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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14岁时,他将她从死神身边拉了回来。为此,她用10年的时间走到了他的身边。她成为了他的妻子。就在她以为能和所爱的人相守一生时,一场凶猛如虎的恶性脑瘤忽然将他推向绝地。昏迷40天后,他侥幸保住性命,但落下诸多后遗症:左脸面瘫;左耳失聪;整天以轮椅为伴……他生不如死。
在看不见的未来里,她由“猫妻”变“虎妻”:她将家庭变身为军营;用酷刑将丈夫“钉”在墙上“站立”……没有任何关于未来和回报的预期,她更是遭受无数非议和责骂。她也问自己:值得吗?但他是她的丈夫,他曾经给过她第二次生命,她必须用自己的方式救他——
病魔来袭,
新婚军嫂不能让你走
2003年11月,米俊清持续头晕、恶心,舌头麻木。妻子刘少卿陪他来到北京武警总医院检查,竟在他脑干与小脑之间,发现一个3.5厘米×3.5厘米的恶性肿瘤!刘少卿在诊室听医生描述病情,只觉得站都站不住。这类肿瘤凶猛如虎,如果不做手术,存活时间不足一年。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来,失声痛哭。
那时,他们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启程。1992年,在呼和浩特三中读初中三年级的刘少卿和朋友到万家寨水库游玩。风暖草绿,春风微醺。站在大坝上的刘少卿正在拍照,忽然脚下一滑,滑落水库,朋友们大叫起来,乱成一团。正在这时,正在边上拉练的米俊清纵身跳入水中,将刘少卿救上岸。人工呼吸救助后,刘少卿所幸并无大碍。
米俊清英姿飒爽的样子令清醒后的刘少卿莫名羞涩。在偷看他时,她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她的目光赶紧慌乱地跳开。米俊清自我介绍是武警呼和浩特指挥学院学生,1971年出生于内蒙古乌兰察布。
回学校后没几天,刘少卿忽然收到一封来自呼和浩特指挥学院的信。她激动地打开一看,竟然是米俊清!他在信里问候她身体恢复怎么样了,鼓励她好好学习。斑驳的阳光在信纸上跳跃,少女心如鹿撞。断断续续地通着信,是青春的爱在萌动。
军校毕业后,米俊清进入北京武警总队工作。刘少卿则继续读书。1995年春节,刘少卿到火车站接亲戚,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喊她的名字。一转脸,竟见米俊清玉树临风地站在自己面前。
“几年不见,你长这么高了,我都不敢认你!”米俊清还是以前那洪亮的嗓门。微雨初住,鹅黄色的阳光打在他英俊的面庞上,沉睡在彼此心中的爱,如山茶花般一夜之间漫山遍野。
为追随米俊清,刘少卿决心放弃留在老家工作的机会,坚决要去北京打工!家人强烈反对。刘少卿伤心地说:“爱情就是我终生的事业。”父母拗不过她只得应允。刘少卿来到蒙牛乳业北京分公司做了一名财务人员。2002年6月,这对相恋10年的情侣在北京组建了温馨的小家。
他们的婚房位于石景山区衙门口村,是部队提供的一间8平米平房,与十多户连队家属共用厕所。虽然部队有食堂,刘少卿仍坚持自己做饭,还经常帮战士们洗衣服,在大家心目中,她是贤妻的最高标准,大家都亲昵地叫她“嫂子”。夫妻俩一个温柔如水,一个坚硬如钢,小日子过得幸福井喷。
孰料厄运猝不及防。
查出病情的当天下午,刘少卿陪米俊清住进了北京天坛医院。12月8日,医院专家组为米俊清实施开颅手术。主刀医生将一个十多斤重的特制钢盔戴在米俊清头上,然后从他前额、后脑勺和两边太阳穴四个不同方向,打进4枚小螺丝钉,穿过头皮固定在颅骨上。紧接着,用激光手术刀,一点一点将肿瘤蚕食……因肿瘤位置特殊,米俊清的小脑被切除三分之一。惊心动魄的手术持续整整8个小时,术后两天,米俊清陷入深度昏迷,刘少卿揪心地问医生:“我老公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主治医生如实告知:“有可能再也不能醒来。”刘少卿冲进洗手间,放声大哭。
