动员,为你毒死青蛙,为你拦路人,所有这些行为,都转化为压力,放在你那稚嫩的肩膀上。谢天谢地,你平安地考上了大学。可是孩子,每一次去洗手间,你都要万分小心。你可能会被高年级男生偷窥进而强奸、杀害;你也可能晚上被叫出来陪老师喝酒,高空坠亡。
  阿弥陀佛,你大学毕业了,也找到了还算体面的工作。放心,爸爸妈妈宁愿让你终生啃老,也不会让你去当北漂屌丝的。可是,为什么你郁郁寡欢,又总是劳累不堪?也许有一天,你会猝死在一次加班之后,也许,你会因忧郁症自杀,在微博上做最后一次直播。
  幸好一切平安无事。宝贝,被人叫剩女没关系,当不了白富美也没关系,千万要身体健康,不要去吃路边摊的地沟油,不要去喝某某牌的牛奶,旅游时不要轻易上当地的游艇,如果你摇到了号,不要买日系车,不要在下雨下雪时开车上路,国庆长假别出门,除非你真的喜欢高速公路七日游,或智取华山。
  如果你能嫁一个好人,就一起好好过日子。不要因为挺方或挺韩而吵架分手,也不要参加微博约架,给下一代树个好榜样。
  上述这些全是个案,幸运如你,一定都能避开。可是为什么一年下来,你的心里还是沉甸甸地装满疲惫?是不是如鲁迅说儿子海婴的“看看都觉得累”?大家似乎都活在阴影下,不知道哪块云彩会下雨,会不会淋湿自己的头。这种忧患感不是坏事,比起“八十年代”动辄担心开除球籍问题,切身的忧患,更能帮助我们坐言起行。
  诺贝尔奖开出了盘口,这是会让八十年代的文青吓跌眼镜的消息。一切坚固的都烟消云散,一切神圣的都褪去了魅力,这就意味着:重建的时候到了。我们用掌声送走了莫言代表的八十年代,莫言代表的乡土传统,我们能否合力构筑一个有着“规则下的平等”,一个真实、有序、恰如其分的社会?一个能感知生死疲劳的社会,就是一个值得期待的社会。
其他文献
在儿童乐园,母子俩玩得开心地跳起来。  在韦小莹心中,理想的越南度假之旅应该是这样的:面朝大海做Spa,喝着咖啡在街头发呆,租辆摩托车自在游走……  而带着五岁的小宝到了目的地后,现实是这样的:Spa就算了吧,点杯咖啡也要目不转睛地盯着娃儿,十分钟的路程要耐心地陪他走上半小时,吃饭得留神他把桌上全部调料搅到碗里,长途大巴开多久,就得陪他折腾上多久。  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跟孩子一起游玩是特别开心的
这几天网上开始晒女贪官,说这些女人都是以色换权,还有“美容腐败”。看了某一个报道,其中谈到一个女贪官时,这么说,在男权社会,能够利用自己的资源把男人都利用起来才是能干的女人。这话太耳熟了,据说,我们行当某主编也曾经说过:“睡谁不是睡,睡出点名堂来是真的。”  在姜文電影《一步之遥》中,我扮演的“齐赛男”也是这么一个角色,根据台词我知道,这个恶女人年轻时候追过没钱的文艺青年,不过是一个小学教师。之后
刘原  专栏作家,现居湖南。  今天看到一则极其正能量的新闻:美国俄勒冈州一名急诊室女护士曾遭丈夫雇凶暗杀,当潜伏在她家的凶手举起铁锤时,护士大婶把凶手推倒,用左臂把刺客活活勒死。老男人香消玉殒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很是点睛—“你好壮”。  谁为刀俎,谁为鱼肉,这个问题是一定要搞清楚的。譬如当主妇碰到水管工,你还是从了吧,当然,象征性地抵抗一下会增加情调。反正我碰上女护士从来都是当场缴械—30多年前,我
