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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无主
木莲山连绵起伏。山有寺庙
香客从年头跪到年尾
中途有溪涧断流,高枝上的鸟
添了幼崽。我有些许变化
像风中的树木,团聚崖顶的
云朵,被惊扰的人世
依旧混沌不堪,说些什么好呢
高处的光与低处的尘
身体中的城池与秘境中的客
山中时光显得如此寡淡而清凉
僧人用青枝搭梦,露水洗脸
长尾鸟从不怯懦,飞啊飞
过了这道梁,还是一道梁
只有空空荡荡的风
吹于峰峦间,悬挂衣襟下
我感觉自己就是那隐而不现的
沟壑,又似爬行中的食蚁兽
忽到清泉处,听见山下有人在喊
水里夕光沉落,刹那群山无主
雨 季
食杂店的雨棚刚完成一半
两个黑黝黝的工匠抬来梯子
往上爬,迎着落下的雨
雨包围了他们,被收留
没有人在意,在劳作的内部
正积着光,而两颗硬朗的心脏
又因那光现出生活的
同一具模型。可是
那红绿相间的帆布并不起眼
厚厚的一层,雨打在上面
发出沉闷的响。长长的雨季
总有追踪者,瓦棱上,屋檐下
哪怕是雨和雨的罅隙
他们忙于手中活儿,被牵引
被拉伸,几乎有过同样的瞬间
他们停了下来,对望一眼
雨已是铮铮作响的骨头
偌大的世界,只有这种声音
可以逼迫我退回暗处
像那冰凉的水泡,长时间鼓着
这时,他们已收拾好工具
如雨季最为跳跃的物种
悬挂于摇摆中的天幕
那最苍老的一天
中年是旧事物里被抠掉的斑纹
乌鸦的气味,午夜里疾驰的卡车的笨重
没有什么东西被卸下来
把道路从醉醺醺的火柴里移开
把孩子的手从糖果里抽出来
雨天总有不可思议的雾
母亲说过的,那最苍老的一天
雨水比玻璃的反光还要尖锐
什么值得恐慌?不是肉体
而是躯壳中早已被人挖出的坟墓
这又等同于那从未到达的一首诗
河流短于夜梦,明月小于故乡
我有第四十七颗星星的荣耀
但它遥远、冷寂,如中年的脸庞
胡子刮了又长,衣袖里的风
追着奔跑的马匹
直到身体里的某个部位成为灯塔
成为雕像,被视作永恒
那光明的字眼终于赶上了世界
我额头发亮,胜过明媚的早晨
也对,在这繁华人间
树是空的,弯曲的河流也藏着受虐的
骨头。不要迷恋晨曦里迁徙的族群
那最苍老的一天
母亲仍梦游,我如漂移的云朵
什么也蒙不住,低矮的光从楼宇一侧
爬成高大的灵魂
唯有街角那一夜未眠的老男人
独自念叨着:苍穹浩大
深夜里的酒总比清晨的粥来得好喝
致故鄉
雪地中埋着火盆,火盆下面
才是故乡,树木从那儿长出来
人穿梭其间,搭成故乡的脸
井水下连着暗河,每一条支脉
都淌成故乡的血液,忽明忽隐的光
直照进雏鸟的眼瞳,天空就亮了
母亲望着远方,镜中就闪过脱手的
风筝,故乡这永远停不下的梦啊
从她到她们,她们生如夏花
而我是高高悬挂的那枚干果
故乡吹来的海风,一次次摇它
然后碎裂,像泪珠打在起伏的心脏
风吹过的纸片,雨洒过的江河
忽然间想起那位名叫东荡子的诗人
在大雨敲打满城芒果树的时刻
阿斯加的火盆就在居室里
那冷却的炭灰,多像我触摸过的句子
兄弟啊,过了中年,雨滴是如此
晶莹,它们同植物一样呼吸
不要躲闪,也不要喧哗
阿斯加听得见地底冒出的声音
在大雨刮过的每个人的脸上
那忧郁的茫然的眼神,那晃动着的
一整个世界的身影,兄弟啊
你已如此平静,随词语而发光
在那遥远的世界,蓝色的栅栏已高过
膝盖,单飞的鸟已觅得故乡
风吹过的纸片,雨洒过的江河
阿斯加要一路奔向你的怀抱
兄弟啊,你两手空空
大雨落在左肩,怀里却挂着彩虹
我梦见它的样子,我掉下的泪
重又回到你的脸庞,兄弟啊
我有乌鸦的黑,迷恋深海里的鱼群
阿斯加喊了几声,世界正疼痛
再也没有一页白纸可以装下这场
大雨,再也没有像你一样的人
活在世上,正如那被抹去嗓音的诗
兄弟啊,你不要回头
雨幕中定有神迹,而我如仆从
代替雨滴前往人类的圣地