12月23日,刘少卿正用缠着纱布的手指给丈夫清洁口腔,突然胃里翻江倒海。婆婆董秀莲陪她来到妇产科检查,她竟然怀孕两个多月了!一纸诊断书,令刘少卿悲喜交加。她冲到米俊清病床边,将他毫无知觉的手紧贴自己腹部,呼唤道:“俊清,你做爸爸了!”回应她的,是丈夫依然紧闭的双眼和微弱的呼吸。
刘少卿的工作单位位于通州,而她住在石景山,每天上下班路上就要折腾4个小时。家、单位、重症监护室,高负荷的生活让她每天睡眠只有5个小时。
2004年1月3日,刘少卿帮丈夫翻身时,忽然一阵剧痛从小腹直抵心扉。刘少卿心中一紧,赶紧让婆婆叫来医生。不幸还是发生了:她因劳累过度流产。刘少卿心碎欲裂,丈夫这种情况,自己这辈子到底还有没有给他生下孩子的希望?刚刚做完清宫手术,刘少卿拖着虚弱的身体继续照顾丈夫……
好在1月17日,在米俊清深度昏迷40天后,刘少卿正在帮他洗脸,忽然发现他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刘少卿喜极而泣,一把抓住米俊清的手泣诉道:“俊清,咱们本来有宝宝了,可我没有保护好他,流产了。对不起!”米俊清的眼睑飞快跳动,却仍睁不开眼睛,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慢慢涌出……
“三年之约”延伸婚姻,
小家变身第二军营
苏醒后,米俊清的生命体征非常不稳定。接下来的一年,夫妻俩都是在病房里度过。因病情反复,院方两次下达病危通知。刘少卿在一次次绝望与坚守中,迎来了2005年。
1月,米俊清终于被批准回家休养。但此时的他已面目全非:左脸面瘫,失去知觉;左耳失聪;下肢瘫痪,以轮椅为伴。
到家后,刘少卿忙着收拾床铺,米俊清一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刘少卿偶然一瞥,心里发憷。做好晚饭,她小心翼翼地端到米俊清身边来喂他。不料米俊清并不领情。他大声说:“回来干什么!到处都是熟人,我就像耍猴儿的一样!”刘少卿也十分生气,她把碗墩到饭桌上:“你吃不吃!”万万没想到,米俊清一下子愣住了。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刘少卿发脾气。以前的她是活脱脱的林志玲,永远软绵绵、笑吟吟。米俊清怔了片刻之后,乖乖地端起碗自己吃饭。 刘少卿简直惊呆了。偶然彪悍竟有这样的效果。同时她也深深明白,生活已经不允许她再做小娇妻。对待丈夫,对待命运,她都必须强悍起来。
眼看刘少卿日渐消瘦,米俊清于心不忍。8月的一天,他忽然将妻子和4位老人召集一起,含泪宣布:“少卿对我越好,我心里越难过。为她的将来,我要和她离婚。”但刘少卿立刻拿出军嫂风范,斩钉截铁地回应丈夫:“我不想背骂名。给我三年时间,如果三年过去了,你的身体没有明显好转,咱们再离婚。”其实,这只是刘少卿的缓兵之计。
她当机立断,在自己公司附近的通州区租下一间民房,而且和领导申请了一份工作时间更灵活的工作,以便更好地照顾丈夫。
猛然离开军营,米俊清有些不适应。半夜,刘少卿被丈夫推醒:“你猜我刚才做什么梦了?”米俊清一脸兴奋,他梦见自己参加军事五项全能比赛夺得第一名。丈夫18岁考入军校,身体里流淌着军人的热血,内心有着强烈的军人情结。刘少卿的心蓦然一动,瞬间找到了拯救丈夫心灵的切入口。
一番思索,刘少卿别出心裁将家打造成第二军营。两天后,她将结婚的双人床低价处理,然后买回两张单人铁架行军床,摆放在主卧室;床上的碎花被褥被她换成绿色军用被;墙壁张贴军事训练挂图和丈夫曾在军营操练的大幅照片。晚上夫妻俩分别睡在行军床上,刘少卿将手机闹铃设置成起床军号声。
看着刘少卿一番忙活,米俊清十分诧异:“你在扮家家吗?”刘少卿正色道:“这三年里,你必须听我的。作为军人,不能有废话,你只有权力说:‘是!我知道了!’”米俊清边笑边答:“是,我知道了。”刘少卿皱着眉头:“不行!声音必须洪亮,要从胸腔里发出!”米俊清立刻将声音提高八度,像模像样。