还是个八岁小女孩时,玛利亚姆·米尔哈扎尼(Maryam Mirzakhani)就常常幻想自己是个无所不能的女英雄,穿梭在世界各个角落。如今,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女性菲尔兹奖得主的她,仍在大脑中构建精巧的故事。不同的是,故事的主角变成了双曲表面、模空间和动态系统。  作为斯坦福大学的数学教授,她在数学界以挑战那些最困难的问题而闻名。“她在数学方面是无畏的”,她在哈佛的博士导师,同为菲尔兹奖得主的柯蒂斯·
大卫·格拉辛推着他的橱窗服装模特“女友”散步。  1987年,原本位居富豪之列的悉尼商人大卫·格拉辛遭遇股市崩盘,损失650多万英镑。此后不久,心灰意冷的他便开始了自我放逐的生活。1993年,他来到位于昆士兰州布里斯班以北约2414公里处的复原岛,在岛上开始了新生活。  当时,复原岛不过就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偏僻小岛。在这里,大卫·格拉辛最初依靠捕鱼虾和螃蟹,以及采摘一些野生的香蕉和椰果充饥,后来他开
还住在荷兰时,有好几回在寒冷的夜晚,和丈夫从外地返回鹿特丹。地铁和电车皆已收班,我们在火车站搭上出租车,朝南往河畔的家驶去。车一过河,远远便望见一盏晕黄的灯,挂在码头边上的咖啡小馆廊柱上,店里黑洞洞的,待车驶得更近,才看到里头尚有一抹微绿的光芒,想是吧台生啤酒机上的标示灯牌。  门外那盏灯,光线如此柔和,令我心头一阵暖,却又浮现一抹怅惘。夜真的深了,café已打烊,就算请司机提早放我们下车,也不得
5月28日,一则画面令人发指的视频在互联网流传:山东招远一家麦当劳餐厅内,六人将一名拒绝提供电话号码的女子打死,口中还喊着“你是邪灵恶神”。视频对公众造成了极大心理震撼。随后官方媒体公布了打人的六名暴徒为“全能神”信徒,“全能神”邪教组织再次走进公众视野。  针对视频及其引发的震荡,有几条常识需与读者讨论。首先,切勿急于下结论,视频流传初期,不少网友根据行凶者驾驶的豪车,认定此人是矿主,“有背景”
在距今大约5万年,也就是第四纪大冰期逐渐消退的时候,人类的祖先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的变化:他们学会了制造出各种工具生火、烹饪、捕猎、钓鱼,进而出现了音乐、绘画和雕塑艺术的萌芽,以及最初的社交和宗教行为。这意味着人类终于进入了符号化的时代,随后才有抽象思维和语言文明的出现。  而这一切是否存在一个触发点?一般观点认为,火的使用是人类文明的起源,但杜克大学最近的一项研究结果,从生理学角度给出了新的猜测:
一个令人尊敬的“恶人”  改编自著名影评人罗杰·伊伯特同名回忆录的《人生如戏》(Life Itself),作为一部讲述刚刚离世不久之人物的纪录片,相当完整立体,同时也如同严谨的自动化工业般整齐标准。纪录片中的画面和故事情节,均有罗杰·伊伯特本人的相关影像出现,这是保证一部纪录片的核心材料,这当然得益于罗杰·伊伯特本人常年从事电视节目,他的生平跟这个美国上个世纪辉煌的影视史几乎同步发展。  电影是个
生日前夕,想让情人送个不花钱的礼物,所以在他计划“买一个蛋糕,早上给你送去”时,我果然打断:“我不爱吃甜食,蛋糕太油腻,你千万别买,给我写一封情书吧,千字以内,长短不限,明天傍晚见面交。”  他自称从未写过情书,笔友都没交过,压力山大:“真的要写啊?”我说:“你今晚回去,睡前构思,明天在车里就写出来了。”是的,他条件有限,不能在家从事创作,躺在床上也只能想想。  到第二天傍晚5点多,我想,可以催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