军营生活正式开始。早晨6点,只要嘹亮的军号声一响,刘少卿就叫醒丈夫,两人比赛似的将各自的被褥叠成棱角分明的豆腐块,家里弥漫着庄严肃穆的军营氛围。洗漱完毕,刘少卿用轮椅推着丈夫去院子里“出操”。为点燃丈夫激情,刘少卿手机里播放《我是一个兵》等节奏激昂明快的军旅音乐。曾经熟悉的旋律,就真切地回响在耳畔,米俊清热血沸腾。刘少卿嘴里喊着行进口令,轮椅上的米俊清应声伸手举臂做扩胸运动、打军体拳……1个小时后,米俊清气喘吁吁,浑身冒汗,刘少卿才推着丈夫“收操回营”。
米俊清从刚开始的疑惑不解,渐渐进入角色。一天收操路上,米俊清见刘少卿踱着方步,他不禁说:“少卿,我觉得你变了。”刘少卿停下来,米俊清说:“你以前是一个多温婉文静的姑娘……不过,你现在脱胎换骨得让我感动。”
刘少卿见小区后面有块闲置的荒地,征得物业同意后,她借来铁锹、斧头,将荒地上的杂草、枯树桩清理得干干净净。紧接着,她买来水泥、沙子,请工人将荒地改造成光滑平整的水泥地。
2007年5月,专用操场启用。每天早晨6点,附近居民都会见到这样特殊温馨的一幕:明媚晨曦中,刘少卿与米俊清都身着橄榄绿军便服,妻子用轮椅推着丈夫一圈圈围着操场行进;米俊清一会昂首挺胸,一会行军礼,一会练擒拿拳……
渐渐地,米俊清苍白脸上出现红晕,每次出操能坚持3个小时。进步不可思议,米俊清的饭量也在增加。看到他的军人本色一天天恢复,刘少卿欣喜不已。
爱在蔓延,
“酷刑”过后互馈丰美人生
2007年12月的一天,两人出操回来,正遇到一支武警部队出任务。看着他们跑步猎猎生风,轮椅上的米俊清眼睛发直。军人哪能一辈子赖在轮椅上?刘少卿一狠心,不行,一定要丈夫站起来!
当天,她悄悄按照丈夫的体型,请人在家中墙壁上楔入16根结实木桩,造了一套人字形的“刑具”。米俊清疑惑问:“这是干什么?”刘少卿严肃地看了丈夫一眼:“给你练习站立。”
残酷的站立训练开始了。这天下班回家,刘少卿将丈夫推到木桩前,用尽全身力气,将米俊清挪进木桩里。她用四个吊环将丈夫的四肢固定在木桩上,以减轻他的脚部受力。米俊清肩部及双腿的骨头已变形,木桩强行矫正,疼痛瞬间从身体各部位直抵心扉。仅5分钟,他额头就沁满冷汗,疼得叫出声。
刘少卿万分心疼,但她硬着心肠大声问:“军人能不能叫苦?能不能叫疼?”米俊清瞬间安静下来。邻居张婶闻声赶来,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天呀,俊清不是犯人,你怎么将清朝的刑具搬到家里来了?”刘少卿冷冷地答道:“我们的家事,旁人不要多言。”
但转身送张婶出门时,刘少卿忍了很久的泪水喷涌而出。“疼在俊清身上,更疼在我心里。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早日康复。”张婶得知她的一片苦心后动容,答应不将此事告知米俊清的父母。
“受刑”十分钟后,刘少卿想将米俊清从“刑具”中解脱出来。不料一解开吊环,虚脱般的米俊清就一下子砸了下来,将刘少卿压在地上。由于大小便失禁,他腰间一直挂着便袋,便袋当即被压破,秽物流了一地。刘少卿强忍疼痛爬起来,将他推到卫生间洗澡。看着丈夫被“挂”青的手腕,刘少卿感到喉咙一阵酸痛,泪水倒流。
此后每天傍晚7点,刘少卿准时给丈夫“上刑”。她得先把丈夫挪进木桩中间,一只手摁住他140多斤重的身体,另一只手把他的手环套上。这样固定住他以后,再腾出手固定他另一只手和双腿。一番折腾下来,刘少卿常常累得汗流浃背,几近虚脱。米俊清也累得“噗嗤噗嗤”直喘气。为了帮她省点力,他总是拼尽全力平衡住自己的身体,配合妻子。
一天傍晚,母亲来看望夫妻俩,她一看到墙上的人形桩,大吃一惊:“听邻居说你在用各种办法摧残米俊清,想让他早点走?”刘少卿解释了一通,母亲仍很生气:“米俊清下肢瘫痪,你在异想天开什么?”母亲小住几天后,实在受不了家里压抑的气氛,提前回呼和浩特。晚上,刘少卿情绪十分低落。米俊清打趣道:“首长,你知道军人为什么大多是宽颚骨吗?”刘少卿转过脸来,米俊清笑着解释:“因为凡事都要咬牙坚持,所以牙槽宽!肉体要坚持,精神上也要坚持!”
没想到绝境中的丈夫还能反过来安慰自己,刘少卿如释重负。 “受刑”从刚开始的10分钟,逐渐延长到15分钟、20分钟,直至一个小时。随着米俊清的斜肩渐渐扳正,双腿调直,刘少卿开始移动木桩位置,刑具变得更加标准,米俊清的痛苦也日渐增加。
但冷酷无情的“虎妻”此时却遭遇着前所未有的非议、指责、白眼。父母每天打电话来,苦口婆心劝女儿:“女人的名声很重要,你这样做别人不理解,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你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刘少卿知道很可能她会有这样一天,但她别无选择。
转眼,“三年之约”到期了。然而他还是没能站起来。这次,不等米俊清主动提出离婚,刘少卿就向他下命令:“再给我三年时间!”米俊清反倒落下泪来:“这几年来,咱俩是不是互换了灵魂?”
此后,刘少卿三管齐下:早晨陪丈夫出操;傍晚用人字形木框矫正丈夫身体;双休日,她带丈夫去广安门中医院接受针灸治疗。大夫得知米俊清是一位恶性脑瘤术后患者时,惊讶不已:“好多同类患者几年前就去世了,你真是奇迹。”米俊清讲述妻子用人形木框,强制矫正自己身姿的事。大夫连连称赞刘少卿有智慧,说这种独创的康复方法有科学依据:“外力强制矫正患者身姿,能促进全身血液循环,提升大脑反应能力,修复小脑被切除部位的神经元。一句话,这都是爱创造的奇迹!”
一晃几年过去,2012年秋天,米俊清的身体有了更为显著的变化:他失聪的左耳恢复部分听力;面瘫的左脸有了知觉;双腿不再麻木,洗脚时能感受到水的温度,且小腿肌肉开始生长。公婆看到变化可喜,也逐渐信任刘少卿,搬来与他们同住。
11月9日晚上,刘少卿像从前一样,将丈夫从轮椅挪到床上睡觉。米俊清自信地说:“让我自己试试。”说完,他扶着刘少卿的肩膀,竟然颤巍巍站了起来!刘少卿惊呼:“天哪,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家时也偷偷训练?!”米俊清得意地一笑:“革命靠自觉!”
这些年,刘少卿一边施以“酷刑”让丈夫康复,一边参加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2009年,她以优异成绩取得中级会计师职称,并于次年拿到中央财经大学本科文凭。她还考取了驾照,并买房安了新家。更让刘少卿意外的是,2013年春天,高龄的她怀上了宝宝。11月,女儿婉婉顺利降生。抚摸着孩子柔软细糯的头发,米俊清泪流满面。
女儿满月后,刘少卿买回不锈钢管材,给丈夫焊接了辆一米高的四轮铁架推车。每天早中晚,不用刘少卿督促,米俊清雷打不动地推着铁架车在院子里练习走路。米俊清的母亲董秀莲年逾七旬,身患 糖尿病、关节炎,她心疼儿媳,孙女出生后,她挑起一部分重担。一天忙到晚,见婆婆如此辛劳,刘少卿让丈夫康复的愿望更加迫切。为激励丈夫,刘少卿经常牵着女儿在后面跟着,一家三口就这样不屈不挠地向命运索要着幸福。
2015年5月,米俊清身体基本康复。他们的故事感动无数亲朋好友,更令战友们啧啧惊叹。6月2日,米俊清所在的连队专门为米俊清夫妇召开表彰大会。会上,米俊清稳稳地走上讲台:“这么多年来,正如大家所见,是我的娇妻变虎妻拯救了我,我想送她一份礼物。”说着,他打开一个纸盒,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年前刘少卿写给他的信,全部用蝴蝶结系起来。刘少卿瞬间泪崩。
如雷的掌声中,刘少卿哽咽着接过“中国好军嫂”的锦旗。她说:“上帝赋予女人温柔,因为他让我们的身体里蕴含着珍贵的力量——爱。如果爱让我们脆弱,它也一定能使我们更强壮。”
编辑/沈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